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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钟表

    “晦气。”莫林奇和里奥心头同时生起这种想法。

    里奥虽然知道隔壁的房子一直空置着,但他并不关心谁会住进来。能住进来的都是一个阶层的,彼此的规矩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不在意。而且这房子一直空置到他离开这座城市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现在没想到给莫林奇这家伙住进来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这种人,怎么会进到雷德区里?”昨天他还憋了一肚子气,这时说话不自觉带上了尖酸刻薄的语气。

    “这里又没加盖,我想进来自然进来了。”莫林奇倒是不奇怪这胖子为啥会住在这种地方,福斯特家在雷德城还算是上流阶层了,在雷德区拥有一套房子是相当的合理。

    “我是说,你怎么住进来的,你有这个钱?”

    “里奥。”普力在后面拉了一下正在放酸话的里奥,提醒他昨天发生的事。莫林奇昨天能让市政长官带着女秘书官亲自上门请他,今天就能住进雷德区的大房子。自有他的道理。

    “你好,现在请叫我,副市政长官,莫林奇·斯特莱尔先生。”莫林奇不知怎的,脑子似是一抽,模仿起儿时看过的马戏团里小丑自我介绍的姿态。他捂着胸,用一种嬉皮笑脸的样子,深深鞠了一躬。

    “你是副市政长官?”里奥感到难言的震惊。他知道副市政长官确实都会住在雷德区,可是莫林奇昨天还住在教堂街,一天的时间,就让他摇身一变成了副市政长官?昨天古列斯特到访,其实就是请他去做市政长官的?

    “这简直……难以理喻。”里奥拂袖而去。

    莫林奇突然有一种成就感,他感觉,这种成就感也会成为激励他前进的动力。

    “你好,莫林奇,上次见面都没来得及介绍自己。”里奥已经进了屋子,而普力还在门外。他上前一步,向莫林奇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作出讪笑的样子。

    “你好。”莫林奇感到很惊讶,这两人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吗,怎么里奥走了,他还留下来想和自己握手?不过他除了对里奥有了分明的对立感,对其他人,都还是一样的,所以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和普力握了一下。

    “我是普力·桑德罗,住在这条街的另一头。”普力向街的远端指了指。雷德区也有好几条街,他们现在所在的是2号大街,在雷德区的较中间。

    正当莫林奇以为普力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普力向他点点头,就转身进了福斯特家。

    “真是……奇怪。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啊?”莫林奇忍不住揪了揪头发。

    他房子的对面刚好有一家钟表店。

    “滴答,滴答。”莫林奇第一次听到钟摆的声音,之前他听过能称作钟的东西,是雷德城钟楼上的洪钟。钟摆的走动就像清水涤石,又像轻敲骑士的盔甲,里面会传来空洞的回声。

    地中海头发的老头扶着单片眼镜,正贴着柜台摆弄着什么,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抬起了头。

    “这么年轻的孩子。”他的声音像是从木头缝里出来,“十个金方寸是最低价,如果只是想看看的话就坐那边吧,别用手碰。”

    莫林奇看到老头用嘴向门边撅了一下,那里放着一张小板凳。板凳的大小大概只能容纳他半个屁股,看起来是专门给小孩子设计的。板凳边上放着一个只有半人高的柜子,里面陈列着的怀表设计精巧,色彩斑斓,被厚厚的玻璃隔挡了起来。

    “老先生,我想买一只钟,或者一块表。”莫林奇说道。

    “嗯?”老头放下了手里的玩意,颤巍巍地走到莫林奇面前,扶了扶单片眼镜,仔细地打量着他。

    “年轻人,你有一双很好看的蓝眼睛。”他走到店铺中间的大橱柜,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玻璃门,取出了一块金色的怀表。怀表外圈镂刻着精密的花纹,古铜的时针一点点溜动,时间就在白色的底面上流走、被计算。

    “我会向你推荐这块表,这是我设计的最尊贵的一块,不管是材质的搭配还是花纹的设计,都经过详细的考究,保证华贵感的同时又不失厚重。我管他叫,‘金色时间’。”

    “这块表要多少钱?”

    “300金。”莫林奇刚“跻身上流”的第一站,就被上了一课。

    一块表就要300金,相当于一户普通人近十年的收入,这比直接抢劫还要来的夸张。

    “有……便宜一点的吗?”他强自压住心里的震惊。

    老头又瞧了他两眼,然后将“金色时间”小心地放回了橱柜中,锁上玻璃门,走到靠墙的展柜边,对他说道:“这里的种和怀表都是30金到60金左右的价格,你可以自己挑选。”随后他走回了柜台前,继续摆弄起桌上的玩意。

    莫林奇有些尴尬地被晾在了一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自己观看了起来。

    这是他人生第一笔昂贵的开支,所以他挑的分外小心和仔细,争取要让心里没有一丝芥蒂。半刻钟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挑选下来。

    “年轻人,你好了吗?”老头的声音带着干涩从身后传来。

    “呃…..我还没好。”莫林奇摸了摸后脑勺。

    “你最好快一点,正午十二点快要到了。”莫林奇惊觉表上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到正中间顶部那一根。

    他想了想,从展柜上取下一块银色的怀表,走到柜台前,“老先生,这块表20金方寸卖我可以吗?”

    老头瞥了一眼,手上活没停:“银之砂,40金方寸,没得折价。年轻人,你是我遇到第一个讨价还价的。”

    莫林奇有些失望又有点脸红,如果这块银色的怀表只用20金方寸,那他就绝对能满意了。

    “老先生,真的不行吗?”他跺了跺脚,决心再问一下。

    这回老头理都没理他,任他自己在那焦虑。真是个傲慢的老头。

    “咦,老人家,你这块表是什么?”莫林奇这时看到了老头到底在摆弄什么。那是一块墨蓝色的怀表,怀表上的花纹像是自然生长出来,本身材质所附带的,里面的机械似乎出了一些故障,老头正用一柄小镊子在做细微的调整。

    “它卖吗?我很喜欢它。”生怕老头不理睬他,莫林奇又补了一句。

    “这是一块海萤石制作的表,磕碰在地上摔坏了,被人送来了我这里。他嘱咐我30金方寸就可以卖出,不过依我看,这表只值十五金方寸,最多了。”老头说道。

    莫林奇不知道海萤石是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他闻所未闻的材质,但他很喜欢这块表,第一眼看过去就已经超越了他之前看过的所有怀表和钟。

    “30金方寸,我要了。你修好了能卖给我吗?”

    老头有些惊讶地抬头,“可以,不过这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正好,莫林奇心想,等市政厅的薪酬发下来,刚好可以来提走这块表。

    “年轻人,破损了的东西就要折去一半的价格,世事都是这样。”老头居然还好心地提醒他,似乎在劝他不要当这个大怨种。

    “我不是很懂这些,不过我希望我能喜欢就好。”莫林奇回答道。老头看了看他,也没再说话。

    这笔交易被默许了,莫林奇走出钟表店,一个月后他会再回这里取这块表。

    ……

    黄板牙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小巷里,不过黑板牙、大老鼠和绿色眼睛的少女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一场噩梦,转瞬即逝,正如他六岁时醒在同样漆黑的小巷里一样。

    正当他打算起身时,下体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和撕裂感。

    他低头一看,发现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消失了。

    ……

    时隔几日,弗雷德又收到了绘着金漆的来信,不过信的内容不再用朱笔书写,而是普通平实的羽毛笔迹,是法一兰以私人身份回的一封信。

    信上大多是回应他之前致信的内容,比如代为将莫林奇的名字添加到了“白银之钉”的白名单上,比如让他警惕异火徒的突然袭击,然后剩下一大半的叙旧。笔记时不时扭动一下,就像人讲话时不时停顿一下,他的老师还是这么絮絮叨叨。

    不过最引起他注意到还是信上最后一笔,“值得关注的是,天骑士阿克·莱昂在今天骑着白马出了布列斯敦的城门,向着东边而去,此行的目的没有向任何人告知。”

    这世上共有十二位天骑士,他们以类火者之姿比肩火种者的伟力,其中有一半受祝火教的调配。阿克·莱昂驻守在布列斯敦已经五年了,五年里没有离开过一次布列斯敦,而今东行,意在何为?他没有告知任何人此行的目标,那说明,这可能是一次秘密的个人任务。

    弗雷德根据自己对祝火教的了解,第一时间想到,可能是“白银之钉”的总部白立方里发出的直线任务。“白银之钉”作为祝火教的审判机构,其一主要任务就是抓捕、审判、消灭异火徒。他们会将一枚白银钉子打入异火徒体内,钉子里蕴含了火种的力量,将会在异火徒的体内熊熊燃烧。

    布列斯敦以东,圣布列斯王国内,只有一处有明显的异火徒动静,且悬而未决四年之久,那就是雷德城。

    看来自己手头的这枚钉子是用不上了,弗雷德想到。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在阿克将钉子打入这位残余的异火徒体内之前,和他见上一见。

    他打开小瓷瓶,喝了一口酒,然后躺倒在了床上。

    “哎呀,我醉了。”

    布列斯敦的春天有百褶花开放。

    ……

    琳珂·法芙娜坐在家中,打开了一本厚重的书籍。书的大半还是空白的,于是她就翻到写了字迹的最后一页。

    “三个持着异色火把的人从西边进入了雷德城。几天后,黑色的潮水在雷德城里涌动,惨绿色像瘟疫一样在下水道里传播,紫色的火焰不断烧着小动物,其中的它们长出了怪异的獠牙……一具又一具尸体被钉死在教堂前的十字架上。祝火教的人都跑完了,只剩一个傻子和一帮傻子在负隅顽抗,十字架前的尸体也从他们中来。在摇光降临之前,这是洗作空白的一座城市和一个月份。熄火的月份连火也无能为力……火之神在轻轻地吐息,但是他的呼吸之间并不存在人命……”

    这是一位觅火者的记录。他是一个很怪的人,并不愿意出手去解救这座城的城民,又或者是那些异火徒,只是在雷安蒂斯山脉里蜗居了整整一个月,客观地观察和记录了这座城里的事。兴许也是因为这样,那三个异火者连理都没有理他。

    琳珂提起笔,在后面的空白处写下,“又将迎来下一个息年,不知火神会在那一天吐息……兽火者班切洛,我在调查中知道了他,如今终于能确定他依然还在雷德城。我烧死了他制作出的一只小老鼠,他的能力比起四年前似乎有了许多进步……下个月开始就将进入熄月,漫长的寒冬里,会复刻曾经的一幕吗?”

    写完这些,她合上了书本,用羊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静静地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

    一天在空漏中走完,时间来到了礼拜一。

    “斯特莱尔先生,这是关于城市规划建设的文件。”

    “斯特莱尔先生,这是关于在雷德大剧院筹办新年剧会的文书。”

    “斯特莱尔先生……”

    男男女女不断进出着六楼最里侧副市政长官先生的办公室。

    莫林奇哪见过这种阵仗,光是应付就焦头烂额,而看着仅过了一会就在案头堆积成小山一样的文书,想着一会还要一件件看过来,并写下合适的意见,更是两眼发黑。

    “斯特莱尔先生,对今天的工作还适应吗?”终于有一句话,后缀不是“这是什么什么文书”了。莫林奇在昏聩中像是抓住了提神的药草,猛地拍脸一看,发现是玛丽。

    “呃……还行。”他强撑着笑脸,玛丽看着他的样子立刻掩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