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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伏獠三城

    云天与陆吾离开异人国境,行了半日,便进入伏獠国境内。

    老爹渠显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不知他何时会回到这里,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去处,只得暂居此地。陆吾待人宽厚,对他颇为照应,留在此地他亦觉十分安心。

    缓缓走在路上,因对空瞳疫之事耿耿于怀,他思来想去,又忍不住问道:“陆国主,仙凡相合所生的孩子,为何会比凡人生子更易患上空瞳疫?”

    陆吾知他心情,叹口气道:“若是知晓其中缘由,那就能对症下药了。这疫病原本很少见,但近年来,却愈发严重了。”

    云天心中微沉,“莫非仙凡相恋本就不合人伦,才招致这等祸患?”脑海中又浮现出黄衫仙子的倩影,“莫非我与她……注定没有缘分?”想到此处,心里顿时一阵抽痛。

    伏獠国地域狭小,只有三座城池。北边的积角城,与君子国边境重地尾崖城相去不到两百里,东近九夷卫邙山,乃伏獠国屯兵操练之地。

    东边有座筑圩城,此城颇为特殊,城中百姓不事农桑,专事筑堤修圩。每五年一轮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代代更替。

    国都复昱城与异人国仙城相去不远,乃是伏獠国内最为人丁兴旺之地。不过,复昱城往西两百余里便是流觞泽最为臭名昭著的无拘国,异人伏獠两国百姓见无拘国骑兵无不畏之如虎。

    伏獠国民风淳朴,百姓勤劳坚韧,复昱城农桑之事颇为兴盛。云天随陆吾入了复昱城,未过多久,却隐隐察觉城中似有异常之处,一时又说不出缘由。

    受陆吾之邀,云天随他入住国主府。不过初至府门,顿时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什么华贵府邸,除了占地稍大一些,与城中普通的农舍毫无区别。

    “哈哈哈!云小侄,这里便是本国主的府邸,莫嫌简陋才好!”

    “国主客气了,我本是山野之人,哪敢嫌弃。”

    在复昱城中休整一日,陆吾便带着他去其他两城巡视。当先来到的,便是那座满城劳役的筑圩城。

    据说,伏獠国全境与君子国东北部的大片土地,原本都是中州之地。百余年前,巫贤天子陨落之后,其皇朝覆灭,中州天子畿的大片土地都被西南北三地瓜分。西北两境正是在那时争端频现,以至此后数十年兵戈不断。

    筑圩城临近九夷卫邙山,陆吾于此立国后,受白帝常昊之命,世代修筑“十三圩”,以卫邙山石填没“亡精之海”,护卫内河不受侵染。

    正午时分,云天与陆吾来到筑圩城。一路之上看着身边往来不息的百姓,再看看陆吾随行侍从所携兵器,云天顿时联想到初至复昱城时所觉怪异之处。

    原来,在整个伏獠国内,几乎见不到铜铁。不论是百姓的农耕器具,还是士兵所持兵刃,全都是石头制成。

    “国主,为何你国内都不见铜铁?”

    “此事……说来话长了……”谈及此事,陆吾顿时神色黯然。

    此时,他们已来到十三圩上,放眼望去,圩堤绵延,曲折不绝,好似一堵不见尽头的高墙,将筑圩城方圆数十里护卫其中。

    陆吾望着远处,目光悠远,缓缓说道:“建国之时,我曾与白帝盟誓,不得王诏,不具甲兵,不自成军,不擅离境。”

    “这是为何?竟连百姓的农具也不能使用铜铁么?”云天十分不解。

    陆吾叹道:“农具用了铁器,即可改成兵器。所以,即便是农具,亦不可用铜铁。”

    “国主为何要与白帝定立此等盟约?于国人太不公平!不用铜铁,百姓如何耕种?不具甲兵,国人何以自保?”

    陆吾无奈道:“若不立定此等盟约,我伏獠国之人,怕是早在一百三十多年前……就已被尽数剿灭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云天听得大惊,难怪老爹从来不愿谈及伏獠往事,看来那定是段崎岖坎坷的过往。

    陆吾带着他走在大圩上,边走边道:“百余年前,我伏獠国人本是西域伏虢军,统兵大将军便是久垣肆。彼时,九州频现阴鬼之祸,西南北三地凡人以巫贤天子‘宽纵鬼邪,祸害人间’为名,共同起兵征讨。我伏虢军受白帝征召,一同前往攻打澄脐山。

    可是,就在三境族长与久垣肆突破重围,进入天子皇宫时,久垣肆不仅杀了南疆炎族和北境土邺族的两位族长,后来,竟还拼死保护鬼祸之源‘冥行者’。

    所以,众人皆道久垣肆被鬼邪附身,遂群起而攻之。我不信这话,常昊令我率军共讨,我拒不从命。三地凡人便说我伏虢军也被阴鬼迷了心智,欲合力将我全军剿灭!”

    “那后来呢?是白帝阻止了他们,对么?”云天很快想到了关键所在。

    陆吾点点头道:“那时,炎族与土邺族痛失族长,群情激愤,但久垣肆是红骨巨灵,纵然将其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也杀不死他。所以,他们就欲将我伏虢军全军绞杀以泄其愤!常昊不准,却又难违众意,最后便与我定立此等誓约,勉强安抚了两境族众。”

    “那两族族长……真的是久垣肆杀的么?”听得此言,云天大概猜到了老爹心结所在,轻问道,“当时天子皇宫内,还有白帝与那巫贤天子呢?会不会……”

    陆吾面色沉重,摇了摇头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伏虢军岂能眼看着将军被众人围攻而无动于衷。当他提着两族族长的人头,面目狰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简直难以置信!”

    “他提着人头……那人头就一定是他砍下来的么?”

    “我亲自检查过两位族长的首级,能在脖子上留下那等斩痕的,只有一样兵器,那便是巨灵族世代相传的‘离亘斧’!而那件兵器,普天之下,唯有久垣肆能拿起!”

    云天听得一阵诧异,又道:“那国主相信,久垣肆是被鬼邪迷惑么?”

    “当然不信!你可知我伏虢军成军之时,将军令吾等立下誓言,一生从军,当为破厄渡难,护佑苍生!若说他被鬼邪迷惑,我陆吾第一个不信!”

    云天听得动容,又道:“所以,国主才派老爹暗中查访,想弄清楚久垣肆为何杀了两位族长?”

    陆吾默不作声,等同于默认。

    “国主何不去找久垣肆,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我怎没去找他!他在澄脐山活得犹如疯癫野人,问及当年之事,竟一字不提!”

    “他为何会这样……”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来到十三圩的最东边,亡精之海的边缘。

    陆吾指着远处劳作之景,沉声道:“久垣肆无端之举,令我伏虢军十余万人弃甲解胄,被流放到这荒蛮之地,百年筑圩填海。

    上阵杀敌也好,修堤筑圩也罢,皆是护佑苍生之举,我伏獠国人无怨无悔!但是,我不能让世人提及伏虢军,就说是鬼逆阴司,提及伏獠国,就说是邪娼遗民!”

    云天听得暗自心惊,他在伏獠国短短几日,只觉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勤劳,却未曾想,竟还有这等曲折往事。

    就在他想得入神之时,突然,远处几个巨大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在远处的大圩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竟有三个巨人!

    那三个巨人身高足有二十丈,体格强健,力大无比,将一块块巨石自远处的卫邙山搬来,再投进亡精之海中,来回往复,如履平地。

    “那就是巨灵!”第一次亲眼见到化作巨人形态的巨灵,云天兴奋之余又带着阵阵新奇。

    “陆国主,我老爹也是巨灵吧?”他只是随口一说,却叫陆吾大惊失色。

    “云小侄!此事断不可胡言!”

    “为何?老爹难道不是……”

    “你怎知渠显是巨灵?难道是他告诉你的?”陆吾皱眉望着他。

    云天摇了摇头,正色道:“老爹从不对我提及伏獠国之事,但我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身上异于常人之处,我自能感觉得到。”

    陆吾听得诧异,心道,“渠显收养的这孩子着实聪慧。”他神色稍缓,又问道:“你可曾与对旁人提及此事?”

    “从未提起。”他摇了摇头,老爹从不明言之事,他又岂会对旁人乱说。

    “记住,此事断不可让旁人知道!我伏獠国的巨灵不得王诏不可擅自离开国境,若叫世人知晓,恐生事端。”

    “在下明白!”云天听得一惊,照此说来,老爹孤身在外,岂不更加危险?

    二人沿着大圩四处巡视,却一直未曾靠近那亡精之海。云天心下好奇,便想去海边看看这精海是个什么样子。

    “小侄,莫要靠近那里!”陆吾连忙喝止。

    “为何?这亡精之海有何不同寻常之处么?”

    陆吾来到他身边,随他一起向大圩边走了几步,探着头朝下方望去,只见那亡精之海中竟是一片血色!

    那所谓的海,其实就是一大片血色的湖泊。湖泊四周荒芜一片,尽是黄土碎石,远远望去,湖面上似还笼罩着氤氲之气,虚幻缥缈,看起来诡异至极。

    “这亡精之海怎是这般模样?”

    “谁也不知这精海是怎么来的,在对面的卫邙山上有一处‘逆元堑’,当年巫贤天子曾在那里斩首了一头四界大浮雕。据传,这亡精之海便是那巨兽的精血汇聚所成。海水有剧毒,水气易乱人心神,不可靠近,若是活物落进海里,会立即石化。”

    “伏獠国数十年辛劳,便是要将这亡精之海填平么?”

    “正是。此地向西十余里,便是我西域泾水,流经三国四十城,直达昆仑山。我们须得每日赶工,以防海水蔓延,若是叫这亡精之海的血水混入西域内河,后果不堪设想!”

    “每日赶工?难道这海水还会不断上涨么?”

    “这精海本只有很小一块,但是自天倾大劫之后,便开始迅速上涨漫延。若不修堤筑圩,加以阻隔填埋,只怕已经漫延四方。”

    十三圩附近唯一的山脉就是卫邙山,所以取石填海,就只能不断从那里往返。去卫邙山来回一趟足有七八十里,除了那三个巨灵之外,其余在此劳作之人皆是普通凡人,而且他们手中并无斧凿铁器,其中辛劳可想而知。

    筑圩填海,一事百年。云天不禁暗想,也就是陆吾和这些以护佑苍生为念的伏虢军人,换做君子漳夕那等自私狭隘的国主,还能如此坚持么?

    二人在圩上走了半天,将十三圩全貌看遍,陆吾见天色渐晚,便准备带云天离开,欲前往北方的积角城。

    就在这时,一声清扬的啼叫声吸引了云天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巨翼舒展,浑身雪白,间有红纹的巨大飞鸟,正从远处飞向了卫邙山。

    “国主,那大鸟是什么?”

    陆吾微微一笑,“那是三界巨像南华雁,当年阴歧天子的坐骑之一。它每天日暮归于亡精之海,清晨复起于卫邙山,衔石填海,百年不息,故而,吾等又称之为‘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