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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钱镜身手矫健,替风朴敛住了吴裳射出的那三根暗器。

    他盯着手中发丝般的暗器皱着眉头,接着回转身问风朴,“刚刚你为何呆住?若不是我,你的一只眼大概已经瞎了。”

    风朴答道,“我只看着她神情那么悲伤,却没想到暗器已经发来。”

    他没有半分临敌经验,空有一身内功,却发挥不出来任何事情。

    这时钱府会同墨家的众人已经将吴裳这些人围起来。

    然而他们仍旧不敢妄动,因为失去防守的后墙已经被安汀的统卫军占领,此刻钱万返十分虚弱,指挥权在钱镜跟墨丘身上游离。

    钱镜向墨丘躬身,危难际墨丘当仁不让,命众人后撤到身后的阁楼中,风朴仍旧拉着钱万返,钱万返正疑惑地盯着他。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了。的确,他从死亡中游过一趟,眼前尽是黑暗,他死后仍有感知,却不能动弹,直到他感到一阵光从自己头顶向自己射过来了,他先是感到极度疲惫,但又知道为了站起身活下来他必须面向那股光。

    因此钱万返才得以从死亡中被风朴生生拉回来,他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完成,在真正寿抵暗疆前他还要守护钱家人一段时间。

    两边的人都不敢稍动,而统卫军渐渐聚集在后院,墨丘忽而问道,“万返公,你当年为何设置铜巷?”

    钱万返道,“铜巷本就是钱家最后的退路,也是为了防止天汉再次发生五十年前的悲剧。”

    墨丘续问,“你既然想好了退路,莫非就没有挖个什么地道出来吗,难道铜巷只是为了被围困而设么?”

    他洞明般指出铜巷的缺漏,钱万返点点头,“我当然设置了地道。”

    墨丘刚要讲“那我们现在为何不走”便沉默了。

    钱万返看向夜空,“我想把我儿子救出来,他现在还在子母宫受苦···”

    原来他们一直在此地固守,却是想救钱清。

    墨丘道,“可钱清是万万救不得的了···”

    他们也知道,钱清被留在子母宫中仍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拿来要挟钱家人,一旦钱家人从安汀出逃,钱清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我听说,张北辰没有被逮捕,你觉得此事究竟为何?”钱万返问道。

    “也许,正是张北辰出卖了钱清。”墨丘道,

    他猛然回头,“海河殿下现在何处?”

    钱镜替他爷爷答道,“墨先生勿忧,海河那家伙还在安汀,不过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又替众人拉开地窖的门,叹道,“只可惜,母亲她也···”

    钱珂儿道,“我早知道那个管家勾引妈妈,可妈妈又心甘情愿地让他继续呆在这,否则···”

    这时风朴却道,“小石子他不是那样的人,恐怕他一开始并没有真的打算勾引钱夫人的,他只是依靠你母亲上位,但不知怎的,他后来也动了真情,”

    没想到,连小石子都会动情,风朴实在好奇钱夫人暗地里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那拙劣的求爱,究竟是被钱夫人利用了,还是趁着钱夫人感情脆弱的时候真的打动了她呢?后来,他们又怎么真正地在一起了呢?

    风朴实在想不通,两个年纪相差十几岁的人怎么会互生情愫,一个十七岁,一个三十出头。

    又或者小石子谎报了年龄,实际上他要大一些?

    这时他才看向钱镜、钱珂儿跟钱银,钱银也正瞧着他。

    他想,如果钱夫人十五岁就同同龄的钱肆光结了婚,那么钱珂儿,甚至她姐姐钱姒媛也不过十八岁,而钱镜呢,钱银呢?

    他算不清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跟钱银年龄相仿,可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

    他又怀疑起自己的身世来。

    他们默默地下到地道中来,钱万返跟风朴走在后面,他幽幽地讲,“我还是想等我儿子。”

    风朴道,“万返公,您若真这么做,只能耽误整个钱家沦陷在安汀。”

    钱万返知道他说的对,却又讲,“孩子,你相当于将自己的命给了我这老朽,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风朴无言。

    钱万返微微沉吟,接着摸了一下风朴脉。

    他继而大惊,看向了风朴。

    斗转星移。他竟发觉风朴的脉象好似星空,一直在顺着内力的流动而微微移动,穴道恰似星星,筋脉如同牵引星星移动的无形纽带,而他知道,要做到这一点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断筋脉,移穴道,这要比断骨疼痛百倍。相传只有当初创出火宗心法的人才达此境界,此后再无人能练出斗转星移的奇功。

    他又望向风朴,而面前的白衣少年却好似平静,或者他本就是个平静的人。

    实际上他不知道,风朴比起一开始,早已变了许多。

    他知道的越来越多,怀疑的也越来越多,以至于风朴自己都不怎么笑了,当一个人学识或者阅历到达一定程度时,他就会开始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风朴至此都不知道自己或者究竟是要做什么的,他一直都遵循内心,一直这样着活到现在。

    钱万返却从中看到了许多东西:有孤独,有困惑,有沮丧,也有微弱的希望。

    钱万返老人好像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他笑了起来,他原来也是这样的一个少年。

    风朴疑惑地看向他,却看到一股友谊的目光。

    墨丘停下,道,“这时大概上面的人已经留意到我们已消失不见,他们若再聪明点,一定会找到这个地道的入口,我想,我们还是快些。”

    钱万返摇头道,“他们一定会找到,永远不要把敌人想得那么呆傻,我活到现在,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

    尽头是条暗河,河上有两三只小船,而他们却有一百多号人,如果要坐船,至少要走几趟。

    家丁们已经乱了开来,都想先上船,看着这种情况,钱镜皱住眉头。

    他本想按着尊卑来,却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

    风朴看到一个醒目的人站起身,朝混乱的人群大吼。

    高何。

    高何挡住了这些人,接着要求所有人按照钱镜所言执行。

    钱镜先让墨丘跟钱万返上船,自己则要求以身作则最后走。

    高何担忧地看了看他,说道,“少爷,您还是···”

    “我最后走。”钱镜昂然道。

    他接着喊钱珂儿跟钱银他们上第二只船,又安排了好几个家丁一同上船。

    风朴和他对视了一眼。

    三只小船很快装满了人,在深黑的小河上晃悠,碎波打在岸上,钱镜手一挥,看着他爷爷,妹妹们渐渐消失在暗河尽头。

    高何也留了下来,他知道已经有追兵赶了过来,几个无畏的人也面向后方的逐渐接近的火光。

    小船来了数趟,一百多人很快就剩下三十几人,这时他们听到地道中一阵炸响。

    他们已经引爆了整个地道,钱镜不知道头顶的石壁是否会坍塌。

    这时,三艘已经送完一批的船朝他们驶过来,他们已经同敌人交上了手。

    吴裳带着她的亲信抬手间已经杀了六人。

    她看向了钱镜,眼睛通红,露出笑容。

    多么诡异的一张脸!

    钱镜抬手,他知道自己内功修为尚浅,但对付这种人已经足够。

    他们还剩十几人,却又被整个包围住,三只船的船丁早在开始就被吴裳暗器打向河底。

    钱镜知道,他不能回去了。

    这时高何猛地一拉钱镜的袖子,把他拖向岸边,自己后背则中了两刀。

    钱镜看了看高何,热泪盈眶;高何道,“少爷,你走,我们护着你!”

    可还有谁呢?原本还剩下十几个人转瞬间就被更多的敌人埋没了身形,再回来时他们已经空洞着眼睛倒下了···

    唯有他还有高何,他晓得,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死,而如果他这时走,那么一辈子都不会从这种阴影下逃离。

    他汇集力量,一掌击向高何的腰间,高何本来一直注意着敌人,接着高大的身躯挥舞着木棒,他根本没想到钱镜竟然会向他使力。

    高何身子不稳,跌入一条船中,再回头,船已经被钱镜推开了数丈。

    钱镜肩头中了一刀,胸口也中了吴裳的暗器,他倚在了石头上。

    而高何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敌人围住。

    汹涌的河水把小船带向了前方。

    钱镜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乱刀砍碎了剩下的两只船,这样,吴裳她们一段时间内就无法过河。

    吴裳看着他,笑容愈发明显,她微微笑着,“我不会让你轻易地死,你是钱家人,毕竟不能死得那么光荣。”

    高何无言地站在风朴他们面前。

    钱珂儿无助地看着她爷爷,钱银却不动声色。

    她知道,她哥哥为了她们这些人,已经付出了生命。

    所有人都沮丧着脸,墨丘第一个振作起来,问向钱万返:“万返公,这最后的路,通向哪里?”

    钱万返道,“正好通向安汀城的郊外。”

    墨丘叹口气,“我想,朱之臻再如何聪明,也不会料到我们已经出了城吧,我希望,他不要这么聪明···”

    他错了。

    光明重现,七十几个人刚刚从开起的地窖口爬出,城外,已有数百人静静地候在他们前方。

    钱万返叹了口气,“朱之臻的确料到了。”

    实际上并不是朱之臻料到的,他本想令所有人围住整个钱府的。

    然而即便他料到,一切也不会向着朱之臻考虑的方向走。

    因为这时领头的将军摘下盔,望向钱万返,“在下陈广猛,领子母宫兼安汀副总兵韩当人命来此地静候出逃的钱家人。”

    这里本是郊外,却只有一条通道。

    后方是城门紧锁的安汀。

    墨丘终于低下了头。

    他们无路可退了。

    然而陈广猛道,“在下所率部队共七百人,原任安汀城守军团下第二旅军夫长。”

    他停顿了两秒,“现在,七百安汀城人,听候钱家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