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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受辱 5

    曹夫人很是激动,此刻正在寝宫精心化妆,对着铜镜使劲往脸上涂脂抹粉,拼命往头上插簪戴花,直至浑身上下珠围翠绕、金光闪闪,方称心如意;然后又东选西选,挑了一件赤艳无比用金线缂满彩凤的华丽衣裳穿在身上。

    看看天色擦黑,曹夫人问小芸:“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夫人。”

    “两样都好了?”

    “都好了,夫人。”

    “寡君呢?”

    “回夫人,寡君已由酸枣和酸杏服侍入寝。”

    “告诉酸枣、酸杏,那一坛郑国陈酿务必让寡君全部喝光!”

    “是。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吩咐她俩了。”

    曹夫人点点头:“走,到驿馆去,本小君要亲自去为晋公子压惊!”

    “好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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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君早早就寝,小雯闲着没事,不禁又想起晋国客人:姐姐去给他们送饭,想必是见到他的,不知他有没有想起我,有没有把姐姐当成我,姐姐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她听别的宫娥偷偷说,白天国君竟然跑去驿馆偷看晋公子洗澡,看没看上不知道,总之是挨了一耳光,也不知当时他在不在跟前,国君要是恼了,会下令如何惩治呢?会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呢?……”

    小雯胡思乱想、心烦意乱,便跑出来想找姐姐小芸说话解闷。没想到恰好在路上碰到姐姐随在曹夫人身后,似乎要出宫去的样子。

    小雯在远处用眼神问小芸:“去哪里?”

    小芸用眼瞄了一下曹夫人,冲小雯用哑音说了“驿馆”二字,又举了举手中茶壶,示意去送茶。

    小雯明白了:姐姐要去驿馆给客人送茶。给什么客人送茶?莫非是晋国客人?太好了!若是给晋国客人送茶,那我就可以替姐姐进去呀!反正平时别人也分不清楚我俩,那样我不就可以见到那名晋国客人了吗?不就可以当面对他说声谢谢了吗?嗯,就这样!想到这儿,小雯来了精神,悄悄尾随她们来到驿馆。

    曹国驿馆给重耳一行人准备了共四间居室。

    美美饱餐一顿,大家松弛身心闲聊一会儿,正准备回屋休息时,只见礼宾官进来禀道:“公子,曹夫人驾到,现正在内室喝茶,请公子过去一趟。”

    “啊?”重耳一愣,“这……”他看向狐偃,心里有些发憷。

    狐偃思忖片刻,对重耳低低说道:“去吧,不去显得不近人情,我与公子一起去。”

    “夫人吩咐过,只请公子一人过去,说有要事商量。”礼宾官补充道。

    要事?重耳想不出他和曹夫人之间有何要事可谈,但刚刚才受人馈飨,实在却之不恭,顺便过去道声谢也是应该的,便让子瑄为他穿衣整冠,硬着头皮随驿馆执事出了门。

    狐偃放心不下,正要起身穿衣服准备叫贾陀、魏犫一起跟过去,却见从门外进来几名宫娥,每名宫娥手中端着一个漆画茶盘,茶盘里是玉制的茶壶茶杯。

    为首的宫娥小雯说道:“曹夫人特意备了极品春茶,亲自来给公子致歉,他们在内室品茗,请诸位大人就在这边同饮吧!”

    凭着眉心那颗朱砂痣,贾陀一眼认出小雯,不觉心头一热,暗想:“好有缘分呐!”

    小雯显然也认出了贾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走到他跟前跪下,将茶盘轻轻放在茶几上,为其斟满一杯茶水,双手端到他面前,本想趁机说声谢谢,却一时紧张得羞于出口,只红着脸微微一笑,然后去给其他客人上茶去了。

    贾陀自然心领神会,不由心旌荡漾、如沐春风。

    狐偃无奈,只好先坐下,打算喝完茶就去内室外等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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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国这驿馆很显然久无人居住了,过道里到处能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尘味……重耳一面想一面随执事来到驿馆最深处的一间居室门口,宫娥小芸打开门,向重耳做出请的姿势。

    居室里估计是点了香薰,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重耳发现,除了金光闪闪的曹夫人,室内并无他人。

    重耳稽首道:“外臣重耳多谢夫人馈飨之恩!”

    曹夫人没有立即答话,示意小芸端来一张呈有茶壶茶杯的檀木条几摆在重耳面前,然后朝小芸挥了挥手。

    小芸会意,卑躬退出。

    曹夫人盯视重耳半晌,开口说道:“日间公子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吧?小君我感到十分内疚,内疚得我呀,晚膳都没什么胃口,一心牵挂着公子,所以特意前来向公子致歉。”

    重耳微微颔首:“夫人通情达理,重耳感激不尽。日间之事,我也有不当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曹夫人贪看着重耳轮廓分明、英气十足的五官默然良久,突然开口说道:“是寡君失礼在先,怨不着公子!公子如果觉得不解气,可以现在去杀了那狗日的!”

    “什么?”重耳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抬眼看向曹夫人。只见琳琅夺目、浓妆艳抹的曹夫人正眦着凤眼冲他痴笑,赶忙低头说道:“夫人玩笑了,为这点小事,何至于此!”

    “那就好!公子请喝茶!算是本宫为你压惊!”

    “多谢夫人。”

    “这个茶呀,是我母国娘家商队从吴越一带采购的,是茶中极品!很是贵重,平日我都舍不得喝呢,公子请尝尝吧!”

    “谢夫人。”重耳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

    “怎么,公子觉得这茶不好喝吗?”

    “不是。”重耳无奈又多喝了几口。

    见公子喝了茶,曹夫人问道:“公子离开晋国多久了?”

    “已有十余年。”

    “四处流亡的日子不好过吧?所幸公子如今来到了曹国。曹国虽不大,但公子今后,可以不必像从前那样颠沛流离了。”

    “我并未打算在此久留。”

    “当然要久留!”

    “也不打算在此客居。”

    “当然不是客居!”

    “这……重耳愚钝,不知夫人……此话怎讲?”

    曹夫人用猩红的肥唇吹了吹飘在茶碗上的茶叶,呷了一口,将擒在嘴里的茶叶往地上奋然一啐,说道:“留在曹国!我举荐公子作曹国上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子以为如何?”

    “啊?”重耳顿时懵了,他万万没想到曹夫人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公子不是有贤德之名吗?正好可以代曹君主政。公子也看出来了,曹君其实就是个……酒囊饭袋。一旦手握权柄,公子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曹夫人说“荣华富贵”四个字时,特意一字一顿,用了着重强调的语气。

    重耳回答:“如若仅为手握一国权柄、谋求荣华富贵,重耳当年就不会放弃晋国君位了。”

    “哦?”曹夫人挑眉瞪眼问道:“那公子图什么?好好的国君不当、富贵不享,却跑出来四处逃亡行乞!原因何在?难道疯了吗?岂不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天下难道还有不慕权利富贵的傻子?真是好笑!呵呵!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公子这种怪人!公子生有异相,难道连脑子也有问题不成?”

    重耳无语。眼前这个看似善意的曹夫人,不仅满口狂言妄语,话里话外还满是嘲讽和奚落,照他看来,她与曹君简直就是一丘之貉!他不明白,这曹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到底是谁疯了?到底谁脑子有问题?舅舅为何迟迟不来?有其他人在场,或许可以早点结束这尴尬的会面,摆脱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重耳默然良久,说道:“重耳多谢夫人抬举。然重耳贤德皆为虚名,其实并无安邦定国、经时济世之才,恐难堪大任。”

    “公子是不是忌讳曹君?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在曹国,国君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何人有才,何人堪用,曹君全得听我的!”

    重耳越听越觉得曹夫人来者不善、居心叵测。舅舅为何还不来?重耳飞快地思索着应答之言、脱身之策……

    “这个……重耳确实不知。倘是如此,一定是因为夫人懿德贤淑,深得曹国君臣信任和爱戴。重耳的确愚钝平庸,不能因贪图权利富贵而污损夫人淑名,还请夫人见谅!为时已晚,重耳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说着,重耳欲起身告退。

    但是当他起身站立时,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上下酸软无力。

    曹夫人一言不发,得意地盯着他笑……

    重耳这才意识到一一自己刚才喝过的茶水里有问题!他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重耳努力揉搓脑门,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来人!”曹夫人冲旁边一挥手,立刻从幕帐后走出两名内侍,轻而易举将重耳反手绑在梁柱上。重耳想反抗,怎奈有心无力。他极力撑开酸胀的眼睑,看到曹夫人那张浓妆艳抹的大脸正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