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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秋笔法

    “帝君到!”小鬼一声报喝,众人纷纷放下酒杯,起身等候。

    伍陌见大家起身,也不好再坐,抱着乳猪起身打望。

    远处轰鸣阵阵,但见一山头大小的白马驮着一人呼啸而来。五尺见方的马蹄每次落地都地动山摇,但地上却不见蹄印。

    马背上的人,身高五丈,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眉毛胡须根根倒立冲天,如雄狮毛须蓬发;一身血红大袍,腰系玉带,脚蹬皂靴,挂着镇妖降魔剑,头上一顶乌沙双翅飘摇。

    来人正是钟馗帝君!

    钟馗帝君左手持缰,右手挽着一簇铁链,铁链后面拴着万千恶鬼,被奔马拖拽一路,鬼哭狼嚎。

    随着帝君的白马越跑越近,伍陌惊讶的发现白马与钟馗帝君渐渐缩小,直到近前住脚,大小已与常人无异。

    不待白马停稳,钟馗帝君一步跨下白马,自有小鬼上前牵马。钟馗帝君又把腰间宝剑解下信手一扔。旁边立刻有几名小鬼上前去接,宝剑沉重,几名小鬼被压得伏在地上,依然毕恭毕敬。

    钟馗帝君扯着锁链作个揖道,对众人道:“钟某捉鬼来迟,万望诸位宾朋海涵。”

    “帝君辛劳!”众人纷纷齐声还礼,伍陌也连忙三口把乳猪啃完,作揖还礼。

    “诸位稍等!”说着钟馗帝君一扯锁链,一众恶鬼更是哭嚎。

    只见钟馗帝君左手凭空一扯,夜幕瞬间被掀开一角,背后是刀山油锅,哀嚎之声瞬间不绝于耳。再一甩铁链,万千恶鬼哭叫着被甩进地狱之中,夜幕随即复原,依然月朗星明,寂静一片。

    伍陌看的目瞪口呆,差点被乳猪哽死,不由得咳嗽连连。

    钟馗帝君好奇的望他一眼,也不恼怒,径直往茅屋走去,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路。

    此刻的茅屋,金光四射,传来阵阵书香,更有郎朗书声萦绕不散,好似人间圣境。

    一名年轻儒生迈步从茅屋出来,后面随着一名战战兢兢的年老儒生。

    年轻儒生身着雪白襕衫,头戴冠玉,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则握着一只毛笔,毛笔饱蘸浓墨,似要随时滴下一般。

    钟馗帝君与年轻儒生同时止住脚步,一个站在院子当中,一个站在院门之外。

    年轻儒生躬身一拜道:“帝君,我乃儒门孙卿,杜平乃是我师弟。”

    这杜平看起来起码年过六旬,孙卿看起来不过及冠,竟是对方师哥,伍陌不禁啧啧称奇。

    待到起身,孙卿不紧不慢的说道:“承蒙帝君与令妹抬爱,我这师弟缘福浅薄,着实配不上令妹,还望帝君高抬贵手。”

    钟馗帝君背起手冷眼看着院中二人,一双铜铃眼黑多白少,好不怕人。

    上下打量儒生一眼,钟馗帝君开言道:“老头子飞升游仙之后把春秋笔传给了复圣,复圣年纪轻轻就身故,没想到把春秋笔传给了你。看来儒门又要多一位大圣。”

    孙卿闻言一惊,面色不改的作揖答道“帝君谬赞,先师确实是复圣。听闻帝君生前也是大儒,看在这段香火情,就饶了我师弟吧。”

    “你这儒生好不醒事,男欢女爱,世间至理!你又是作何身份阻挠!”伍陌看不过,伸着脖子出言道。

    话痨鬼双唇紧闭,紧忙扯伍陌袖子。

    钟馗帝君,闻言看向伍陌,微微颔首。

    孙卿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师早已故去,师弟又无父母在世。长兄如父,我自然说的上话。”

    “此事也是蹊跷,一连十八世,舍妹嫁人次次都有人阻挠,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钟馗帝君怒气勃发,须眉皆立。

    一股恐怖的气浪推得众人纷纷后退,孙卿抬手护住杜平,巍然不动。

    “儒门的糟烂事你这一脉没有参与,但你也应当有所耳闻,今日你如何敢跟我提香火情。”小鬼适时奋力递上宝剑,钟馗帝君拔剑便斩。

    宝剑斩在空处,霎时间化作百丈大剑,直劈而下,气浪翻天,剑刃都腾起烈火。

    孙卿毫无惧色,朗声诵道:“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浩然正气蓬勃而生。

    只见他神念展开,观想出一封书简,上书圣人箴言,烁烁放光。道道箴言自书简上剥离,飞起组成一道流转光幕,挡住宝剑。

    钟馗帝君眉头一锁,宝剑又向下沉了三寸。

    光幕似被人挤压的泡泡,顷刻间凹进一块。

    孙卿面色如常,右手提笔就写,凌空而书。

    春秋笔,写春秋,千秋大事一行书。

    无数凝练之至的文字填充进光幕,瞬间光芒大作,无数读书颂念之声四起,香火之气浓烈逼人。

    随着孙卿的奋笔疾书,他的神念全部灌注进春秋笔。

    又有车马隆隆之声,杀声震天;又有帝王降旨之辞,万民附和;又有丰收欢庆之歌,四方喜庆;又有灾厄哭嚎之声,饿殍遍地……一时间,无数虚影声响自孙卿而生,千秋盛景,一笔勾勒。

    钟馗帝君动了真怒,眼中烈火喷发,收剑转身借力又是一剑斩下。

    剑尖捅进茫茫夜幕,看不见尽头。

    剑身落下,如亿万天星坠地,风雷烈焰腾腾。

    夜幕之后,十八层地狱亿万恶鬼嚎哭,怨气冲天,群星隐退,皓月潜行。

    光幕应剑而碎,钟馗帝君一剑斩春秋!

    众人一时间如风中残烛,被两股力量冲击的摇摆不定。

    伍陌被冲击波掀飞,又被剑风吸引,要往院中飞去。

    千钧一发,话痨鬼伸手牢牢扯住他的后腿,兀自不停的念叨着。

    当下尘埃四起,烟尘蔽天,无数声响湮灭,已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未等尘埃落定,尘烟笼罩的院子中传来孙卿的声音:

    “子曰:舍生而取义者也。”

    众人稳住身形,急忙向院中望去。

    尘埃散去,钟馗帝君的宝剑悬在孙卿的额头,一道血线蜿蜒流下。孙卿面色不改,眼神坚定的望着面前的钟馗帝君,毫无惧色。

    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钟馗帝君缓缓收回宝剑,吓瘫在地的小鬼连忙爬起扛来剑鞘。

    宝剑归鞘,钟馗帝君把手笼进袖子,幽幽道:“儒门确实又要出一位大圣了。老头子留下只春秋笔,你们就搞出一个春秋笔法。老头还留下几卷书,你多读读,搞点好东西出来,莫与他们同流合污。”

    孙卿一躬到地,起身开言:“谨遵帝君教诲。”说完俯身再拜:“再谢帝君手下留情。”

    正冠束带,顾不得脸上鲜血,孙卿言道:“帝君妹妹婚事屡遭坎坷,却是与帝君有关。”

    “嗯?”钟馗帝君闻言,知道他要解释一番,就径直往后仰坐下去。

    四旁窜出几只小鬼,飞速组成座椅接住帝君,这座椅甚至还有扶手和靠背。

    见钟馗帝君稳坐,孙卿娓娓道来:

    “帝君令妹的婚事屡遭坎坷,恰是因为帝君放心不下令妹。

    帝君乃鬼仙翘楚,令妹几世都乃凡人之躯,每次与帝君相认后都会被帝君的煞气影响。

    寻常修行之人,都可以动念成真,化虚为实。帝君的一身煞气震慑鬼神,足以影响凡人命运了。

    帝君内心不舍令妹,煞气便要阻挠令妹出嫁远离,帝君其实一直在与自己抗争,所以才觉得次次受阻,又无从下手。

    但凡令妹选择的夫君命不够硬,未等拜堂就一命呜呼了,即使能撑到拜堂,只怕这头磕下去就没命了。

    所以福缘深厚者,往往有师门或长辈回护,或者横生变故搅扰婚事,逃得一命。

    先师身故太早,我这一脉人丁冷落,许师弟虽不争气,却忠厚老实。还望帝君体谅海涵,放我师弟一马。”

    解释完毕,孙卿又一躬倒地,并不起身,等钟馗帝君答复。

    “哎……”一声长叹,钟馗帝君起身扶起孙卿,“不曾想是我害了梨花,家母在世时嘱咐我定要照顾好妹妹,我即使化为鬼仙也一直放心不下。我虽无权干涉投胎,但每次她转世我都想方设法寻找到她,与她相认。却不知自己连累于她。”

    “哥哥不必烦恼,并不是你的错。”不远处花轿中,梨花娇声安慰。

    “我虽无前世记忆,但哥哥你今生对我恩重如山,照顾有加,梨花感激涕零。这亲不成也罢,梨花愿侍奉兄长一生。”

    虽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伍陌还是佩服梨花姑娘通情达理,重情重义。

    “梨花……”钟馗帝君走到轿前,感慨万千,“也罢,今生我们共叙兄妹情谊,来世我便不再与你相认。”

    “哥哥放心,无论遇到怎样的风浪,梨花也不惧怕。今日宾朋甚多,莫冷落了大家。”

    钟馗帝君心中感动,抱拳道对众人道:“诸位宾朋见笑了,虽然今日亲事不成,欢聚犹在,诸位务必载兴而来,尽兴而归。我先行一步,送舍妹回家。”

    言罢钟馗帝君接过小鬼递来的缰绳,挎上小鬼递来的宝剑,踩着一名伏地的小鬼上了白马。

    瞥见伍陌又抓起烧鸡边啃边伸脖打望,活像个长脖鬼,钟馗帝君不由调笑道:“小兄弟虽然面生,却随性率真,又能为我仗义执言,未来定不输这儒生。”

    说完钟馗帝君仰天大笑,拍马而去,一骑绝尘。

    那花轿依旧是无人扛抬,浮在空中,却跟在钟馗帝君马后,亦步亦趋,连带着一群努力飞奔的小鬼渐渐走远。

    孙卿向众人行礼后,也带着师弟离去。

    众人沉默了片刻,各自就座。

    又有小鬼收拾现场,添酒回灯重开宴。

    伍陌正一边听着话痨鬼絮叨,一边吃的欢喜。

    忽然间,一只狐狸精来到他的面前。

    这正是老馗怒目髯奋戟,阿妹新妆着红裳。剑斩春秋不平事,英雄原本是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