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知斜秋 » 第十二章 我心无乡

第十二章 我心无乡

    南陈,武陵郡,桃源居。

    陈巍看着少年手中的精致印牌沉默了许久,然后低声道:

    “换个地方说话,跟我来。”

    玉璟二人相视点点头,转身循着陈巍的脚步。只见陈巍挑起干瘦的扁担,大步流星,未回头但是仰声着:

    “老李头,今天晚上来喝酒啊。”

    “知道了!记得备好肉啊!”锻器的男子望着陈巍的背影,同样大喊应道。

    “必须的!”那边的声音同样响亮传来。

    老李头笑着悠悠摇摇头,然后他偷眼瞥了少年一眼,依旧自顾自地锻着,不过气力更大了些,砸在铁器上发出锃锃之声。

    “辰将军,敢问您是辞军后就一直生活在这吗?”少年对面前这位不修边幅的男子问道。

    “别再叫我将军了,”陈巍自嘲的笑笑,“我只是个乡野樵夫罢了。”

    “那将军您甘愿做一个樵夫吗?”

    “每天砍砍柴,喝喝酒,再吃吃肉,便很不错了。”陈巍咂咂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将军。”少年略微提声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陈巍忽然停下了脚步,驻足回头看向少年,有丝熟悉道:

    “我曾经是不是见过你?”

    “七岁时,我曾有幸到访过贵地。”

    “你是?”陈巍摸着下颚,思索着,“二皇子。”

    “皇子陈云启,有幸见过第一将军,辰剑威。”少年双手作揖捧礼道。

    “那么你是?”辰剑威转向陈云启旁边的少年。

    “我名玉璟,姓燕。”玉璟迎着辰剑威的目光,傲声道。

    “哪个燕?”

    “燕离的燕!”燕玉璟朗声道。

    “哈哈哈,原来是燕老头的后人啊。十几年过去了,燕老头还好吧?”

    燕玉璟对辰剑威这番称呼和些许无礼心中生出丝恼怒,但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自己的那份恼怒竟被无形压下遏止。只能俯声答到:

    “爷爷他一直都很好,仍旧是皇室守护者。”燕玉璟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锐利,隐含着敌意,但仿佛还是有一份无形的气势压着他,以至于他颇有些气喘。

    “那就好。”辰剑威舒朗地笑笑,燕玉璟才长吁一口气,只见辰剑威仍挑着担向前迈步,“是燕老头让你们来找我,还是陈崇啊?”

    燕玉璟一惊,对燕离没有尊敬也就罢了,但是他竟然直呼那个名字!

    因为刚刚辰剑威那轻描淡写的一句,可罪至杀头!

    曾一统南陈十二国,南陈开国国主,当今圣上,陈崇!

    但辰剑威就是如此不以为意地说出来了,轻松平常如闲云野鹤。

    “不。”陈云启不同于燕玉璟的大骇,而是依旧神色如常道,“我们不为任何人而来,只是久闻辰将军威名,心向往之,想再见识一番。”

    “现在见到了,不过是一个潦倒樵夫。”

    “不,眼虽见,但是心未见。”

    “如果你想问我的心,”辰剑威叹一声,“那就算了。”

    “不,”陈云启淡然道,仿佛毫不在意辰剑威的话,“我只是想让辰将军见见我的心。”

    “噢?”辰剑威竟被他的一席话勾起了兴趣,“你的心?”

    “不错。”只见陈云启瞬间躬身行礼道,“我想拜将军为师。”

    “你一身文人打扮,而我只是一袭布衣烂衫。”辰剑威停下了脚步,转头对陈云启说到,“你要拜我为师?”

    “道有先者,术有精者,便是师。而且,我想拜将军为,帝王之师。”

    辰剑威还是舒朗地笑着,但眉宇间夹杂着严肃。

    “帝王之师,你不该来找这里,而且我也成不了。”

    “不,将军你可以。”陈云启少有的急迫道,“成为南陈的一国之师。”

    “而且,我们需要你!”

    辰剑威长长一笑,然后看着面前的英气少年,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二皇子吧?”

    陈云启脸色一冷,回道:

    “不错。”

    “你的魄力很大。”辰剑威不紧不慢地说着,随手也摸出腰间酒壶,呡了几口酒,“党权之争我一直都没兴趣,也不想有兴趣。”

    “为何?”燕玉璟发声了,竟是毫不避讳地骂道,“当年叱咤疆场的第一将军,难道就这么甘心做一个荒野樵夫,偷闲躲静,得过且过?那你还算什么第一将军?”

    “玉璟!”陈云启厉声喝止道。

    “说得好。”辰剑威目光一冷,铺天盖地无形威势从他身上迸发,如雷将落,似山欲倾,像大海汹涌咆哮,宛黑云压城欲摧。

    陈云启和燕玉璟心头骇然震惊,为这一份千军之威势而不寒而栗,几近股栗欲堕。

    不过这威势转瞬即逝,窒息之感也隐去,陈云启和燕玉璟得以重新喘气。但尔后二人看向辰剑威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

    辰剑威继续喝了喝酒,不多言,依旧向前走去。

    “难道将军就想看着南陈一直式微下去吗?”陈云启大声道。

    “式微吗?有九大夫和皇室燕离,怎会式微?”

    “那将军,不希望南陈更进一步吗?”陈云启目光一锐。

    “哈哈哈!”辰剑威放声笑道,“不妨告诉你们,我的父母,其实是南越人。可是,却被南越所杀。”

    “但出身不能说明一切,真正的国是自己心中为民而战的意志。”陈云启高声道。

    辰剑威沉默了,气氛忽然变得肃然寂静,长久后他才平静地缓缓道:

    “这句话,故人曾说过。”

    陈云启轻咬牙,望着辰剑威的背影,问道:

    “那将军意下如何?”

    不知不觉,三人已行至一扉柴门前,与之相随的还有一间破旧的屋室。只见辰剑威站在柴门前向东望了望西山,日色将斜,暮云出岫,倦鸟飞还,沉声说:

    “天暮了,你们留下来喝酒吗?”

    燕玉璟欲上前发话,不过被陈云启一把拉住,然后陈云启致谢道:

    “谢过将军的好意了,暮色将晚就不多叨扰了。”

    随后低声唤着玉璟离去。

    辰剑威背身站在柴门前,极目那远山起伏的西处翠微,久久没有推门。落辉将他的身影拉长,也像一番思绪被拉长。

    “公子,那辰剑威那话什么意思?他没有回答你啊。”

    “不!”陈云启慢慢道,“他早就说了。”

    “这么说,他是不愿意了?”

    “他的心不在朝堂,只求山野。”

    “那不如来硬的!”燕玉璟眼中一亮,但陈云启却不屑地笑笑。

    “就凭几个玄遥的高手?”

    “虽然方才他身上的气势恐怖如斯,但应该还未达到那虚无缥缈的临天境吧?”

    “呵,你太小看他了。别说与我们同行的玄遥长老,就算是燕老亲自出手,也不一定杀得了他。”

    “公子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了。”燕玉璟听后苦笑一声。

    “毕竟,他曾经可是,一人灭了燕云州的皇城五大阁啊。”

    “难道我们就放弃他了吗?”燕玉璟问道。

    陈云启却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不能明着利用,那就暗中诱导,最后让他做我们想让他做的事。

    “为我们所用,成为一把最锐利的匕首。”

    无边海,东洋区。

    “天下学宫!于天城的首席学宫!东方清,你来头不小啊。”

    “东方清?”王凌邪似笑非笑地朝东方清眨眨眼。

    “什么天下首席,不过是一个又小又窄的破地方。”东方清毫不顾忌道。

    “那是因为真正的学宫在天下。”王凌邪接话道。

    “洛老头的话你也信?”东方清向王凌邪挑挑眉。

    “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就这么的,肆意了?”王凌邪忍不住笑了出来,“当初在学宫可是唯独你最尊敬了,一口一个洛先生。”

    东方清似有些尴尬,不过却打了个哈欠,悠悠地问到:

    “谈正事了,你是怎么上了林家的船?”

    “三月前,我奉了家族之命伪装潜入了海恶,计划从中获取一些情报,以便来日里应外合对海恶进行一次围剿。

    “可近几日,有变数出现。”

    “何事?”东方清又凑近了点,低声道。

    “他们的九当家见了一个人。”

    东方清停滞了片刻,沉声说:

    “南陈的人?”

    王凌邪颔首回应,接着说:

    “而且,南陈与海恶间似有一个交易。”

    “能让南陈的狼王出动,这一局赌数不小莫非是哪个侯王,总不能是皇帝吧?”

    “方才叶狼天说他是并非为南陈皇室而战,不过若非为皇室,还有谁能让他为之几乎拼命呢?”

    “海恶见的那人,可知是谁?”东方清眼眸一锐。

    “未曾相识,只不过他们冒险把船驶入东洋区。”王凌邪倒吸一口凉气,尔后款然释出,“恐怕是孤注一掷,鱼死网破了。”

    “你们两个在小声嘀咕什么啊?”一旁的庄生晓冷奚了许久,忍不住靠近问到。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东方清道。

    “对方是南陈和海恶,单凭林家这艘船上的船卫,想与之抗衡,胜算不大。”

    “所以你决定——”

    “我在海恶潜伏了这么久,对他们的计划也略有了解。这一次他们下了血清莲还有寒花散。不过恰好,我们王家有应对的解药。”王凌邪随之露出一个醉美的微笑,俊赏如月,沁心如风,“别忘了,林家的船不只有林家。”

    东方清心领神会,舒心得笑着笑,然后慢慢地说着:

    “保重。”

    “你也继续吧,”王凌邪正经一番道,随后又唇角轻扬道,“记得多带几坛松花露。”

    “一定。”东方清也回之以亲切的笑,然后转头对庄生晓道,“好了,不要再探头探脑了,我们要走了。”

    “走?去哪?”庄生晓一脸茫然。

    “你脑子刚刚打架打丢了?”东方骂道,“当然是逃啊,难道你想一直留在这?”

    “那么,再见了。”王凌邪话毕,便运起卓绝的轻功,倏忽离开,一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影。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庄生晓怔了许久,后来是东方踹他一脚:

    “走吧,别愣着了。”

    庄生晓摸摸自己的臀,忍着疼仍旧伫立着:

    “那位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还有事未完。走了,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而且,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