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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符号的研究

    黎明,正是每日的第二钟辰。

    风朴毫无倦意,于阳关关城某家客栈内看着手里的一块物什出着神。

    上面画着只秃鹫,秃鹫站在一处天平上。

    不瞒各位,风朴的雕刻手艺的确不错。好像他那双手天生灵活,厨房里的厨娘从后厨丢出柄废置的菜刀,风朴正是用这柄刀刻出了这个小小的木牌。

    这秃鹫天平,却是风朴同老师卒至阳关,登访女家端木时所见到的。

    她们对墨丘殷勤备至。

    而墨丘自己经过阳关时本无停留打算,正是她们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却要将墨丘留住,似乎别有所求。

    “先生,墨家本是安汀城子母宫令出而定的‘叛党’,此时阳关人却要拉拢我们,我想她们必定没怀好意。”风朴盯着端木家的门匾。

    金字刻匾,花纹雕饰,所雕的正是一处天平上坐着个秃鹫。

    猛禽不耻腐肉,秃鹫便算不得猛禽。

    可阳关端木家上下亲切和善。墨丘初到府上,便被请入正厅,几素衣小鬟奉茶请安,又有几位的确名位不俗的端木家人朝墨丘打礼、作揖,口中尽是承人好话。

    直到风朴看到端木家的家主端木萍时才稍稍能联系起那个门匾上的秃鹫来。

    端木萍的眉毛两划,墨漆般印在精闪的两瞳上,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

    她微笑着,一个天生凶相的女子笑起来当然别有一番姿态,那酒窝当然已经老而消弭,倘若回到当年,再灌满如今亦然的笑意,的确是个脱俗的女子。

    而墨丘似乎是认识她的。因为他很局促,风朴并不想考虑他老师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他的确是为了端木萍、萍夫人而来的,否则如此危险的地方,他想象不出前来的理由。

    萍夫人仪态仍旧端庄娴雅,不知为何,她盯住了包括风朴在内的墨丘的几个小随从。

    “我并不记得,要你带人前来。”

    “的确。”墨丘似乎想反驳,因为她也没说墨丘不能带人来。

    但他很尊重萍夫人,竟然要差走他们几个,他们当然愤慨。

    尤其是风朴,他为老师考量着。

    本来随行的小端木一入阳关境内就好像消失了踪影,原本风朴抬一抬头就能在一家酒楼楼顶,或者一棵树上看到放荡不堪的小端木左手拎着绳子牌九,腰间挂着壶不知道从哪偷来的酒。他刚想叫住小端木,对方就忽而跳到另一棵树上了。

    有时候,风朴会看到一家宅院某处小姐二楼闺房的窗户外有双手,低头就会看到小端木像个壁虎一样贴着墙。似乎小端木总有一种偷窥的癖好;总之他身上除了某些大仁大义的闪光点外一无是处。

    可当他朋友忽然消失时,风朴就突然开始想起他来了。

    他百无聊赖,于是被墨丘遣走后便同其他墨家人到关城内安身。

    现在,他面前是脖颈白皙的阿玉,她神态慵懒,这份慵懒笼罩在她自然的媚态上的确有种美感,她在一家酒楼当起了倒酒的侍女。

    这家酒楼的生意似乎也因她红火了起来。

    语花在二楼弹琴,琴声快乐悠扬,毕竟与当时的钱珂儿不同。

    风朴想起了钱珂儿。

    她们清姑关青馆原来的老板娘这时为酒楼做起了厨子,她显摆了一手,姑娘们一惊一乍地喝彩,风朴一只手托着歪着的脑袋看戏,果不其然,酒楼的管事看着一帮花枝招展的姑娘,自然会失掉自己的主意,马上帮着这些人安顿起来。

    老板娘会做菜,但不会剔骨,于是很快就用废了一柄刀,废刀到了风朴的手上,

    他刻了一只秃鹫,秃鹫坐在天平上。

    阿玉盯着他。

    他看完木牌,转而看向阿玉,此刻她一绺头发沾上一滴水搭下来,眼睛上有种淡淡的雾。

    “你又在想什么?”她问。

    风朴正好用只手挡住脸上的墨字,“天平、秃鹫都是些符号,我不知道这些符号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会被端木家用在门匾上。”

    “也许符号本就没什么意义。”她淡淡地说,这时忽然看到一个客人在对她抛眼色。

    “她们不顾自家的声名,便要拉拢老师,我也看不出她们这么做意义何在,但其中毕竟有些端倪。”风朴道,一边继续看着木牌,也许和这秃鹫天平的确有联系。

    他抬起头,阿玉已经不见了,这时她正和那客人说笑,风朴怔怔地看到客人已经掏出了银子。

    天平是衡量价值的东西,秃鹫是嗜血的恶鸟,这两者放到一起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端木家到底利用了这两个符号表面含义的哪一点呢?

    阿玉回到他的桌前,眼睛里的那股雾气更加迷蒙了。

    她又在想些什么呢?风朴不知不觉地开始关心起这个人来。

    她手里有块刚刚从客人那赚来的银子。

    “我倒没这本事。”风朴笑笑。

    “什么本事?”

    “我的笑就卖不了钱。”他哈哈大笑,一边伸手找她要钱。

    她当然不给,“想得美。”

    可她也的确有些悲哀,她继续说:“如果对于一些女人来说,笑容就能赚钱的话,这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情。”

    “为什么?”风朴问道,他的手仍然托住半边脸。

    “如果靠着天生、简单的本事就能赚钱的话,人还怎么进步呢,那样会止步不前的。没本事就可以拿到这锭银子,你想想,这锭银子原本的主人是靠着多大的努力才把它挣来的,他肯定就比我这个卖笑的有本事多了···”她脸开始红了。

    风朴正起坐,“你酒喝太多了!”

    他想起刚刚那个强迫着阿玉喝酒的客人,不知为何有些气愤。

    “没有没有!”她摇摇手,两颗晶莹的瞳仁从雾气中闪烁了起来,“我要把话讲完,你一定要听好了。如果没本事就能挣着银子,我们为什么还要本事呢?可这本就是女人最大的悲哀啊,没有能力自然也会给人得以轻贱的理由,可我们这样的清倌为何又轻贱呢?既然成了这般地步,我们又的确自甘这样吗?”

    “你比我要有本事的,”风朴淡然道,“你瞧,我白吃白喝你们的,我就真的很快乐么,或者说我的想法是跟你一模一样的,所以你没必要觉得那只是女人的悲哀,没本事的男人不也是一样吗?有能而用,不分男与女。难道你觉得咱俩真的就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当然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笑起来了,虽然是疲惫的笑容,但却也是得到理解后宽慰的笑容!

    “至少哦···”风朴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茶壶,“咱们都会喝茶!”

    阿玉出声地笑了起来,茶的确能为她解酒,但风朴的话,似乎更能解酒。

    两人彼此喝了一杯茶。

    这时风朴就看到酒楼外落荒而逃的行人。

    奔走声、呼喝声、坛子碎裂声不绝,很快就传到这。

    酒楼的客人也都走,楼内人一扫而光,这时已经有人撞破了酒楼的木框窗户打了进来。

    风朴和阿玉仍然自顾自地彼此饮着茶水。

    端木秋水、小端木、韩子陵、端木春阳一一入场。

    小端木与端木秋水本说好,入了关城他们便要停手,但端木秋水看到卧龙长江流淌而过的阳关一个个陌生的亭台楼阁,只觉得大怖,于是又作气撒向疲惫的小端木。

    小端木自然没想到风朴他们会在这里,也没想到墨家已在阳关暂时安置好了。

    他跟端木秋水内心中存在着一模一样的矛盾,只不过端木秋水将这种矛盾的压抑表现成杀意,尤其对小端木。

    而小端木则装作无视矛盾的样子,全然遗忘,化身浪子,作虚无态。如果你将矛盾忘却了,对你而言矛盾自然就相当于不存在了。

    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