第九章 也要习武
阳光穿透了云层,放出璀璨的光。青嫩的小草包裹着马蹄,它在田野里飞奔。飞鸟惊起,如一片漆黑的云雾,从地上飘向一旁的树梢。
他们一直往南,希望能碰到当地的村民,好讨口水吃,并顺带问问路。在晌午的时候,他们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躲进一旁的小林子里,避开这暑气正盛的时刻。
江逸苏拿出那封信来,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仔细斟酌之后,还是又放了回去。
转而拿出那本剑术抄本,他将这已经有很多年头的书本翻来覆去抖了抖,线装有些都已经烂掉,随着抖动散落开来。书里沉淀着许多灰尘,他不断拍了拍,最后将封面朝上。
紫水峰临渊洗剑录——苏云望。
不仅仅是一本剑术秘籍,里面还包含了作者的心得,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林烟儿无事,坐在他身边,刚被灰尘扑鼻呛了几口,现刚好转过头来。
江逸苏心中疑惑,盯着林烟儿腰间那柄剑鞘,这个苏云望是和她同一个人吗?之前在定军山的时候,没怎么听温言师叔讲话,竟没发现这秘籍的作者是她。
“怎么了?阿苏。”看着江逸苏盯着剑鞘怔怔出神,林烟儿奇怪问道。
“没事,就是这书的作者和这把剑鞘的原主人刚好重名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江逸苏视线回到古籍上。
“紫水峰临渊洗剑录,苏云望。”林烟儿看着封面,轻轻念出声来。
江逸苏翻开封面,这一页是一段序言。
而且字迹的深浅与模样明显有三次变化,看来此书作者写完初稿之后还进行了增补。
“世人皆瞧不起女子剑客,但我偏要逆行,好教他们看看!剑道,女子也可以开拓一大片高峰。”
“此次增补是在天山东湖与“古道剑心”莫海行一战,心中偶有所得,记录在此。”
第三次笔迹较为缭乱,没有之前的工整。
“吾心已乱,吾剑亦不在身边。但从一线天机中可以窥知,或许以剑证道是最不入流的大宗师。原来我所坚持的一切毫无意义……”
之后便是一些乱涂乱画,似乎想要表达心中的愤恨与压抑。但细看好像又是一幅图案,隐约中江逸苏好像看见了一只无睫毛的眼。它隐在图案的中心,好似其余笔画都是眼球周围的束缚。
眨眼间,这眼球似乎活过来,光辉一闪,就不再见,也不知去哪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阿苏,练剑的话,是最差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江逸苏摇头,他一番苦思之后也得不出任何的头绪,“这或许说的是小宗师之后的境界。”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应该是一品吧,但现在或许连二品武人都打不过。”江逸苏转头看着目光炯炯的林烟儿,“怎么?你想练这个?”
“阿苏,你可以指导我吗?”林烟儿点点头,“这样,我就可以不拖后腿了。”
“当然可以,只要你吃得住苦。”
“我没问题。”
江逸苏翻到讲解心法的那几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是一个运转逆水剑心的心法,由动而静,静中有动,相辅相成,静如澈急如流。与他一气长龙呼啸,捣碎万千的心法完全不同。
待到理解地差不多之后,江逸苏开始以自己的理解讲述这心法的奥妙,大概讲了数百字精要,他伸出手,攥住林烟儿的手掌。
开始实操演示。
“首先感受你体内的那股生气,将它引导进入丹田,让它在其中扎根,成为源头。我已经看到它了,你感受到它没有?”
“还没有。”
“没关系,这只是第一步,慢一点没关系。”
江逸苏的那股真气,如脱缰的野马,在还不会内视的林烟儿体内肆无忌惮地闲逛,观察着她的筋骨脉络。
在耗费大概半炷香之后,林烟儿感受到了那缕生气,她如一个不会赶羊的孩子,慢腾腾驱着那缕生气在筋脉里游动。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她成功了,丹田里生出了第一缕属于她的真气。
没等她高兴,江逸苏立刻带她沿着心法路线开拓筋脉,在经过第一次开拓时的疼痛之后,江逸苏又带她运转了好几遍,她依着模样,顺利地开始磕磕绊绊地运行心法。
江逸苏没管,让她自个玩。他依旧帮着林烟儿开拓一些细枝末节的筋脉,如内视的必要筋脉,以及释放真气与术法手臂与肩膀和腿脚处的筋脉,还有许多窍穴关键勾连的筋脉。
待到他收回林烟儿的体内的真气,已经太阳西斜,显然今晚得在荒郊野外过夜了。他伸手擦了擦汗,有些疲惫的脑袋晃了晃,站起身,活动筋骨。
“怎么样?”看着林烟儿兴奋的模样,江逸苏也露出笑意,不管怎么说,这艰苦的开头终于是结束了。
“很好,我现在感觉不用刻意控制就能运转心法了。”
“这么快?”
林烟儿笑的合不拢嘴,一直运转着心法。虽然气息不强,但那股意象已经隐隐成形。
“现在,阿棠你就是要每天勤加修炼,不断生成新的真气,直到将丹田充满。之后就需要寻求契机突破了。”
趁着傍晚归巢,江逸苏逮住三只较为壮硕的鸟雀,好歹也能稍稍喂饱肚子,但水确实是个问题,这附近也没有水源。
他捡了一些树枝,发现不太够就又砍了一些,在一片落叶里清出一片空地,将小树枝先架好,在树枝下面放上一大把干燥的落叶,而后掏出火石打火。
“噌~噌~”
火星四溅,有幸运的落在枯叶上,便长大开来,燃起更烈的火焰,将其余的树叶点燃,将树枝烧着,江逸苏趁机又抛进去几根粗树枝。
他拿起几根细长的树枝,将鸟雀整个穿好,而后伸进火焰里烤掉羽毛。羽毛在火焰中“滋滋”地烧着,飘出一股奇特的气味。
林烟儿学着他,拿起剩余的一只,放进火里烤。
江逸苏翻来覆去的让火烤得更均匀,林烟儿靠着他,转着手中的枝丫。
终于在烤干血之后,有肉香飘出,江逸苏将左手的烤鸟递给她,拿过她手里的那烤的不怎么好的继续熟练的操作。
火势很旺,江逸苏时不时地踢根柴火进去。橙红的火焰将两人的脸庞和头发映地通红,林烟儿低头小心啃着,虽然肯定不算好吃,肯定比她自己烤的更好。
或许是真饿了,林烟儿把表层的熟透的肉都吃完,剩余的丢进火里,让其灼成灰烬。江逸苏看着直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江逸苏将另一只递给她,她接过,开始小口撕咬。
橘红的火哔啵作响,有许多小虫在周围飞来飞去,想要靠近这个更亮的月亮,却畏惧那灼热,不敢接近,只是在四周焦急地转圈。
江逸苏很快将手中剩余的最后一只烤鸟吃完,将手中的几根树枝丢进火堆,火势稍稍涨大,他盯着火焰出神。
今日带林烟儿修习心法,他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经修炼过了。自己在三年前达到一品境界之后,就偷偷溜出太仙山,连修炼都放下了。
行走这么久江湖,那些江湖豪杰没见着几个,走过的路渡过的河倒是蹭蹭往上涨。
这三年懒散惯了,每每遇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匪寇强盗,就算是几十人,也在他手上撑不过十几个回合。如此一来,这修炼一事便搁置一旁,倒是辜负了他在太仙山的勤奋。
他自嘲地笑笑,摇摇头,清空思绪,转头去看林烟儿,她还在对付那只烤的有些焦的鸟。小心翼翼撕去未烤干净的毛羽,小口咬着肉,看见江逸苏看她,她扯下一只腿来,递给他。
见江逸苏发愣,她含糊不清道:“拿着,快点,难道还要我喂你?”
“这样也蛮好的噢。”江逸苏坏笑道。
林烟儿闻言,瞪了他一眼,生硬塞到他手里。
江逸苏感受着溜进他手掌里的手滑走,只余一片油腻的温度。
林烟儿吃完,盘腿又开始运行逆水剑心心法。江逸苏盯着她出神,从怀里摸出那枚白玉珠钗,将它比在她发髻上。叹了口气,他收起珠钗,小心打理火堆。
夜色深沉,月影婆娑之时,林烟儿一脸疲惫地退出修炼状态,江逸苏也睁开眼睛。她挪过来,侧着头靠在江逸苏的肩膀上,昏沉沉睡过去。
江逸苏小心将她脑袋挪到自己大腿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同时外放真气,为其驱赶烦人的蚊虫。
江逸苏抚着熟睡着的她的脸,他对这温暖柔软的弧度爱不释手。
“这习武可不是一件轻快事。但既然你想学,我就教你,帮你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夜月旋移,江逸苏闭着眼,时不时给火堆添把柴,保证它不会熄灭。夜枭咕咕地叫着,狩猎着夜里不安生的小鼠。
又是一夜天明。
火已熄灭,连余烬也不曾留下。
林烟儿在阳光初升时醒来,睁开眼睛,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江逸苏见她醒转,揉了揉僵硬的大腿,稍稍伸展,缓去疲惫。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走过小半晌,就来到一处村庄,村子里小孩子在太阳下跑来跑去,也不嫌热。村外的田垄上,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人有老人,都忙着为小麦除草、浇水、施肥。
村中心有一口井,井边用麻绳系着一个小桶,即使是孩子也能轻易打上水来。江逸苏将桶翻过来丢进去,待到水桶完全沉进水里,他让小桶在水面下上下颠了颠,而后提起。
旁边有几个妇人,正相互谈笑洗着衣物,其中两位紧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手中悄悄攥紧捣衣杆。旁边那马匹上载着的长枪银光烁烁,而女的腰间也系着长剑,这一男一女一看就不是善茬。
小桶破水而出,江逸苏一收一放将其提起。冰冷的井水在桶里荡漾着,倒映着翠绿的树梢。
林烟儿双手掬起一捧水,喝了几口之后洒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极为舒适。
待到林烟儿喝足,江逸苏也是洗了把脸,喝着愈是夏日愈是冰凉的井水,心里与身体都格外凉爽。
他倒掉剩余的井水,将小桶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与几位看似依旧笑谈的妇人抱拳,略表感谢之意。
他们二人牵马离去,没有过多停留,倒是让几位妇人放下了戒心,看来的确是偶然路过的外乡人。在给了一位老人一些钱财之后,在他那里问过了路,得知这里附近有个前坊镇,村子里的人一般都去那里赶集。而且这里距南阳关也不远了,大概相距不到百里。
问路过后,江逸苏趁势再花些钱,在老人家拿了好几个坚硬的冷锅饼还有馒头,老人过意不去,又拿一小块布包了一些咸菜,一些花生米,算是买吃食的添头。
老人嘴笑地咧到耳边,乐呵地指着方向,送二人出村子。
“二位,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前坊镇了。”
二人谢过老伯,牵马上路。
这条小路,是从野外杂草丛生处生生踏出来的,看来已经存在多年。路边长着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鲜艳,黄的亮眼,还有一些白色的花瓣被它们覆盖,隐约中透出来。
走在这条道上,倒是心情更好了几分。
江逸苏弯腰,顺手捞起几朵花来,在指尖把玩。放在鼻尖轻嗅,倒是有一股淡雅的香气,既不香甜也不苦涩,而是让人嘴里琢磨出一阵清爽。
这种花既不美艳动人,又不让人感觉高贵难近,而是在野外的曲径小道里盛放,将所有的芳华肆意绽放给天地,人想亲近也不会感觉冒犯。
倒是与习武有些相似,既不要倚仗武功高自视清高,也不能将自己的招式全部暴露。就算是无人赏识,天地的目光也依旧照耀在身上,不必在意身外的钱财富贵。
顿得明悟,江逸苏感觉体内阻碍他修为更进一步的瓶颈消散了部分,离那小宗师还差最后几步。
他心情大好,让林烟儿骑上马,他拉着马飞奔。
看到江逸苏开心愉悦,林烟儿也是露出笑意,她摸了摸胸口处,那里藏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十数个名字,有几个是朝廷命官,还有一些地方大官,以及两个之前混的不错现处偏远的小县,其中有一个倒是恰好在这济阳州的泥山,或许是巧合?
近到晌午,暑气直直往上升腾,夏蝉躲在树干的阴处,叫嚣着这鬼天气,连健壮耐力极高的马匹也嘶叫着走不动路。
江逸苏二人也躲进在前坊镇里的茶肆,将马系在一旁的树荫下,安心地歇个脚。这茶肆不仅卖茶水,也卖酒卖一些吃食,其中好茶好酒都贵,倒是面条与零嘴便宜的不得了。江逸苏点了两碗加鸡蛋的阳春面,要了一壶茶水,花去十三个铜钱,安安稳稳坐在长凳上。
看伙计忙来忙去,林烟儿拿着那本洗剑录仔细看着心得,江逸苏也乐得打量起其余众人。
这茶肆估计是开了好几年的老营生了,有人要了茶水之后与掌柜相谈甚欢,也有商贾聚在一处,喝着寡淡的酒水谈天说地,还有暂且歇一歇脚讨碗白水的穷苦人,掌柜也是个善人,见到这些人也不赶不骂,只是吩咐小二也给他们送上一碗凉开水,嘱咐一下莫要占着做生意的地儿。
不多时,面条与凉水与一碟咸菜一并送上来,小二笑着放下,又去隔壁桌子取了筷子来,递给二人。
正吃着面条,又有一人进门,这人进门后便嚷着“小二!小二!”
“哎!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来一碗阳春面,多加些面条葱花,再来一壶红夕酒,最好要酒味浓厚些。”
“好勒,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那人见位置都坐的满当当,便坐在江逸苏这桌,指了指其余桌子,笑道:“二位,这都坐满了,只得叨扰一番了。”
江逸苏“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无事,请自便。”
这人衣服有些破烂,腰间挎着一柄刀,显然是一名游侠。头发也脏乱凌乱,脸上灰土尘扑,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人似乎闲不住,眼神转来转去又回来,开口说道:“二位公子,你们知道听雪楼吗?”
“这听雪楼,最近可是风头正盛啊。听雪楼之主姜芷月最近广邀天下豪杰,希望在觅阳台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听说到时月如上人也会到现场,以及众多江湖风流人物都会来。连那隐秘的七大门派都会派人参加。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盛会啊。”
见二人没有反应,他琢磨着是不是这二人并不知晓,难道他看走眼了?
“这听雪楼之主姜芷月,听说在那江湖红颜榜上排第七位,银发紫眸,素颜如雪,一身雪袍独立高楼,美不胜收啊。”
二人还是没有反应,对美人也不动心?
“客官,面条和酒来咯。”
小二端着托盘,将东西放下。
男子吹了吹滚烫的面条,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举着酒壶向着离自己近的林烟儿说道:“兄弟,来一杯?”
林烟儿摇头,他又转头看向江逸苏,江逸苏瞟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男子懊恼,自己这交朋友的本事还是不到家,这样下去可怎么找的到媳妇。
他尴尬地收回手,自己敬自己一杯,一饮而尽。
“二位公子,这武林大会,其实不止我们这些习武的粗人会参加,还有那些练气的儒生和道士都会来。还有幽夜国的江湖人士,他们也会来,就连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摘星阁也会有人来。”
江逸苏抬头,拿起茶壶给眼前男子倒满了茶水,笑道:“这位兄弟,摘星阁是谁会来?”
那人得意一笑,再一口喝完杯中茶水,江逸苏再给他满上。
“我也不知道。兄弟,你是与他们有仇?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忘了吧,他们可不是好惹的。这种刺客往往都是不怕死的人,兄弟你不一定能斗过他们。对了,兄弟,在下庞秋,幸会幸会。以后兄弟你要是在江湖有难,报上我的名字,保管能给兄弟多一条路。”
庞秋一脸豪气干云,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江逸苏见他又喝完,再次给他满上,有些认低笑道:
“敢问庞兄这听雪楼是在何处?”
“你们也想去瞧瞧?那跟着我便是,我就是去参加盛会的,刚好顺路,咱们一路也算有个照应。”
见江逸苏与林烟儿相互交互眼神,似在犹豫,男子又道:“二位兄弟,这听雪楼在青州婵水峰,此去千二百里,路途遥远,若是日日赶路,大约也得一个月,而这盛会就在一个月后,这时日是刚刚好。若是不小心在某处迷路,耽搁些许时日,这恐怕,就来不及了啊。”
庞秋语重心长地劝诫,一脸诚恳。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有盘缠了,所以亟待寻得一个冤大头,让自己能够走过这一千二百里,顺利到达婵水峰。
相视良久,江逸苏心意已决,点头道:“庞兄说的在理,那就有劳庞兄多担待些了。”
庞秋笑容灿烂,连连说道:“小意思小意思,庞某人行走江湖十余年,脑子里可对这山水流转熟稔的很,况且愚兄与一些江湖人士还算有些香火情,到时候说不定还派的上用场。”
“那就先谢过庞兄了。”
江逸苏就要继续给他满上茶水,庞秋连忙拿手挡着,拿起酒壶给三人分别斟满,而后举起酒杯,笑道:“今日,庞某人能够认识二位兄弟,实属三生有幸,愚兄敬二位兄弟一杯。”
林烟儿一脸错愕地看着杯中酒水,又转头看了看江逸苏。
后者举起酒杯,示意林烟儿也举起酒杯。
“敬庞兄。”
三只杯子碰在一处,庞秋哈哈大笑,一饮而尽,倒是有几分江湖人士的豪迈。
看两人仰头饮酒,林烟儿不被察觉地轻微蹙眉,而后也仰脖饮尽滋味寡淡的酒水。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特意来结交估计是为财而来,说不定没安好心,得小心才是。
他们一直往南,希望能碰到当地的村民,好讨口水吃,并顺带问问路。在晌午的时候,他们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躲进一旁的小林子里,避开这暑气正盛的时刻。
江逸苏拿出那封信来,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仔细斟酌之后,还是又放了回去。
转而拿出那本剑术抄本,他将这已经有很多年头的书本翻来覆去抖了抖,线装有些都已经烂掉,随着抖动散落开来。书里沉淀着许多灰尘,他不断拍了拍,最后将封面朝上。
紫水峰临渊洗剑录——苏云望。
不仅仅是一本剑术秘籍,里面还包含了作者的心得,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林烟儿无事,坐在他身边,刚被灰尘扑鼻呛了几口,现刚好转过头来。
江逸苏心中疑惑,盯着林烟儿腰间那柄剑鞘,这个苏云望是和她同一个人吗?之前在定军山的时候,没怎么听温言师叔讲话,竟没发现这秘籍的作者是她。
“怎么了?阿苏。”看着江逸苏盯着剑鞘怔怔出神,林烟儿奇怪问道。
“没事,就是这书的作者和这把剑鞘的原主人刚好重名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江逸苏视线回到古籍上。
“紫水峰临渊洗剑录,苏云望。”林烟儿看着封面,轻轻念出声来。
江逸苏翻开封面,这一页是一段序言。
而且字迹的深浅与模样明显有三次变化,看来此书作者写完初稿之后还进行了增补。
“世人皆瞧不起女子剑客,但我偏要逆行,好教他们看看!剑道,女子也可以开拓一大片高峰。”
“此次增补是在天山东湖与“古道剑心”莫海行一战,心中偶有所得,记录在此。”
第三次笔迹较为缭乱,没有之前的工整。
“吾心已乱,吾剑亦不在身边。但从一线天机中可以窥知,或许以剑证道是最不入流的大宗师。原来我所坚持的一切毫无意义……”
之后便是一些乱涂乱画,似乎想要表达心中的愤恨与压抑。但细看好像又是一幅图案,隐约中江逸苏好像看见了一只无睫毛的眼。它隐在图案的中心,好似其余笔画都是眼球周围的束缚。
眨眼间,这眼球似乎活过来,光辉一闪,就不再见,也不知去哪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阿苏,练剑的话,是最差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江逸苏摇头,他一番苦思之后也得不出任何的头绪,“这或许说的是小宗师之后的境界。”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应该是一品吧,但现在或许连二品武人都打不过。”江逸苏转头看着目光炯炯的林烟儿,“怎么?你想练这个?”
“阿苏,你可以指导我吗?”林烟儿点点头,“这样,我就可以不拖后腿了。”
“当然可以,只要你吃得住苦。”
“我没问题。”
江逸苏翻到讲解心法的那几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是一个运转逆水剑心的心法,由动而静,静中有动,相辅相成,静如澈急如流。与他一气长龙呼啸,捣碎万千的心法完全不同。
待到理解地差不多之后,江逸苏开始以自己的理解讲述这心法的奥妙,大概讲了数百字精要,他伸出手,攥住林烟儿的手掌。
开始实操演示。
“首先感受你体内的那股生气,将它引导进入丹田,让它在其中扎根,成为源头。我已经看到它了,你感受到它没有?”
“还没有。”
“没关系,这只是第一步,慢一点没关系。”
江逸苏的那股真气,如脱缰的野马,在还不会内视的林烟儿体内肆无忌惮地闲逛,观察着她的筋骨脉络。
在耗费大概半炷香之后,林烟儿感受到了那缕生气,她如一个不会赶羊的孩子,慢腾腾驱着那缕生气在筋脉里游动。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她成功了,丹田里生出了第一缕属于她的真气。
没等她高兴,江逸苏立刻带她沿着心法路线开拓筋脉,在经过第一次开拓时的疼痛之后,江逸苏又带她运转了好几遍,她依着模样,顺利地开始磕磕绊绊地运行心法。
江逸苏没管,让她自个玩。他依旧帮着林烟儿开拓一些细枝末节的筋脉,如内视的必要筋脉,以及释放真气与术法手臂与肩膀和腿脚处的筋脉,还有许多窍穴关键勾连的筋脉。
待到他收回林烟儿的体内的真气,已经太阳西斜,显然今晚得在荒郊野外过夜了。他伸手擦了擦汗,有些疲惫的脑袋晃了晃,站起身,活动筋骨。
“怎么样?”看着林烟儿兴奋的模样,江逸苏也露出笑意,不管怎么说,这艰苦的开头终于是结束了。
“很好,我现在感觉不用刻意控制就能运转心法了。”
“这么快?”
林烟儿笑的合不拢嘴,一直运转着心法。虽然气息不强,但那股意象已经隐隐成形。
“现在,阿棠你就是要每天勤加修炼,不断生成新的真气,直到将丹田充满。之后就需要寻求契机突破了。”
趁着傍晚归巢,江逸苏逮住三只较为壮硕的鸟雀,好歹也能稍稍喂饱肚子,但水确实是个问题,这附近也没有水源。
他捡了一些树枝,发现不太够就又砍了一些,在一片落叶里清出一片空地,将小树枝先架好,在树枝下面放上一大把干燥的落叶,而后掏出火石打火。
“噌~噌~”
火星四溅,有幸运的落在枯叶上,便长大开来,燃起更烈的火焰,将其余的树叶点燃,将树枝烧着,江逸苏趁机又抛进去几根粗树枝。
他拿起几根细长的树枝,将鸟雀整个穿好,而后伸进火焰里烤掉羽毛。羽毛在火焰中“滋滋”地烧着,飘出一股奇特的气味。
林烟儿学着他,拿起剩余的一只,放进火里烤。
江逸苏翻来覆去的让火烤得更均匀,林烟儿靠着他,转着手中的枝丫。
终于在烤干血之后,有肉香飘出,江逸苏将左手的烤鸟递给她,拿过她手里的那烤的不怎么好的继续熟练的操作。
火势很旺,江逸苏时不时地踢根柴火进去。橙红的火焰将两人的脸庞和头发映地通红,林烟儿低头小心啃着,虽然肯定不算好吃,肯定比她自己烤的更好。
或许是真饿了,林烟儿把表层的熟透的肉都吃完,剩余的丢进火里,让其灼成灰烬。江逸苏看着直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江逸苏将另一只递给她,她接过,开始小口撕咬。
橘红的火哔啵作响,有许多小虫在周围飞来飞去,想要靠近这个更亮的月亮,却畏惧那灼热,不敢接近,只是在四周焦急地转圈。
江逸苏很快将手中剩余的最后一只烤鸟吃完,将手中的几根树枝丢进火堆,火势稍稍涨大,他盯着火焰出神。
今日带林烟儿修习心法,他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经修炼过了。自己在三年前达到一品境界之后,就偷偷溜出太仙山,连修炼都放下了。
行走这么久江湖,那些江湖豪杰没见着几个,走过的路渡过的河倒是蹭蹭往上涨。
这三年懒散惯了,每每遇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匪寇强盗,就算是几十人,也在他手上撑不过十几个回合。如此一来,这修炼一事便搁置一旁,倒是辜负了他在太仙山的勤奋。
他自嘲地笑笑,摇摇头,清空思绪,转头去看林烟儿,她还在对付那只烤的有些焦的鸟。小心翼翼撕去未烤干净的毛羽,小口咬着肉,看见江逸苏看她,她扯下一只腿来,递给他。
见江逸苏发愣,她含糊不清道:“拿着,快点,难道还要我喂你?”
“这样也蛮好的噢。”江逸苏坏笑道。
林烟儿闻言,瞪了他一眼,生硬塞到他手里。
江逸苏感受着溜进他手掌里的手滑走,只余一片油腻的温度。
林烟儿吃完,盘腿又开始运行逆水剑心心法。江逸苏盯着她出神,从怀里摸出那枚白玉珠钗,将它比在她发髻上。叹了口气,他收起珠钗,小心打理火堆。
夜色深沉,月影婆娑之时,林烟儿一脸疲惫地退出修炼状态,江逸苏也睁开眼睛。她挪过来,侧着头靠在江逸苏的肩膀上,昏沉沉睡过去。
江逸苏小心将她脑袋挪到自己大腿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同时外放真气,为其驱赶烦人的蚊虫。
江逸苏抚着熟睡着的她的脸,他对这温暖柔软的弧度爱不释手。
“这习武可不是一件轻快事。但既然你想学,我就教你,帮你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夜月旋移,江逸苏闭着眼,时不时给火堆添把柴,保证它不会熄灭。夜枭咕咕地叫着,狩猎着夜里不安生的小鼠。
又是一夜天明。
火已熄灭,连余烬也不曾留下。
林烟儿在阳光初升时醒来,睁开眼睛,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江逸苏见她醒转,揉了揉僵硬的大腿,稍稍伸展,缓去疲惫。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走过小半晌,就来到一处村庄,村子里小孩子在太阳下跑来跑去,也不嫌热。村外的田垄上,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人有老人,都忙着为小麦除草、浇水、施肥。
村中心有一口井,井边用麻绳系着一个小桶,即使是孩子也能轻易打上水来。江逸苏将桶翻过来丢进去,待到水桶完全沉进水里,他让小桶在水面下上下颠了颠,而后提起。
旁边有几个妇人,正相互谈笑洗着衣物,其中两位紧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手中悄悄攥紧捣衣杆。旁边那马匹上载着的长枪银光烁烁,而女的腰间也系着长剑,这一男一女一看就不是善茬。
小桶破水而出,江逸苏一收一放将其提起。冰冷的井水在桶里荡漾着,倒映着翠绿的树梢。
林烟儿双手掬起一捧水,喝了几口之后洒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极为舒适。
待到林烟儿喝足,江逸苏也是洗了把脸,喝着愈是夏日愈是冰凉的井水,心里与身体都格外凉爽。
他倒掉剩余的井水,将小桶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与几位看似依旧笑谈的妇人抱拳,略表感谢之意。
他们二人牵马离去,没有过多停留,倒是让几位妇人放下了戒心,看来的确是偶然路过的外乡人。在给了一位老人一些钱财之后,在他那里问过了路,得知这里附近有个前坊镇,村子里的人一般都去那里赶集。而且这里距南阳关也不远了,大概相距不到百里。
问路过后,江逸苏趁势再花些钱,在老人家拿了好几个坚硬的冷锅饼还有馒头,老人过意不去,又拿一小块布包了一些咸菜,一些花生米,算是买吃食的添头。
老人嘴笑地咧到耳边,乐呵地指着方向,送二人出村子。
“二位,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前坊镇了。”
二人谢过老伯,牵马上路。
这条小路,是从野外杂草丛生处生生踏出来的,看来已经存在多年。路边长着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鲜艳,黄的亮眼,还有一些白色的花瓣被它们覆盖,隐约中透出来。
走在这条道上,倒是心情更好了几分。
江逸苏弯腰,顺手捞起几朵花来,在指尖把玩。放在鼻尖轻嗅,倒是有一股淡雅的香气,既不香甜也不苦涩,而是让人嘴里琢磨出一阵清爽。
这种花既不美艳动人,又不让人感觉高贵难近,而是在野外的曲径小道里盛放,将所有的芳华肆意绽放给天地,人想亲近也不会感觉冒犯。
倒是与习武有些相似,既不要倚仗武功高自视清高,也不能将自己的招式全部暴露。就算是无人赏识,天地的目光也依旧照耀在身上,不必在意身外的钱财富贵。
顿得明悟,江逸苏感觉体内阻碍他修为更进一步的瓶颈消散了部分,离那小宗师还差最后几步。
他心情大好,让林烟儿骑上马,他拉着马飞奔。
看到江逸苏开心愉悦,林烟儿也是露出笑意,她摸了摸胸口处,那里藏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十数个名字,有几个是朝廷命官,还有一些地方大官,以及两个之前混的不错现处偏远的小县,其中有一个倒是恰好在这济阳州的泥山,或许是巧合?
近到晌午,暑气直直往上升腾,夏蝉躲在树干的阴处,叫嚣着这鬼天气,连健壮耐力极高的马匹也嘶叫着走不动路。
江逸苏二人也躲进在前坊镇里的茶肆,将马系在一旁的树荫下,安心地歇个脚。这茶肆不仅卖茶水,也卖酒卖一些吃食,其中好茶好酒都贵,倒是面条与零嘴便宜的不得了。江逸苏点了两碗加鸡蛋的阳春面,要了一壶茶水,花去十三个铜钱,安安稳稳坐在长凳上。
看伙计忙来忙去,林烟儿拿着那本洗剑录仔细看着心得,江逸苏也乐得打量起其余众人。
这茶肆估计是开了好几年的老营生了,有人要了茶水之后与掌柜相谈甚欢,也有商贾聚在一处,喝着寡淡的酒水谈天说地,还有暂且歇一歇脚讨碗白水的穷苦人,掌柜也是个善人,见到这些人也不赶不骂,只是吩咐小二也给他们送上一碗凉开水,嘱咐一下莫要占着做生意的地儿。
不多时,面条与凉水与一碟咸菜一并送上来,小二笑着放下,又去隔壁桌子取了筷子来,递给二人。
正吃着面条,又有一人进门,这人进门后便嚷着“小二!小二!”
“哎!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来一碗阳春面,多加些面条葱花,再来一壶红夕酒,最好要酒味浓厚些。”
“好勒,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那人见位置都坐的满当当,便坐在江逸苏这桌,指了指其余桌子,笑道:“二位,这都坐满了,只得叨扰一番了。”
江逸苏“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无事,请自便。”
这人衣服有些破烂,腰间挎着一柄刀,显然是一名游侠。头发也脏乱凌乱,脸上灰土尘扑,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人似乎闲不住,眼神转来转去又回来,开口说道:“二位公子,你们知道听雪楼吗?”
“这听雪楼,最近可是风头正盛啊。听雪楼之主姜芷月最近广邀天下豪杰,希望在觅阳台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听说到时月如上人也会到现场,以及众多江湖风流人物都会来。连那隐秘的七大门派都会派人参加。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盛会啊。”
见二人没有反应,他琢磨着是不是这二人并不知晓,难道他看走眼了?
“这听雪楼之主姜芷月,听说在那江湖红颜榜上排第七位,银发紫眸,素颜如雪,一身雪袍独立高楼,美不胜收啊。”
二人还是没有反应,对美人也不动心?
“客官,面条和酒来咯。”
小二端着托盘,将东西放下。
男子吹了吹滚烫的面条,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举着酒壶向着离自己近的林烟儿说道:“兄弟,来一杯?”
林烟儿摇头,他又转头看向江逸苏,江逸苏瞟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男子懊恼,自己这交朋友的本事还是不到家,这样下去可怎么找的到媳妇。
他尴尬地收回手,自己敬自己一杯,一饮而尽。
“二位公子,这武林大会,其实不止我们这些习武的粗人会参加,还有那些练气的儒生和道士都会来。还有幽夜国的江湖人士,他们也会来,就连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摘星阁也会有人来。”
江逸苏抬头,拿起茶壶给眼前男子倒满了茶水,笑道:“这位兄弟,摘星阁是谁会来?”
那人得意一笑,再一口喝完杯中茶水,江逸苏再给他满上。
“我也不知道。兄弟,你是与他们有仇?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忘了吧,他们可不是好惹的。这种刺客往往都是不怕死的人,兄弟你不一定能斗过他们。对了,兄弟,在下庞秋,幸会幸会。以后兄弟你要是在江湖有难,报上我的名字,保管能给兄弟多一条路。”
庞秋一脸豪气干云,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江逸苏见他又喝完,再次给他满上,有些认低笑道:
“敢问庞兄这听雪楼是在何处?”
“你们也想去瞧瞧?那跟着我便是,我就是去参加盛会的,刚好顺路,咱们一路也算有个照应。”
见江逸苏与林烟儿相互交互眼神,似在犹豫,男子又道:“二位兄弟,这听雪楼在青州婵水峰,此去千二百里,路途遥远,若是日日赶路,大约也得一个月,而这盛会就在一个月后,这时日是刚刚好。若是不小心在某处迷路,耽搁些许时日,这恐怕,就来不及了啊。”
庞秋语重心长地劝诫,一脸诚恳。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有盘缠了,所以亟待寻得一个冤大头,让自己能够走过这一千二百里,顺利到达婵水峰。
相视良久,江逸苏心意已决,点头道:“庞兄说的在理,那就有劳庞兄多担待些了。”
庞秋笑容灿烂,连连说道:“小意思小意思,庞某人行走江湖十余年,脑子里可对这山水流转熟稔的很,况且愚兄与一些江湖人士还算有些香火情,到时候说不定还派的上用场。”
“那就先谢过庞兄了。”
江逸苏就要继续给他满上茶水,庞秋连忙拿手挡着,拿起酒壶给三人分别斟满,而后举起酒杯,笑道:“今日,庞某人能够认识二位兄弟,实属三生有幸,愚兄敬二位兄弟一杯。”
林烟儿一脸错愕地看着杯中酒水,又转头看了看江逸苏。
后者举起酒杯,示意林烟儿也举起酒杯。
“敬庞兄。”
三只杯子碰在一处,庞秋哈哈大笑,一饮而尽,倒是有几分江湖人士的豪迈。
看两人仰头饮酒,林烟儿不被察觉地轻微蹙眉,而后也仰脖饮尽滋味寡淡的酒水。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特意来结交估计是为财而来,说不定没安好心,得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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