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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8 白岩(八)

    (八)开饭

    父女两个开始吃饭。白雪心里想着什么,却没说,拿眼看看父亲脸色。白笑敢呢,在饭桌上一向是心无旁骛、细嚼慢咽的,两个女儿当然也被要求跟爹学着做。

    食不语,这是白府规矩,从老几辈人那里就是这样的了,是以白雪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饭后,白雪才道:“爹,小雨之前忽然被爹叫去,不知说了何事?”

    关于此事白笑敢自然是要对白雪说的。因为齐小林和齐云,一个提亲求娶白雨,一个却是求娶白雪。

    白笑敢说:“雪儿,陪爹走一走。”

    父女两人散步到了花园,走在花丛之间。

    白笑敢在两株紧挨着、齐齐绽放着朵朵白色花瓣的兰花之前,欣赏着白兰,嗅着花之幽香,慢吞吞地对白雪道:“之前有两个小子向为父提亲,一个喜欢雨儿,一个却更为大言不惭,要娶雪儿你呢。”

    听父亲道来是语气淡淡,白雪却是吃惊不小:“爹,这是怎么回事,雪儿已经婚配,那人到底是谁……故意坏女儿的声誉么!”说到最后是又嗔又怒了。

    这事本来听着就蹊跷,白雪当然不可思议。明日她便要出嫁,是谁如此大胆,是何居心,这时候,求娶于她?

    而关于还有谁求娶妹妹的事情,显然白雪这时还没顾上。

    见白雪盛怒,白笑敢安抚道:“我儿勿急!此事既然有爹在,怎可能不替你当场弄个清楚明白呢?然而,那个齐云,就是求娶你的小子,后来却又主动说此事作罢了。”

    白雪转怒而惊,惊愕道:“他又作罢了?”

    白笑敢哎地叹了口气,“以爹之眼力,终还没能探清楚这个小辈的深浅。”

    “爹也想,行事这般反复无常,岂非小人?若非神智有损,岂非有意当着爹的面撒野?但此人即非残障之士,似乎也并无半点辱我白家之意。一则,作为后生晚辈,此人面对长辈礼仪备至,不是举止无状之人。二则,他能亲口在爹面前一字一句,说对你是仰慕已久,言下之意,提亲之举可能是权宜之计,但对你的情意,却并非临时起意。”

    “他所言,确实宽了爹的心,他说他之所以提亲作罢,是确认是爹代女儿许下了亲事,为免爹为难才主动作罢,可见不是个不讲理之人。再者,对于然则他接下来将要作何打算,他却守口如瓶,并不当众透露半句。以爹之见,他是有自己的主意,基于什么原因不便说出。”

    一番评述下来,白笑敢可谓将自己关于齐云的看法合盘托出了。在女儿面前如此突显齐云,白笑敢是否有什么用意呢?他说完是盯着女儿看了看,脸上神色是似笑非笑。

    白雪本来听得半清不楚,正眉头紧皱,大失常态而不自知,见爹用这样的表情看自己,就又气又笑地扔出一句:“爹好像对这个齐云感觉还不错!?”白笑敢说到齐云时,那暧昧不明的语气,又略略放光的眼睛,就给了白雪这样的猜测。

    白笑敢道一声:“非也!爹想说的是,雪儿,你是否真与此人毫无故旧?是否好好想一想,以前与这个齐云或是类似此人的男子有过邂逅,也好确认此番这人是否真是为你而来?”

    白雪连连摇头否认道:“爹!女儿根本不认识这个齐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白笑敢继续宽女儿的心道:“雪儿,爹并非一味顽固守旧之人,对于你和雨儿,爹只有看你们幸福快乐的愿望,此外万事不及此之万一重要。暂且放下你的婚事不论……”说着觉得不大合适,就说不下去了。

    但白雪却懂了爹的意思,白笑敢说话时,她是无意间就看着那两株白兰,似乎因为这个,父亲说什么她也就明白了,转过头来对白笑敢道:“爹,女儿确没有认识过此人,也未与任何人曾有过什么瓜葛。”还有句话她不说出来,她自知也绝无人,肯只为自己不管不顾而做出这等傻事。

    为什么说是傻事,此事若让齐家那边知道了,不说其他的,做这事的人就要被齐家族人群起而攻了。至少在这白岩镇,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有能拧得过齐家大腿的人存在吗?

    哦,好像那人也姓齐,只是不知与齐家到底是何关系。

    白笑敢道:“爹当然相信我的女儿,呵呵,勿急。不谈了,不谈了,此事大可揭过。你放心准备出嫁的事,万事有爹睁大眼给你瞧着。”

    白雪没有急眼,只是心里堵着,脸上也青了。

    她只想干脆直白告诉爹,您女儿就要出嫁的人了,现在谈论什么可能根本莫须有的对自己有情意的人,本来就不合适了。但是没办法,人家就是找上门了。

    可何以还是逼直接说出是否曾有相好之人的问题,她一个大姑娘,只要被问起男女之间这种问题,哪里会不害羞?况且是在这个时候她已然是待嫁之人。

    今日这番对话,白雪简直有种天降陨石不偏不倚砸着自己的感觉。

    自己烦闷之余,她还是感谢父亲的,毕竟爹为自己挡下了不少压力。有些话在父亲这里说出来是一种压力,但还可以承受。若要在别人面前说,恐怕那压力就是她白雪绝对难以承受的了,可以想见,届时那些听者必然带着审视的眼光,那一道道眼神会是一把把刀子,能见血封喉。

    今番这一切,起因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惊魂未定的白雪已把想象之中的一个人影轮廓深深刻在了心里。

    白笑敢见女儿默默然不作声,无意识地走了开来,一步一步走出去,已走到丈余之外亭子前。

    白笑敢追了去,让白雪坐到亭子里。

    白笑敢:“雪儿,散步也累了吧,坐下歇会儿。”

    白雪颤微微地坐下了。

    白笑敢已然发觉女儿竟似落入了失魂落魄的境地,知道一时不敢惊扰,就静静守在一旁。

    亭子外有个秋千架,微微风来,秋千微摇。

    白笑敢想起了以前两个女儿荡秋千的光景,小小的白雪白雨一起坐在秋千上,互相抱紧,各自抓住一边的绳子,他女儿们背后推着往前送,如此反复多次,银铃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那是世间最能令他这个父亲满足的音乐。

    秋千不停地荡,女儿们一天天长大了,一天天更美丽了。

    终于,小小秋千上坐不下一对女儿,只能一个先上去,荡一会儿再下来,一个在前一个坐上去后帮忙在下面推。过一会儿,再换这一个上去,另一个下来推。他呢,为何他没在女儿身边陪着,他去哪了呢?

    后来,秋千还荡着,女儿们却都不坐上去了,只在下面推去迎来地玩,聊作消遣……然后就见白雨穿着练武的劲装,英姿飒爽,来到秋千架前,坐了上去,双脚在地上踮着,自己荡了起来。

    女儿是越来越长高了,亭亭玉立,出落得不可方物,真像她们的娘……

    “爹!”

    “爹?”

    “您怎么了,爹!?”

    朦胧中,白笑敢一时间入了神,回溯到上半辈子的记忆里。直到白雪连连唤他,才醒过神来。

    醒过神来第一句话却是:“哦,雪儿,你没事了?”

    白雪说:“爹,女儿让您担心了。”

    白笑敢给白雪笑了一下:“爹没事,刚才想起了其他的事情,一下子出神了。你没事就好。”一句话带过,宽了女儿的心,才又道,“雪儿,爹再啰嗦一句,今日之事,大可放下。前番爹爹所言或许也有不当之处,你也全当作没听见就是。还是那句话,万事有爹在!”

    白雪连连点头答应:“嗯!”

    白笑敢:“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雪道:“是。”便款款而去了。

    白笑敢目送女儿回了观星楼,直至白雪的背影消失在月门之后。

    他负手又看了一眼那两株白兰,还有满园栽种了的其它花,有的和兰花一样开着,有的不到时节没开。

    后来他去了府门口,问道:“见到二小姐了吗?”

    门房大壮说:“回先生,见到过,二小姐和齐公子前后脚地出了府,就在一个时辰前。”

    白笑敢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举步欲走。

    大壮殷勤地凑近了些,道:“陈同跟着保护,先生您请放心,不会出事的。”

    白笑敢嗯了一声,交代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不要惊动府里的其它人。”

    大壮说:“是,先生,知道了。”

    白笑敢没再说什么,抬脚出得门去。白府门外一个武者见他出来,连忙过来见礼,抱拳道:“先生。”

    白笑敢拍了拍武者的肩膀,道:“阿同回来后,让他到对面酒楼见我。”

    阿同就是陈同,陈同在白雨出门后随即跟上近身保护去了,现在尚未回来。

    眼前这位是陈和,与陈同是兄弟俩,同母异父。按年龄大小,陈同是哥,陈和是弟,但二人一般只互称阿和、阿同,亲得如一对双胞胎。

    白笑敢也按他们互相的称呼来称呼他们。

    陈和应了声是。

    白笑敢点点头,进了白府对门的酒楼。

    酒楼门口无匾额,无店名,只一面酒旗竖在店外。这酒楼,白岩城街上人尽皆知,人人口中皆唤此楼为“无名酒楼”。

    他坐的是那间精致的雅间,窗上置着一花盆,盆里一株白兰。坐下后,不上酒,上茶。

    对白笑敢来说,这是多年来的老地方、老规矩。

    饮过茶水,白笑敢就地午睡起来。

    同一时间,铁匠铺里才准备开饭了。

    内院,简易的饭桌由一块石墩上面搭一块木板而成。

    引生与白雨,一人坐一个矮脚木板凳,各据一角坐在桌旁。

    齐小林抱臂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引生一拿眼看白雨,白雨便不自然地笑一下。

    那是害羞,是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