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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婚礼进行时

    冬天了,白雪皑皑,灰蒙蒙的天,空无一物的大树,冰封的江河湖海,鸟影绝迹的天空,冷冷清清。

    又是那个梦,海风很大,海浪声很响,前是悬崖深海,后有追兵不舍。从悬崖一跃而下,冰冰凉凉。半空之中,海水倏而化成两只透明的巨手从下而上将她抓住,猛地共坠深海里,“轰”地一声巨响,震撼天地。

    再次被吓醒。

    覃娮明缓缓坐起来,一条腿拱着,手放在膝盖上,喘口气,又摸摸冰凉凉的额头,过了好一会才回过魂。

    她挪眼看向软塌的方向,裴呈还在睡着,右手拿着一本册子,封面上写着“天字号一三库珍存”。

    这家伙,昨夜和自己一块喝了那么多酒,回来了还拿那册子看,给自己挑选嫁妆,真是……她嘴角露出笑,踢开脚丫子上蒙着的那一点被子,轻轻地推开门出去。

    院门口的大钟在晨曦的照拂下熠熠生辉。

    “看得那么出神,在想什么呢?”

    覃娮明转头,只见熙宁捧着一本写有“天字号二五库珍存”字样的本子朝自己走过来。“裴呈现在天天都是本子不离手,如今姐姐也是了。”依靠在柱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熙宁。

    她低头看手上的册子,莞尔一笑:“可不都是为了你嘛,我那里这样的本子有两垒呢,都是二库的珍宝,太后让我挑好的做你的嫁妆。”她拍拍覃娮明的额头,“你说你,多幸福的一个人呀,这婚事乃是集全国之力筹备,国库的珍宝供你挑选,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

    覃娮明脸颊微红:“喔,那就辛苦姐姐啦,我就当个甩手掌柜好了。”

    熙宁勾了勾覃娮明的鼻子:“你呀,就乖乖待嫁好了,什么事都有我们为你操心呢。”

    “嘻嘻,谢谢我未来的嫂嫂。”

    霎时熙宁的脸就红了:“你又调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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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呈醒了,拿着大氅披到覃娮明身上。

    “天寒地冻的,公主怎的不穿衣裳就出来了。”他向熙宁拱手,“见过熙宁郡主。”

    熙宁颔首:“辛苦你了,时时刻刻都顾着公主。”

    覃娮明笑着:“熙宁姐姐,以后我离开了,芳华宫我可就托付给你照顾了哦”瞧眼蒙着白雪的铜钟,“尤其是它,不要挪动位置,它可是芳华宫的镇宫之宝。”

    “放心吧,我会看好芳华宫门的,绝不让坏人进来。”

    “好。”她转身,“太冷了,我们进屋烤火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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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膳,看守国库的,藏卷馆的和乐馆人一同来了,送来五垒高高厚厚的册子。

    熙宁翻看着:“不看册子,我都不知道原来藏卷馆有那么多好东西。这本《制香经》,我一直想要它的原本,去藏卷馆看过,父亲居然骗我说没有。果然,什么阶层的人才配什么阶层的书,娮儿,我可羡慕你了。”

    覃娮明大手一挥:“姐姐若是想要,我派人取给姐姐就好了,什么《制香经》的我不喜欢,多带几本军事策论才是。”瞧眼《制香经》的简介,难怪赵光不给熙宁,其中一半的香是对人体有损的。

    “你是要做一国之母的人,往后在郢朝的后宫之中舞刀弄枪的可不成,否则一准有官员弹劾你。”她的注意力从册子上移到覃娮明身上,问,“郢朝那一烂摊子事情辰王收拾得如何了?郢朝的皇帝可是看重大皇子的,虽然陛下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但是改变一个皇帝的心意可不容易。”

    “你放心,他告诉我他已经和他父皇达成协议了,也收拾了赵晔显,设计把他关起来了,没什么事情,就算有我也不怕,有白淮为我们撑腰,谁敢动我们?”

    她喝了口茶:“至于姐姐说的舞刀弄枪,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是知道的,不过以后在宫里,我会悄悄练的,不让他为难。”

    “那就好。”熙宁翻了几页,问,“范云舒作为媵女陪嫁到郢朝,她该是有一份嫁妆的,但是太后不喜她,澜后娘娘不理事,除了吉福寿康宫置办的那一份,宫中没人敢为她安排,你呢,怎么看?”

    覃娮明抬手取了本册子,翻开一页撕下:“作为媵女过去,活生生的一个人,也算是白淮和我的的脸面,这纸上写的就给她做嫁妆吧,大家面子里子都好看。”说完,把刚刚撕下的那张纸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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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月堂。

    范云舒正在院子里,瞧着宫人将库房里的东西抬出来,一脸的愁眉不展。即使将这些东西都带过去郢朝,都是没有多少的。

    轻轻叹气。

    忽而宫人通禀,芳华宫的掌事来了。

    持之福身行礼:“请小姐安。”

    “姑娘快快请起。”伸手扶着持之的手肘,将她托起来,又瞄了眼她带来的东西,“这是?”

    持之一一将箱子打开:“回小姐,都是公主赏赐您的。公主说,小姐将随公主前往郢朝,亦是白淮的公主的脸面,公主还说,希望小姐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所以特让奴婢送来这些东西。”

    她把单子奉上,“小姐,箱子所有都在这张单子上,请小姐过目。”

    范云舒接过瞧,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哪怕是太皇太后赏赐的,都不及这的珍贵难得。

    忽而一阵愧疚涌上心头……欠了公主的救命之恩,如今又欠了她的接济之情,如何才能还得了?

    持之头微垂:“东西都送到了,宫中尚有许多事情要忙,奴婢先行告退了。”

    范云舒点头:“好,我送送你吧。”

    持之伸出手:“奴婢担不得,小姐留步,奴婢告退。”

    “好,那你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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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云舒一边看着单子一边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眼睛都大了。

    蜻蜓眼,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累丝珠钗、宝蓝点翠珠钗、喷沙桃形水晶步摇、包金莲花猫眼步摇、耀州转心瓶……都是天字号一库的东西,哪是她可以用的。可覃娮明这一出手,就是五个大箱子。

    璃月把蜻蜓眼捧起来,小心翼翼地观摩:“小姐您看,这个蜻蜓眼上面的丝累得极好,不知道是多好手艺的匠人精心做的呢。”说着就把蜻蜓眼捧到范云舒面前。

    她接过看:“我在熙宁那里见过这个,她那应当也是一库出来的,和这个一模一样。这是郡主和郡主以上的人才能用的,太皇太后赏赐我的东西大都是按着规矩来的,我就没用过这么高规格的。”

    环视一圈,有了这些赏赐,自己的嫁妆也就不寒酸了,只是欠公主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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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云舒回到屋子里,一顿翻箱倒箧,把自己从夕云台带来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压箱底的是范范送的弹弓。

    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长了多高,胖了多少,还有老祖宗和母亲,更是不知道她们的身体如何。此行离去,待自己的地位稳固了就想办法把她们从夕云台那个穷乡僻壤里接走。至于太皇太后……她已经高龄了,更是白淮尊贵无比的女人,要管她,有心无力,就……由着她吧,想来宫里人不会对她如何的。还有若蔷,神神秘秘,深不可测的女人,来日自己地位稳固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摆脱她。

    她使劲地摇两下摇脑袋:“罢了,且先不想这些日后的事情了。”目光在物什上面流连,“公主送了我那么大的礼,我得回点什么才好。”

    璃月惊讶地瞅范云舒:“小姐,您要在这些东西里面挑出礼物来送给公主?”她粗粗地将一桌子的东西过一遍,都是些乡野的玩意,登不得大雅之堂。

    范云舒没有搭理她,一一把东西过了一遍手,都不甚合心意。

    “小姐?”

    她抬头看璃月:“公主生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我送那些东西没有分毫意义,倒不如将我珍视的送予公主一两件,公主才能知道我的心意。”

    忽而注意到一直握在手上没有放下来过的弹弓,升起送它的念头,倏地又打消了,自我嘲笑:“也是,乡野玩意,即使我怎么珍视,到底拿不出手送给公主,还是将我绣了三个月才绣好的百花齐放送给公主吧。”

    璃月展颜笑:“是,奴婢现在去取。”

    把刺绣放进了礼盒里,想了想,范云舒还是把弹弓一并放了进去。

    即使公主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无妨,自己知道就好了,多少能消减自己心里的一些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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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到了芳华宫,驶过的路留下两道浅浅的轮子印,雪很大,应该很快就能把它们掩盖住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瞧着瞧着,心里渐渐有了失落感。

    “小姐?”璃月小声唤她。

    范云舒回过神,朝守卫点头致意:“这位侍卫,麻烦帮我通传一声,吉福寿康宫中栖月堂的范云舒前来拜见公主,请公主的安。”

    “稍后。”

    “有劳了。”

    在雪里站了会,不过片刻,持之从里面出来,满面春风的样子:“范小姐安。”她微微侧身,“公主请您进去。”

    只是走到了院子,就听到里屋传来绵绵不绝的笑语。

    熙宁,迦南和荣棠华霜都在。

    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持之做出请的手势:“外头雪大天寒,小姐进屋里吧。”

    来得不是时候,真是进退两难。

    进屋,向三人见了礼,得赐座,以恒还给了汤婆子暖手。

    熙宁的笑容霎时就克制了几分,规规矩矩坐着,就像个大家闺秀。

    覃娮明的心情极好,自己端着身旁的点心碟子递给范云舒:“尝尝吗,我亲手做的。”笑得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只是我几年不进厨房了,做的差强人意。”目光在熙宁,迦南和荣棠华霜三人手上流连,“她们都是尝过了的。”

    范云舒颔首致礼:“谢公主赏赐。”尝了一个,这味道着实不怎么样,甚至有些夹生,包裹的馅放的糖太多,甜得发腻。

    但还是将这一个全吃了下去。

    覃娮明双眼闪着光地注视她:“如何?”

    拍马屁:“甚好,公主的手艺,我有幸尝到,是我的福气。”

    荣棠华霜扑上来咯咯笑:“这个漂亮姐姐不说实话,公主表姐做的点心明明就不好吃,而且没有熟。”踮起脚尖摸摸范云舒的鼻子,“你说谎,鼻子会变长,嘴巴会变小的。”说着又咯咯笑地扑到迦南的怀里。

    覃娮明朝她扔去一个布偶:“就你懂!”

    “略略略!”朝她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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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云舒一阵尴尬地坐着瞧着。

    覃娮明这才问:“天寒地冻的,雪又大,你来此是?”

    终于被问到,她站起身叩谢:“得公主的赏赐,草民心里很是感激,特来向公主请安,同时聊表我的心意。”把礼物放置到桌上,打开,把刺绣拿出来,“如今是严冬,送给公主您一幅百花齐放图,希望公主喜欢。”

    以恒收下,没有过覃娮明的手。

    迦南乐了:“我见你送给公主礼物,无外乎是你亲手绣的,你是没有别的东西拿出手了吗?我记得公主赏赐你的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世间罕有,你就用一幅刺绣打发了公主?”

    范云舒跪下:“回公主,草民绝没有打发公主之意,只是公主送的礼物太过贵重,草民送什么奇珍异宝都抵不上公主您的万分之一。”瞟眼以恒手上的刺绣图,“这幅图是我绣了三个月所成,虽然不贵重,但都是我的心意。”

    覃娮明笑笑:“我知道了,你起来吧。”目光落到迦南身上,“你好意思说人家,每每从我这里打劫走珠宝,你可有还礼的?”朝以恒招招手,示意她把刺绣拿来。

    手指在丝线上滑过:“你看范小姐的绣工,多好,宫里多少绣娘都比不上呢。”

    迦南“哼”声,眼球挪到一边去,闷了气。

    璃月把范云舒扶起来坐回到凳子上,瞟眼迦南。每每遇见她,总是少不了被她刻薄一番,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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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荣棠华霜人小眼尖,看见礼物盒子里面还有别的东西,狐疑地跑过去拿出来。

    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弹弓。

    “这是什么?”把它举得高高地朝覃娮明问。

    王府大宅里的贵女,自是没见过的。

    覃娮明眼睛一亮,把弹弓拿到手上:“是好玩的玩意。”闪亮亮的目光落到范云舒身上,“是你不小心放进来的,还是送给我的?”

    范云舒看得覃娮明乐呵的脸,心一下就松快了两分:“回公主,是和刺绣一起送给公主的。”顿了顿,“是我弟弟做的,他做弹弓的手艺一绝,每每带着它出门都能打到好多只鸟回来烤着吃。”说着她眼睛里也都是光。

    覃娮明把弹弓举起,眯着一只眼睛,瞄准一个方向:“以前我也认识一个做弹弓做得很厉害的人,后来我们并肩上战场,他帮我挡了一支冷箭……”笑着把弹弓揣到怀里,“自此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弹弓。”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哑言。

    荣棠华霜抱住她:“公主表姐,你能教我玩它吗?”

    覃娮明弹她的额头:“好啊,等春天花开了,我带你去玩。”眼睛看向迦南,她还闷着气呢。

    调侃她:“我们一块去禁囿,顺便叫上荣景。”手指叩两下桌面,“迦南,让荣景教你玩弹弓,可好?”

    迦南噌地站起来,哼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迦南姐姐!”荣棠华霜追出去。

    熙宁亦站起来:“公主,我去瞧瞧。”终究是不想和迦南待在同一间屋子,强忍着笑脸,颇不情不愿。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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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她们走的背影。

    范云舒暗暗叹口气,看来迦南也是快要出嫁了。

    都是要出嫁,唯独自己的身份最低,不过是个媵,一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依旧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讨生活……

    屋子里只剩下她二人和持之以恒。

    烧得红旺的红萝炭突然“噼啪”地响一声,飞出两点火星子,掉到地毯上。

    以恒拿起铁棍撬了撬炭盆:“是我不留意,不知怎的,加炭火的时候把竹棍捎带进去了,飞出两点火星子。”用夹子把杂物夹出来,“这下好了。”

    覃娮明和范云舒的眼神都落在炭盆上。

    “范小姐屋子里用的是银丝炭吗?”

    被叫到姓名,她“啊”了一声才回:“回公主,是银丝炭,太皇太后赏赐的。”只是这么细微的事情她怎么知道,莫不是宫里有她的眼线?

    “我前两日去光明塔,路过吉福寿康宫,进去看了一眼,见宫人将银丝炭往栖月堂的方向搬去。”

    原来如此。

    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的病如何了?”

    “病已入膏肓,太医说到来年春天或许会好些。”

    覃娮明朝炭盆边边扔去两个花生:“若蔷说的还是太医说的?”笑眯眯地瞧着她。

    “啊?”

    覃娮明只是笑,没有往下追问。点不点破若茜的身份都无关大雅了,待自己出嫁,将护国大阵毁了,再在芜湾取得钥匙,自会有人将繁光和蝶后的人一网打尽,不过一生一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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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扔过去的花生“啪”地一声裂开口子,熟了。

    范云舒瞧着,一边烤火取暖,一边烤花生和地瓜吃,颇有意趣。

    两粒花生被覃娮明抛来抛去:“好烫!”抛了会,受不住了,任由它们掉到桌上,再炭盆抛去一把花生,给上面的地瓜翻个身。

    “在夕云台,冬日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吃着花生和番薯,来了宫里就不得了,会被说没有教养。”

    “没有教养?”正翻动地瓜的覃娮明抬起头瞄她一眼,“何人说的这话,岂不是冒犯我,还有国中千千万万的百姓?”说着就把一根裂口的紫心番薯夹进瓷碟子里,不怕沾灰,用手把它掰成两半,一半放进另外一个碟子里,推到范云舒面前,“一起吧。”又瞧眼窗户,“她们去玩了,就没有得吃了,方才还嚷着要吃第一个呢。”眼神里都是宠溺。

    “公主……”

    “你既然这样过,就知道才拿出来的最好吃,凉了就没有味道了。”笑吟吟地一点点扯下它的外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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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扯着皮。

    正是温情暖意的时刻,覃娮明抬眼瞅了范云舒怡然的脸色,又看了眼一边魂不守舍的璃月,突然问道:“你跟我走了,去到郢朝,可想过夕云台人未来如何吗?”

    范云舒的手瞬间止了动作,眼神凝滞。

    “我为了做了打算,你且听听,若是不喜欢可以提出来。”笑着咬口番薯,甜甜烫烫的直入心里。

    覃娮明也不顾范云舒呆滞的神情,吃了继续说:“到了那边,我会给你指婚,王公大臣,世家公子,你自己挑,不会委屈了你,至于夕云台人,我会把他们接出来,隐姓埋名,对外就说他们都死了,实则是安排到了别的地方过,往后都能过上安生日子,但还是在白淮,不会搬到郢朝。”

    “可是,我是公主您的媵女,应该,应该……”便该是辰王的女人,怎能另外嫁呢……心里想着,却没敢说口。

    覃娮明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言:“应该做我夫君的女人吗?”又笑了笑,酒窝又露了出来,“只会有我一个,别无她人。”

    范云舒的神情微微黯淡下去,被覃娮明尽收眼底。

    “就这样吧。”一口咬定,“到了郢朝不久,你和夕云台人都能有个不错的未来。”

    “可……”

    “啪”地一声,花生裂开了。

    范云舒的话被打断,没了说下去的胆气。

    又是“啪”地一声,花生又裂开了。

    屋外传来打雪仗的声音,荣棠华霜咯咯笑着,好不快活。

    覃娮明朝外喊一句:“地瓜熟了,再不回来可就没有了啊!”

    范云舒低头看去,只见烧得火红的炭上面烤着的那五条地瓜全都裂开了嘴,阵阵香气溢出,一屋子都是。

    “来了!”

    荣棠华霜跑进来,把寒风和雪花带进来。

    好冷。

    ————————————

    婚礼定在明年的六月,正是暖意洋洋的时候。

    覃娮明正盘着腿,磕着瓜子,烤着红哄哄的炭火,一只手肘撑在窗口,眼睛望着雪压红梅。

    一串踏雪的脚步声传来。

    是覃衍明。

    入屋,把大氅脱下,抖去头上的雪,大踏步到炉边烤火:“满宫里都在为你忙活,你这个正主最悠哉了。我下朝了就到你这里来,你没到朝堂上去是没瞧见今日那些个大臣们的嘴脸,说为你婚事筹备得过于奢靡,带去的嫁妆都能养一支军队几年了,气得父皇都没瞧他们,一句话都不搭理,大手一挥直接宣布退朝,那一群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的干急眼。”

    覃娮明“嗯”一声,没接话,继续嗑瓜子。

    覃衍明戳她后背:“怎么不搭理我呢?没礼貌。”

    “我在想事情呢,哥哥你不通传一声就进来,这才是没礼貌,妹妹且没有与你计较,你倒好意思责我。”

    坐直了身子,把一抓瓜子放回茶盘里,拍拍手,又将位置让了些出来予覃衍明坐。

    “大臣们要说就说吧,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我有多少会带去郢朝?到了伊扎疆,又有多少是会被秘密转去养军队的?”她转身看他,“哥哥,你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个啊?”

    “自然不是。”他坐下喝了口茶,“父皇让我带句话给你,这些天他和母后称病闭关,嗯……下了朝就闭关了,前朝的事情交由我看着,你留心些后宫的事情,注意若蔷那个家伙。”

    “为什么要闭关,出什么事情了?”

    “是伊扎疆,深海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父皇母后不放心,要去深入探查一番。你出嫁之日,就是潜入芜湾之时,还要破了这护国大阵,诸多事宜,必须要小心谨慎。”

    覃娮明凝重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覃衍明望出窗外,视线落在那口立在院正中的铜钟:“这口钟干系着整个白淮,走之前可要处理好。”

    覃娮明颔首:“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离开以后,芳华宫不会再有人住,且会交由熙宁姐姐看顾。”

    话没说完,覃衍明就插嘴:“熙宁是个可靠,细致,堪当大任之人,交给她父皇母后会放心的。”

    她好笑地戳他:“是哥哥会很放心吧?”

    他霎时恼羞:“不得乱说,不然我敲你!”说着手关节作势就要往她脑门上敲。

    覃衍明护住脑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又松开脑袋去推开他的手,“我还没说完呢,不要打断我!”

    ————————————

    雪忽然下大了,飘了几片进来。

    覃衍明站起来把窗关上,又添了炭:“你倒是不担心着凉。”

    她端起热奶茶喝一口:“哥哥,关于迦南的婚事,她和荣景都相互喜欢着。”

    覃衍明颔首:“我明白,你放心吧,我是把她当妹妹的,不会强迫她的,由她喜欢吧。”轻轻勾她的鼻子,“而且我要是逼她,你不得从郢朝飞回来把我打骂一顿?”笑出了声。

    覃娮明挽住他的手臂:“哥哥你最好了啦!”

    覃衍明捏她的脸,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线了:“好好好。”他站起来,搓着手问,“没别的事了,熙宁呢,来过你这吗?我去瞧瞧她。”

    覃娮明笑出声,推了他一把:“三句两句话的不离熙宁熙宁熙宁,哼。熙宁姐姐没来过,天寒地冻,风雪又大,在她璀华宫呢”

    “那我过去了。”他走了两步,转身道,“天寒地冻的,你别一边烤火一边吹风赏雪,仔细感冒了。”

    “我知道了,走吧走吧。”

    “走啦。”

    “嗯。”

    ————————————

    冬天过去,春天就到了,春雷雨下过,霎时百花齐放,鸟语花香,蜂飞蝶舞,姹紫嫣红,暖意洋洋。

    白淮的国库被搬了十分之一,一件件珍宝被锁在红木打造的箱子里,封上红条,绑上红绸,搬去内务府的库房暂时存放。

    大监指挥:“这个是一库出来的宝物,抬到那放着,仔细点,磕着碰着,你们哪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说完,环顾四下,捏着兰花指,“这可是为公主做事,做好了,太后重重有赏,每个人都有!可要是做差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

    范云舒来挑锦缎,听到隔壁的说话声,绕过去一瞧,好家伙,偌大的院子摆放的都是红木箱子,每一个库房的门口都敞开着,等着收纳这些宝物。

    璃月喊:“大监。”

    大监闻声跑过去,脸上喜气洋洋:“哟,奴才眼拙,没瞧见小姐到来,有失远迎,请小姐恕罪。”

    范云舒笑:“大监为公主的事情忙活着,岂能怪罪。”她扫视红木箱子一圈,“大监,公主的嫁妆装了多少箱子?”

    大监回头望望,笑吟吟:“就这院子,小姐您瞧见的这些,还不到总数的一个零头呢。”他微微欠身,“太后娘娘吩咐过,公主的东西要仔细,恕奴才不能告诉您一个准数。”

    他瞅眼璃月手上捧着的缎子:“小姐这是挑锦缎做衣裳吧,最近呀尚衣局可忙得很,为着赶制公主的婚服,入春了还要绣制宫人的衣裳,,小姐若是不快些去,恐怕这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呢。”

    范云舒笑着凝视他,这是找借口赶自己走呢,也罢。她笑笑:“大监提醒得是,我便先走了。”

    “恭送小姐。”目送范云舒离开,松了口气。

    ————————————

    范云舒走出内务府门,朝尚衣局走去。

    璃月打抱不平:“小姐,您就是太好脾气了,奴婢愚钝,都听出来大监是赶您走不让您多待。”

    “注意言辞,这是在外面。”

    “是……”

    ————————————

    吉福寿康宫。

    范璀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入春,天气和暖了,可她身上仍然盖着厚实的棉被,屋子里烧着火红的炭,门窗紧闭,一丝丝风都透不进。

    若蔷端着药进来,又是被她添加过别的东西的药,再喝下去,就没多少时日了。

    她小心翼翼地喂进范璀珠嘴里,直至见底了才停下。

    范璀珠已经躺在床上三天没下过地了,全部都是若蔷伺候着,范云舒每日晚膳时分来见她,都是昏睡着的。

    不出所料,太阳已经下山了,范云舒来请安,范璀珠还在睡着,若不是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真要以为她业已西去了。

    “我日日来,太皇太后都是睡着的,若蔷姑姑,太皇太后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大抵再撑个半年吧。”

    范云舒揪着领口,瞬间鼻酸。

    可落在旁人眼睛里满是惺惺作态的样子,事实也如此。

    “小姐不必难过,太皇太后百岁高龄,该知足了。”瞟眼床上似死人的范璀珠,“小姐回去吧,太皇太后该休息了,今夜殿下会在水境等您。”

    忽而小鹿在范云舒心里乱撞。她瞄眼范璀珠,“嗯”了一声:“那我回去了,辛苦姑姑照顾了。”

    “小姐好走,小心雨天路滑。”

    “好。”

    她目送范云舒离开,回头望床上的范璀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皇太后啊,范云舒离开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

    入夏。

    婚服和冠子都制好,按惯例,还是率先送到太后处。

    因为都是赶制的,比笈礼时穿的略欠精致,但都是宫里一等一的绣娘和簪娘妙手制作的,仍是举世无双的宝物。

    霁蓉,持之和以恒三人合力,一件一件地把衣裳往覃娮明身上穿,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勾起一根丝,坏了这好行头。

    裴呈看得摇头:“颜色鲜艳,但就是不够笈礼时穿的好看。”

    太后瞪他:“胡说什么话呢,娮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话说完,她后走去,远远地打量覃娮明,“笈礼时的衣裳是精心制作了几年才成的,而这,哀家哪里料想得到,你一成年,皇帝就要把你嫁出去,婚服才制作了不到一年,是不够笈礼时候的极致,但用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哀家要是知道皇帝要把你嫁出去那么快,哀家一早就下令让尚衣局为你制衣了。”

    覃娮明一边看着镜子一边笑:“这件也好看了,没关系的。”

    太后握住她的手:“哀家舍不得你啊,那个郢朝哪里有我们白淮好呢。娮儿,在那边你要是受欺负了,一定要回来告诉皇祖母,告诉你父皇母后和太子,我们都会为你做主的。不过,料想那赵晔煜不敢欺负你,你的背后,可是整个白淮。”

    覃娮明挽住她的手,满脸笑意:“皇祖母,您放心吧,赵晔煜不会欺负我的,孙女的眼光您还信不过嘛。”

    “你呀!”

    ————————————

    日子一晃,吉日将至。

    池塘里已经有荷花**了,偶有蜻蜓立上头,一两声蛙叫,几朵白云,湛湛蓝天。

    出降日。

    身穿金甲的兵士站满金明广场,旌旗飘飘,声势浩大。

    公主出降,仪仗所用的轿子多达数百个,还不算帝后和太子的,几百个轿子停在广场正中,每一个上铺设有内室卧具,并由身穿紫衫、头戴卷脚幞头的天武官抬着。又有宫嫔几十名,全部头戴珠翠金钗,玉饰和绢花,吊朵等,身着红罗销金长衣和披风,并排骑马。仪仗队伍前前后后都用红罗销金掌扇遮蔽,簇拥着。

    覃娮明乘坐的是镶金裹银的檐子,桥顶上盖着剪花的棕榈装饰,檐子的梁脊是大红色,上面排列着渗金铜铸的云凤花朵。里面可以容纳八人,四周都挂垂挂有刺绣的横额的红宝石珠帘,配黄色的藤蔓并点缀花形图案。轿厢外,两边高出档壁的栏槛上都雕刻金花,装饰着雕刻的人物或神仙。之外,列有两队士兵共四十八人,抬竿前后都装饰有绿丝带,用金鱼钩子固定。

    覃娮明缓缓上轿,裴呈和持之,以恒随侍在之下。

    范云舒上轿,她的轿小,只能容纳三人。璃月如愿以偿不做陪嫁的奴婢,只带了璃月去郢朝。

    “滴答”的唢呐声,锣鼓声响彻天际,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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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福寿康宫。

    若蔷看着船上的范璀珠,后者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就像是中风了,眼睛还睁得老大,瞪着若蔷,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是,你……是你,害,害哀家。”死死抓着床帘,“舒儿会知道错的!”

    若蔷灿烂地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瓶白瓷小瓶装的药水,朝范璀珠的嘴使劲怼入,把药水全灌进去了。

    “您的命,还能多留几日,到两国交接之时……呵呵……”

    “你……你……”声音渐弱,药效发作,范璀珠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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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塔。

    被澜后下旨,把仙游宫和光明塔中的仙师尽数调走,护送覃娮明的队伍去了,塔内上下只有两个法师坐镇,还不是最厉害的。

    索图南不放心,可实在拗不过澜后,被迫跟去。好在有笙颐,否则他断然是不肯答应同去送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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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唢呐声滴滴答答地吹,声音飘飘荡荡。

    郢朝,各支军队业已出发,按照覃浩泱指示的路线前往各个节点。

    军队最多的还是照丹,明的暗的集结了郢朝三十五万人马,乌压压的的一片,隐藏在早已深山老林里,等着建立那千秋伟业,不朽的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