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禁地
凝凡回到老城时已是另一天下午。此时各地观礼人已经陆续到达格尔兰洛，那些外人矜持而好奇的关注着这座独一无二的城池，而格尔兰洛人们也在观察这些油光水滑身穿长衫的南方人们。
不同于各个卫城，格尔兰洛老城是极少有外人来的。那些老人们对外人敌意深重，即便是战后这些年商铭不遗余力的宣讲推进，也未曾令情形有几分改观。
凝凡来到后堂，母亲正在此处静坐，案上是几卷书册。凝凡老远见到，便赶忙老老实实地跪坐一旁，等着挨训。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荆南灰溜溜的走进来，垂首立在凝凡身旁
菲洛茵兹斜眼看看凝凡，再看看荆南，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凝凡知道母亲消了气，腆着脸凑到她身旁。
菲洛茵兹努力绷起脸，说道：“你们两个知罪了吗？”
两人赶忙应声：“知罪了知罪了。”
菲洛茵兹喝道：“知罪，知什么罪？”
两人对视一眼得了默契，张口说道：“《汤地契》（《翔广言记》）还未读完……”
屋内沉默一瞬。
砰的一声响，院外女卫一惊，正欲入院查看，另一女卫已经拉住她衣角，低声道：“莫管，你去唤外厅柱先生傍晚来修门墙就好。”
…………
商铭与荆南并肩坐在田埂上，看着清平界外的风雪与葱茏的蔬果。
商铭斜着眼看鼻青脸肿的荆南，久久不语。
荆南苦笑：“域主，想笑就笑吧。”
商铭抚掌大笑，说道：“帕苏赌的是左眼，看来又是我赢了。”
荆南哭笑不得：“您赌运一向冠绝北境。”
商铭拍他肩膀：“这里只有你我，何必如此拘谨。此行如何？
荆南摇了摇头：“枫山仍是不肯，只让少主进了第一道门。”
商铭叹道：“倒也不能怪他。”又道：“凝凡有没有说起在那幻境中见了什么？”
荆南还是摇头，道：“少主……大概还是没有想起什么。”
商铭嘿了一声，说道：“或许是没想起，或许是不想说。”
他慢慢站起身，说道：“荆南啊，这是最后一回了。”
荆南攥紧了拳头。
…………
凝凡战战兢兢的坐在母亲身旁，有长长的发丝飘到他鼻尖搔了又搔，凝凡拼了命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菲洛茵兹眼睛一横，凝凡连忙又坐直了身子。
菲洛茵兹摸摸他的脑袋：“凝凡，为什么不喜欢读书呢？”
凝凡张了张口，摇了摇头。
菲洛茵兹把儿子揽进怀里，说道：“你将来是要去争夺域主之位的，想统领天下战修，可并非能打善战便行的……”
凝凡轻轻点头，往母亲身上努力靠了靠。菲洛茵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抱着儿子静静坐着。
仿佛许多年、许多年都不曾有过这样安稳的依偎，这般温暖，令人沉溺。
菲洛茵兹忽然说道：“凝凡，听说奥洛斯当代秘殿座下有位帝女与你年岁相仿，不如我来为你讨一门亲事吧？”
凝凡霍的窜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我……我！”
菲洛茵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既是破冰之旅，当然要有个好彩头才是，我看这门亲事大有搞头！再有两日主宰驾到，此事可得抓紧了！”
……
一番打闹不提，凝凡好不容易逃出母亲魔爪，眼见家里是不能呆了，问过门房知道老师早已离开，便出门一路向南，来到一处阔气的院落，门前是两头神气的石兽，还有个笑眯眯的坐在门槛上的老先生。
凝凡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凝凡见过叔叔。”
眼前人是撒罗本代家主帕苏·格尔兰洛，旧族之首，甚至是许多人眼中格尔兰洛实际的掌控者。这位老一辈的强者是先代域主的好友，也曾是板上钉钉的当代域主，然而深渊百年他是那溃兵之将，不仅修为大退，也再无争夺域主的资格。
但他仍是旧族的主心骨，甚至是格尔兰洛的无冕之王。
凝凡倒是对帕苏没什么畏惧，毕竟他的老师便是这位和气老人的亲子，他从刚记事起便承这位旧族之首的教诲，在他眼里，帕苏更像是家中长辈。
帕苏挥手让他起来：“少域主，今日所谓何来呀？”
凝凡连忙摆手“叔叔，老师回来没有？”
帕苏也摆摆手“还没见面，也不知青了哪边眼睛。”
凝凡假装没听到这句话，跑过去给帕苏捶腿：“叔叔，你得给我做主。”
帕苏顺手拍他的头：“什么事？”
凝凡气道：“母亲要给我安排亲事！那什么……那什么奥洛斯的帝女。”
老人愣了一霎，而后大笑不止：“竟是如此！当真奇思妙想！”
凝凡埋怨他：“叔叔，您也笑我！”
帕苏笑道：“可不是笑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咳，左右有个小媳妇总是不差的。”
凝凡恼了，气鼓鼓的不再理他。
老人站起身来，提溜着凝凡进了院门。
天井里有一眼井，井边正坐着一位老妇人，手持着一根钓竿，长长的线索垂入井里。
凝凡挂在半空给老太太行礼兼告状：“大母！您看叔叔！”
老太太宝相庄严，没理他，凝凡知道她又到了关键时刻，八成是听不见自己的呼救，有些丧气。恰在此时，老太太眼神一凝，前手抬后手压，一尾金鳞膏鱼在空中甩出弧线，足有一尺来长，被老太太小心收进鱼桶。帕苏把凝凡丢在一边，抚掌笑道：“母亲果然神乎其技！”
凝凡也赶过去，看到井里满是游鱼挤挤挨挨，不由得震撼莫名，转头看帕苏：“叔叔，您这是抓空了凝冰海的膏鱼给大母钓吗？”
帕苏给他一脚：“噤声！”
老太太这才看到凝凡，喜笑颜开：“凝凡快过来，大母给你做膏鱼羹来吃！”
凝凡脸色又垮了下来。
凝凡刚记事时，大母便是这样老态龙钟了，他几乎觉得这位老人和这座老城一样老了。老人仅有的爱好除了钓鱼，便是教养小辈们——比如说凝凡，还有他的母亲。老人平等的喜欢每一个她教养的孩子，并且平等的喜欢给他们吃膏鱼羹。这一点，就像清平界一样亘古不易。
凝凡坐在条凳上，老太太坐在他右手边，为他一勺勺的添了满满的一碗膏鱼羹，细嫩雪白的鱼肉仿佛还在跳动，馥郁之极的香气飘起，热气像绽开的花蕊将他包裹起来。
当然是美味，但是实在是吃的太多次，凝凡也实在提不起兴趣来了，拿着调羹拨来拨去，却只送下去一口。大母板起脸来：“凝凡，不许挑食！”
“哪里有另一样吃食来挑呢？”凝凡腹诽，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大母满意的摸着凝凡脑袋：“这就对了，你这许多年在外漂泊，可喝不到大母的膏鱼羹。”
话说着，她的那只手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凝凡看着那只苍老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划过眼前，仿佛也将他身体划开两半，那一段薄而凌厉的讯息再度划过，但这一次被他牢牢抓紧了。
……
越过南方仿若无尽的林海，会看到一座极其高峻而规整的山峰，像是巨大的树冠。
那本就是一棵树，世上最古亦是最大的一棵树——卡尔瓦萨祁族称之为“祖树”。
祁族生于斯长于斯，这被造物主垂青的种族拥有悠长的生命、强健的体魄、永不枯竭的智慧和与生俱来的修炼天赋。强大，却又谦卑。
焚雨侧过身子，小心通过满是枝条充塞的狭道，入眼是如墨般浓稠的绿色。这里是卡尔瓦萨的树冠之内，不过数丈方圆，层叠的枝条叶片将此地封存于时间之外，正中是一汪不知深浅的水潭，有绿光如丝带从中飘曳而出，氤氲着照亮四下。
水潭中涌起盘旋的浪，呼吸间凝成碧色的人形，娇小如婴孩，却生着长而繁密的长发，直流入深潭之中。
它向焚雨招手，脸孔忽明忽暗看不甚清。
焚雨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探足，潭水有涟漪泛起，水面一沉，却终于撑起了少女的重量。焚雨站在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笑。
她叫着：“流沧！流沧！我能站在上面了！”
绿色的人形似乎十分满意，于是空间的色调明亮了起来。自岸边涌起浅浅的浪，将焚雨送到流沧面前。
于明灭的光亮中，焚雨第一次见到它的脸。
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流沧感知到她的惊讶，于是下一刻焚雨知道，自己在水潭中站起身的那一刻起，流沧便拥有了新的形貌，从此同心同命，生休与共。
她知道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将要震动，看到了微茫无依的未来一角。
同时，她知道自己将要远行。
……
每时每刻都有垂死的兽类朝圣般翻山越岭，止步于这片祖先定好的坟场，卡尔瓦萨对脚下的蝼蚁报以冷眼，看它们慢慢腐烂，之后回报以新生。
忽然枝杈间亮起一盏又一盏灿烂的烛火，勾勒出沉寂多年的祖树的轮廓。这是送行，这被遗忘的种族永远自缚于此，只能为游子亮起这些灯，让他们再完完整整的看一眼家的模样。
焚雨捧着一颗小小的、燃烧着的树种，高举过头，然后向着卡尔瓦萨叩拜，久久没有抬头。
走吧，流沧在她心底说。
焚雨起身，向林海走去，再不曾回头。
不同于各个卫城，格尔兰洛老城是极少有外人来的。那些老人们对外人敌意深重，即便是战后这些年商铭不遗余力的宣讲推进，也未曾令情形有几分改观。
凝凡来到后堂，母亲正在此处静坐，案上是几卷书册。凝凡老远见到，便赶忙老老实实地跪坐一旁，等着挨训。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荆南灰溜溜的走进来，垂首立在凝凡身旁
菲洛茵兹斜眼看看凝凡，再看看荆南，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凝凡知道母亲消了气，腆着脸凑到她身旁。
菲洛茵兹努力绷起脸，说道：“你们两个知罪了吗？”
两人赶忙应声：“知罪了知罪了。”
菲洛茵兹喝道：“知罪，知什么罪？”
两人对视一眼得了默契，张口说道：“《汤地契》（《翔广言记》）还未读完……”
屋内沉默一瞬。
砰的一声响，院外女卫一惊，正欲入院查看，另一女卫已经拉住她衣角，低声道：“莫管，你去唤外厅柱先生傍晚来修门墙就好。”
…………
商铭与荆南并肩坐在田埂上，看着清平界外的风雪与葱茏的蔬果。
商铭斜着眼看鼻青脸肿的荆南，久久不语。
荆南苦笑：“域主，想笑就笑吧。”
商铭抚掌大笑，说道：“帕苏赌的是左眼，看来又是我赢了。”
荆南哭笑不得：“您赌运一向冠绝北境。”
商铭拍他肩膀：“这里只有你我，何必如此拘谨。此行如何？
荆南摇了摇头：“枫山仍是不肯，只让少主进了第一道门。”
商铭叹道：“倒也不能怪他。”又道：“凝凡有没有说起在那幻境中见了什么？”
荆南还是摇头，道：“少主……大概还是没有想起什么。”
商铭嘿了一声，说道：“或许是没想起，或许是不想说。”
他慢慢站起身，说道：“荆南啊，这是最后一回了。”
荆南攥紧了拳头。
…………
凝凡战战兢兢的坐在母亲身旁，有长长的发丝飘到他鼻尖搔了又搔，凝凡拼了命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菲洛茵兹眼睛一横，凝凡连忙又坐直了身子。
菲洛茵兹摸摸他的脑袋：“凝凡，为什么不喜欢读书呢？”
凝凡张了张口，摇了摇头。
菲洛茵兹把儿子揽进怀里，说道：“你将来是要去争夺域主之位的，想统领天下战修，可并非能打善战便行的……”
凝凡轻轻点头，往母亲身上努力靠了靠。菲洛茵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抱着儿子静静坐着。
仿佛许多年、许多年都不曾有过这样安稳的依偎，这般温暖，令人沉溺。
菲洛茵兹忽然说道：“凝凡，听说奥洛斯当代秘殿座下有位帝女与你年岁相仿，不如我来为你讨一门亲事吧？”
凝凡霍的窜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我……我！”
菲洛茵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既是破冰之旅，当然要有个好彩头才是，我看这门亲事大有搞头！再有两日主宰驾到，此事可得抓紧了！”
……
一番打闹不提，凝凡好不容易逃出母亲魔爪，眼见家里是不能呆了，问过门房知道老师早已离开，便出门一路向南，来到一处阔气的院落，门前是两头神气的石兽，还有个笑眯眯的坐在门槛上的老先生。
凝凡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凝凡见过叔叔。”
眼前人是撒罗本代家主帕苏·格尔兰洛，旧族之首，甚至是许多人眼中格尔兰洛实际的掌控者。这位老一辈的强者是先代域主的好友，也曾是板上钉钉的当代域主，然而深渊百年他是那溃兵之将，不仅修为大退，也再无争夺域主的资格。
但他仍是旧族的主心骨，甚至是格尔兰洛的无冕之王。
凝凡倒是对帕苏没什么畏惧，毕竟他的老师便是这位和气老人的亲子，他从刚记事起便承这位旧族之首的教诲，在他眼里，帕苏更像是家中长辈。
帕苏挥手让他起来：“少域主，今日所谓何来呀？”
凝凡连忙摆手“叔叔，老师回来没有？”
帕苏也摆摆手“还没见面，也不知青了哪边眼睛。”
凝凡假装没听到这句话，跑过去给帕苏捶腿：“叔叔，你得给我做主。”
帕苏顺手拍他的头：“什么事？”
凝凡气道：“母亲要给我安排亲事！那什么……那什么奥洛斯的帝女。”
老人愣了一霎，而后大笑不止：“竟是如此！当真奇思妙想！”
凝凡埋怨他：“叔叔，您也笑我！”
帕苏笑道：“可不是笑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咳，左右有个小媳妇总是不差的。”
凝凡恼了，气鼓鼓的不再理他。
老人站起身来，提溜着凝凡进了院门。
天井里有一眼井，井边正坐着一位老妇人，手持着一根钓竿，长长的线索垂入井里。
凝凡挂在半空给老太太行礼兼告状：“大母！您看叔叔！”
老太太宝相庄严，没理他，凝凡知道她又到了关键时刻，八成是听不见自己的呼救，有些丧气。恰在此时，老太太眼神一凝，前手抬后手压，一尾金鳞膏鱼在空中甩出弧线，足有一尺来长，被老太太小心收进鱼桶。帕苏把凝凡丢在一边，抚掌笑道：“母亲果然神乎其技！”
凝凡也赶过去，看到井里满是游鱼挤挤挨挨，不由得震撼莫名，转头看帕苏：“叔叔，您这是抓空了凝冰海的膏鱼给大母钓吗？”
帕苏给他一脚：“噤声！”
老太太这才看到凝凡，喜笑颜开：“凝凡快过来，大母给你做膏鱼羹来吃！”
凝凡脸色又垮了下来。
凝凡刚记事时，大母便是这样老态龙钟了，他几乎觉得这位老人和这座老城一样老了。老人仅有的爱好除了钓鱼，便是教养小辈们——比如说凝凡，还有他的母亲。老人平等的喜欢每一个她教养的孩子，并且平等的喜欢给他们吃膏鱼羹。这一点，就像清平界一样亘古不易。
凝凡坐在条凳上，老太太坐在他右手边，为他一勺勺的添了满满的一碗膏鱼羹，细嫩雪白的鱼肉仿佛还在跳动，馥郁之极的香气飘起，热气像绽开的花蕊将他包裹起来。
当然是美味，但是实在是吃的太多次，凝凡也实在提不起兴趣来了，拿着调羹拨来拨去，却只送下去一口。大母板起脸来：“凝凡，不许挑食！”
“哪里有另一样吃食来挑呢？”凝凡腹诽，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大母满意的摸着凝凡脑袋：“这就对了，你这许多年在外漂泊，可喝不到大母的膏鱼羹。”
话说着，她的那只手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凝凡看着那只苍老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划过眼前，仿佛也将他身体划开两半，那一段薄而凌厉的讯息再度划过，但这一次被他牢牢抓紧了。
……
越过南方仿若无尽的林海，会看到一座极其高峻而规整的山峰，像是巨大的树冠。
那本就是一棵树，世上最古亦是最大的一棵树——卡尔瓦萨祁族称之为“祖树”。
祁族生于斯长于斯，这被造物主垂青的种族拥有悠长的生命、强健的体魄、永不枯竭的智慧和与生俱来的修炼天赋。强大，却又谦卑。
焚雨侧过身子，小心通过满是枝条充塞的狭道，入眼是如墨般浓稠的绿色。这里是卡尔瓦萨的树冠之内，不过数丈方圆，层叠的枝条叶片将此地封存于时间之外，正中是一汪不知深浅的水潭，有绿光如丝带从中飘曳而出，氤氲着照亮四下。
水潭中涌起盘旋的浪，呼吸间凝成碧色的人形，娇小如婴孩，却生着长而繁密的长发，直流入深潭之中。
它向焚雨招手，脸孔忽明忽暗看不甚清。
焚雨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探足，潭水有涟漪泛起，水面一沉，却终于撑起了少女的重量。焚雨站在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笑。
她叫着：“流沧！流沧！我能站在上面了！”
绿色的人形似乎十分满意，于是空间的色调明亮了起来。自岸边涌起浅浅的浪，将焚雨送到流沧面前。
于明灭的光亮中，焚雨第一次见到它的脸。
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流沧感知到她的惊讶，于是下一刻焚雨知道，自己在水潭中站起身的那一刻起，流沧便拥有了新的形貌，从此同心同命，生休与共。
她知道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将要震动，看到了微茫无依的未来一角。
同时，她知道自己将要远行。
……
每时每刻都有垂死的兽类朝圣般翻山越岭，止步于这片祖先定好的坟场，卡尔瓦萨对脚下的蝼蚁报以冷眼，看它们慢慢腐烂，之后回报以新生。
忽然枝杈间亮起一盏又一盏灿烂的烛火，勾勒出沉寂多年的祖树的轮廓。这是送行，这被遗忘的种族永远自缚于此，只能为游子亮起这些灯，让他们再完完整整的看一眼家的模样。
焚雨捧着一颗小小的、燃烧着的树种，高举过头，然后向着卡尔瓦萨叩拜，久久没有抬头。
走吧，流沧在她心底说。
焚雨起身，向林海走去，再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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