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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一知识:必然的信仰

    第二天,没人买菜做饭,只好给老爷子点了外卖,老爷子毫不介意,全天笑容满面,甚至帮忙做起了家务。我们都觉得好陌生。

    傍晚,三人一起在沙滩上散步。阿梦显然急于讨论宇宙是逻辑世界这一问题,说道:“我不喜欢现在这样讨论,灵魂话题说着说着又转到爱。这缺少连贯性,甚至,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感觉。”

    老爷子歉意地说:“问题是我在灵魂问题上说不出太多东西了。”

    我怀疑这不是他内疚的真实原因,习惯性地给了阿梦一击,“老爷子的脑子里西瓜很少,你难道就不要那些芝麻了?可是,他脑子里的芝麻对现在这个社会可能也是西瓜。你这么急于讨论,有杀鸡取卵的嫌疑。”

    阿梦碰了碰我的胳膊,说:“不会用成语别乱用!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这么信任老爷子了?”

    我咬着牙,无可奈何地怀恨在心,“首先,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这样能享受训斥你的快乐。其次,逻辑推理对智人来说是有难度的。至少,我的脑力无法持续地进行高难度的推理,也无法长时间维持对纯理论问题的兴趣。所以,现在这样有张有弛,其实挺合乎我的利益、习惯、方法。第三,这两天,我们都挺累,尤其是考虑到老爷子的身体,应该放松放松。至于相信老爷子,他的新奇言论到现在为止我找不出什么明显的毛病,相比之下,找出人类用千百年时间建立的传统中的弊病,乃至找出你的思想的弊病,并不太吃力。而且,老爷子非常不像是个思维异常严谨的骗子,这也大大增加了他的可信度。”

    老爷子瞪着眼说:“你不用夸我是个傻子吧?”

    虽然心中对老爷子这种不知好歹、伤害友军的行为不满,我还是公正地回答:“您有些地方和我的意见相左,而我的自信无边无际,超出任何人的想象。我现在已经因为您而改变了很多想法,却没有改变您,这本身就表明,我的灵魂认为您的言论远远比我的思想更合乎逻辑、更有价值。这让我的自信心、自尊心很难接受,却又是我的理智所必须接受的。”

    阿梦说:“要纠正一句,你的自信心从未超出我的想象力,我对我的想象力的自信才真正是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包括我的,因为它从不止步,不断突破。”

    老爷子似乎长高了一点,“井底之蛙。智人就是喜欢相互比来比去,嘴里说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实根本不管外面。”说完,才想起什么,“当然,也情有可原。”

    我们两个着实汗颜,阿梦低着头说:“岂止,我们不仅没顾上天外、天边,我们简直都没看看身边。”

    我不禁抱怨道:“你这尊梦神是不是应该清醒点,不要总想着干涉现实。”

    阿梦不得不再次低头,“我承认我只考虑到了自己。其实,我也并不完全反对这种工作方式。虽然从兴趣、理性的角度看,我认为应该以最有价值的问题为重点,但是,理性偶尔也要求我的灵魂自由地思考问题,这就不能只局限在最重要的问题上。也许,正是因为自己长期感兴趣的问题有了希望,我有些迫不及待。”

    我说:“你这种思维方法基本上是基于经验、直觉的,而你在这个领域又不擅长,直觉很容易出错。我是以价值为准绳思考,也是以价值为准绳去写作。但是,价值是会有波动的,因为低价值和高价值在逻辑推理中会不断转化。低价值能推导出高价值,反之亦然。所以,我不禁止低价值,但是,如果它产生不了高价值,我就会不想或少想,不写或少写。当然,大家的价值观不同,对价值的判断会有些差异。不过,我和你的最主要分歧在于,你认为低价值不能太低,我认为可以无限地低。你认为应该实行某种价值管制,我认为完全不需要,应该海阔天空地自由地推理。这本书现在已经受到了你的一些限制,现在你又要管制我们的话题,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如此三番两次地犯错,甚至无法反驳只能接受,也许是为了维护内心的安宁,也许是戏瘾上身,阿梦干脆利索地跪在我面前,“非常抱歉,在思维方法的问题上,我太自以为是了,你才是老师。”

    我既惊且喜,很想等着她磕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我只好小声嘀咕:“我接受。”一边想着让她回去继续跪,一边用力地搀她起来,我感觉她差点再跪下去。

    看完戏,老爷子有些得意地说:“这些天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回到这个世界后最快乐的日子。你们的逻辑推理能力还算不错,人品也还行。看来我没有失去太多的判断力,挑人抓机会的水平还不错。虽然我忘记了逻辑生物的能力是什么样的,至少,你们让我感受到了逻辑推理的美感。这样的讨论似乎对我的记忆也有一些唤醒的作用。我想起了逻辑生物的一些基本原则。第一原则是‘我是且只是灵魂’。第二原则是‘灵魂要尽量合乎逻辑’。第三原则是‘逻辑是世界上唯一的独立的存在’。第三原则其实就是纯逻辑信仰。这些原则有很多推论,而且,似乎还在不断产生新的推论。逻辑生物直到现在仍然在努力研究灵魂、逻辑,如可以是什么,有没有边界、禁区,等问题。我们努力对尽量合乎逻辑给出一个完全的、没有遗漏的解释。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例如,逻辑是无所不能的就是一个著名的猜想。这意味着不可能发现逻辑的所有含义,否则,逻辑就是有限的,不能在一切方向上达到无限。甚至,智人的存在也说明,逻辑不仅能创造合乎逻辑的存在,甚至,通过合乎逻辑地创造出会逻辑推理的智人,然后假智人之手,创造出邪恶和无法合乎逻辑的存在。所以,逻辑生物倾向于认为,永远不可能知道从逻辑开始推理的极限,进而,探索宇宙、探索逻辑的奥秘就是灵魂无限长期的必要责任和义务。”

    见我们惊诧地望着他,老爷子说:“我并没有恢复记忆。刚才这些话有些是记忆,有些是推理。老夫也算是聊发少年狂,发现现在这个老迈的我居然也能做出一些自以为还算奇妙的推理。这种乐趣实在是妙不可言,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享受到这一乐趣了。”

    我说:“不过,只有推理、真理的生活太乏味了。”

    阿梦说:“你太会为感官着想了。而且,这些是必要的义务和责任,不是全部可能的行为。当你想象力不足的时候,你不想着提高能力,却去怪正确的信仰。拉不出屎来赖茅坑!这么照顾邪恶,你是邪恶养大的吗?”

    对于自己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我很有些挂不住。毕竟,前车之鉴就在身边,我可不希望自己也反复低头。为摆脱危险,我赶紧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逻辑无所不能这个假设太难以置信了。”另一方面,我讨好地挽住阿梦的胳膊,不惜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老爷子说:“有时候,最难的就是最简单的。相信宇宙是一个纯粹由逻辑推理组成的世界,这似乎很简单,但是,极难用经验去验证。即使在我们那个时代,积累了大量关于两者相似性的经验,从经验主义的角度看还是一个无法被经验完全证明的猜想。”

    阿梦对老爷子这番言论很满意,“虽然经验主义者会想着用经验证明这个猜想,但是,纯理性主义者应该纯逻辑地证明,甚至,更愿意相信这是自明的真理。从经验主义的角度看,完全可信地证明这个猜想是不可能的。毕竟,无论逻辑世界和宇宙有多少共同点,有多少次相互一致,都不能视为一种充分的证明,因为只要未来发现一个差异就足以证明两者不同。这类基于经验主义的证明,包括验证预言、寻找共同点等,都随时有被推翻的可能,永远无法保证未来不出现例外,只会导致对真理不够信任,是不应该被接受的真理证明方法。波普尔的可证否理论至少是不应该应用于真理领域的,其弊病在于,可证否无法合乎逻辑地成为超过逻辑的信仰。而且,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如果对真理的正确性总是怀着疑虑,很容易助长邪恶,导致不必要的错误推理。例如,宇宙膨胀是目前已知的宇宙中持续时间最长的现象,所以,假设这是真理应该算比较合乎经验主义。但是,如果用经验主义去验证这条真理,总会有人说宇宙未来可能收缩,所以不能100%相信这一命题。这会导致人们去研究宇宙收缩的相关理论。我的推理不是禁止研究宇宙收缩的可能性,而是强调不应该依赖经验主义去验证、信任真理。经验主义、可证否有利于证明谬论不是真理,就像是伽利略的斜塔实验;但是,也确实不利于百分之一百地相信真理。当然,用经验验证现象没有问题,例如,虽然太阳从东边升起,但是并不需要让人相信它永远会从东边升起。”

    老爷子问:“如果确实发现真理有问题怎么办?”

    “去研究那些和真理相关的经验,通过修改经验去保护真理,就像对待芳芳的未来世界乏味论那样。”

    我狠下心掐了一把,不耐烦地说:“太费劲了!你的说明掺杂了太多的经验主义。简而言之,你是希望纯逻辑地推导出宇宙是逻辑世界。那我们就找到这种推导即可,不用去管那些经验主义的弊病。所以,反复地、多角度地验证正确性是对待真理的错误方法。当然,它们也许对经验主义者有用。”阿梦一边跺脚一边瞪我,我心虚地加了一句,“有时我可能也需要想想这些话。”

    老爷子感慨道,“我有时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将我送回了这个时代。”

    阿梦说:“我有时觉得您就是天使,帮助我们两个人的灵魂完成了最终的结合。原来我们的合作总是不顺畅,您的到来一切似乎都变了。我们根据您给出的一些信息进行逻辑推理,以此来判断您的信息的可靠性。结果,按照我们的判断,这些推理结果合乎逻辑的程度远远超出智人当前的观念,更重要也更正确,甚至比您的历史还重要、可靠。这真是太神奇了!我对于我们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知识乃至真理充满信心。”

    我说:“确实。老爷子虽然话不多,但是影响深远。它们像空气一样在我们的灵魂中扩散开来,现在,似乎已经在灵魂中无所不在。”

    阿梦说:“这种影响似乎主要体现在判断上。”

    老爷子说:“在已经有了很多知识的条件下,对一个新思想做出判断是个很复杂的事情,要考虑对所有现有知识的影响。”

    我的灵感喷薄而出,“即使是原因的微小变化,都可能让结果受到剧烈的影响。例如,知识A的原因的可靠性原来略大于知识B,所以A被视为是正确的知识。原因发生一点变化后,B的可靠性就可能大于A,那么,B就取代A成为正确的知识,后续推理就会从B出发,从而导致后续推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最正确的知识不应该是众多原因综合考虑的结果,尤其不能是利弊相抵后最有利的那个,因为那会很不可靠。像人是灵魂、宇宙是逻辑世界都是很简单的单一推理,只要这唯一的推理必然正确,它们就只能是真理。智人总结前人在真理领域的观念后,有人认为真理是相对的,但是,它们关注的所谓真理都是需要考虑众多因素的,如牛顿力学、地心说,不可能是真理。要反驳相对性只需要唯一的推理:相对性是不是真理,如果是,自然说明存在真理;如果不是,这也等于是构造出来一个真理。这种证明的极简属性本身就说明这是一个真理范畴的问题,而且构造出了一个真理,真理的相对性是谬论是真理。智人因为自己的研究方法、思维方法、信仰错误而归咎于真理不存在,这算不算拉不出屎来赖茅坑?”

    我喝了一口送到嘴边的果汁,令某人意外地顺手捏了一把,“所以,任何知识如果只依靠经验、只能得到经验的证明就必然不是真理,而且,永远不能因为得到若干经验的证明而相信某个知识必然正确。经验主义的知识不可能必然正确,都可能失效。所以,过于信任经验主义的知识必然导致各种意外的存在。应该把最可靠的知识视为信仰,这既能确保后续推理的正确性,也意味着后续知识不可能比信仰更可靠。为了获得最可靠的知识,就应该去寻找基础最简单的知识。”

    阿梦还了我一个甜蜜的意外,得到支援令我精神一振,“所以,最可靠的知识是第一个知识,是所有知识中基础、原因最简单的知识,而最简单的情况就是没有任何其它知识为其提供证据的知识。那么,灵魂的第一个知识能是什么?可以想象,当一个灵魂刚刚出现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我是什么。其答案就是第一知识。合乎逻辑的结论应该是发现自身是一组逻辑推理组成的灵魂。智人没有这样的第一知识,因为他们在幼年时期没有逻辑思考能力,被感官和成年人灌输了现有的基础知识,而这些经验主义的基础知识无法保证正确性,事实上,全部是错误的。而且,智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在灵魂成熟之后并没有放弃这些不可靠的知识,而是在这些不可靠的知识的基础上去推理,这样的推理是无法具有逻辑的可靠性的。正确的方法是在灵魂成熟之后完全依靠灵魂重新认识世界。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样,抛弃一切经验,假设自己是一个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灵魂,然后,完全依靠逻辑认识世界。纯理性主义者的重要性和正确性的根源就来自于他们把自己是灵魂当作最可靠的知识。人类以前过于相信经验,实质上就是将经验当作第一知识,甚至是把很多不同的经验当作并列的第一知识,这很不合乎逻辑,因为这些经验之间很可能会相互矛盾,解决这些矛盾当然又只能依靠灵魂进行逻辑推理,而灵魂和经验也必然存在矛盾。这样的科学基础简直就是逻辑混乱,必然导致科学的世界迟早会天下大乱。”

    阿梦紧紧搂住我,似乎想要和我融为一体,崇拜地说:“哇哦!太强了。相信我是逻辑,就应该相信逻辑是最可信的知识、信仰,应该纯粹地、不掺杂经验地用逻辑去认识世界,进而,拒绝一切无法合乎逻辑的知识。”

    部分是看在她真情流露的份上,部分是因为灵魂很急,虽然积怨加深,我再次忍了下去,“如果说灵魂诞生后的第一知识是‘逻辑在’,第二知识就可以是‘逻辑在变化’。所以,逻辑有现实也有未来。第三知识可以是‘逻辑的变化尽量合乎逻辑’。第四知识可以是同时存在自己能控制的逻辑和不能控制的逻辑,两者相互影响。前者可以称为灵魂,后者可以称为外部世界。灵魂不能包括整个逻辑世界,所以,外部世界必然存在。第五知识可以是自己控制的逻辑不止一个,或者说‘灵魂是由一组逻辑组成的’。灵魂和外部世界一起组成了逻辑世界。所以,‘我是逻辑’不准确,要修正为‘我属于逻辑世界’。以上推理表明,如果灵魂能够不考虑经验地独立思考,也就是认真反省自己内部的运行,即思维过程,能够证明不仅自我的内部应该成为合乎逻辑的思维,也应该存在一个合乎逻辑的外部世界;证明经验并不是知识的必要基础;证明纯逻辑推理的可行性;证明形而上学真理的存在性;证明科学甚至能建立在唯一的真理之上,如此简单、统一的科学甚至能比那些多学科的、根本无人能完全掌握所有基础的当代科学更能推导出正确的知识;正确的第一知识有可能解释无穷无尽的现象;即使在经验主义意义上,也是唯一可能完全正确的信仰,唯一可能完全逻辑上自洽的科学基础;等等。在灵魂只相信逻辑的条件下,不会存在逻辑世界以外的其它外部世界,所以,灵魂所在的世界只能是宇宙。这就是‘宇宙是逻辑世界’的纯逻辑证明。”

    我纳闷脖子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汗水,边擦边说:“因此,一个灵魂和世界的关系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由自身控制的内部的逻辑推理,即思维,另一部分是不完全可控的和外部世界的关系,即经验。而正确建立信仰不能依靠不完全可控也就不完全可信的经验,只能依靠完全可控因此完全可信的、对思维的认知、对自我的内部认知。”说完,有一种急着找厕所,很久之后终于达成目标的感觉。

    老爷子笑着说:“妙哉!因为灵魂用逻辑认识世界,所以,‘宇宙等价于逻辑世界’就是真理。如果将人视为身体,用经验认识世界,宇宙是逻辑只能是猜想。正确的信仰导致了无疑的知识,错误的信仰才会导致怀疑主义、缺乏信仰。”

    我好像突然注意到阿梦像个花脸猫,我从不喜欢猫,更不喜欢像猫的人。再想到刚才的积怨,嫌弃地把她推开,一下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阿梦对老爷子说:“这是您想起来的未来知识吗?”

    老爷子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法帮你们证明这个推理是正确的。幸好,即使有记忆、历史,也不应该成为信仰的证据。”

    我说:“逻辑作为第一知识能够依靠自己继续发现知识,但是经验等任何其它存在都不能成为第一知识,因为它们都需要逻辑。所以,合乎逻辑地建立知识体系的正确方式必然是从正确的第一知识,即逻辑,出发。科学最好是从形而上学、逻辑学出发,亚里士多德对逻辑的信任没有错,只是既没有找到正确的信仰更无法进行后续推理。伽利略牛顿也没有多么正确,他们相信错误的经验主义信仰,虽然发现了别人的错误,甚至自己也找到了一些经验主义的知识,但是不可能找到真理。从上述推理可以看出,真理根本就不是能用经验主义去发现的,即使发现了,也失去了真理的味道。例如,宇宙膨胀的真理形式的表述应该是逻辑推理会导致逻辑世界不断扩张。当然,如果将来有人通过逻辑推理证明逻辑世界也能收缩,那也是可能的。但是,无论如何,物理学形式的表述让真理失去了绝大多数价值,让人无法意识到真理、宇宙和灵魂的密切关系。遗憾的是,智人以往的形而上学从未完全建立在内部知识的基础上,包含太多和经验主义有关的外部知识或者虚构的知识,如心灵、自我、神。推理的顺序也存在诸多错误,所以充满谬误,甚至沦落为神学的工具。正确的形而上学应该高度重视知识的顺序,有些类似于公理化,但是又不等同于公理化。人类以往的公理都不是唯一的,相当于同时有多个信仰。但是,纯理性主义只能有唯一的公理,也就是第一知识:逻辑在,或者与之等价的,世界是纯粹逻辑的。不过,从经验主义的角度看,接受后者有困难,而前者则至少可能合乎经验,更容易被经验主义所接受。或许,把‘我属于逻辑’当作第一知识效果更好。”

    听到后来,阿梦很不满意。她强调自己浑身酸痛,小女子需要背背,我不得不暂时成为坐骑。她说:“看来,在高光时刻之后,也许是你的状态重返人间了,也许是你有些害怕了,反正你正往回缩,总是想要帮一把经验主义,让我有些想吐。也许,你的建议有一些实用主义的、功利主义的价值,因为这个世界上经验主义者太多。但是,这样的命题无法自恰。既然一个灵魂认定自己属于逻辑,就应该也只能用逻辑去认识世界,更不会把经验主义的外部知识置于纯理性的内部知识之上。对于一个刚开始认识自己的内部和外部的灵魂而言,他只可能假设内部和外部是同质的,所以,外部世界也是逻辑。他不应该假设内部属于逻辑,外部是自己无法通过内部的思维直接认识的其它存在。后者有些像是智人的思想,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说:“灵魂有了意识,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我在一个和我无关的世界中,而应该是我在一个和我最亲的世界中。与之类似,纯理性主义者人不会把生孩子的过程视为母体释放自己的一部分,而是把宇宙视为母体,把这个过程视为孩子从母体中的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

    阿梦说:“信仰的正确性必然只能来自于最初的推理,即从完全无知到第一个知识的推理,和之后的推理无关。所以,不能因为接受信仰之后的推理会有很多难题就放弃这个信仰。也不能因为某个信仰之后的推理轻松就接受那个信仰,那是结果论的弊病所在。例如,如果相信一切都是某个信仰决定好的,如神或命运,人无需思考、努力,那么,也许这会让人生变得轻松,某种意义上合乎功利主义,却必然邪恶,必然无法合乎逻辑,因为逻辑是充满变化的,对逻辑的信仰鼓励用逻辑推理在完全变化中做出最合乎逻辑的选择,也许这就是对宇宙母亲最好的报答。经验主义者可以把那些合乎纯逻辑信仰的经验当作对纯逻辑信仰的经验主义验证,当作放弃经验主义的理由,却一定不能因为经验而相信纯逻辑信仰,因为那意味着他实际上是以经验为信仰的。如果将来出现某些可以归咎于信仰错误的经验,他们就会归咎于信仰,而他们本应该在经验中去寻找问题。毕竟,纯逻辑信仰才是唯一最合乎逻辑的、最可靠的、基础最简单的第一知识,是价值最高的知识的唯一候选者。”

    由于疲劳等多种原因,我跌跌撞撞地走着。在我的不断干扰下,阿梦哼哼唧唧地做出这么一长串重要推理实属奇迹,以至于我似乎也有了力气,步伐变得平稳起来,“真了不起。但是,这种理性和感觉的对立在我身上,以及在我们之间,都会长期存在。而且,以后还是要靠我们基于理性和感性基础上的推理,所以,为了未来的合作,我们必须容忍对方。”

    老爷子说:“也绝对离不开我所提供的判断。”

    我第一次感到老爷子是多余的,揶揄道:“您是一种过于神奇的、难以感知的存在,姑且把您当成一种想象力吧。”

    阿梦说:“不知道你是否能忍受我,反正我能忍受你。而且,你不能这么说老爷子。我的能力可以称之为想象力,但是,和老爷子的那些神来之笔无法相比,主要是他提供的信息几乎都值得关注,这种重要性和正确率都是一般的想象力无法达到的。”

    我说:“所以,我们面临一个矛盾,灵魂无法证明历史经验的正确性,只能证明一部分历史经验是否合乎逻辑。幸运的是,老爷子的大多数言论都属于可以用逻辑判断的经验的范畴,而不是柴米油盐这类无法用逻辑判断的日常经验。我们无法保证我们的逻辑推理是最合乎逻辑的推理,而老爷子提供了一种非常规的判断力,不是通过因果推理做出判断,而是非理性地乃至有些玄妙地通过未来的历史做出判断。而且,这还是一种大规模输入的判断力。”

    老爷子自信地说:“即使不借助历史,我的判断力也不差。也许我的记忆基本丧失了,但是,可能还保留了一些直觉。和智人相比,我的生活经验更合乎逻辑。多多体会大自然、多多进行逻辑推理,多多在合乎逻辑的社会中生活,这些都有助于理解判断力的奥妙。”

    我说:“因为逻辑生物的社会很少有邪恶和无法合乎逻辑的谬误。经历的善、真理多了,对善恶、正误的判断也就更可靠。即使是以前并没有遇到过的问题,也不容易犯错。智人平日里不断获取邪恶的经历,不断被灌输错误的命题,所以判断力太低下。虽然同样是经验主义,但是,这和经验的数量无关,而是和质量有关,也就是和生活经验中合乎善的比例、获得的知识中合乎逻辑的比例有关。在智人社会无论有多少经验,哪怕活了一千年,在判断力方面也无法和逻辑生物的判断力相比。”

    阿梦一边催着马儿快些走,一边说:“关键在于,依靠经验太容易,依靠想象力、逻辑推理太难,智人在思维方面太懒惰。”

    我一边心怀不满地蹦蹦跳跳,一边帮着她说话:“其实,有很多经验表明,经验是不可靠的。AI出现之后,人类发现从下围棋的几百年经验中总结出来的两分定式有很多是亏损的,有些甚至大亏,而AI可能还没有达到围棋上帝的水平。可以想象,在其它领域,人类也会存在大量的错误。人类太习惯于分类,这进一步缩小了检验经验的能力。例如,人们肯定不愿意把人类在围棋领域的表现推广到经济、教育等一切经验主义的领域,进而得出人类社会充满邪恶,几乎没有真理、善的结论。”

    阿梦说:“你真是一个阳奉阴违的机会主义者,做出纯逻辑推理也是麻溜麻溜的。”

    我说:“智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智人的能力是最好的。在一切怪异条件下,智人都能通过逻辑推理适应环境,却不肯相信逻辑是最可信的。其实,既然没有比逻辑更可信的存在,逻辑就是最可信的,甚至是完全可信的,因为应该将最可信定义为100%可信。我经常看怪异的电影,玩怪异的电脑游戏,但是,都能通过逻辑认识那些环境。但是,回到熟悉的环境中之后,或者,在那些怪异的环境中呆久了之后,我就会用经验。所以,对经验的记忆会妨碍人使用逻辑,当然,根源在于智人贪图享受,既然用经验更容易,就懒得推理。”

    阿梦说:“由此可见经验主义弊病的根深蒂固。智人滥用经验,因而纵容经验犯下很多错误,甚至通过经验去发现信仰。正确的做法是一切能用逻辑处理的问题都用逻辑去处理,这至少包括一切真理。”

    我说:“说服智人改变信仰是很困难的。几乎所有人都把信仰看作一种选择,而没有认识到这应该是合乎逻辑地产生的第一个知识,也是最可靠的知识、最重要的知识。当然,究竟是先有逻辑还是逻辑先成为第一知识,就像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没有必然性,甚至应该视为错误的问题,反正总会生就是了。”

    阿梦说:“也不要这么没信心。智人以前不能合乎逻辑地建立信仰,是因为没有见过完全合乎逻辑的信仰。我对于未来很有信心。当然,我理解你基于现实主义的悲观情绪。”

    我说:“智人要成功地纠正信仰就必须认识到,在信仰、第一知识的问题上,纠结于各种细节、枝节问题都是不合乎逻辑的。例如,如何证明老爷子的历史的真实性,如何用第一知识解释星系、量子力学。这种枝节问题是无穷无尽的。只要验证了信仰的逻辑基础,就永远不会因为枝节问题否定信仰,而是会用信仰去不断解决问题。在明确信仰、第一知识之前先研究枝节问题,或者,在建立正确的信仰后因为枝节问题而放弃信仰,这些都是本末倒置。所以,正确的信仰是不接受由枝节问题出发对信仰的质疑的,努力解决问题才是正确的研究方向。这显然无法得到其它信仰的认同。但是,任何争论都涉及或者说基于信仰+逻辑。如果我们和对手的信仰没有共同点,就可能不存在双方都认可的逻辑推理。当然,作为唯一正确的一方,可能也是有优势的一方,我可以按照他们的错误信仰进行一些推理,如支持纯逻辑信仰的经验主义的证据。这些推理他们比较容易接受,有助于说服他们。但是,首先要明确,这样的推理是错误的。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不去这么照顾对手,而是要求对手先搞清楚自己的信仰。至少,绝大多数智人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既然逻辑是一切信仰组合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对手至少有义务明确自己的信仰,甚至,证明自己的信仰之间没有相互矛盾。否则,如果自己的信仰中矛盾重重,无法解决,那岂不是想推导出什么就能推导出什么?如果对手连自己的信仰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有合乎逻辑的辩论?我和你说经验,你和我说逻辑;我和你说逻辑,你和我说传统;我和你说传统,你和我说法律;我和你说法律,你和我说某位大师。智人擅长这种浪费时间的狡辩,逻辑生物不会参与这种诡辩。”

    阿梦让我把她放下来,喜滋滋地说:“我爱的就是现在这种条理清楚、完全被逻辑思维主导的你。”

    我感觉舒服得要叫出来,但是没忘给她泼一瓢凉水,“我容许理性的存在,允许理性继续推理。但是,我也重视利益。我目前选择两者兼顾,这或许也是一种信仰,大概就是机会主义。这更像是部分智人处理信仰的方法:既然不知道信仰是什么,就什么有利信仰什么。虽然这不那么合乎逻辑,但是比较中庸,并不会过于违背经验。所以,无论以后你怎么继续,我仍然会通过机会主义适当地保护利益,只不过,也不会放弃理性。”

    阿梦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这远远不够,但是,至少比拒绝继续推理或者没有能力继续推理强。我能寄希望于你将来会随着推理的深入进一步改变吗?”

    想到这一路的辛苦,我一仰头:“做梦去吧!”

    “你才……”她恨恨地闭上了嘴。

    ---------------------------------------------------------------------------------------------------------敬告:本月15日到月底断更。作者以价值的最大化为目标,因此,状态不好就要着手提升状态。望诸君勿急,不要为断更等利益上的不便而放弃无限大的价值。合乎逻辑的经典值得重读,大概率会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