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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编辑器

    “真是无趣……”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天边雨云翻涌,教室中惨白的灯光打在王秋舫脸上,他抬着头,看着黑板发呆。

    粉笔在上边摩擦,发出吱吱嘎嘎的细微响声,满眼潦草的数字,夹杂歪斜的符号,细碎的粉尘从笔端缓缓下坠,像是落雪。

    数学课似乎永远是这样,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每次坐在这里都有会种人生正在不断重复的错觉。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受,甚至,这种平淡无趣的时光还能给他带来种奇妙的安全感,只是时间久了的确会觉得腻烦,因此,他很快扭头望向窗外。

    夕阳穿过层层雨云坠下来的时候,光芒已经有些柔和。不远处的枝头,泛黄的叶片随着朦胧的雨雾轻摇,仿佛在对即将逝去的夏日挥手。

    又要到秋天了啊。

    时间总是过得比想象中要快不少,好像昨天还坐在沙堆里玩闹,转眼已经十六岁,正式地成为一名高中学生。

    可惜,高中生活并非人们口中那样美好纯粹,相比于初中,大家心智越来越成熟,人际关系也越来越复杂。

    不知何时起,大家开始自然地以容貌,才华,社交为标准划分出几个阶层。同一个阶层又会因为爱好,习惯,相互间的喜恶,分裂出无数小团体,各自为政,明争暗斗。

    正逐步朝着真正的社会迈进呢。

    如此说来也算是一种进步。

    当然,高中生活必然还是有其纯粹美好的一面。王秋舫知道它真实地存在于某处,但他是见不到的,因为,他总是会理所当然地去关注事物悲观消极的一面。

    这件事或许与他的成长环境有些关联,又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

    他明明没经历过什么悲惨的事情。只是在安斯洛南部,一个不太富裕也算不上贫穷的小城市出生,长大,平凡地度过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

    仅此而已。

    十六年来都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目前则住在海镜,就读于当地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贵族中学。

    这是他第一次远离生活十多年的土地,远离最熟悉的亲人,其实还蛮不习惯的。

    但是,故乡的家人与同学似乎大都觉得他现在过得很自在。毕竟,校园瑰丽得像是仙境坠入人间,生活无比充实,身边还都是有钱人家的大公子,大小姐。

    得知他要去新海镜学园以后,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指点几句。

    “去大城市,要拱棵好白菜回来啊!能少奋斗几十年呢!”

    “高中友谊是最长久的!你毕业以后肯定不愁!直接去好兄弟家的公司报道!至少也能捞个主管当当。”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能够轻松地跟那些大家族的继承人混在一起,变成好兄弟,或者在午后的图书馆与某位温柔淑雅的大小姐邂逅,展开一段甜蜜的恋情。

    简直就像小说漫画的男主角,所有美好的事情都会自然地砸到头上,拦也拦不住,生活多姿多彩,就像被打翻的颜料罐。

    然而,事实正相反。

    开学已经两个星期,班上的同学他几乎都不认识,在学校一直独来独往,上课对着黑板发呆,下课就趴在课桌装睡。

    这倒是在王秋舫自己的意料之中,他本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

    家境普通,相貌平凡,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大概还可以找到些同样平凡的朋友,但是,偏偏他的性格还很内向,看待事物的态度总是悲观消极,不惹人爱。

    这样的少年,就算放在普通中学都不会引起什么关注,放在群英荟萃的贵族学院,存在感甚至不如路边的野草。

    算了吧。

    反正早就习惯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他如此想着,默默地移回目光,耳畔却突然响起喵呜喵呜的叫声,轻微,但是听上去很急促。

    循着声音望去,王秋舫见到窗外树枝的边缘,蜷缩着一只非常幼小的猫咪。

    满身绒毛洁白似雪,额间有几点墨迹,它格外地娇小,常人一只手就能握在掌中,显然才出生不久,谁想竟然擅自爬到五米多高的树枝上边。

    事到如今才知道害怕,才知道缩成一团雪球,望着下边喵喵地叫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动物也理应如此。

    王秋舫冷漠地想着,但是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树枝边缘那只胆怯的小猫,它很久都没有行动,只无助四望,似乎偶然间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喵呜喵呜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急促。

    真是可笑。

    总期待着别人的拯救。

    猫科动物可是天生的攀爬者,

    绝对可以凭着自己的本领爬下来,它做不到只是因为胆怯罢了。

    王秋舫皱起眉头看它,期待它能有出乎意料的举动。可惜,许久过去,它还是趴在原地,娇小的身体颤个不止。

    也是。生活如此残酷,并不是每个生命都能鼓起勇气面对。

    那就……

    在雨里呆着吧。

    他冷冷看着它,目光淡漠。

    不觉间,窗外风雨愈盛,豆大的雨滴打得它连连缩头,那只小猫似乎感受到危机,求生的本能终于让它下定决心,俯身,两只细嫩的前肢紧紧抱住枝干,小小的雪白身影一点一点地往后缩。

    对啊!

    行动起来!

    明明是可以做到的!

    王秋舫先是用余光斜视,谁想竟然渐渐被它吸引全部注意。

    枝叶随着大风狂摇,像一匹世上最桀骜不驯的骏马,拼命地尝试把骑在身上的一切甩落,那只小猫像一位平凡却英勇的骑士,每一次都几乎被它击溃,几乎坠落,却凭着毅力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

    湿漉漉的绒毛覆在它身上,仿佛盔甲,灵动的长尾迎着风雨摆动,像是僵绳,小猫艰难接近主干,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轻松地顺着枝干滑落。

    只要再往前一步!

    它就能驯服这匹骏马!

    这个家伙真的要做到了!

    王秋舫全神贯注地看着它,不自觉屏住呼吸。

    谁知,“啪”的一声脆响,那只小猫趴着的细小树枝突然被风雨折断!

    失去支撑,它直接从高处坠落!

    这个小家伙显然还没保护自己的意识,无法像其他同族一样,下意识摆出能够减缓冲击的姿势,这样从五米的高处落下,它绝对会摔得重伤濒死!

    “遭了!”

    他猛地起身。

    情急之下,想都没想就横穿半个教室,在老师和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下冲到窗边,死死盯着坠落的小猫。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雪白柔软的身体就要砸到坚硬的地面。

    缓速!

    他急切地想着。

    眼前的光景随之变得扭曲,庭园白茫茫一片,其中夹杂几点殷红,散落的海棠花瓣随着雨水的急流快速下坠,一如既往。

    唯独小猫落地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就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掌托举着,背部轻轻地接触地面,毫发无损。

    它很快打个滚爬起来,抬起头,望自己一眼,摇摇摆摆地闯进草丛消失不见。

    太好了……

    那个小家伙没事。

    王秋舫重重地舒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湿了一片。

    [指令:缓速]

    [执行成功]

    [消耗积分:30]

    [剩余积分:510]

    眼前突然浮现淡金色的虚拟面板,告知自己这些信息。

    他微微一怔,有些无奈。

    果然,还是没办法习惯啊……

    自从开学当天,这个所谓的现实编辑器降临,自己突然总会看到这种面板,简直就像人生变成一场游戏。

    然而,他已经尝试用它扭曲现实,知道它绝对不仅仅是游戏或者恶作剧,而是某种真实存在,具备无穷力量的神秘事物。

    光是先前让小猫缓速的简单手段,就足以颠覆人类对物理世界的认知。因此,如果不想被抓起来研究,自己必须谨慎地保证它不被任何人发现。

    如此想来,自己救下这家伙的决定实在是有些冲动,好在窗外的庭园落雨,四下无人,这一带也没有监控,大概没被任何人发觉。

    不过,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千万记得三思而后行。

    王秋舫再次警告自己,心情渐渐平复。然而,转过头时才发现无数错愕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顿时瞳孔紧缩。

    遭了……

    这下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