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神玉九州篇 » 第一章 刕阳君子

第一章 刕阳君子

    帝元135年冬末,北境遣十万大军进攻尾崖城。公子少昊领五万昆仑军据守,君子无拘两国遣六万人马助阵。昆仑军作战英勇,悍不惧死,公子少昊身先士卒,亲临前线杀敌,引领军心。北境大军强攻十日,攻而不克。

    及至城中粮草被焚,昆仑军力战不敌,尾崖城破。公子率领残部继续于城中有序抵抗,危亡之时,携全城百姓共同奋战,以敌之血肉为食,鏖战三昼夜,未失寸土。三日之后,败势已不可逆,君子国撤兵,公子为保城中百姓周全,遂携众人弃城而去。

    此一战,公子少昊奋发当先,勇武过人,忠贞坚强,以民为本。虽未保得尾崖城不失,但已毕尽全力,无愧于天地,其智勇仁义令四方叹服。

    反观君子无拘两国,自北境大军攻城开始,其六万人马安居城外,自始至终未派一兵一卒上前助战。不仅如此,他们还阻断城中补给道路,致使昆仑军军备短缺,粮草匮乏,空腹应战。且有流言,说城中粮草被焚乃内贼作祟,其所指向不言自明。

    另外,城门失守之时,公子少昊全力抵抗以掩护百姓出逃。可谁知,君无联军竟将出城道路堵死,不让百姓出城逃生,最终致使数万百姓无辜惨死。

    此战过后,尾崖城落入北境之手,西域门户大开,流觞泽千里沃土尽受虎狼窥伺。公子少昊一战而声名大躁,其勇猛果敢,坚贞不屈,令世人刮目相看。而君无两国居心叵测,致使尾崖重地失陷,罪莫大焉。

    经此一役,君子国声望一落千丈,诸国皆对尚廉固指责有加。百姓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由这等人来继承白帝王位,是否为上佳之选……

    西域,无拘国

    冬已入末,寒风刺骨。乐极殿内没有了往日的春音缭绕,空旷的大殿显得格外冷清。

    哐当一声,杯盏碎裂,将侧卧在榻上的洣苼郡主惊得一颤。厉南殇怒极道:“哥哥!自今往后我再不听老鬼一言!我这便调兵前往澄脐山!”

    “南殇,你……你莫要这般冲动!”

    “勿须多言!哥哥,你可知那仙姑子已在天子畿招兵买马?我们被老鬼生生耽误了这么多时日,若再等下去,就更难将圣婴夺回来了!”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我自复昱城调拨两万人马,加上城中一万精骑,共计三万人马,我就不信收拾不了那仙姑子!”

    见他心意已决,兀宁筵自知多说无益,而且自己心里也确实着急。犹豫再三,终于未再多言,只嘱咐他小心行事……

    君子国,戈易城

    戈易城,位于尾崖城西北百里之外,乃是君子国北部边陲重地,与刕阳国相邻。此地水土丰沃,农耕兴旺,附近几座城池的粮草供应大多依赖此地,其中就包括尾崖城。

    此地位置特殊,又是屯粮重地,本应有重兵把守,奈何君子国内兵力有限,且与刕阳国百余年来从未有过战事,故而城中守军只有区区三万人。

    硝烟弥散,兵戈止息,城墙上可以清晰看到战后留下的破碎痕迹。城下的雪地中血色弥漫,散落着残肢断臂,掩藏着僵骨遗骸,显然,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此刻,城楼上已然改旗易帜,插上了刕阳国的军旗。

    南门外的雪地中缓缓走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正是尚廉固,辛师鳌紧随其后,总共约摸二十来人。

    尚国主面色铁青地来到紧闭的城门前,高声道:“在下君子国尚廉固,应覃冶国主之邀前来!”

    不多时,城门大开,尚廉固冷哼一声,领着众人入城而去。

    大厅里,覃冶坐于上位,气色稍显糜顿,但面对怒容满面的尚廉固依旧泰然自若。在他身边侍奉着一位年轻公子,正是二公子旭目烊。

    辛师鳌奉命随行,坐在尚廉固身旁,面对坐于对面的刕阳国大将军虬湛,心里颇感惭愧。二人本是多年旧识,互相敬重,但此次尾牙城之事,实在令他汗颜。

    此一战震惊诸国,是非对错自有公论,容不得他君子国狡辩。尚廉固本以为那五万饥寒交迫的昆仑军会一触即溃,没想到最后不仅没能将其剿杀,反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更是令少昊与昆仑军声名大振。现在只要提到少昊的名字他便追悔莫及,悔恨当初没有将其毙于掌下。

    大厅里沉寂了好一会,覃冶率先笑道:“尚老弟,敢问剩下的昆仑军还有尾崖城百姓现在何处?”

    尚廉固冷哼道:“具体在哪我也不知,只知道少昊带他们逃入天子畿中了。”

    覃冶正色道:“尚老弟,你君子国纵与昆仑军有些过节,也不应假外人之手来对付我西域同袍,甚至还令尾崖城落于北莽之手。老弟不久之后将要登上白帝宝座,此时做出这等私通外贼之事……怕是十分欠妥吧?”

    尚廉固冷眼相视道:“兄长不顾贵我两国百年和气,趁我不备,强取我边陲重地,如此做法难道妥当么?”

    覃冶哈哈笑道:“老弟莫要误会,我并无意夺你城池。只是实不忍见昆仑将士还有尾崖城百姓命丧北莽之手,方才出此下策,只为请老弟放他们一条生路。”

    尚廉固怒而起身道:“兄长,你何故要救昆仑军?别忘了,他们可是在昆仑山下全歼了你刕阳十五万鸣甲军!你应当第一个找他们报仇才对!”

    覃冶叹道:“我西域诸国多年纷乱,是非对错哪能一言蔽之。唯有一点,西域之事西域了,想当初,义瞿国欲借东土之力来威慑我西域诸国,老夫无法苟同,方才出兵施压。如今,老弟你要联合北莽来除去尾崖城中的昆仑军,老夫同样不能坐视不理。”

    “你……只要能将昆仑军除去,你管他是谁动的手!”

    尚廉固气得发须皆颤,覃冶却是视而不见,淡淡道:“老弟即将成为我西域共主,为何不能对昆仑军有所包容,何必赶尽杀绝?”

    “兄长,想当初他们可曾对你鸣甲军手下留情?波页城外,他们可曾对我君漳联军手下留情?你莫非看不出来,那少昊扮猪吃虎,野心极大,将来绝容不下我们!若不尽早将其扼杀,贵我两国将要倾覆于竖子之手!”

    “哈哈哈!老弟多虑了,贵我两国并非田地里的菜瓜,岂能任人践踏?先帝在世时,也有心令十国归一,可耗费百年终究未得寸功。老弟即将荣登大位,还是多些容人之量,敦促诸国和睦共处才是。”

    尚廉固暗骂老东西迂腐,默默生了会闷气,不耐道:“尾崖城之事已了,少昊我也已将他放跑了,兄长,这戈易城……是否应当归还与我了?”

    覃冶眉头一挑,轻笑道:“老弟此言差矣,尾崖城乃雷泽门户所在,如今落于北莽之手,此事岂能罢了?”

    尚廉固一听,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兄长!你此言何意?”

    覃冶淡然笑道:“我西域诸国纵然多有纠纷,但面对外敌,理当同气连枝。尾崖城于我西域而言何等重要,老弟自当比我清楚,如今落于北莽之手,整个雷泽半壁恐难安宁。若不将其夺回,老弟岂能心安?”

    “此事我自有分寸!收回尾崖城与归还戈易城乃是两码事,你我有言在先,兄长难道还准备以此相要挟不成?”

    覃冶哈哈笑道:“非是要挟,只是那尾崖城中有北境大军驻守,失之易,得之难,愚兄有心助你一臂之力。你若派兵攻城,我可遣虬湛领兵助阵。待尾崖城光复,届时与戈易城一道交还,岂不是美事一桩?”

    尚廉固却是毫不领情,“区区几万北莽,我君子国自问还对付得了,就不劳兄长费心了!”

    覃冶听得暗暗怒起,心想,“若非你勾结北莽丢了边陲重地,老夫岂能如此大费周章?”这出兵相助的主意本是为了督促他矫枉过正,尽早收复边防重地,谁想这老东西居然还不领情,着实是不知好歹。

    “老夫如今年事已高,这脾气也倔了不少,今日怕是非要和老弟你唱个反调。尾崖城一日收不回,这戈易城……我怕是就得多住上一日!”

    “你!”尚廉固听得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掌将这老东西击毙。

    这时,旭目烊起身道:“尚国主,我父主一片诚心要助你夺城,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何故还如此动怒?”

    虬湛带兵浴血奋战,好不容易夺下戈易城,哪能受此鸟气,愤然起身道:“尚国主莫要忘了,这戈易城可是我军流血填命夺来的,不是找你君子国借的!我国主仁义,未叫你拿金银美玉来赎,反愿派兵助你夺城,换做旁人定然求之不得。尚国主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故意要将尾崖城拱手让与北莽?”

    尚廉固气急败坏道:“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覃冶厉目道:“老弟,你若非要与昆仑军过不去,那是你两方之事,老夫懒得插手。可你若要出卖西域疆土来谋取私利,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见他如此强硬之态,尚廉固心知今日恐难要回戈易城。犹豫片刻,只得愤然告辞离去。

    旭目烊行至覃冶身边,不无担忧道:“父主,如此一来,我们算是彻底将尚廉固得罪了。明年夏初他就将登上王位,只怕……到时会伺机报复。”

    覃冶摇了摇头,叹气道:“此人心术不正,气量狭小,我近日时常在想……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虬湛傲然道:“国主,公子,你们不必忧心!凭我刕阳国力,便是现在继续进兵,一举攻下他文疏城又有何难?他便是登上了王位,只需国主一声令下,我们就能将他再拉下来!”

    覃冶哈哈笑道:“老夫何来忧心之说,尚廉固此刻最担心的……可不是我们!”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乃是少昊的亲笔手书,对二人笑道,“别忘了,明年他想要登上王位,还得先看看我们这位太子答不答应。”

    夜幕降临,房间里生着炉火,暖意融融。旭目烊小心搀扶着覃冶到榻上坐好,细心为他掖好被角。

    “父主,我们此次夺取戈易城,大哥并不赞同。他希望看君子国与昆仑军斗得两败俱伤,父主不顾大哥的反对执意来此,怕是要惹他怨言了。”

    覃冶满目慈色地望着少子,轻叹道:“你大哥野心过重,仁心不足。你应当知晓,照我心思,是想将国主之位传于你,可你又处处不与你大哥相争。你这傻孩子,现在不争,哪日我若不在了,你便更难与他相争。”

    旭目烊神色一黯,“父主,我无心与大哥争夺。他文治武功本就强过我,由他继承国主之位,也是国人之福。”

    覃冶摇头叹道:“崖儿一心想要逐鹿王位,却又不具王者之心,若是一意孤行,只怕会走上一条不归路。烊儿,我刕阳国的未来,还是得寄托在你身上。”

    旭目烊满面愁容道:“可是我……我哪能争得过大哥?”

    覃冶拍拍他手,笑道:“你这孩子,本也是聪慧之人,只是心肠太软了些。我刕阳国自玄炬城向南半壁江山,所有军马皆由虬湛统领。而虬湛,无论何时皆可为你效死命,便是现在将家底都亮出来,你也不输你大哥!”

    “父主,我不想将来与大哥为敌。我刕阳国若是起了内讧,岂不白白叫外人得了便宜?”

    覃冶哈哈一笑,嘉许道:“你能有这般心思,为父甚是欣慰。我有心促成你与绾绮的婚事,便也存了这份心思。难得那丫头钟情于你,若能与义瞿国结为亲盟,你大哥便再无力与你相争。那样,你们将来也就不用再斗了。”

    道理旭目烊都懂,可对于绾绮,他又实在生不出爱意。一时间眉头紧蹙,愁绪万千。

    见儿子左右为难,覃冶无奈叹道:“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便是娶了绾绮,将来若是再碰见喜欢的,只管再娶了就是,何用如此为难?”

    旭目烊正色道:“父主,孩儿一生只想与一知心之人白头偕老,不想涉足那花丛柳岸。”

    “你这孩子,似你这等身份,谁没有个三妻四妾?你又何必……唉……”

    旭目烊微微笑道:“旁人是旁人,与我何干。就像父主你,这一生不也就只娶了娘亲一人么?”

    覃冶听得一愣,忍不住摇头轻笑。沉默片刻,旭目烊又道:“父主,你这般事事为我着想,不觉得……对大哥不公么?”

    覃冶收敛笑意,沉吟半晌,长叹一声道:“我为你着想,便是为你大哥着想。他若得势,将来恐怕容不下你。而你若得势,将来定能保你大哥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