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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飞升之礼,屠神之役(十)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那场人神之战,自己不也仗着权势背景明目张胆地置身事外吗?回了神域后,惩罚也仅仅是级别一撸到底外加十下军棍而已。

    事后自己照样活蹦乱跳,累积战功又被重新提拔,现在的级别比原来还高两级。这么看来,自己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心存怨念,沙哲最终还是偏头深吸了一口气道:“行!你们几个,跟我走吧!”点了几个人一起,施法将脚下彩色光罩破开了一个洞,从洞口下行往地面去了。

    彩色光罩破开的地方又自动重新弥合,看不出了任何破损的迹象。

    并未目送几名下属离去,目光从头到尾投向虚空的路休心情其实有点复杂。

    他入伍时间不久,像这样明目张胆地以权压人、阳奉阴违、草菅人命的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干。

    其实他本来干不成也不愿干这种事情,但是,他的父亲大人说服了他,并教会了他。

    天帝表面上宽宏大量,下了明旨要册封下面那个人间修士为官,其实都是被朝臣们给逼的。

    大家的理由很充实,升仙台之战的现场情况有天眼录下,当事人有沙哲等人回来了,实际情况很值得商榷。

    那名飞升者虽然肆意张狂,可是一言一行都是有分寸的。天旨大意是要召集人间战力参与对抗冥界,人家用实力证明了一人可挡八百天神,亦可抵人间百万之师,再三请求代替一方人间修士应征,也表明了面对神冥两界,人间的立场从来不偏不倚,而请求应征实际上是偏向神域了,何妨一定要死守规矩、以势压人呢?

    你天帝陛下拟旨的时候,大家就纷纷上言请求三思而后行,神冥两界的恩怨没必要牵扯上人间,非要闹得三界大乱才好玩吗?事实证明,天旨下达到各地人间果然惹得群情沸腾,质疑天旨的何止他张自然等人?许多人没有那个张自然的本事,都做了刀下亡魂罢了。

    威压政策之下,除了极少数人间,大部分地方都遵天旨召集了修士参战,相应星球上的阳火火种都被一采而空。大战正酣,急需人间火种来扭转局势,大家当时也就没有极力阻止。

    可尽管采集了巨量的阳火火种,投向战场的情况又如何呢?神域的原生修士绝大多数都根本没办法发挥阳火的威力,最后还得仰仗各地人间飞升上来的修士出力,为此不知多少人法源大损,至今都没能恢复过来的比比皆是。

    召集起来的亿万人间修士修为低下,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陆续又给遣送回去了。各地人间没了阳火火种源源不断催生灵气,回去的修士从此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修为渐渐不得寸进,其中内因若是有朝一日公开了,还不得天妒人怨呐?

    是凡人可欺,还是上天可欺?

    如今战事已不再吃紧,那件事情又过去了那么久,也该放下了吧?于是在几次廷议中,朝臣们合力促成了一道彰显天帝仁慈且能容人的旨意。

    可朝臣们揣摩上意简直成了本能,没有一个糊涂的,都明白天帝陛下虽然表面上下旨册封了屠神案件的当事人,其实很可能存着把人拉进天庭了然后更容易收拾的心思,譬如直接把人往某个局势凶险之地一派,是死是活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这不,还用不着天帝本人动什么心思,路休的父亲也就是天庭左路监军大人,就让他代劳向待宰羔羊下刀子了。

    这是一次‘公私兼营‘的勾当,或者说‘假公济私‘更为准确。路休受天命为神使传天旨,作为领队神使,代表着天帝喉舌,金口一开,令行四方,有很大的权宜行事之便利。

    他路休本来就不是个适合于厮混行伍之间的人,甚至是一个讨厌杀戮的人。而父亲说服他杀张自然的说辞是:天旨册封的这个人曾歼灭天帝亲军数百人,身为一介凡人,受天恩引渡飞升却不知好歹、冒犯天威,在陛下眼里早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犯点纨绔子弟任性妄为的小毛病把人杀了,明面上是阳奉阴违不遵上命,实则却是替陛下拔掉一根心头刺,事后处罚,好面子的陛下自然不可能置你于死地。我敢说你一定能全身而退。最有可能的处罚,就是逐出军队,永不录用,但这岂不是正合你意?所以,照我交代的放手去干吧!

    路休最后也说服了自己,他告诉自己:张自然必须死!

    按照父亲的指点,他完全是随性而为地指使一名老兵油子去想办法杀掉张自然,而且下令时并不避开随行的其他人……

    默然沉思的路休忽然眉头一皱,目光从虚空深处猛然收回看向脚下。

    脚下的星球上空雷霆阵阵,轰隆响声渐密渐巨,更有迥异于雷霆的一道轰轰之音自下而上传来。

    轰!星球表面一层气浪荡开,透明气罩显形并剧烈震荡。

    猛然间,以阴阳太极图案为中心,极光炫彩被一股巨力强势荡开了一圈。

    路休猛然回头大喝一声:“闪避!”

    他话音刚落,巨幅阴阳太极图案猛地往上凸起,与之牵连的透明气罩跟着变形。

    一上冲之物顶起阴阳太极图案,使之轰然炸开!

    剧烈震荡的透明气罩被突开一洞,表面泛起白色荧光闪烁了片刻,荧光消散时,透明气罩不复存在。

    星球外围仿佛没了穹顶的束缚,炫彩飞虹四溢向虚空,隐隐透出内部蔚蓝蓝星球的原本颜色。

    绚丽!

    摄人心魂!

    原本阴阳太极图案所在的一片区域阴云密布,电光闪烁,霹雳炸响,雷霆阵阵。

    壮美!

    惊心动魄!

    预知到危险提前闪避至一旁的路休及金甲天神们目睹阴阳太极图案和星球防护气罩破开的一幕,随后望见了造成这番景象的上冲之物本尊,一座拱桥!

    桥身材质纯润如玉,长仅丈许、通体墨绿,内透似欲破壳而出的纯净绿芒,左右两端及中间均匀分布有五座凉亭。

    每座亭子规格虽小,但飞檐斗拱具备,造型浑然天成、精致无双,而且颜色不一,中间一座为绿色,左边两座分别为红色、白色,右边两座分别为黄褐色和黑色。

    路休等人一眼看出拱桥上亭子的颜色分别对应五行木、火、金、土、水。

    五行之色也各有层次,木色初级为青、终极为绿,火色初级为红、终极为紫,金色初级为白、终极为金,土色初级为褐、终极为黄,水色初级为蓝、终极为黑。

    自此观之,五座亭子之中,木亭已达终极,土亭正由初级升转为终极,火亭、金亭、水亭尚属初级。而桥身主色为墨绿,与中间木亭相一致,可见整座桥主属性为木。

    就是这样一座桥,自下而上撞毁了天眼,从内部破坏了星球防护大阵,然后气势一顿缓慢上浮,最终骤然停下,静静座落于虚空之中。

    这座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它跨度虽只有丈许,却似乎承载了古今。虽有缤纷五彩,但颜色并不妖艳,反而极为内敛、无比庄严,散发着来自遥远时代的厚重与霸道相杂糅的气息。

    路休一直眉头紧皱,此时忽又双目一凝。他发现桥上黄褐色土亭之内赫然有一尊金色人形雕塑,呈盘膝而坐模样。

    一位金甲天神瞠目结舌道:“这神桥的法相好生古怪!看起来绝不是沙哲等人的,难道是那个人间修士的?”

    旁边一人道:“飞升之人也是刚突破神仙境吧,怎么会已经修炼出了神桥?这是神仙境大成才有的事!大人,您怎么看?”

    路休叹声道:“此人实际上五百年前就已经突破了神仙境,那次飞升之时出了点岔子,修为又被打回人仙境界了。”神域的人眼里没有什么半神、元婴、金丹之类的境界划分,神仙境之下,都统称为人仙境。

    “去个人看看怎么……”

    路休正欲遣人下去查看情况,忽闻嗖嗖嗖的破空音由远及近,原来是沙哲带头,之前下去的几个人闪身回来了。

    “怎么回事?”沙哲刚至身前,见其神色惊慌,脑袋上的头盔都歪了,路休便皱眉问道。

    “妈的!五百年不见,这厮本事见涨!”沙哲悲愤地扶了扶头盔,然后抱拳回道:“我等刚下去还没怎么着呢,那老小子就搞了这出,属下等差点着了他的道!”他回手指着那座五彩神桥。

    神桥之上,不知何时有了一袭白衣身影傲立。

    路休斜眼看去,知道那人应该就是飞升之人了。

    他心里对沙哲的表现不大爽快,本来交代了你想办法杀人,转头却被搞得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这也太废物了吧,就算对方已经修炼出了神桥,那又如何?不过是一桥神境而已,你沙哲可是三桥神境啊,就这么溜回来交代得过去?

    转而看了看随后而来的几名手下,发现一个个的脸色也都不太好,因为人间修士对他们这些个天神真是太特么客气了!虽然只有沙哲首当其冲挨了一波法力冲击,沙哲转身便逃,他们几个跟着避开了,除了惊吓没受什么实质伤害。其实他们本来没有逃跑的意思,可是沙哲都撤了,他们也就从善如流了。

    都是废物!路休心想道,很想问问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他最终淡然道:“既然是人家自己作死,现在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了理由可以光明正大杀之,你还在等什么?莫非觉得打不过?”

    沙哲撇了撇嘴,一副此言差矣的样子:“大人,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属下已跨入三桥神境多年,收拾一个一桥神境的人间修士岂不是小菜一碟儿?我刚刚只是一时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要杀他易如反掌。但是,属下觉得,像这么无法无天的人,理当抓起来押送回去交给陛下处置,最好啊,将他公开处刑以儆效尤,所以……嘿嘿。”意思建议还是留个活口吧。

    这厮也不知是不是忘了之前路休坚决要杀人的态度了,把天帝陛下的幌子打了出来,可能有点提醒对方想想,是你自己高兴重要,还是天帝陛下的威严更重要的意思。其实他之前哪里是仅仅一时不察,按他的实力也不至于一个照面便急流勇退,带头跑回来请示了。

    他心里感叹张自然的狂妄嚣张之于,也庆幸张自然不按常理出牌给他提供了在上司面前打马虎眼的机会,他根本不想成为上司手中的杀人利器,也不想违反规矩事后背黑锅,正愁找什么理由转圜一下,总之不愿在上司的威权下太过被动。

    路休听出来了,这家伙建议把人活捉回去讨好高高在上的那位,自己还真有点被对方架起来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路休是有恃无恐的:“此贼猖狂,必定不会束手就擒,能活捉则罢,不能活捉的话,直接杀了也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额……呵呵,明白!”沙哲愣了愣后点头表示懂了。

    “明白就好!”路休负手身后,漆黑双目中点点星光汇成豆大眼眸,盯向远处的那桥和那人,施法发出隆隆之音道:“来者何人!竟敢冲撞神使,损坏天庭布下的防护大阵,可知该当何罪?”

    见张自然置若罔闻,沙哲挥剑指去跟着帮腔道:“大胆张自然!此乃天帝钦点新任七十二路人间巡查御史路休路将军,将军问话,焉敢不答?”

    张自然闭眼又睁眼,忽然双眸由黑转灰转白,眼白转灰转黑,一双眼睛可谓是阴阳颠倒了。偏头左右、抬眼、垂眼,四顾了一番,似乎在适应刚转变过来的眼睛。嘴角一牵,一身云白道袍无风自动,脚下的五彩神桥骤然一分为五。

    眼见张自然脚下一座神桥似是母鸡下蛋般又生出四座神桥,并且新的四座神桥大小是第一座神桥三倍以上,跨度足足三丈有余,桥身主色分别呈紫、金、黄、黑四色,比之第一座神桥颜色都更深一级。

    每座神桥上皆有五个小亭子,仍是五种颜色,色彩仍较第一座神桥上的亭子更深,分别呈绿、紫、金、黄、黑五色。

    每座神桥中间的一个亭子里,也都有一个盘膝而坐的小金人雕像。

    五座神桥上下重叠着,托起桥上之人。

    新出的四座神桥忽然四散而开,分别飞向了美丽星球的四个方位。

    沙哲吃惊大喝:“张自然,你想干什么?!”

    四座神桥相继悬停,四个点隔空连成一个与星球转动的方向垂直的圆圈,而后四座神桥皆生发出无数的黑、金、绿、紫、黄等各色丝线,像头发一样疯涨,延伸的路线不是直线,而是先直后左再直然后再右,然后再直再左再直再右,如此不断循环……

    从两个方向相对而来的相同颜色丝线的尾端接触后连接在一起,然后便双双停止延伸。渐渐地,无数五色丝线连成一个闭合的网络,将下方的蔚蓝星球笼罩其中。

    猛然间,丝线网络光芒大盛,绚丽多彩,令人不能直视的耀眼。光芒大盛之后渐渐收敛,这个过程就像花开花落,还不是一般的花,只能是昙花。

    随着丝线网络的耀眼光芒昙花一现后黯淡下来,整颗星球便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在这片星空中出现过一样……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