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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

    “如果我认定这么做是对的,而且我还有理由,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伯伯,您从没过问我的选择,难道要把我排除在钱家人之外么,或者莫非我会反对您么?”

    钱清和钱镜现被押入子母天牢,最开始是钱清先放弃的希望,可他又不想看着自己侄子先走一步,便处处招惹狱卒,而狱卒们受了朱之臻的命令不得靠近钱家人一步,只得在角落里有的咬牙切齿,有的为他们的命运叹息。

    朝堂庭审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叔侄间已经生了隔阂,钱镜始终不解叔叔为何要将钱家人全部牺牲出去,如果他的家族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活下去,这比什么都好。

    “你觉得我是个不顾家的人,对不对钱镜?”钱清叨着。

    “我们为了一个海河,就把整个安汀城奉还给了海家人,现在全家人颠沛流离,就因为救一个大家都以为毒杀自己父亲的皇子,我为什么要同意你的想法。”

    钱清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认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看法,所以我也不求你原谅伯伯。但是,”

    他续道,“我也有自己认定对的事情,错就错在,我牺牲了你们···我现在再想,已经有些后悔,因为我没能保住我弟弟珍视的家业,我一个人救国已经很吃亏,为什么还要拉着所有钱家人下水呢?”

    他叹息,找了一处草席仰下身子,“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是你父亲,是肆光处在我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做?”

    钱镜本来很抵触,忽而也学起他伯伯这样叹气,“我父亲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

    钱镜回答道,“因为钱家人就是因为奉献精神而从各大家族脱颖而出的,论忠勇,无人能及钱家人,这是规则。”

    钱清问,“你很抵触钱家的规则?”

    钱镜道,“我以这规则为荣。”

    钱镜继而长长舒出一口气,“可谁为我们的牺牲流过眼泪了?有么?我们做来做去,那海河究竟记住了什么呢?我们这么做,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六部照旧掌握在朱之臻手里,没有人相信钱家人背后的苦楚,皇帝一声令下,没有人会怀疑钱家人其实根本不是叛党,而皇帝现在又默默受制于朱之臻。

    钱清托住下巴,“你相信正确吗?”

    钱镜点点头,钱清继续道,“既然你相信正确,就不必担心失败,因为正确中永远不包含失败。”

    钱镜不再讲话,有几个狱卒已经在他们身边晃悠,火把被安放在墙中的凹陷里。一只蝴蝶从囚牢的栏杆那飞进来,停在了钱清肩头,可他已经睡着了,钱镜瞧着囚牢外的月光,肚子咕咕地叫。

    这两个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忧,这和子母宫里胡乱走动的人不同。

    朱之臻正在他家的花园徘徊,海平津正在宫中卧房徘徊;看起来就好像他们才是囚徒而钱镜跟钱清此时云淡风轻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囚牢中。

    “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钱镜想给他伯伯说。

    他知道他伯伯承受的比任何人都多:妻子马上临产,他本是在外辛劳的沐伦河将军,下放回安汀过着担忧钱府命运的日子,不料得知弟弟去世的噩耗,现在又不得不为了自己主公家的命运选择牺牲自己家的命运。

    他像神,不像人,人是很难理解有这样的人存在的。

    钱镜刚想说出来便咽下肚子,因为他看见伯伯被两个人押出牢房时回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立刻不再作声,也发觉自己不由自主便受了伯伯人格的感染。

    钱清被押在朝堂。

    他环顾四周,尽是六部重臣,眼中也尽是冷漠与蔑视。

    他回想起自己被先帝任命为沐伦河军团统领时这些人的眼神,也许是同样一批人,但他已经不在乎,他已经不争。

    当双手就缚,两根庭杖夹住他的脖子时,他才感到极度的疲劳,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刚刚还有他侄子钱镜陪着他,所以他绝不能在侄子面前露出任何胆怯跟懦弱,他怕自己露出的负面情绪会让钱镜难受。

    现在他不怕了,他两眼无神,看着中央坐着的皇帝海平津,海平津身边站着容光焕发的朱之臻,他没看到薛明阳公,知道明阳公不忍过来看他。

    庭审由皇帝全权负责,因为事情实在重大,没人有这种权力。

    海平津看着这个昔日抱过自己的大叔,本来准备好的腔调一瞬间变得非常仁慈,他先是询问钱清的身体状况。

    “陛下,此事不宜当庭询问。”朱之臻道。

    海平津点点头,便拿罪过询问钱清。

    “钱清,你领沐伦河军团越过池原,将八狄胡人赶至天汉境内大森林,可有此事?”

    “有。”

    “勾结胡人,你可知罪?”

    “臣从未勾结胡人,故不领罪。”钱清道。

    海平津顿时陷入犹豫,他盲目间看了看朱之臻。

    朱之臻点头,走到中庭,盯着钱清,“钱清身为将军,明明有机会在池原全歼胡人,却放走铁木义,屠杀的全是胡人的平民——”

    “我没有屠杀平民。”钱清淡淡道。

    “胡人与天汉乃是大敌!你姑息胡人作为,放走胡人,你为何这么做?在加上你恰巧没有捉到铁木义,还让胡人进了天汉,我有理由认为你勾结胡人,这么想难道错了吗?”

    “我放走胡人平民,因为平民本没罪,你却认为我是勾结胡人,你居心又何在呢朱之臻?”钱清抬头大骂。

    他猛地向前拽住朱之臻的朝服,“诬陷我,诬陷钱家,你很快意么?”

    朱之臻使了个眼色,两根庭杖自钱清脊梁打下,打在身上没有声音,钱清吐出口血。

    朱之臻继续道,“海家弃子海河毒杀先帝,刑部已有证据,你却又带着整个钱家劫走海河,这你可知罪?”

    这时,朝廷所有大臣都露出责难的神情,有些甚至嘴角咧出笑意。

    钱清叹道,“刑部的证据,刑部是由谁掌管?”

    朱之臻大笑,“钱清钱清,你谮言我不成,却又骂起六部来么?”

    这时朱之臻拂袖一挥,朝着百官问道,“诸位,你们听听,他这样讲,可不可笑?”

    百官齐鸣,要将钱清生吞活剥。

    钱清看向海平津,心想,也许这孩子,还有自己的思想,便道,“我在问皇帝陛下!你?朱之臻?我钱清岂能放到眼里?”

    两大杖挥下,钱清倒在地上。

    海平津叹气道,“刑部,是之臻公掌管的,我向你保证,钱清将军,你可以相信之臻公。”

    钱清大笑,“我不相信!”

    海平津脸色一变,朱之臻等的就是这个脸色,快乐地命力士继续杖打钱清。

    钱清道,“我把我知道的···全部讲出来!但是否是真相,就由你们判断了!”

    他开头便讲朱之臻是个不折不扣的国贼,讲到海河殿下,讲到先帝,讲到受制于朱之臻的每个六部官员,甚至暗示海平津皇帝都在默默受朱之臻掌控。

    这次力士都忘记了杖打,皇帝感到惊讶,可是没有人相信这样震惊的事实。

    朱之臻从力士手中夺过铁杖,照着钱清的额头猛地砸下。

    “国贼···”钱清笑道。

    朱之臻继续抡打钱清,海平津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座位上起身,“之臻公住手!”

    朱之臻回头看了一眼海平津,“陛下莫非信任这个国贼?”

    海平津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清尽出最后一口气骂道,“亡国奴,一条胡人的···狗。”

    不知为何,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到朱之臻愣了一下,接着暴怒,抄起铁杖便朝他头顶打下。

    朱之臻气喘吁吁。

    海平津已经坐回座位。

    百官唏嘘。

    钱清已经被朱之臻杖杀在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