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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仙灾

    “兄弟,来点陈果带回去?特产,便宜,三块一斤,早上刚从莲香摘来的!就剩这点了,现在不买,待会儿没了!”

    “大姐,多急都得排队!再插队可就不卖你了!”

    “姑娘,上哪?龙岸五十,汇安三十,现在上车,立马出发!”

    女孩恍惚中的环视被男子的吆喝打断,她自车站的嘈杂中缓缓醒过神来,略带困惑地看了看眼前向自己搭讪的司机。

    司机先生笑意洋溢,显然以为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伸出手来欲取过她手里的行李。

    女孩登时吓了一跳,拉着行李小鹿般逃开。这过激的反应让司机的笑容不由地凝固,他只好尴尬地直起身子,摸摸脑袋。

    这时,女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一本小册翻阅了几页。看到某页的某项说明后,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抬起头,向着司机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嚯,这姑娘,真够漂亮……司机被女孩的笑容惊艳得一时失了声,随即无奈地点点头,目送她拉起行李箱一步一停地离开车站,接着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担心。

    这么好的姑娘,他开了这么多年车也没遇见过几个,笑起来就像个不染凡尘的精灵。看她这人生地不熟的样子,最好别出什么事儿啊。

    这时,脑门有湿意传来,他习惯性地抬起头来。

    下雨了?

    感受到雨丝落下,车站的人群开始加速向站外涌动,人们或埋怨或庆幸的感叹此起彼伏,而他则边向天空张望边回车里摸出几把雨伞。天气预报总有不准的时候,他因此事先备了伞,这种时候反而更有生意做。

    这时,涌动的人流间突然响起一道讶异的惊呼声:

    “咦?这雨是白色的耶?”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好奇地望向那来自昏暗天穹的点点雨滴。果不其然,每一点雨水竟都呈现出素雪般的纯白色,像是天赐的软玉,即使落在地上、身上,也不曾变得透明,如同神迹。

    按理说人们首先应当猜想这是什么工业或污染的产物,然而在场的任何一人都生不出这样的想法——因为这雨的颜色是那么的圣洁与纯净,只让人联想得到天使的羽毛,或是教堂的雕塑。

    在铺天盖地的惊叹与赞美声中,雨势慢慢增大,淡白的雾气开始弥漫在昏暗的天际与沉默的大地之间,所有人的视野中仿佛被展开了同一幅泾渭分明的水墨画。

    面对这闻所未闻的人间胜景,人们理所应当地拿出手机试图留影纪念。然而他们随即便发现拍照已成了一纸空谈,因为没有一个人的手机,相机,或是任何电器,处于能够启动的状态。

    司机也在伞下对着自己的手机皱起眉头。发现重启无望后,他转而回头看向车内的导航,果然也成了黑屏。

    此时,细密的雨丝发生了集体的倾斜,提醒人们无形的风已经养成了气势,准备拂过大地。接着,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间,微风已经化为呼啸的风暴,托举着愈发磅礴的白雨席卷这片土地。

    天际逐渐传来阵阵撼人心魄的恐怖雷声,与寻常雷声不同,它不带有任何归于自然或滋润生命的气息,而是刺耳得仿佛正在把天空像丝帛一般随意撕开。

    这下人们便再没有心情停留,他们一边带着惊恐地猜测着原因,一边争先恐后地向车站出口跑去。

    司机用手中的伞成功吸引到几位乘客,一位小男孩与他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他向母亲自告奋勇前来拿伞,得到母亲略带笑意的允许后,便兴奋地向司机奔来。

    男孩略显急迫的脚步使他在白色的雨水中顺理成章地一滑,好在被他及时稳住,只是差点摔了一跤。他咯咯笑着,调整身姿,转头大声向母亲喊着“没事”。

    然而,就在这场事故即将有惊无险地结束的时候,就在他的母亲松了口气,焦急赶来的时候,就在司机向前几步,送上雨伞的时候,一件令男孩,令母亲,令司机——令在场所有人这辈子都难以想象,也未敢想象,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事情,就那样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男孩,塌了下去。

    他的双腿,溶解了——不知这样说是否准确,但它们确实已经全数化为了白色的粘稠液体——那与雨水如出一辙的白色,原本只令人联想到美丽与神圣的白色,此时却是如此令人心悸,仿佛有正无数恶鬼在其中狞笑。

    那如白浆般的液体,本该是一双健康有力的双腿,是男孩璀璨生命的支柱,此刻却是如烂泥一般坍缩下去,就像从高峰跌下的泥流,被海浪冲垮了根基的沙堡。

    司机如遭雷击,母亲面色如灰。然而男孩只是目露茫然,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灾难不会因此停止脚步。男孩不可遏止地跌倒在地,落雨与积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贪婪地将他吞噬,就像一张大嘴的两排牙齿上下咬合。

    短短几瞬,一个活人就这样溶进了雨水,溶成了一滩微微蠕动着的白色液体,甚至还在随着积水微弱地涌动。

    男孩的母亲抬起双手,张大嘴巴想要号哭或是尖叫——然而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在中途便已变调成了泥浆的涌动声。这个女人还来不及为孩子哭泣,自己便也陷入了相同的命运。

    最后一刻,母亲只是眼里交织着绝望与庆幸,注视男孩消失的方向。随即,她便与他深爱的儿子一样,在雨中摔成了一滩白水。

    ——而这样的事正在司机目所能及的每一个人身上发生,整个车站在这一瞬悲鸣漫天,嚎哭如狱,又在短短数刻后沉默寂寥,只余雨声。

    这番天翻地覆的景象化为恐惧的洪流将司机淹没,他的脑子毫无意外地宕机,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损坏的音节。他紧紧抓着那把能勉强将他与雨水隔绝的雨伞,任由本能将自己驱动——他狂奔回自己的车中,狂暴的关门声仿佛要把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也终于把他从噩梦中惊醒。

    他眼前一片昏黑,开始止不住地呕吐,手脚与头脑在这一刻仿佛不属于自己——他不知道应该把淋满雨水的雨伞放在何处,不知道是否该检查自己的腿脚与脚底,不知道取出抽纸疯狂地擦拭目所能及的雨水是否能救自己一命——他慌乱得不知道要做什么,先做什么,就像一台濒临崩溃的时钟上乱转的指针。

    自己尚未像他人一样毙命,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尚能保证自己短暂的安全,而外面白茫茫的世界中很可能已经再无幸存者——即使在意识到这些时,他仍没有产生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充斥内心的只有强烈的非实感与不安感。

    他已见白色的雨水正蚀穿车顶渗透进来,白雾无声弥漫在这片千疮百孔的空间,狂风开始试图掀翻所有的车辆。

    而在这个逐渐死去的世界中第五次检查自己的身体,终于发现自己的脑门已开始被雨水……“同化”时,他心中竟涌现出一股诡异的安心感。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无声地瘫倒在座椅上。最后几次重启手机的尝试失败后,他惨笑着将视线投向外面的雨幕。

    按理说在那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世界中,他本该不会有任何发现,然而一抹亮色出乎了他的意料,隐隐约约地闯入他的视线。

    那好像是一个……人影?

    他猛地坐起,把脸紧紧贴上玻璃,终于堪堪捕捉到了那道身影。

    是……那个女孩!那个刚刚拒绝他的女孩!

    她只是躲在一个屋檐下,目露茫然地避着雨,明明全无与雨水彻底隔绝的可能,却没有溶化死去。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涌来的白色汪洋,寻找下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司机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的思考和语言能力正在飞速地离他而去,脑海与视线正在变得同样模糊,仿佛成了一桶搅不动的浆糊。

    他甚至在恍惚间看到那个姑娘的双腿化为了鱼尾,从湍流中游去了……是幻觉吧?

    ……啊,不过,不是幻觉又怎样呢?

    他连喊出一声救命都做不到了。

    突然,他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了翻转,一瞬之间,强烈的呕吐感从内脏中翻出再涌入脑中,迫使他睁开那双正在失去生气的眼睛。

    他看见自己的车子被风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掀飞,自己的脑袋正在撞向车顶,还有三厘米,两厘米……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自己答应她要带回新鲜的甜食,他已经买了,是个该死的……白色甜甜圈。

    他甚至想不起那些更久远更美丽的梦想了,白色充斥着视线,仿佛正将他拥入另一个世界……

    他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