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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镜湖城的酒馆

    圣光历3754年的春天。

    桑迪尔大沙漠的腹地,坐落着埃米尔帝国东部边陲的军事及矿业重镇——镜湖城。

    一场忽如其来的降雨,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绵绵的雨丝,将沙漠气候特有的飘尘融合成黏糊的泥浆。

    当泥浆从空中落下后,整个城市也就变成了一片巨大的泥潭。

    粘稠的泥浆,粘满骆驼和战马的蹄子,也糊满了行人们的靴子。

    与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费力地挣扎,倒不如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下。

    由此,镜湖城中的冒险者酒馆,在这样的日子里愈发地喧嚣和热闹。

    ……

    烟雾缭绕的酒馆大厅,空气混杂着汗液、烟草以及呕吐物的刺鼻味道。

    昏黄的灯光从屋顶的魔法吊灯中投射而下,照亮酒鬼因豪饮而发红的脸。

    觥筹交错间,谩骂、哄笑等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酒馆正中的表演台上,一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吟游诗人,正有气无力地拨弄着怀中的鲁特琴。

    随着断断续续的旋律,他用近乎呓语般的腔调,糊弄完了今日表演的最后一句:

    “明天和死亡,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到我们的面前。”

    表演完毕,喝倒彩的嘘声,嫌弃演出质量低劣的谩骂声,此起彼伏:

    “罗德里格斯!你又在糊弄!老子连半个铜板都不会赏你!!!”

    “老家伙唱了些什么玩意儿……?”

    “骗鬼啊!……退钱!”

    ……

    面对汹涌而来的噪音,老人却不为所动。

    他泰然自若地将鲁特琴归置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

    正当酒馆里面一片混乱时,一个俊朗的少年出现在酒馆的大门口。

    他约摸15-16岁,一身低级冒险者的装束,背着一把猎弓,腰间则斜插着一把长刀。

    他脸上带着阳光的微笑,双手各拎着几只当地特产的沙漠兔。

    显然少年的人缘不错。

    当他穿过大厅向吧台走去时,熟客们纷纷和少年打着招呼开玩笑。

    “多兰!咱们幸运的多兰回来了!……哟嚯!今天的收获不错啊!”

    “幸运的多兰!来喝两杯!今天我请客!”

    “小多兰!毛应该长出来了吧?哥带你出去爽一爽,还可以拿红包的,你把红包给我就好!哦吼吼~~~~”

    “多兰!……”

    ……

    多兰对熟客们也不陌生,他熟练地应付着大伙儿善意的问候或者调侃:

    “阿斯特拉大叔,混口饭吃而已,哪有你买卖做得大~~~~”

    “桑德斯队长,我还小,不能喝酒。改天我去哥哥们那里给大家做烧烤哈~~~~。”

    “阿克蒙德大哥,听说20岁的童子鸡得到的红包最大,我准备再等等,到时候你也……。”

    ……

    闹哄哄中,多兰拦住正准备离开的老人。

    老人瞪了多兰一个白眼,但却停下脚步。

    多兰恭敬地鞠躬,递上一只兔子,然后开始嬉皮笑脸:

    “老师!呐~~~~别急着走。我今天抓到很多兔子,正准备送过去一只孝敬您,您正好在,就直接带回去吧?”

    ……您老听听劝,以后就别来了不行?挨骂上瘾吗?”

    ……哎!老师您这就是不识好人心了啊!干嘛翻白眼呢?”

    兔子!把兔子带上!……不是我威胁您,不要我就自己吃哈!”

    留给多兰的,只有老人气呼呼的背影。

    熟客们显然已经见惯了这个场景,又再次喧哗起哄。

    ……

    和熟客们插科打诨的同时一路走到吧台前,多兰将沙漠兔放下对老板说:

    “艾伦大哥,我今天运气不错,这里总共11只,我自己留下最小的一只,别的按老价钱给就行。”

    艾伦放下手头的活计,稍稍翻检了一下柜台上的猎物,啧了一声。

    “箭法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这次又都是一箭爆头。

    问题是……你干嘛不直接砸最低级的亡灵骨刺?

    ……你等着下次又挨老师收拾吧。”

    多兰讪笑着回应:

    “大哥,我的亲大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次吸收亡灵系魔法微粒后,都会被我家嘛噜胖揍。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凝结出魔力之茧……别的系列老师又不屑于教……你让我怎么办?”

    艾伦低声地说:

    “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宠着你家的那只沙漠魔猫,这不是主人和契约宠物该有的关系。”

    多兰傻笑着回答:“毕竟,它和我一起在桑迪尔大沙漠中经历了生死……”

    艾伦自然知道多兰的情况,他也只是顺嘴闲聊。

    在理解地看了多兰一眼后,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他找来一个藤框,把桌上的沙漠兔点出10只,收起来剩下一只最大的。

    然后,又从柜台的钱箱里点出50枚铜币递给多兰:

    “呐,这个最大的留给你,小的那不够你一家人吃。”

    多兰并没有矫情,笑嘻嘻地接过铜币,真诚地向艾伦道谢。

    将留下的沙漠兔重新拎在手中,穿过喧闹的人群,多兰走出了酒馆。

    在熟悉地在街巷中穿行了一阵之后,他来到了镜湖城的亚特兰区。

    亚特兰区是镜湖城低级军官家属的聚居区。

    多兰在这个世界的家就位于这里。

    推开熟悉的院门,多兰走进院子,又隔着齐脖子高的矮墙看了一下隔壁的院子:

    ——门窗都紧闭着。

    “爸妈和弟弟又都出去了?可怜的菲德尔又发病了?”多兰想到。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

    如果不是10年前爸妈两口子的救助和收留,多兰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恐怕就已经嗝屁。

    要不是镜湖城的政令,

    收养的男童,必须在年满16岁时分家独过,一家人又哪里想分开?

    不过现在问题也不大,就住在隔壁,也就名义上有两个户头而已。

    但最令人恼火的是,政令还要求,一旦分家,双方就不得再以亲人的称谓相称。

    结果爸妈现在成天逼得多兰只能喊他们的名字。

    多兰恼火地想到:“艾露恩阿姨,约瑟夫叔叔!啊,什么狗屁倒灶的政令?”

    ……

    回过头来环视了一圈院子,多兰疑惑地在脑海里喊道:“嘛噜?”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多兰的脑海里响起:

    “闭嘴!叫我陛下!你这个毫无恭敬心的爬虫!……朕已经到了!”

    ……

    嘛噜是一只狸花猫,是多兰在蓝星华夏养的宠物,和他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

    自从穿越之后,多兰就和嘛噜建立了神奇的心电感应。

    无论距离有多远,只要嘛噜愿意,它就可以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多兰。

    只是,它的语气通常不怎么客气。

    ……

    “嘭!”

    一只壮硕的狸花猫从外面跳上了院墙,它磅礴的体重砸得院墙一阵抖动,扑簌簌地落了一阵灰土。

    这只大猫嘴里叼着一只沙漠兔,用天神俯瞰凡人般的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多兰。

    嘛噜从院墙上跳下,将沙漠兔丢在多兰的脚边,然后自顾自地打起了呼噜。

    “呼噜!!!……爬虫!去做晚饭!不想死就别磨蹭!”

    多兰翻了个白眼,捡起地上的沙漠兔,无语地走向厨房。

    一边处理着沙漠兔,多兰一边漫无目的瞎回忆:

    “谁让我在蓝星时嘎了它的蛋呢?被它骂成爬虫什么的……不丢人……”

    “喵?!爬虫!你想死吗?Y%$#^%^&……”嘛噜的嚎叫在多兰的脑海里忽然响起,它怒不可遏。

    多兰后悔地直想抽自己耳光:“叫你嘴……脑贱!!!……噫……晚上又要欲仙欲死了。”

    ……

    ——心电感应很有趣,但对多兰来说也很扯淡。

    如果带上关键字“嘛噜”,他就能够和狸花猫在脑海里对话。

    而副作用则是:自己任何关于嘛噜的思考,那只大猫都可以立即感应并理解。

    总结一句话:

    如果多兰想要“腹诽君王”,那就是不可能的!

    ……

    匆匆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有些暗。

    爸妈和弟弟还是没有回来,估计菲德尔弟弟可能又要住院一个晚上。

    多兰在卧室墙角的地面扣起一块地砖,将今天赚到的50个铜币都丢进露出来的小坑中。

    将地砖重新放好,仔细地伪装一番后,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1金币25银币又71铜币。再努努力,就可以买一个储物戒指了。”

    不禁心中有些小期待。

    ……

    “呵~~~~~~欠……小兰子……朕困了!快来侍寝……”

    多兰无奈地起身,稍微洗漱后来到素净的木床边,老老实实地钻进被子。

    在进入被子后平躺下来,没有任何耽误,他立即绷紧全身肌肉,夹紧大腿,双手护住要害。

    他无助地安慰着自己:“忍忍……痛一下就好了~~~”

    “嘭!~~~~~”宛若一颗重型炮弹落地,嘛噜的身影重重地砸在了多兰的胸口。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卧室中回荡着。

    在昏暗中,嘛噜蹲坐在多兰的胸口。

    它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多兰——他那痛苦扭曲的脸——嫌弃地哼哼:

    “啧……废物!一天天的,就这点长进。”

    “咳咳咳………………”

    多兰就想知道:

    每天晚上被砸胸口……胸口碎大石……这算哪门子长进?

    金钟罩?……是不是应该在刚才不夹着大腿,先练练“蛋”?

    更何况,嘛噜今天还是故意高高跃起,△Vy=0的位置都贴到天花板了!

    ……

    嘛噜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有滋有味地舔毛:

    “Rua…………Rua…………Rua…………”

    脸色惨白的多兰不死心地试探:“嘛噜?……呃……大王!”

    举着大腿,正爽爽舔着屁股的嘛噜,闻声扭头,用余光斜视着多兰:“嗯?”

    多兰好脾气地商量:“能不能……睡觉前……不要每次都跳到我的胸口上?”

    多兰也不敢要求嘛噜不要跳胸口,只敢就“每次”——这个频率副词——探讨一下。

    ……房间里静了片刻。

    “嘭~~~~~!”一记大力的擂鼓声在小屋里回荡,威严的训斥在脑海中响起:

    “喵!!!!!不识好歹的爬虫!……这是朕赐予你的恩典!!!”

    “咳咳咳……”多兰再次地涕泗交流,咳嗽不止。

    ……

    多兰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无语凝噎:

    “恩赐就恩赐吧……累了……就这样,毁灭吧……”

    ……

    嘛噜舔完自己的毛发,舒筋展骨地伸了一个懒腰。

    打着哈欠,靠在多兰的胸口卷成了一团:

    “抱好!不许乱动!”

    多兰熟练地侧身抱住嘛噜。

    手感一如既往地不错……就是很感觉一如既往的……屈辱。

    ……

    ……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时,多兰又像平日一般早早起来,怀中的嘛噜已经不见踪影。

    多兰倒是习惯性地不在意:

    嘛噜大王肯定又是大半夜出城去嗨,高大的镜湖城墙完全拦不住它!

    反正等下出城之后,它会在老地方等着自己,倒不会耽误什么事。

    多兰一边洗脸,一边在脑海里提醒着大猫:“嘛噜,今天还是老时间,在老地方见哈。”

    “闭嘴!朕现在很忙!!……哦耶……爱妃~~妙啊!”

    “??????……爱妃?……妙啊?”多兰瞪眼。

    ——他是想也不敢想,问也不敢问。

    都是一只公公猫了,爱什么妃?妙什么妙?

    ……

    匆忙吃过早饭后,多兰将自己武装起来,离开了房间。

    在来到小院后,多兰冲隔壁正打扫院落的中年女性打招呼,她看起来知性且温柔可亲。

    “妈!……啊!艾露恩阿姨,我在这边厨房里留了一只兔子,等下记得过去拿一下。”

    听到多兰的招呼声,艾露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瞪了一眼多兰。

    她随后说话的内容、所作的动作和她的形象完全不搭。

    只见艾露恩甩开扫把站成了一个圆规,叉腰冲多兰训斥道:

    “昨晚放你壁橱里的沙漠兔肉汤吃了没?……热没热?”

    “……你都16岁了!应该去找女孩子玩……成天到外面去野什么?”

    “……镜湖城女孩子原本就少,没时间找怎么行?等着城主府发吗?”

    “……留啥兔子,拿去多换点钱给自己存着不行?家里又不缺你赚回来的这几个破铜板,追女孩不花钱的?”

    冷不丁听到新版本的唠叨,多兰顿时顶不住了。

    他尴尬地咳嗽,努力地岔开话题:

    “……咳咳……我还小,先不着急……兔子是留给弟弟补身体的,他身子弱,必须多吃肉才行。”

    菲德尔是艾露恩夫妇唯一的儿子,今年6岁,身体先天虚弱,出生时体内带着“血毒”。

    除了每天盯着多兰外,艾露恩剩下的心思都放在了菲德尔身上。

    多兰的打岔正中艾露恩的心事,她的注意力也就被成功地引开:

    “……好吧,我等下去拿……出城注意安全,别借着自己运气好就瞎撞!”

    “好嘞~~~~晚上回来吃饭哈,我看能否带只沙棘鸟回来!”

    看到自己的“小手段得逞”,多兰忙不迭地回应。

    却不料,这句“多嘴”,又把艾露恩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多兰的身上:

    “一日三餐都在家吃不行?非要自己折腾,我的厨艺就这么糟糕?”

    “……哪有这回事,不是解释过了嘛!我早出晚归,和家里的饭点总是凑不上……”

    “哼!你大了,就喜欢自己做决定!我还就不管你了!”

    多兰后悔得只想抽自己耳光:“叫你多嘴!”

    ……

    和城门口的卫兵熟悉地打过招呼。

    多兰来到了镜湖城外,轻松地表情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机警和认真。

    他知道,在浩瀚的桑迪尔大沙漠中,身后的镜湖城是唯一还存在秩序的地方。

    而眼前这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则通行着黑暗血腥的“丛林法则”。

    离镜湖城越远,也就意味着离“和平与安详”越远。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嗯……主要是靠已经趴在肩头打盹的嘛噜。

    “嘛噜,今天干什么?”多兰在心里问道。

    “这都不能决定……朕要你何用?”嘛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要不去抓些沙棘鸟?”多兰好脾气地提议。

    “啧……这个提议不错……准了!”

    “请示”完毕,多兰大致估计了一下方位,孤身一人扛着大猫,向大漠的深处走去。

    ……

    桑迪尔大沙漠并非全无生机。

    在广袤的地域间,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绿洲。

    而这些绿洲中的水源,也就成了各种沙漠生物赖以生存的根本。

    在嘛噜的引导下,多兰每天在距离镜湖城大约一日路程的绿洲中出没。

    通过在绿洲中狩猎和采集,多兰努力地为家庭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

    沙棘鸟通常活动在镜湖城东南方向的一个小绿洲中。

    由于那个小绿洲并不在商路上,所以普通人不能到达。

    当然,这对于多兰不是问题,因为他有外挂——嘛噜牌导航。

    如果导航内置的语音能够更加客气一点、温柔一点,那就非常完美。

    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总不能什么都称心如意吧?

    “笨蛋!往左走!”

    “蠢货!翻过这座沙山!两边的平地都是流沙!”

    “爬虫!绕过去,前面有很多沙漠响尾蛇!”

    靠着嘛噜在脑海里时不时地粗暴提醒,多兰在沙海中艰难跋涉了大约两个小时。

    喝了一口皮囊里的水,多兰观察了一下周围:

    “翻过前面的小沙丘,就能到达今天的目的地了。”

    沙棘鸟很警觉,需要多兰蹑手蹑脚地行动,如果引起太大的动静,它们就会一哄而散。

    多兰小心翼翼地趴在沙丘顶部,偷偷露出脑袋俯瞰熟悉的绿洲。

    出现在视野中的景象,顿时让多兰心中充满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