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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叛逆初现(2)

    黄昊回到家,心里仍然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复。

    晚上吃饭时,当着父母,黄昊把心里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他说:“我今天才知道,姆妈出工只拿一半工分,这对我们家来说,太不公平了!”

    王梅香说:“都怪你爸,那个姜林绿就是针对你爸的。那年搬屋,是他爸姜武当队长,不帮着说话,害得我们家自己搬屋,穷到现在,每年都是超支户。”

    黄龙朝却问他:“你什么时候改的名,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黄昊说:“我改名时,大哥问过我要确定,到时候读高中、考大学都不能改的。我想,考上了就叫黄昊,考不上还是黄耀庭。所以,想等到录取了再告诉你们。”

    黄龙朝:“黄耀庭不好吗,非得改名字。庭是辈份,耀是光宗耀祖,希望你将来有出息。”

    黄昊:“黄耀庭,不好叫,也不好听。耀庭耀庭,听起来像药停,停药似的。光宗耀祖太俗气,我取这个昊字,上面是个日,代表太阳,下面是个天,如日中天的意思。毛主席名字的东字,繁体字是木字里有个日字,太阳升上树梢,旭日东升,普照大地。毛主席都说了,我们年轻人要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如日中天啊!以后,你们也不要叫我奶仔奶仔,我都长这么大了,还奶仔;也不要叫黄耀庭,改口叫黄昊。我也改口叫你们‘爸妈’。”

    听他这么解释,黄龙朝倒觉得也有他的寓意,不再辩论,嘴里还跟着重复了一句:“黄昊。”

    黄昊还记得刚才母亲提起的事,便问道:“爸,搬屋是怎么回事?”

    再提这事,黄龙朝脸上仍然露出愠色:“别提了。那年公路要通过我们这座房子下面,要我们搬这屋,说好是公路指挥部负责搬的,结果他们喊人把屋顶掀了,人都散伙回家挖红薯去了。我怕冬天雨水多,要是下雨了就淋坏了。请示生产队长姜武,去找指挥部尽快找人搬,他答应去找,结果没找。耽误了好几天,我就自己去找,指挥部的人让我自己找人搬,答应补贴500斤粮票和50斤肉票。俗话说,上屋搬下屋,还得三担谷。这一搬,家产全掏空了,还欠了人家的粮票和钱。后来,指挥部说找生产队长,姜武说找指挥部,一个卵子都没得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把这些补贴贪污了。”

    黄昊愤愤不平:“这不明显欺负人嘛。我们家就是这样穷的。你就这样算了?”

    黄龙朝无奈地说:“那能怎样,跟他打一架?”

    黄昊皱着眉头,扒了几口饭,说:“今天那个冯官云,不知道什么意思,有人问我考上没有,他说没有,脸上那神色,好像没考上是他最希望的结果似的。按辈份,他得叫我舅舅啊。真是狗眼看人低。”

    王梅香也不解:“我们家也待人不薄啊,从来没有对谁黑过脸,谁来家里,只要家里有,都好酒好菜招待了啊。”

    黄昊自我开解说:“或许,他们看我们家年年超支户,你们年纪大,身体差,我又没长大吧。”

    黄龙朝:“我们都老了,以后靠你争气。”

    这一天的经历,以及听了父亲的叙说,黄昊第一次感觉到人心的复杂性。黄毛江的人,都是黄姓一个祖宗的后代,生产队除了黄姓,还有几户姜姓和冯姓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他知道父母是善良的,正直的,与世无争,却没能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个家的正当权益,没有得到足够的正视和保护。这与父亲的为人和学校的教育,有些许不同。

    因此,还需要自己学习更多的知识,走出这个大山,去认知更多的世界,来丰富自己的见识。

    黄昊同时也在创造机会锻炼自己的胆量。村里或其他组里晚上放电影,他就一个人跑去看。那时候山区没电更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特别静寂。有时去朱家岭那边看电影,走到下面山涧里时更是阴森森的,如果月光太弱,连路都看不清,模模糊糊的灰色地带就是路,基本上完全靠记忆力高一脚低一脚瞎走。

    最可恼的是经过有坟墓的地方,脊背总感觉凉嗖嗖的一阵阵发麻。只有壮着胆子加快步伐尽快离开。

    看完电影差不多是深夜了,想想回程的路,心里就没了那么大的胆量,便在大伯黄清朝家过夜。

    这种夜路走多了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鬼,而是自己心里吓自己的。别人说的什么“鬼在树上洒沙子”,也不过是鸟或野兽在树枝上移动掉下来的树皮或小树杆而已;什么“鬼火”也不过是地上有磷光而已。

    慢慢地,他开始运用学到书本知识和唯物论开始看待客观世界,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

    高中开学的前一天,黄龙朝送黄昊到县一中报到。

    两人搭班车到207国道的西边湾,与几个等在路边的同学,一起招手拦停了县一中的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它是从县城采购物品回学校的。大家爬上车斗坐着,约莫十来分钟,就到了学校。

    这是一所由一群建筑物围成的四合院式的校园,进了大门口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广场,接着迎面而来的是学校礼堂,礼堂正面墙上硕大的立体红五星非常醒目,给黄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扛着父亲新做的木箱,父亲抱着被子,跟着人群后面找到了靠西边的宿舍。宿舍前面是一片菜地和梨园,对面很远的地方是教室。除了礼堂和教师办公楼比较高大之外,其他的都是一层的砖瓦房。

    放下行李后,父子俩去做了新生登记。父亲就说趁早回去,就走了。

    高中的生活,校园、学习和劳动,几乎与初中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让他感觉不同的是,老师和同学不同。

    仍然要交柴火、大米,还要种菜。校园里的菜地,都整整齐齐的划分了区域和标记,每个班、每个人都有上交白菜的任务。劳动课或早晚,黄昊和同学还得到化粪池取粪便,挑到菜地施肥。对于农村长大的他来说,虽然力气有点欠缺,还能撑住。一些城里长大的女同学,闻到味道或是看到粪便,会干呕。

    种菜都在学校,不是最难的事情,最难的是要到很远的山上去砍柴。因为家里没钱交柴火钱,就需要自己去砍柴,按规定的重量交给学校。

    有一次,黄昊跟几个同学向学校后勤部借了柴刀,到对面的山上寻找柴火。走啊走,翻过两座山才到了“单江水库”旁边的山林,人已经饿得不行了。

    好不容易砍了一捆柴,吃力地扛起来,肚子饿,心里发慌,脚就不听使唤,高一脚,低一脚从山路上往回赶。不知道歇了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想放弃,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折腾到天快黑的时候,筋疲力尽,才回到学校。

    这次严重透支体力的经历,让黄昊想起来就后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黄昊历来是文科强,理科弱,尤其是数学不太好。学校迎合当时高考要求,分出一个英语专业班,说是高考时数学不做成绩,意思是可以不考数学。

    黄昊第一时间就报名到了英语专业班,语文、历史和英语成绩保持在班上前五,英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跟他竞争第一名的是一个留级的女同学何美艳,她多读了一年,加上确实努力,成绩也是相当好的。

    何美艳就坐在他后面,上自习时经常用脚踢他的椅子,让他转身交流学习,对她总是笑呵呵,这让他想起了表妹姜玉凤。

    慢慢地,他知道何美艳是喜欢自己。可他对她实在是没感觉,觉得她除了学习好,身上没有吸引他的地方。相貌、身材等,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初中同学伍美英也考上了一中,分在别的班。他心里仍旧喜欢她,但一直不敢让她知道,他知道自己目前的条件,是配不上她的。有时候,他就故意在伍美英要经过的地方等她,装着是巧遇的样子,两个人打个招呼,他心里都觉得是一种甜蜜。

    有时候,他心里在想,这个世界总是阴错阳差,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人,可能不喜欢你。互相喜欢的男女,才能相爱。

    教英语的是已经60多岁的蒋旭老师,他不仅英语厉害,还懂俄语、日语。黄昊和何美艳是他喜欢的两个学生,他表达了可以教他们俄语或日语的意愿,黄昊看到日语有许多跟汉字相像,便选择了日语。何美艳见他选择日语,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就是想着更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觉得更有学习的力量。

    蒋旭老师上课的时候,激情满怀,虽然年纪大,但不影响他声音宏亮,精力充沛。唯一让黄昊有点嫌弃的是,他讲课的时候,嘴角总是溢出白色唾沫,感觉很不卫生,心里有点怕他走到自己面前时,口水不小心溅到自己脸上。

    蒋旭老师教了一个学期就离开了,来了一个女英语老师,也是非常喜欢黄昊,觉得他天资聪颖,理解能力强,样子看起来也憨厚老实。

    喜欢他的还有语文老师卢祖修,他知道黄昊会画画,有时候还让他根据课文内容画一张全开的画,挂在黑板上,更形象化的讲课,让学生们听得更认真。同时,他也是班主任。

    黄昊在学校的表现还是中规中矩的。第二年学校团支部发展了一批共青团员,召开全校人员大会举行“入团仪式”,当场发放团徽。

    念入团人员名单时,黄昊应声上到舞台,后来发现,11个新团员中,10个女生,只有他一个男生。不知是谁带的头,引起了哄堂大笑。

    他的小脸瞬间就红了,入团的光荣和使命感,被羞涩替换了,感觉自己做了什么有失男子汉大丈夫尊严的事情。

    好在慌乱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同样站在台上的伍美英,心里又莫名的兴奋起来。他总是想着自己跟伍美英有什么关联,哪怕是两个人的名字被放在一起,心里都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这或许就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样子吧。

    第三个学期一半的时候,学校来了一个从县二中调来的副校长蒋大林。他的主要任务是重点抓好高中英语专业班的学习,争取高考取得好成绩。

    很快,他就发现了黄昊这棵苗子,把他特意从班里抽起来,一个人在他的宿舍晚自习,辅导他的英语。

    那时候,初中两年,高中两年,接着就是高考。第三个学期,对于即将高考的学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黄昊被安排在副校长宿舍晚上自习,心里有点受宠若惊,但他心里却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主要来自于家庭原因。父母身体一直不好,常年煎服中药,父亲有严重的痔疮,母亲之前生育过多,营养不良,留下妇科病和风湿病。已经欠了学校一些费用,大米、柴火。开始时的兴奋和努力,慢慢地淡化了,有时候看着书本上的印刷体,心里却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