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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婴

    夏朝长庆七年,端王萧道何与昌北侯勾结篡位谋权,携十万大军逼宫将亲叔夏文帝赶下龙椅,自称厉帝。改年号长庆为安隆,先后削东、西、南三处藩王,太子萧玄及其母族司马氏更是遭灭门之灾,厉帝称其不服圣令藐视皇恩,一时之间朝野动荡,清流一派以杜樽为首纷纷辞官以避乱世。

    厉帝崇尚道学,常求仙丹以期长生不老,司马氏后辈有一名将司马追当初遇此国乱侥幸逃往西凉,十年忍辱于安隆九年秘回帝都,隐姓埋名,扬言学得西凉盛传已久的长生不老之术,后受召入宫,行刺厉帝于长极殿内。至此为期十年的‘安隆之乱’方落下帷幕,各方归隐势力重回朝廷,辅佐厉帝遗子萧华安为帝,国号嘉盛。

    安隆二年,姑苏孙府。一声婴儿啼哭传来,“老爷,夫人生了。”高氏身边的红螺疾步从内室走出向守在门外的孙大老爷孙伯清低声汇报。

    孙伯清面露微笑,抬手示意红螺起身,“夫人可还好?”

    “回老爷,夫人因生产吃力,现在已经歇下了,姑娘被产婆抱去净身了。”红螺这边回完话,产婆便抱着姑娘来给孙伯清请安:“恭祝老爷,弄瓦之喜。”她话音刚落屋内侍从也随着纷纷道喜。

    孙伯清脸上笑意更浓,“赏。”朗声吩咐身边的长随孙礼。霎时,屋内众人都因夫人产女得到封赏,各个脸上喜气洋洋,就连孙伯清也盯着女儿不错眼。

    屋外的孙喜躬身走近:“老爷,玄青道长拜访,已在客堂候着了。”

    孙伯清眉头微蹙起身向客堂走去,“可有说过何事?”

    孙喜跟在身后回话:“回老爷,未曾说过,只托门房过来寻小的,说有要紧事找您。”

    听罢,孙伯清眉头又是一次紧蹙。心想自己与玄青道长素日交情尚浅,他此番寻来所为何事。

    孙伯清疾步走进客堂抱手行礼:“司正大人。”

    玄青听到这边问礼,右手搁下茶盏忙起身回:“孙大人,唤道号即可,贫道贸然前来还请见谅。”

    这玄青道长乃是得夏厉帝赞赏之人,授任司天监司正,如今厉帝任命其下江南寻制丹药材,正巧途经此地。

    听得玄青此话,孙伯清不敢怠慢:“玄青道长过谦了,您的到来可使寒舍蓬荜生辉啊。”

    玄青虽已年过四旬,可终年茹素服用丹药使得他瞧着倒比同龄之人要年轻一些,一张脸生得像极了白面书生,长髯打理的一丝不苟再加上身着墨色道袍,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

    此时听得孙伯清话中的恭维,微微一笑回道:“孙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着便将手中的羽扇指向内院。

    他看着孙伯清眼中的疑虑,又道:“贵府可是有喜事发生?孙大人喜获千金啊。”玄青笃定的语气让孙伯清背后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这孙伯清早年中了状元后曾娶过一门妻子陆氏,奈何夫妻缘分浅,陆氏嫁过来不过两年就难产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刚出生的儿子,名唤瑾茂。后又迎娶了朝中权臣户部尚书高勒的孙女高竹珺,两人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成婚七年虽才诞下一女,可这孙伯清身边除了少时照顾起居的通房便再无侍妾了。

    如今玄青不请自来,开门见山地指出自己刚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的女儿,想着坊间流传的那句‘道士出山,经世济民’不禁让孙伯清胆寒,“玄青道长,请。”说着他便侧身让出了通往书房的路。

    玄青轻扇了两下羽扇随孙伯清举步向书房走去,二人走进书房后,孙伯清便屏退了侍从,亲自奉上一盏茶给玄青“玄青道长,实属在下照顾不周,这是舍弟前几日着人快马送来的雨前龙井,您尝尝还可否入口。”

    孙氏一族到了孙伯清这辈,大房只出了两个男丁,便是孙伯清与孙仲溪两兄弟,二人一个入仕为官、一个弃文从商。

    孙二老爷也是少年进士,可家中已有在朝为官的父亲和长兄,且他又不愿外放为官一辈子在长兄的庇佑之下,才选择弃文从商,接手了家族产业布匹,茶叶,田庄,干得风生水起,就是早前的政变导致的朝廷更替影响了孙伯清的仕途,也未曾影响到他一分,人送外号‘孙半城’。

    玄青将羽扇搁置桌上,双手接过茶杯轻饮一口,茶香瞬间蔓延唇齿,他心想不愧是孙半城,这等好物可是重金难求,就是如今圣上也不能好过许多。

    品过茶后他幽幽开口:“果然是好茶,不愧是世家贵族。”一句话听得孙伯清当即坐直了身子,要说之前只是背生薄汗,那现在就是冷汗涔涔了。

    现今的朝廷虽不似两年前那般动荡,但在厉帝暴政之下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孙伯清的父亲孙槐丛当年就是在厉帝刀尖之下臣服拜相后忧心早逝的,父亲临走之时将偌大的孙氏一族交给他,并留遗言“举家返籍”,使得年仅二十七岁便已入阁凭着才学智谋有望成为宰相的他去请辞圣上外放回祖籍,来这姑苏当了两年的七品知县。各中心酸,不足为道。

    “道长说笑了,不过是没落士族,不足挂齿。”孙伯清端坐着回道。

    玄青低头理了理道袍,随手又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羽扇,摇了摇缓声说道:“孙大人,贫道就不跟大人卖关子了,此次下江南表面上是承圣恩搜寻药材,实为恭请您再度入阁。”一语毕,刚刚端起茶杯的孙伯清手一抖,那色泽光亮的汝窑茶杯便磕在了圈椅扶手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玄青仿佛没有看到孙伯清失态一般,目光只被那茶杯吸引。直到孙伯清缓了过来轻咳一声表示尴尬后才又开口:“孙大人,当今时局,想来您也清楚,圣上求贤若渴,您的父亲曾两度拜相,您也曾少年中举、入阁,”

    他说到这便将视线转向了孙伯清,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今您是承蒙皇恩,有望再度入阁,可不要一时想不开,又做了让圣上忧心的事,现在的孙家可不是当年孙老相公在时能比的。”

    言下之意便是指出,两年前孙老相公凭着厉帝要修复与朝中权臣的关系不敢妄动孙氏一族,无奈允了孙伯清自请外放一事。而现今朝中能用之臣并不多,士族明哲保身抱团远离朝政,厉帝这才打算重新启用旧臣。这孙氏一族身为百年世族必须首当其冲,为厉帝效命,否则司马灭族便是前车之鉴。

    话中威胁让孙伯清心生惧意,眼中流露出浓浓地担忧之色,喉中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来,昔日父亲弥留之际说的话又响在了耳边。

    片刻的寂静后,孙伯清收敛了心中担忧,回望玄青道:“玄青道长,所言甚是,下官能来这姑苏任知县已是圣上开恩,只是家父曾谆谆教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官不敢妄言。”

    玄青没承想孙伯清在自己这般威胁下还是会婉拒自己,不过又想到面前之人曾年纪轻轻便入阁为士,就觉得此行实属正确。进退有度,不畏强权,他在心中赞赏道。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孙大人莫要糊涂了,贫道此番前来,背负的是皇命,是命令而非商议。”

    厉帝虽然为人性格暴烈,但心中也是有宏图抱负的,此次重启旧臣本是发下诏令即可,以他的理政风格,违者必死无疑,士族都是人精哪敢真的抗旨不遵。可强硬的态度最终只会导致君臣离心,这对国家发展百害无一利,所以他便派出心腹充当说客,脸面给到位了,大家也就欢喜赴任了。

    闻此,孙伯清认命般起身作揖:“多谢玄青道长提点,下官定牢记于心。”

    玄青也回揖,伸手抚了抚长髯,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畅快,孙大人高任之时,贫道还是要去讨一杯茶喝的。”许是见孙伯清听劝,玄青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

    孙伯清赔笑道:“道长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下官自然不会忘了司正大人您今日提点之恩。”

    玄青摇了摇头笑着说:“孙大人太过客气,不过贫道还有一事相告。”不等孙伯清问,玄青接着说:“孙大人而立之年方得爱女,当是喜事一桩啊。”

    孙伯清忙谦道:“不敢当,如今时局动荡,拙荆费力产下孩儿,实属不易。”

    听到孙伯清的感慨玄青眉心一动,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贫道在进府之前,乍观天边现异光,又闻您弄瓦之喜,细思便觉似喜非喜。”

    “何为似喜非喜?请您指点。”孙伯清询问道。

    玄青也没继续卖关子,答道:“天现异光,非福即祸,令爱命格多变啊。”若说刚刚的威胁会让孙伯清心生惧意,而此时的卦象则让他面生凝霜,刚因气氛和缓而收起的冷汗又重新爬回孙伯清背上。

    “司正大人,这可有破解的法子?”孙伯清正色道。

    眼见孙伯清愈加严肃,玄青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令爱命格多变,是七杀偏官格,极凶之煞,克父克母,离亲远嗣,”说到这,他抬眼看向孙伯清,而孙伯清正焦急地等待玄青继续说下去。

    “也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及笄之前万不可与父母同住,此后是非,皆是命数了,贫道多说无益。”话毕,孙伯清缓了些许听到玄青起身告辞,他如提线木偶般送出玄青后就回到了书房。

    孙礼看着孙伯清失魂落魄的样子,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劝说。就听到孙伯清轻声嘟囔:“不可与父母同住?这让我如何向珺娘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