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鬼谷子
徐福心中一惊，这突如其来的苍老声音居然有几分熟悉。他琢磨片刻后如同恍然大悟般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青色白襟道袍的素发老人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正午刺眼的阳光，将地面上的徐福笼罩在阴影之下。
老人的脸上满是皱纹，而那看上去十分疲惫是深陷眼眶中却藏着一双神采奕奕的淡金色眼睛，一头与低垂眉毛相连的灰白长发更是无风自动。
老道士轻抚着长须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却觉得越看越熟悉，于是便眯起眼睛更加仔细地端详起来。而徐福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老人，脑中空白的他如同被惊雷劈穿天灵盖一般呆在原地。
片刻之后，徐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而老人那对金瞳也猛地收缩。他们二人忽然同时张开了嘴异口同声道：
“你居然还活着！”
话音未落，两人又皱起了眉头。徐福刚要开口却被老人一挥手阻止了：
“福儿你别急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里面慢慢谈吧。”
徐福还想说些什么，但老道士却完全没有理会，只是兀自走向破败的道观。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尾随着老人拾级而上。
老人在道观三丈外的整齐石板地上停了下来，单手掐诀凭空画出一个淡金色的符咒后，他取下靠在手臂上的银白色拂尘轻轻一挥。
随着符咒在拂尘的驱赶下飞入破败的朱门之中，四周碎裂的瓦砾都缓缓飘起并向着坍塌的墙壁屋顶上补去。
随着朱门缺失的最后一抹红漆也被填补上，原本破败的废墟重新变成了一座道观。眼见保护道观的幻术被解除，老人再一次看了向徐福：
“福儿，咱们进去吧。”
推开朱红的木门，老道士领着徐福穿过堆满梧桐黄叶的庭院，走进另一条的斗室之中。在木茶几两端的蒲团上坐下，老人从一侧陶土的暖炉上拎起黄铜茶壶给自己和徐福沏上一杯热茶。
“说说吧，你真的是徐福吗？”
徐福愣了愣，举起茶盏吹了吹后抿了一口：
“对啊，不然我是谁？”
老人握着茶盏的手忽然攥紧并颤抖了，原本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多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愤怒：
“不，你不是。福儿三年前已经被秦王杀死了，我可是亲手为他收的尸啊！”
徐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个世界的古怪变化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
“我说老骨头啊，我还没说你也早就死了呢？死前还嘱托我去蓬莱岛访仙问道……”
他却越说声音越小，那些蓬莱岛上的可怖回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老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又细细玩味着那句熟悉的“老骨头”，在掐了片刻的静心诀后他微微皱眉：
“说说吧，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从你上一次见到我开始。”
徐福也皱起了眉头，他眉心的川字纹和老道士简直别无二致：
“你真的是鬼谷子吗？”
鬼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先回答我的问题。”
徐福摇了摇头，他明白：无论世界怎么变化，这老骨头的固执性格都不会改变，不然为什么说牛鼻子老道呢。无奈地摇了摇头，徐福拿起黄铜茶壶为自己的杯子倒满漂着白色浮沫的半透明液体。
随着徐福讲述自己的古怪经历，老人面色逐渐阴沉，特别是说道自己被大仙觊觎身体的时候，老少二人的眉头都快拧成一股麻绳了。徐福毫无保留地说完自己的遭遇之后许久，一直沉思的鬼谷子才捋着长须自言自语道：
“我大概明白了……”
徐福眼睛一亮，身体连忙向前倾：
“师父，那么可否给徒儿解惑？”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福儿，我不是你的师父，至少我不是你曾经的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至少不是我曾经的徒弟。他们呐，都死了。”
徐福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死了？那你是谁，我又是谁？”
“别急，我还没说完呐，”
鬼谷子也给自己斟满茶盏，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的世界处在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而处在这片混沌之中还有无数个各不相同的世界，它们在混沌之中以无序的轨迹运行着，但却可以保存互不相交。”
说着，鬼谷子缓缓将茶盏放下。随着他那双淡金色的瞳孔逐渐亮起微弱的金光，一片由金丝般的光线组成的星象仪旋转着出现并悬浮在两人之间。
“然而这些世界并非听起来那么稳定，毕竟这混沌本身是有生命的，而其中存在的世界不过是祂的一个个梦境罢了。你看，这些天空中的星辰正是无数世界的投影，”
老人掐了一个道诀后，那原本规律运转的星象仪里十余个星环如同被熔化一般扭曲变形并坍缩成一个更大更扁平的环状物，
“而你为了召唤大仙强行扭曲了群星的位置，导致不同的世界重叠在了一起。也就是说，这片天地里的一切都是由不同世界的碎片拼凑而成的，只是这里的人们根本无法意识到一切都在变化。因为被改变的不仅有这些世界，还有人们的记忆。总而言之，我们二人其实来自不同的世界。”
“这怎么可能……”
鬼谷子摇头打断了徐福的话：
“福儿呐，你不用担心了。虽然你是一个世界的徐福，我是另一个世界的鬼谷子，但我依然愿意当你的师父。我会帮你找到解决体内残留大仙的办法。”
说罢，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茶几一甩宽大的青色袍袖。下一刻，茶几、暖炉、茶壶和悬空的星象仪都在他的翻手之间缩小并消失在了黑洞洞的袖口之中。
然而就在他要走出斗室的时候，一只手却拽住了他的衣襟，徐福那颤抖且多了几分严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如果那天将要寿终正寝的是你，你会像我另一个世界的师父那样嘱托我去寻找蓬莱仙岛吗？”
鬼谷子立刻明白了徐福话中的意味，他挣脱开自己被抓住的宽大道袍，犹豫片刻后道：
“会，当然会。那些船员是必死无疑的，即使他们不死，也会有别人死去。他们代表了你心中的杂念，尸解仙虽然是肉身成仙，但依然要做到杜绝凡人的五毒六欲和七情八苦。”
看着目光逐渐呆滞的徐福，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长叹一声走出门去：
“唉！三尸不斩，断难登仙呐。”
徐福呆愣愣地跪坐在蒲团上，耳边船员的谩骂、诅咒和嘲讽源源不断地涌入耳中，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过了许久，他从腰间的口袋中摸出一颗腥臭的蛊元塞进嘴里，随着理智的恢复，耳边的幻听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小并逐渐消失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斗室。
“想通了吗？这个世界很疯狂，远比你过去的世界疯狂的多。何为善，何又为恶？这远比你想的复杂。”
老人站在一颗枝干遒劲的高大梧桐树下，仰望着一团团金云一般的黄叶，一袭青色的道袍在微风中随着满头银丝轻轻摆动。徐福看着老人的背影，眼中忽然多出了一分坚毅：
“虽然你是我的师父，但我还是选择坚持我的观点。这种用他人生命助自己成仙的行为是罪恶且无耻的。”
鬼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但很快被落寞覆盖。他转过身对面前的少年道：
“行小人之事，藏君子之心。福儿，在被摆了无数道并且行了那么多恶事之后，居然还能对世界报以善意，你是个很善良的娃娃呐……”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但在这个荒唐且疯狂的世界，善良只会成为你被他人伤害的弱点。”
老人和少年对视许久，缓缓开口道：
“如此甚好……走吧，我们去找驱散你体内大仙的办法。”
“走？”
“走吧……”
缥缈的山间云雾之间，一老一少两条身影时隐时现地走在陡峭的怪石之间，时不时惊动一两只红冠白羽的仙鹤。看着它们拍打着翅膀飞向云霄，徐福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慢慢掩盖了内心深处的愧疚和痛苦。他看着自己刚刚换上的干净青色道袍，心中暗道：
“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而百无禁忌的恶人呢？”
走了不久，就在快要走出松树林的时候，鬼谷子的声音打破了轻松的氛围。看着四周越来越浓密的雾气，他的脸忽然变得各外凝重起来：
“小心点，这雾里面有东西。”
此话一出，周遭浓密的雾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阵尖锐的笑声。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徐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居然是他们！”
只见一位身穿青色白襟道袍的素发老人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正午刺眼的阳光，将地面上的徐福笼罩在阴影之下。
老人的脸上满是皱纹，而那看上去十分疲惫是深陷眼眶中却藏着一双神采奕奕的淡金色眼睛，一头与低垂眉毛相连的灰白长发更是无风自动。
老道士轻抚着长须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却觉得越看越熟悉，于是便眯起眼睛更加仔细地端详起来。而徐福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老人，脑中空白的他如同被惊雷劈穿天灵盖一般呆在原地。
片刻之后，徐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而老人那对金瞳也猛地收缩。他们二人忽然同时张开了嘴异口同声道：
“你居然还活着！”
话音未落，两人又皱起了眉头。徐福刚要开口却被老人一挥手阻止了：
“福儿你别急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里面慢慢谈吧。”
徐福还想说些什么，但老道士却完全没有理会，只是兀自走向破败的道观。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尾随着老人拾级而上。
老人在道观三丈外的整齐石板地上停了下来，单手掐诀凭空画出一个淡金色的符咒后，他取下靠在手臂上的银白色拂尘轻轻一挥。
随着符咒在拂尘的驱赶下飞入破败的朱门之中，四周碎裂的瓦砾都缓缓飘起并向着坍塌的墙壁屋顶上补去。
随着朱门缺失的最后一抹红漆也被填补上，原本破败的废墟重新变成了一座道观。眼见保护道观的幻术被解除，老人再一次看了向徐福：
“福儿，咱们进去吧。”
推开朱红的木门，老道士领着徐福穿过堆满梧桐黄叶的庭院，走进另一条的斗室之中。在木茶几两端的蒲团上坐下，老人从一侧陶土的暖炉上拎起黄铜茶壶给自己和徐福沏上一杯热茶。
“说说吧，你真的是徐福吗？”
徐福愣了愣，举起茶盏吹了吹后抿了一口：
“对啊，不然我是谁？”
老人握着茶盏的手忽然攥紧并颤抖了，原本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多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愤怒：
“不，你不是。福儿三年前已经被秦王杀死了，我可是亲手为他收的尸啊！”
徐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个世界的古怪变化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
“我说老骨头啊，我还没说你也早就死了呢？死前还嘱托我去蓬莱岛访仙问道……”
他却越说声音越小，那些蓬莱岛上的可怖回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老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又细细玩味着那句熟悉的“老骨头”，在掐了片刻的静心诀后他微微皱眉：
“说说吧，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从你上一次见到我开始。”
徐福也皱起了眉头，他眉心的川字纹和老道士简直别无二致：
“你真的是鬼谷子吗？”
鬼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先回答我的问题。”
徐福摇了摇头，他明白：无论世界怎么变化，这老骨头的固执性格都不会改变，不然为什么说牛鼻子老道呢。无奈地摇了摇头，徐福拿起黄铜茶壶为自己的杯子倒满漂着白色浮沫的半透明液体。
随着徐福讲述自己的古怪经历，老人面色逐渐阴沉，特别是说道自己被大仙觊觎身体的时候，老少二人的眉头都快拧成一股麻绳了。徐福毫无保留地说完自己的遭遇之后许久，一直沉思的鬼谷子才捋着长须自言自语道：
“我大概明白了……”
徐福眼睛一亮，身体连忙向前倾：
“师父，那么可否给徒儿解惑？”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福儿，我不是你的师父，至少我不是你曾经的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至少不是我曾经的徒弟。他们呐，都死了。”
徐福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死了？那你是谁，我又是谁？”
“别急，我还没说完呐，”
鬼谷子也给自己斟满茶盏，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的世界处在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而处在这片混沌之中还有无数个各不相同的世界，它们在混沌之中以无序的轨迹运行着，但却可以保存互不相交。”
说着，鬼谷子缓缓将茶盏放下。随着他那双淡金色的瞳孔逐渐亮起微弱的金光，一片由金丝般的光线组成的星象仪旋转着出现并悬浮在两人之间。
“然而这些世界并非听起来那么稳定，毕竟这混沌本身是有生命的，而其中存在的世界不过是祂的一个个梦境罢了。你看，这些天空中的星辰正是无数世界的投影，”
老人掐了一个道诀后，那原本规律运转的星象仪里十余个星环如同被熔化一般扭曲变形并坍缩成一个更大更扁平的环状物，
“而你为了召唤大仙强行扭曲了群星的位置，导致不同的世界重叠在了一起。也就是说，这片天地里的一切都是由不同世界的碎片拼凑而成的，只是这里的人们根本无法意识到一切都在变化。因为被改变的不仅有这些世界，还有人们的记忆。总而言之，我们二人其实来自不同的世界。”
“这怎么可能……”
鬼谷子摇头打断了徐福的话：
“福儿呐，你不用担心了。虽然你是一个世界的徐福，我是另一个世界的鬼谷子，但我依然愿意当你的师父。我会帮你找到解决体内残留大仙的办法。”
说罢，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茶几一甩宽大的青色袍袖。下一刻，茶几、暖炉、茶壶和悬空的星象仪都在他的翻手之间缩小并消失在了黑洞洞的袖口之中。
然而就在他要走出斗室的时候，一只手却拽住了他的衣襟，徐福那颤抖且多了几分严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如果那天将要寿终正寝的是你，你会像我另一个世界的师父那样嘱托我去寻找蓬莱仙岛吗？”
鬼谷子立刻明白了徐福话中的意味，他挣脱开自己被抓住的宽大道袍，犹豫片刻后道：
“会，当然会。那些船员是必死无疑的，即使他们不死，也会有别人死去。他们代表了你心中的杂念，尸解仙虽然是肉身成仙，但依然要做到杜绝凡人的五毒六欲和七情八苦。”
看着目光逐渐呆滞的徐福，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长叹一声走出门去：
“唉！三尸不斩，断难登仙呐。”
徐福呆愣愣地跪坐在蒲团上，耳边船员的谩骂、诅咒和嘲讽源源不断地涌入耳中，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过了许久，他从腰间的口袋中摸出一颗腥臭的蛊元塞进嘴里，随着理智的恢复，耳边的幻听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小并逐渐消失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斗室。
“想通了吗？这个世界很疯狂，远比你过去的世界疯狂的多。何为善，何又为恶？这远比你想的复杂。”
老人站在一颗枝干遒劲的高大梧桐树下，仰望着一团团金云一般的黄叶，一袭青色的道袍在微风中随着满头银丝轻轻摆动。徐福看着老人的背影，眼中忽然多出了一分坚毅：
“虽然你是我的师父，但我还是选择坚持我的观点。这种用他人生命助自己成仙的行为是罪恶且无耻的。”
鬼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但很快被落寞覆盖。他转过身对面前的少年道：
“行小人之事，藏君子之心。福儿，在被摆了无数道并且行了那么多恶事之后，居然还能对世界报以善意，你是个很善良的娃娃呐……”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但在这个荒唐且疯狂的世界，善良只会成为你被他人伤害的弱点。”
老人和少年对视许久，缓缓开口道：
“如此甚好……走吧，我们去找驱散你体内大仙的办法。”
“走？”
“走吧……”
缥缈的山间云雾之间，一老一少两条身影时隐时现地走在陡峭的怪石之间，时不时惊动一两只红冠白羽的仙鹤。看着它们拍打着翅膀飞向云霄，徐福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慢慢掩盖了内心深处的愧疚和痛苦。他看着自己刚刚换上的干净青色道袍，心中暗道：
“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而百无禁忌的恶人呢？”
走了不久，就在快要走出松树林的时候，鬼谷子的声音打破了轻松的氛围。看着四周越来越浓密的雾气，他的脸忽然变得各外凝重起来：
“小心点，这雾里面有东西。”
此话一出，周遭浓密的雾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阵尖锐的笑声。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徐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居然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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