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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香源酒肆

    入得沙胡邑,云天立知敖跃所言非虚。这里四牲齐聚,却不似义瞿国的三牲舍那般和平共处,便是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一路都曾见过多起斗殴厮杀之事。

    北境尤重体技,在黄邺郡更是明文规定,比剑斗技,胜出者无罪。便是刚刚,他就见到路边的酒肆内,两个氏族公子为了抢夺一个妖女而大打出手,直至血溅当场。

    糜蛟虽是沙胡邑长,却不敢太过袒护妖类。他的身份颇俱争议,处理与妖相关的事务向来息事宁人,不敢过于出头。因而,在他这“妖少卿”执掌的沙胡邑内,妖类的处境并不宽松。

    敖跃的确是熟悉此地,到来之后,一路对云天指东道西,很快也找到了熟悉的客馆。入了客馆,他便急乎乎地令人去为他寻摸姑娘。云天满心惦记着小妖,丝毫没有睡意,早先已然得知邑中苗人聚居在沉香坞,问清了具体方位便急急出门而去。

    二人虽然匆匆一面,未发一言,却好似心有灵犀。他还未走到沉香坞,远远地就已看到那两处山坡间的入口处,正有一道人影静静凝立。大雪簌簌飘落,四周早已蒙上一片雪白,那静立雪中的倩影依然是旧时模样。他顿觉心头一热,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很危险!”兰芯也一眼看到了他,匆匆上前将他拉到旁边一个阴暗的角落,满是担忧地望着他。今晚糜蛟入御苑参事,她才敢这般等在坞外。早猜到云天会找来这里,已在雪中等待多时。

    “我怎能不来?你将玉环给了我,你怎么办?”他将面具摘下,压低了声音道。

    “我……我没事,不用你管。你今日已然暴露,这面具也无甚用处了。”她说着从腰间一摸,竟是又拿出一张人皮面具,递到了他面前,“你以后戴这副面具,没人能认得你。”

    云天接过面具,心里暖意融融,又不禁暗自叹息,“我们二人难道真的非要在这等生死险境,才能好好说上两句话么?”

    他将面具收好,望着她柔声说道:“没有玉环,你当真没事么?”

    “反正现在无事。”那柔情的目光令小妖心绪微乱,她定了定神,缓缓道,“你体内的岐珠兽性光靠冰结玉环压制也不是长久之计,待黄帝丧典过后,我带你去钟山下的寒凌之渊,用岐元塔为你彻底清除兽性。”

    云天听得一喜,就知她定有化解之法。想到此次丧典激流暗涌,犹豫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道:“此次丧典,你可有需要帮忙之处?若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尽管直言。”

    “不要!”兰芯毫不犹豫道,“阿翁和正卿他们都认得你,若在此地露了身份,你定然没有活路!”

    他听得微微皱起皱眉,“兰芯,我在你眼中,真的这般无用么?”

    “你……你莫要乱说!”

    二人几度离合,让小妖愈发清楚自己的心意,见他此次不远千里赶赴此地,再狠不下心去伤他。微蜷臻首,喃喃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是……见不得你……”

    “见不得什么?”云天陡然热血上涌,猛地将她拉进怀里,忿忿道,“你见不得我有危险,我又如何见得你身处险境?”

    突然一下贴在他怀中,兰芯顿时芳心大乱,微弱地挣扎一番,却未能挣脱开去。抬眼望着他那坚定的眼神,万千话语终化作无言。

    “勿须多想,你我数历生死,难道还怕眼前这一关么?”他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兰芯静静地依在他怀里,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风雪严寒,心生炽火,她轻声泣道:“你留在九夷……与玉瑶何等快活……又何必……何必来此……”

    云天双手一紧,喃喃说道:“只可惜……我舍不下你……”

    ……

    睦和殿内,姬姓众人一脸惊骇地看着太子,不知他刚刚所言何意。

    太子缓缓起身道:“先帝于数十日前崩逝,为保其肉身不腐,吾已命人以息壤固之。”

    “什么?”

    太子之言顿时令姬姓众人坐立难安,姬倡笠率先起身道:“若为保陛下肉身不腐,大可自寒凌之渊取来寒冰,我历代黄帝至今尚依此法保存肉身,殿下何故以息壤固之?”

    “不瞒贤弟,此事乃是先帝临终所命,吾等也只得遵照执行。”公孙澈说着朝殿外挥挥手,立时有人将诏书拿来。

    “勿须看这诏书!”姬中允拍案而起,怒极道,“自先帝驾崩以来,我等皆是奉诏行事,迟至今日方才赶来轩丘!但若陛下根本就不在轩丘呢?又当如何处置?”

    “公子!纵然你是姬姓贵戚,也不可如此妄言!陛下丧典在即,公子却在此胡言乱语,莫非是故意要叫外人看了笑话?”淳安修怒目相视。

    “中允!坐下!”

    姬倡笠怒喝一声,接着对淳安休道:“正卿大人,公孙姬姓本是手足兄弟,如今陛下崩逝,吾等却连遗容都未能瞻仰,此事是否有违情理?”

    淳安休缓缓站起身,抱拳道:“陛下生平清简,临终前嘱咐吾等,勿须大肆惊扰宗室族人,故而太子未曾召诸位前来。土邺一族,世尊黄土之德,陛下的遗愿便是栖身息壤,永固北疆,吾等臣属又怎能不遵照执行,还望大公子见谅。”

    正卿所言令姬姓众人一时无法反驳,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如今太子大权在握,他们又怎敢当场发作。

    见众人一时默然不语,太子对姬倡笠微笑道:“贤弟远道而来,一路劳苦,就请留宿苑内,以便我们兄弟畅叙别情。”

    若自己一行人在郡外被刺,太子或可推脱旁人。但若死在御苑内,两族之间必成水火。姬倡笠不疑他使诈,坦然道:“既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

    云天回到客馆时已是后半夜,大雪纷飞,一路行来身上落满了积雪。就着馆内昏黄的烛光,回望一眼漫天素彩,心中不由感叹,这等大雪在西域可是很少见的。

    敖跃与他房间相邻,行至门前,隐隐听得隔壁男嘶女喘,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径自回房歇息。

    沙胡邑内四牲毕集,虽引得旁人指指点点,但不可否认,此地乃是黄邺郡下辖三邑中最为繁华喧嚣之地。酒肆遍布,曲乐随行,佳肴飘香,欢声不断,当然,聚众斗殴,当街厮杀,在沙胡邑中也是屡见不鲜。

    云天他们居住的客馆,隔壁便是整个黄邺郡最出名的香源酒肆。此地不光有美酒佳肴,吹拉弹唱,还有众多风骚艳丽的女子陪侍吃喝,遂引得郡中豪杰过客,氏族子弟,纷纷来此作乐。

    晨光洒下,艳阳高挂,大雪一停,沙胡邑立时变得热闹非凡。厚厚的积雪堆在道旁,行在路上,脚底咯吱响,放眼望去,行人如织,车马如流。

    “云兄弟,看来此行你当真不是找人那么简单啊。”二人坐在香源酒肆的阁楼上,敖跃看着已然换了张脸的云天,微笑着说道。

    “殿下,我此行着实不想惹出事端,才未以真面目示人,还望殿下莫要声张。”云天浅饮一口,微微笑道,“我要找之人已经找到,至于那龙魁剑诀,我自会教与殿下。”

    “这么快就找到了?”敖跃嘿嘿一笑,连忙凑上来道,“本太子可有虚言?昨夜你们可曾同床共枕?我夜半细听,怎未见动静?”

    云天无奈一笑:“在下哪有太子那等本事,殿下一夜操劳,我可是整宿未曾睡好。”

    “嘿嘿,那我今夜小声点。”敖跃歉然一笑,望了望四周,轻声嘀咕道,“这酒肆中的姑娘怎还未见出来,莫非还在睡觉?”

    云天翻了翻白眼,透过窗户朝着阁楼下望去,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一片繁忙景象。未过多久,一道清丽的身影印入眼帘,不由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敖跃骚心大起,正等得心焦,突然暼见一个碧衫姑娘走上阁楼,连忙定睛望去,只瞅一眼便愣在了那里。那姑娘眉目清秀,身姿窈窕,虽面容清冷,却难掩其绝代风华。他呆呆地盯着她看,不知不觉,口中的酒水淌到了地上都不自知。

    见他这般模样,云天顿时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只见他匆匆抹了抹嘴,起身淫笑着朝那碧衫姑娘走去。

    “姑娘,吾乃北海龙王太子,这里有一颗上好的蛟珠赠与姑娘,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共赴巫山云雨?”说着,他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颗明亮的珠子,递到了她面前。

    姑娘冷冷瞟了他一眼,又将冷厉的目光投向了坐在窗边的云天。见状,云天连忙将头扭了过去,不敢直视她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见姑娘不说话,敖跃正欲再言,却突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便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滚!”姑娘森冷一喝,碧眸之中杀意凛然!

    敖跃那架着短剑的脖子上已然渗出丝丝鲜血,微微的刺痛感令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满目骇然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灰溜溜跑回了自己座上。云天看得暗笑不已,太子殿下则摸了摸脖子,喝了口酒压压心神。

    “这妖精好生吓人……”

    “殿下今后还是莫要随便调戏陌生姑娘,若再碰上这等身上带刺的,恐伤了性命。”云天嘿嘿一笑。

    说话间,阁楼上又涌来了十多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敖跃认得其中几个,晓得她们身上定然不带刺,连忙起身招手。几个女子一眼望来,顿时喜上眉梢,连忙扭着水蛇腰快步行来。

    “太子殿下,你可好久不来啦!奴家可是一直念着你呐!”

    “就是就是!殿下也不多来看看我们姐妹!”

    一阵香风拂面,两个姑娘径直坐进了太子怀里,好一阵扭捏撒娇。其他几个姑娘也围了上去抚弄挑逗,哄得太子开怀大笑。其中一个见云天独坐在一旁,眼珠一转,索性舍了花丛中的太子,娇笑着向他凑了过去。

    “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香源酒肆么?来,奴家给您斟酒。”说着一条粉臂就挽上了他胳膊,将香喷喷的身子紧紧贴了上去。

    他赶忙朝坐在不远处的妖精望去,立时对上了她那凶恶的目光!“咳!咳!”惊慌之下,不小心呛了一口,赶紧对那姑娘说道,“姑娘,在下身无长物,你还是去陪这位太子吧。”

    “哎,云兄弟何必客气,你此来黄邺郡,一律花销由我负责,你只管好生享乐就是!”太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颗珍珠,递给了那姑娘,“你好生侍候我这兄弟,他若高兴了,本太子重重赏你!”

    “太子殿下尽管放心吧!”姑娘大喜地接过珍珠,将云天挽得更紧了,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挤进他怀里。

    “这……”云天满心无奈,不敢再朝妖精那边看,径自望着窗外,端起酒杯慢慢喝了起来。

    “公子,你这杯中都空啦!快来,我给你满上!”姑娘热情似火,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得任她倒酒,时不时与她聊上两句。

    酒肆中的客人越来越多,气氛也愈发热闹,杯来盏往,男女调笑之声响彻了整条街道。兰芯自顾饮着酒,对周遭事物视而不见,时不时朝云天那边看上一眼,眼神冷淡似水。

    这时,一男一女走上了阁楼,瞳色碧绿也是妖精,他们行止亲昵,看似一对夫妇。正欲找座位坐下时,发现楼上已然人满为患,观望一会未见空位,便欲下楼离去。

    “快看呐!连这等半人的畜生都出双入对了,老子却还是只身一人!哎,那个死妖精,将你的妖精婆娘借给老子玩上两晚,如何?哈哈哈!”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桌四五人正聚在那里胡吃海喝,说话的就是他们其中一个高个子大汉。众人听得哄堂大笑,满是玩味与鄙夷地看着那对夫妇。妖精夫妇敢怒不敢言,怨恨地看了那大汉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下贱的妖精,老子还没让你们走呢!”大汉酒劲上头,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就朝那二人走去。众人兴致盎然地观望着,都准备瞧场好戏。

    然而,大汉才刚刚迈出两步,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众人只觉眼前绿影一闪,下一刻,就只见大汉神情呆滞,定定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再一看,他的脑门上赫然插着一把短剑!

    刹那间,阁楼上寂静一片!

    兰芯极寒的目光缓缓扫过愣在当场的众人,唰地将短剑从大汉头上拔出。那高大的身躯随即瘫软在地,红白之物流得到处都是。

    “啊!杀人啦!”一个女子尖叫出声,将众人惊醒,阁楼上顿时变得骚乱一片。

    “该死的妖精!敢杀我兄弟,拿命来!”与大汉同桌的几人霎时间怒火滔天,随手抄起兵刃就要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可还未等他们动手,又是一阵寒芒闪过,几人就已被割断了喉咙。

    血色弥漫在空气中,兰芯杀了几人之后仍未收手,而是又朝着刚才几个起哄最大声之人快步行去!

    一阵剑芒闪烁,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原本热闹喧嚣的阁楼上一时间乱作一团。胆子小的早已夺路逃跑,胆子大点的纷纷避在一旁,惊恐地望着那正大开杀戒的妖女。

    待打斗停下,兰芯持剑凝立,脚下血流成河,身旁四周躺了足有十来具尸体!那些人原本并不是坐在一起,而是分散在阁楼各桌,她似是有选择一般,将那些人逐个击杀。

    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她缓缓走回自己的桌旁,将就近的两具尸体提起,行至窗边随手丢了下去。随即对楼梯口那两个吓得瘫坐在地的妖精平静说道:“此处有空位了,你们来坐吧。”

    两个妖精哪还有吃饭喝酒的心思,连忙飞也似的逃下楼去了。

    望着兰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云天心中的惊骇之意无以复加。忍不住摸了摸怀中的冰结玉环,暗自忱道,“难道,她是因为没有这玉环压制兽性,才变得如此嗜杀么?”此时兰芯也正好也朝他望来,那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看着是如此陌生。

    敖跃似是觉察到这二人目光有异,心里暗暗惊诧,忍不住凑近云天身边,悄声问道:“云兄弟,你要找的妖精……莫非就是她?”

    沉默片刻,云天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