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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宴

    十日后。

    相王府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皇亲国戚,元老宿将,朝廷要员,尽皆到此。

    相王李旦一生浮沉,已是宠辱不惊,然今日见到这么多人,却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忽报太平公主带着许威、程蝶儿到了,李旦和李隆基连忙抢上几步,站在厅口相迎。

    但见一人,锦衣绣袍,云鬓步摇,金钗珠冠,凤眼含威,走了进来,热闹的大厅瞬间静了下来,人人看向公主。

    李隆基拜倒叩头:“小侄见过皇姑母。”大臣们也立刻拜倒,呼啦啦跪下大片,齐声高喊:“臣等参见镇国太平公主。”

    公主笑吟吟地受了,将李隆基拉起:“今日王爷贵诞,不必多礼。”又摆了摆手,“诸公免礼!”

    相王李旦走上一步:“自两年前回到长安,旦闲居寒舍,未曾得见公主,今日再见玉容,公主一切安好,旦幸甚至哉!”

    公主每日与大臣,皇族交往,这类的话早就听的烦了,然而这次不同,她深知这位弟弟的秉性,知道他定是肺腑之言,便恭敬的回礼:“不敢,得见相王,臣妹可安心矣。”

    许威和程蝶儿也跪下叩头,相王客气的还礼,李隆基一边还礼,一边看着许威,他知道姚元崇,宋璟所说的正是此人,公主党羽众多,权势熏天,今日只他跟随公主到来,必非常人,然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便吩咐公主坐在下首第一,许威,程蝶儿居于其后。

    众人谈了一阵,忽报:“圣驾临幸!”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家议论纷纷,只太平公主端坐不动。

    李旦兴奋不已,亲自走出大厅,李隆基也跟着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黄袍人走了进来,他在门口一站,但见大厅里全是跪倒的人,众人山呼万岁。

    李显不禁一呆:“小侄啊,满朝文武都来了,你的面子当真不小。”

    李隆基连忙答道:“这是圣上亲临,臣不敢贪天之功。”

    李显笑了笑,走过诸臣,突见太平公主,惊讶道:“公主也在这里,难得!”

    太平公主坐着没动,只微微欠身:“见过圣上。”

    李显点点头,没觉得有何不妥,然太平公主听到李显身后“嗤”的一声,原来正是皇后韦氏和侄女安乐公主。

    她母女二人一般打扮的花枝招展,不厌其烦,极尽华美奢侈之能事,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凤冠随着走路上下摆动,显得富贵无极,却又十分轻浮。

    韦氏见她不动,心中老大不悦,也不管什么场合,直接发难,“公主好大的面子啊!”

    大臣们早知二人矛盾极深,却决计想不到如此公开掐架,不禁面面相觑。

    李隆基一看不对,连忙赔笑道:“皇后,安乐公主銮驾来此,寒舍蓬荜生辉,还请上坐。”

    韦氏“哼”了一声,便坐了上去,安乐公主也跟着坐了,如此一来,她便坐到了太平公主的上首,太平公主冷笑一声。

    众人便拜:“参见皇后,参见安乐公主。”

    韦氏点头为礼,安乐公主则双眼望天,不去理会。

    大家刚站起,一个女子走过来,面向太平公主行礼,此人一身昭容打扮,楚楚动人,众人不禁都向她望去,此女杏眼樱口,眉目如画,正是昭容娘娘上官婉儿,众大臣无不知晓,今日一见,当真如此,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太平公主看着她,双目一抹异光闪过,但她强行忍住,躬身回礼,她并未看到身后的程蝶儿直瞪着上官婉儿,如不是在这里做客,几乎要拔剑相向了。

    上官婉儿又向李旦,李隆基拜了,走向太平公主下首。突然韦氏大声说:“久闻昭容娘娘才思敏捷,文采卓越,今日临淄王贵诞,娘娘何不上坐,为临淄王行诗,平添佳话。”

    李显,李旦都点头称好,大臣们跟着起哄,只太平公主脸色微变,嘴唇一动,终于忍住,也道:“如此甚好,便请昭容娘娘行诗,我等急盼瞻仰娘娘大作。”

    上官婉儿便走了过去,李旦吩咐开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隆基便站了起来,向众人行礼,众人都站起还礼,太平公主也站了起来。

    韦氏和安乐公主却坐着不动,特别安乐公主,连酒杯都不举起来,李显瞪了她一眼,她才极不情愿的起身。

    她的举动让太平公主暗暗高兴,两人互相瞪视,韦氏目空一切,数次抢在皇帝面前接受大臣行礼,程蝶儿坐着不动,只看着上官婉儿,恨不得一剑刺去。人人都把心隐藏起来,只让脸与他人相见。

    这席上的一切,李隆基都看在眼里,尽管觥筹交错,菜肴横飞,大家都在欢声笑语,但是他也明白,一旦自己有所差池,众人立刻作鸟兽散,能不在离开时朝自己身上跺几脚便不错了,他必须更加警惕。

    此时上官婉儿也是如此,她虽然担任行令官,来往穿梭,但是敏感聪慧的她还是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注意到太平公主冷冰冰的眼光时不时朝她射来,还有公主身后一个女子始终不动,只瞪着她,右手按在腰间,她不知道这是何人,然而她却是太平公主的人,而且今天太平公主只带了这两个人,她们想做什么?

    自打她“投靠”皇后,朝廷上下,流言蜚语不断,韦氏要做武氏第二的野心昭然若揭,行事肆无忌惮,女儿安乐公主更是几次三番唆使他人上书,要立她为皇太女,朝臣侧目,也与太平公主闹的水火不容。

    而此时,她竟然投靠了这两人,立时惹来一片痛骂之声,虽然崔湜,宗楚客等人推波助澜,也难逃汹汹物议,自己只得深居宫中。

    今日太平公主见到自己的神态,脸色告诉她,二人已是仇雠,而且公主与临淄王关系非比寻常,又都门下充要,党羽林立,一旦动手,自己毫无胜算,韦氏和安乐公主不懂这个道理,但她却很明白。

    她的一生便是在这集天下最高权利,也是集天下最丑恶肮脏之事于一体的大明宫中度过,早已见怪不怪,华丽的诗篇也洗不净那颗灼热的心,秀美的容貌却承载一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她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只待有人挥刀砍向自己。

    许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他不是个爱放狠话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出手就必要击中对手要害,让对手再也不能爬起,二十年前的朝廷官员,十年前的江湖巨寇,如今的再起朝廷,他一直都是如此做的。

    程蝶儿不是他的表妹,只是一个工具,太平公主也不是他的主子,他认为只是他的工具。

    上官婉儿不是他的仇人,但是她必须死,因为她知道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那个知道他身份的王御史也一样,虽然他们是朋友。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不择手段才是真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人知道他,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关键。

    大宴过半,李隆基突然起身,对李显拜道:“圣上,臣近日得勇士一人,武功高强,且智慧过人,然其携带兵刃,不敢在君前舞刀弄枪,故一直藏于宫中,今日圣上可否一见,令其为朝廷效力?”

    李显兴致颇高,“甚好,便让他参见罢了。”

    李隆基应了一声,拍了拍掌,一个白袍人翩然而下,面向众人行了个礼。

    李显喜笑颜开,韦氏却很不满意,“见君不跪,好大的架子!”李显忙喝止:“江湖人士,不必拘礼。”

    但见那白袍人舞动剑法,似流星赶月,白衣胜雪,众人啧啧称赞。

    太平公主颇感奇怪,不知李隆基是何用意,程蝶儿却看的瞪大双眼,只见此人所有剑法,竟颇似自己的那套武功,然花样更加繁复,竟似招招克制,她清楚记得自己的师傅说过她所学的武功虽然未臻化境,但对付一般江湖人士也已经足够,不料却被此人克制的无所适从,难道竟是冲自己而来?

    她惶恐不安,不由得看向表哥,希望一向足智多谋的表哥能解开她的困惑。

    然而此时内心最惊惶的却是许威,他对此人实在太熟悉不过,二十年前,十年前,自己被他两次击败,靠着隐姓埋名活到此时,而今他又出现了,而且武功更加精进,他怎么会是李隆基的属下?他是冲自己而来吗?

    程蝶儿见表哥目瞪口呆,几乎站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表哥如此,不禁奇怪,低声问:“表哥,怎么了?”

    许威心中一惊,连忙掩饰道:“没什么。”

    那白袍人突然停剑,笑问:“许御史,在下这剑,可入眼否?”

    许威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强压心头惊惧,说道:“阁下神乎其技,然在下区区文人,不通此术,遗憾之至。”

    那人一笑,不再说话。

    李隆基和姚元崇宋璟暗中点点头。

    太平公主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只李显却点头微笑,于他,这不过是生活的点缀罢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是一个鸿门宴,也是一个死胡同,进来,就很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