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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日光之下

    君子国,文疏城

    世事变迁,一岁枯荣,此去白帝城之前,尚廉固还是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回到文疏城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许多。

    如今的君子国可谓强敌环饲,处境堪忧。云梦三国崛起,枕戈待旦;刕阳国重兵压境,虎视眈眈;伏獠国重整旗鼓,厉兵秣马,桩桩件件都令尚廉固食不安寝,以至于每日愁眉不展。

    夜色已然深沉,他却毫无睡意,焦虑不安地在大厅中踱着步子。眼下最令他着急的,便是与他君子国一山之隔的云梦三国。

    近日王畿有消息传来,三国不仅欲联手剿灭昆仑军,甚至差点将刕阳国的十多万兵马一同歼灭在王城之外,其称霸西域的野心已然暴露无遗。

    王畿之战未能打响,如今三国分兵回撤,各自归国整顿,既然无法越过昆仑山直取刕阳国,那他们若想继续开疆扩土,唯一途径就是越过长羊山,先灭他君子国。

    三国兵马雄厚,粮草丰沛,一旦等他们再次合兵,自己必将毫无抵抗之力,“真到那时,我就将成为西域的第二位亡国之主……那三个老鬼,当真是可恶!”

    有了义瞿国前车之鉴,他自是坐立难安,整日苦思护国御敌之策。可君子国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任他挖空心思又怎能阻挡三国雄兵。

    正一筹莫展之时,大厅中匆匆进来两人,正是兀宁筵和厉南殇。这二人自王畿归来之后整日放浪形骸,此刻见到他们,尚廉固自不会有半点好脸色。

    “哼,如今大敌当前,我君子国危在旦夕,你们还知道回来!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你这老鬼……”

    “南殇!”兀宁筵连忙将正欲发作的厉南殇拉到身后,对老鬼说道,“父主,吾等此来,是有要事与父主相商。”

    “要事?你二人能有何要事?如今我君子国强敌环伺,你们却在无拘城中醉生梦死!你们……唉……”

    “父主,我们想请您见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解我君子国当下困局。”

    “就凭你们?你们还能找来这等能人异士?”老鬼冷冷一笑,满脸的不信。

    “行与不行,父主见了便知。”说完对着厅外看了一眼,不多时震尧星君就从厅外飘飞进来。

    “尚国主,久违了。”他笑着招呼道。

    “是你!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人?”

    尚廉固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当初雷公殿给他捅了那么大的娄子,差点激发民变,此刻再见到雷宫仙人分明就是给他添堵。

    震尧点头笑道:“正是本君,如今尚国主处境堪忧,本君此来正是给国主排忧解难来了。”

    “排忧解难?你这高高在上的九天星君还会关心我人间忧难?别以为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心思,你当本国主会像这两个不肖子一样任你糊弄?”

    “尚国主不必动怒,本君诚心而来,你我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

    “哼,那你倒说说,本国主需要什么?”

    “国主所需,无非是威服诸国,登上那白帝王位。这在本君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哈哈哈!震尧星君,你好大的口气!你千方百计让我两个儿子替你去澄脐山抢那圣婴,害得我君子无拘两国损兵折将!此事我尚未与你算账,现在你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震尧自知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淡淡笑道:“当年凡人得我雷宫襄助,就连那巫贤皇朝都可一朝倾覆,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个白帝之位,于我仙宫而言又岂是难事?”

    此言有如一记惊雷,叫三人听得满脸错愕,“什么?你……你说什么?巫贤皇朝的覆灭与你雷宫有何关系?”

    当年三境凡人围攻天子畿,尚廉固的父辈都曾亲身参与,他对那段往事自是耳熟能详,却从未听任何人说过那件事与仙人有关。

    震尧冷笑道:“往事已矣,不提也罢。如今我只问尚国主,若我有办法助你登上白帝之位,你可愿一试?”

    “这……”

    尚廉固顿时犹豫不决,能重夺白帝王位,他自是求之不得,可依照当下局势,震尧若真有办法那定也是非常之法……

    思虑片刻,沉声说道:“星君可否先说说,你到底有何办法助我?”一旁的兄弟二人也是一脸希冀地望着震尧,只见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

    “这是何物?”三人看得一脸疑惑。

    震尧神秘一笑,“有了此物,莫说西域诸国,就是踏遍九州,尚国主也能无往而不利!”

    天界,雷曳宫

    复皎星君正凝立云端,一脸淡然地望着下界,那里正是澄脐山所在。一道人影在他身旁翩然落下,面若温玉点缀,身似风中云岫,正是雷宫黄道二十七星排在第二位的研翎星君。

    “你又叫震尧下凡作甚?难道……你还不死心么?”她蹙眉问道。

    “我当然不死心!我雷宫耗费数百年心血才培育出这么一个圣婴,叫我怎能轻言放弃!”

    “你何必这般执着?自复拙开始,你们已经害了多少凡人婴儿!冬茹和祁同饮下魂水之后,实际已变成凡人,要不然祁同返回雷幔之时,岂会被五雷兽一道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复皎愤然道:“祁同无法穿过雷幔,并不意味着那孩子不能!为了培育这圣婴,我兄长复拙命丧凡间!如今圣婴成功诞下,我定要将他带回雷幔一试!否则我们多年心血岂不全都白费?”

    “复拙害了那么多凡人,当然会引得天子震怒!”研翎握住他掌心,温言劝道,“你心里分明清楚,那孩子根本不可能登上天界。他身上的仙晕正在消失,很快就会变成凡人,复皎,答应我,莫要再做虚妄之争!”

    “不行!好不容易到了这最后一步,若不亲眼看着那孩子进入雷幔,我绝不甘心!”

    研翎听得无奈叹息,担忧道:“你万不可行过激之事,若引得天尊怪罪,恐怕……”

    “笑话!我们在凡间做了那么多事,可曾见天尊说过半句?他们早已没了修为,便是想管也管不了,你勿须担心。”

    “休要胡说,你看看其他三宫之人,谁敢像你这般胆大妄为?你到底令震尧下界去做什么?莫非……你还想……”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勿须担心!”复皎冷声将她打断。

    “你……你就莫要再害那些凡人了!”研翎的话中已带着恳求之意。

    “不行!不管害死多少凡人,我都要竭力一试!”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仙人没有魂魄,陨落之后便是彻底烟消云散,我不能眼看着你……”

    研翎轻轻依偎在他怀里,柔声说道:“我知你心意,此次斗转星移我若陨落天河,那就是我的命数。如今还有十多年时间,我们……好好珍惜就是……”

    “可你若能拥有魂魄,就可以转世重生!我与复拙乃是双生星,除了我这兄长,在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如今兄长已然陨落,我绝不能再失去你!”

    “你这傻子,若我有了魂魄,也去转世轮回,那与凡人还有何区别?复拙为了我殒命凡间,你答应我,切不可再做傻事!此次天劫,我若陨落天河,你将我忘了就是,天界的女子千千万,你定能再遇见真心喜欢的。”

    “不会的!我绝不会看着你陨落!我道行高过你,待天劫来临,我一定会为你挡下一切!”

    “万万不可!你星芒正盛,又是雷宫之主,怎可为了我以身犯险!我星芒渐衰,若非复拙护着,上次天劫就当陨落。你是我雷相众星的希望,切不可羁绊于我一人。”说到此处,她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复皎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仿佛要与她融入骨血一般,不知不觉,已是泪落成双。

    但是没过多久,当他再次瞥见下方的澄脐山时,眼中的柔情渐渐消逝,狠厉的凶光又缓缓升起……

    澄脐山,苗寨

    明月高挂,夜色正浓。玉瑶的归来令九寨之人心中大定,此刻,九寨众首领全部聚集至莫离峰下,来此观望之人更是将整个山脚堵得水泄不通。

    在山脚的一片空地上,并排竖立着几十根粗壮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紧紧捆缚着一个发狂之人,他们全部于今日晨时染上鬼疫,因而这些柱子又被众人称为“晾鬼柱”。

    玉瑶蹙眉望着这些人,心中着实恼火,万没想到才离开了短短时日,寨中就发生了这等祸事。方才兰芯已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与她听,只凭亡精之海边的那个黑衣阴鬼,她便能断定此事定是有人刻意捣鬼!

    抬头望向夜空,心里暗暗叱道,“你们还不肯死心是么?那就给我瞪大了狗眼好生看着!”随即心念一动,两只三足鸟升上半空,赤光闪耀有如红日,将莫离峰下照耀得宛如黄昏。

    三足鸟光芒初现,晾鬼柱上的阴鬼顿时变得更加狂躁。他们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嘶吼着,任那些粗壮的锁链将他们的身体拉扯得血肉模糊。

    见得此状,众人既惧怕又痛心,毕竟这些人都是亲族同胞,怎料想他们会受此无妄之灾,一时间,很多人都低下头去暗自垂泪。

    兰芯看得心有不忍道:“姐姐,这样……真的能治好他们么?”

    玉瑶点了点头,“宓妃之言定然不假,若非惧光惧火,你在精海边见到的那个阴鬼为何要用黑布将全身紧紧包裹?”

    说着再次转动心念,三足鸟会意,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开始变得愈发耀眼,最后由原本的赤红色渐渐变得煞白一片,有如两个小小的太阳悬浮半空,将莫离峰下照耀得宛如白昼。

    受那强光所激,染疫之人经过一阵剧烈的挣扎之后,身上开始变得轻烟袅袅,随后其癫狂之状明显得到缓解。见得此状,众人顿时欢欣鼓舞。

    “快看!那鬼疫毒气被圣女逼出来了!”

    “真的真的!那些人有救了!”

    “圣女神威盖世,这小小鬼疫又岂能难住她?”

    “就是就是!有圣女在,咱们何惧这阴鬼之祸!”

    这时,犬叔炯和枭驹挤过人群,来到玉瑶面前,恭敬禀道:“圣女,吾等已彻查九寨,这些身染鬼疫之人全部是一早起身之后才突然变成这般。”

    玉瑶蹙眉问道:“这些人近日可曾去过哪里?”

    “没有,他们大多是普通农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未离开九寨。”

    玉瑶思索一番,又问道:“他们可曾吃过什么特别之物?”

    二人相视一眼,又摇了摇头。莫离峰下一片静默,万千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处置。

    沉吟片刻,她沉声说道:“人早起之后必定饮水,能在同一时令这么多早起之人染上鬼疫,定是有人在寨中水源做了手脚!”

    “水源!?”

    所有人俱是一惊,九寨的水渠全部都是在当初设立另外八寨之后所修筑,并且相互联通,若是有人在水渠中捣鬼,那九寨之人将无一幸免!

    就在这时,远处又响起惊呼之声,“阴鬼!又有人变成阴鬼啦!”

    听得此声,聚在山下的人群立时变得骚动不安,不少人相互推攘奔逃,眼看将成大乱。玉瑶飞身而起,运足真气大声喝道:“所有人给我站在原地!勿饮渠中之水!”

    此言一出,顿时将所有人镇住,一个个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再不敢轻举妄动。她随即朝着那呼声响起之处疾掠而去,不多时,手中提着三根铭火锁链,将三个身染鬼疫之人带到了莫离峰下。

    处置完那三人,她唤来各寨首领,厉声吩咐道:“立即通告各寨之人,夜间切勿饮水!派人把守住水渠各处,见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另外,派人把守山中各处要道,所有进出之人一律严加盘查!”

    “是!”

    随后她再次飞身而起,对众人大声说道:“即日起,各寨加强护卫!若再有人染上鬼疫,勿须惊慌,依照此法,将他们绑来此处即可!”

    “谨遵圣女之命!”

    见圣女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众人总算定下心来,随即纷纷散去,各自归寨。除了那几十个被捆在柱上的阴鬼,九寨之内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

    底层洞府中,玉瑶兰芯还有犬叔炯等数十人聚集在此。兰芯冷声说道:“姐姐,近来每日寨中都会有许多新来投奔之人,定是有人混在其中,特意来我九寨捣鬼!”

    玉瑶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事待明日再细细查访,好在此次寨中并无修为高深之人染上鬼疫,否则就麻烦了。”

    现在能够断定,染上鬼疫之人力量速度都会大幅提升,若是修为高深之人染疫,寻常人怕是根本无法将其降服。

    兰芯蹙眉道:“我与苗寨中人查验过那些染疫的阴鬼,他们既非中毒,亦非中蛊,而且也没有任何病症,真不知这些人为何会无端变得如此狂躁。”

    玉瑶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今日日间寨中相安无事,只有夜间黎明那等黑暗之时才会有人染疫,所以这鬼疫应当只有在无光之处才能散播。”

    说着看向犬叔炯等人,“此次祸患彻底解除之前,寨中一律禁止饮酒,所有食物饮水须得在日光下曝晒之后方可入口。入夜之后,绝不可饮食任何东西!”

    “属下明白!”

    “我们只需严加管控,便不怕这疫病再起。现在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说着,她的眉头渐渐紧锁了起来。

    “姐姐,那你担心什么?”

    “我最担心的,是你在精海边见到的那个黑衣阴鬼!”

    兰芯听得一愣,“那个阴鬼已经被我碎尸万段,头壳都变成了石头沉入了精海,难道……他还能再复活不成?”

    玉瑶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复活倒是不会,但我想,那样的阴鬼定还会再出现!芯儿,你可曾想过,我寨中染疫之人皆是狂乱不堪,而你在精海边见到的那个,却为何没有狂乱之相?”

    “难道……这鬼疫还有不同的类别不成?”

    玉瑶又摇了摇头,“精海边的阴鬼不仅没有狂乱之相,而且还知道以黑衣遮挡阳光。他一路直朝澄脐山而来,这绝非偶然,我想……定是有人能操纵这些阴鬼!”

    “操纵?谁会操纵这些阴鬼?君子国?无拘国?北境?还是另有他人……”众人听得心惊不已,一时间议论纷纷。

    “管他是谁!”兰芯眼中凶光毕露,“那些阴鬼纵然力气有些增长,却也就那点本事!若敢来九寨捣乱,我费些手脚宰了就是!”

    玉瑶叹息一声,神色变得愈发凝重,“来上几个自然不足为惧,可若是他们一次来上几万,你如何杀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