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计中计中计（二）
黑夜中的白雾仿佛静止的，像是罩住大山的白色轻纱。最后一次得快马传讯时，秦献的队伍已经拨开轻纱，入了山。
前方的回讯并无异常，敌人并未察觉敌人的到来。
临近贼窝，担心打草惊蛇，密密麻麻的火把在秦献的命令中被齐刷刷地熄灭，马嘴都套上了马嚼子，就连队伍行路的脚步也放缓了。
寂寥的夜幕中，只有山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蓝皮鬼的贼窝位于凉山山腰，远远地，便能见到忽明忽暗的火光不停地摇曳着。山路难行，所有马匹最终都与看管之人一起留在了山下，其他人则步行上山，在探子的带领下，不消片刻，便悄悄地来到了贼窝前方。
几日来，探马的汇报已为此处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轮廓。一间漏雨的草棚竹屋，十数个异界魔，还有被掳来的不知其数的北戎少女。异界魔的可怕众人皆知，因而，此次前来的北戎人马足有双倍之数，若不能借奇袭一击溃敌，后果不堪设想。
潜伏于黑暗中的北戎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直至远方天际，一点如流星般的焰火在半空炸开，北戎军的程将军方才得了秦献进攻的首肯。
一声令下，十面巨盾一字排开，着金刚铠的北戎武者，快速地向竹屋逼近。身后跟着五名手持月牙环的灵者，透过盾牌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注视前方，蓄势待发。
这一刻，空气仿佛陡然凝结，阎冬的脸色也在周遭肃杀的气氛中，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他首次目睹北戎军与异界魔的战斗，规模虽小，于沙场而言，也可算窥一斑而见全豹了。
前方的竹屋依旧平静，寂寥的夜色中，尚能听见山风拍打草棚的声音。可是下一刻，竹屋正面，一排排绿竹轰然爆裂，数道蓝色的影子撕裂了山风，咆哮着撞向举盾的武者。
程将军见状，骇然惊喝道：“坚守……”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尚未站稳的持盾武者，被蓝色影子高高撞起，宛如弱不禁风的枯叶，又无力地跌落在地。静逸的夜色中，骨骼碎裂之声伴着惨叫，此起彼伏地响起。
而与此同时，武者身后，无数匕首般的青芒闪烁着，神念已箭在弦上，可纵是这些灵者早有准备，仍被冲破武者防线的蓝影迫至身前，随之而来，是巨大的蓝色拳风。即使隔着四五丈远，阎冬亦能感受到拳风如洪潮般恐怖的气息。
刹那间，灵者头顶，鲜红的血雾团团爆开，弥漫着，连成一张透明的血色巨网。巨网下，是一副副依旧站立的，却没了头颅的躯体。在这如墨的夜色中，显得恐怖而诡谲。
穿过血网的蓝影，露出一对对鲜红的眸子，抬起脚，在北戎人愤恨的目光中，将地上垂死挣扎的武者一一踩死，随后炫耀般望向队伍这边。
刺鼻的血腥在蔓延，衙役们最先忍不住呕吐起来。
凉族之人全都面色苍白，像被点了穴，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唯有历经沙场的北戎军，人人怒目而视，在程将军震怒的号令中，朝蓝影喊杀而去，声势震彻山谷。不过，他们冲势虽猛，武者拱卫灵者的阵型却纹丝不乱，近百人的队伍宛如一体，便是秦献也看得赞叹不已。
然而这次，前方的异界魔却一改先前霸道的凌厉攻势，在原地摆出守株待兔的架势。
察觉有异的程将军一抬手，北戎军便不约而同地止步，动作整齐划一。队伍外围的高盾，被重重地矗在地上，摆开防御之势，居中的灵者也开始凝聚神念，蓄势待发。
看了眼远处的敌影，又扫过四周漆黑的山壁，程将军才若有所思道：“这里山壁陡峭，无法设伏。而我众敌寡，这些蓝皮鬼是想以逸待劳，才会转攻为守。”
北戎人最担心的莫过于情报有误，中了敌人埋伏，此刻听得这番分析，又看过周围，才如释重负般彻底放下心来。
继而，攻势再度展开。
唯有阎冬脸上不见轻松的表情，始终愁眉紧锁地盯着前方。
程将军的分析有理有据，想在这里设伏绝无可能，但他与蓝皮鬼交手数次，要让这些残忍好斗的怪物固守原地，绝非易事。
究竟是何缘故？
思忖间，喊杀声于前方响起，生与死的搏杀在黑暗的山谷中展开。
尽管占据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倒下的北戎武者却越来越多。而蓝皮鬼，仿佛一只只凶猛的困兽，只是在北戎军的围攻中，被青芒割出些不算致命的伤口。
秦献面色凝重地吐了口气，转而看向阎冬和介宇道：“此后，便靠二位力挽狂澜了。”
“分内之事。”早已跃跃欲试的介宇，潇洒抱拳道：“我凉族自当全力以赴。”
异界魔的实力堪称恐怖，但己方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只要耗下去，败的定是它们，而这边也不过是多死些武者罢了。如此，介宇更要在秦大人面前表现一番。这位由都城而来的大人物非同小可，今后若想飞黄腾达，还需仰仗这位贵人。
至于阎冬，自上刻起，面色便仿佛凝固了，愁眉不展。
介宇见状，不屑地讥讽道：“阎冬，你刚才横枪立马可是威风得紧，怎么？现在害怕了？”
“有古怪。”阎冬淡淡地说，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警惕着四周。
不过，他的这番言行看在别人眼中却有装腔作势之嫌。就连秦献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里四面峭壁，敌人无法设伏，难道你自以为比程将军更高明不成？”
介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他的大好时机，开始穷追猛打，“如今将士浴血杀敌，我等自当鼎力相助，若都像你这般怯战，北戎何来杀退异界魔的那日？”
阎冬对这冠冕堂皇的道理充耳不闻，反而冷冷地问：“你见过如此畏缩的蓝皮鬼？事出反常必有妖。”
介宇微微一怔，但旋即缓过神来，冷哼道：“怯战之人我见过不少，可如你这般强词夺理的却不多。”
一番慷慨陈词后，也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又看向秦献道：“秦先生，这种人我实难与之为伍，我这便上阵杀敌，定斩蓝皮鬼首级。”
说完，介宇还颇为得意地瞥了阎冬一眼，领着凉族灵者向敌人杀去。
此时，先前将阎冬护于中间的武者，也纷纷投来猜疑的目光。这些人多是府衙的武者，自然想在秦大人面前好好表现。
见他们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阎冬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你们最好留在这里。”
“你还是觉得敌人会有埋伏？可这里四面峭壁……”
虽然秦献也认为阎冬有怯战之嫌，却不会像介宇那般，幼稚地流于表面。可他的话尚未说完，少年低沉的嗓音便已飘入耳中。
“不是四面。”阎冬转过身，面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此刻，那里看起来像个黑色大洞，有阴冷的风从洞里吹出来，仿佛野兽在低吟。
秦献也扭头望了过去，将信将疑地问：“这……不可能吧？”
“可是，我们一路上山，却未曾遇到过半个敌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献摸着下巴，揣测道：“莫非它们已经发现我们，都藏了起来？又或是，提前回来报信。”
“我们一路畅行，都以为偷袭得手，实则……”
“实则是引君入瓮。”秦献蓦地脸色大变，若有所思，喃喃道：“难道是我们情报有误？这里的蓝皮鬼远不止十个？”
不曾想，阎冬却缓缓摇头，“若是如此，竹屋中的蓝皮鬼又何须以逸待劳？也不必将这边的人都引过去？”
“那是为何？”
“因为……”
阎冬的声音陡然拉长，同时一步跨出，横枪挡在秦献身前，与黑暗中暴冲而出的蓝色拳影撞在一起，“因为它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合围我们。”
巨响中，枪影横扫，又如灵蛇般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朝眼前那道模糊的蓝影疾刺而去。
这是阎冬惯用的反击招数，劲力浑厚而霸道，纵是无法伤敌，亦能将对手迫退。
果然，蓝影接下这枪后，连退了数步。而阎冬也趁机稳定身形，重新回到秦献身旁。
“所以，只有等到这边疏于防范，它们才有暗杀你的机会。”
“好一招釜底抽薪。”秦献心有余悸地说：“想不到这些异界魔竟变得如此狡诈，实非北戎之幸啊。”
二人说话间，周围的府衙武者已将他们护于高盾之内，目光戒备地环顾四周。
下一刻，前来刺杀的蓝影，自黑暗中缓缓现出狰狞的形貌来，还有如野兽般高大健硕的身体。它凝视着阎冬，似在打量这个坏其好事的北戎人，眼眸中闪动着愤恨的光芒。
秦献这边，已有人向着正在远处酣战的北戎军求援，其余武者仍坚守原地，剑拔弩张地与蓝皮刺客对峙着。纵是对方仅有一人，若无灵者，便是这些府衙武者全都一拥而上，亦无半点胜算。
在心中飞快盘算后，阎冬还是决定拖住刺客，等待另一边的灵者驰援。自从楚先生被府衙释放后，他对秦献的杀意弱了几分，但也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有些事积羽沉舟，知晓之人自然越少越好。
便在所有人都紧张地防范着蓝皮刺客的第二轮进攻时，对方却仰起头，一声长嘶，如迅猛的野兽般钻入身后的黑夜之中，直到最后也不曾再出现。
逃过一劫的秦献，由衷地感慨道：“阎冬，此次幸得你机智，才能勘破敌人的阴谋。”
此言一出，周围的武者也都向少年投去更为尊敬的目光。
随后，秦献又话锋一转，拉拢道：“如你这般有勇有谋之士，若能为国效力，实是北戎之幸。”
“纯属巧合，瞎猫碰上死耗子。”阎冬不以为然道。
见他对自己的拉拢依旧不为所动，秦献不再坚持，面不改色地说：“我身死事小，若让这些蓝皮鬼趁机逃脱，才是后患无穷。”
阎冬微微颔首，看着远处即将落幕的战斗，自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粗布，仔细地将银枪包裹起来，负于身后，“可惜……还是跑了一个。”
“确实有点遗憾，不过……”秦献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倒也无妨。”
“这些蓝皮鬼非但不蠢笨，还能审时度势，见无法力敌，竟走得如此干脆。”
秦献喟然一叹道：“是啊，否则这仗也不会一打便是十年了。”
介宇匆忙赶回时，面上难掩尴尬，显然已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奈何讥讽阎冬的话语似乎还在风中回荡，脸却已被打得生疼。
而阎冬只是淡淡地看了这幼稚少年一眼，对他在自己面前吃瘪显得无动于衷。
好在秦献并未责怪，反而赞他杀敌勇猛，还顺道将凉族也夸上一番，做足了示好的功夫。
此后，介宇老实了许多，没再与阎冬为难，只是看他的眼神却愈发阴冷。
异界魔不出意外地全军覆没，但北戎军的伤亡也触目惊心。百来人的队伍折损过半，持盾武者几乎死伤殆尽，便是幸存下来的也大抵四肢不全了。
不过，面对铺满山谷的残尸与鲜血，北戎军的眼神依旧坚毅，无半点怯懦之色，口中喃喃念着同一句话。
北戎沙场无降将，尸山血海守故乡……
前方的回讯并无异常，敌人并未察觉敌人的到来。
临近贼窝，担心打草惊蛇，密密麻麻的火把在秦献的命令中被齐刷刷地熄灭，马嘴都套上了马嚼子，就连队伍行路的脚步也放缓了。
寂寥的夜幕中，只有山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蓝皮鬼的贼窝位于凉山山腰，远远地，便能见到忽明忽暗的火光不停地摇曳着。山路难行，所有马匹最终都与看管之人一起留在了山下，其他人则步行上山，在探子的带领下，不消片刻，便悄悄地来到了贼窝前方。
几日来，探马的汇报已为此处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轮廓。一间漏雨的草棚竹屋，十数个异界魔，还有被掳来的不知其数的北戎少女。异界魔的可怕众人皆知，因而，此次前来的北戎人马足有双倍之数，若不能借奇袭一击溃敌，后果不堪设想。
潜伏于黑暗中的北戎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直至远方天际，一点如流星般的焰火在半空炸开，北戎军的程将军方才得了秦献进攻的首肯。
一声令下，十面巨盾一字排开，着金刚铠的北戎武者，快速地向竹屋逼近。身后跟着五名手持月牙环的灵者，透过盾牌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注视前方，蓄势待发。
这一刻，空气仿佛陡然凝结，阎冬的脸色也在周遭肃杀的气氛中，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他首次目睹北戎军与异界魔的战斗，规模虽小，于沙场而言，也可算窥一斑而见全豹了。
前方的竹屋依旧平静，寂寥的夜色中，尚能听见山风拍打草棚的声音。可是下一刻，竹屋正面，一排排绿竹轰然爆裂，数道蓝色的影子撕裂了山风，咆哮着撞向举盾的武者。
程将军见状，骇然惊喝道：“坚守……”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尚未站稳的持盾武者，被蓝色影子高高撞起，宛如弱不禁风的枯叶，又无力地跌落在地。静逸的夜色中，骨骼碎裂之声伴着惨叫，此起彼伏地响起。
而与此同时，武者身后，无数匕首般的青芒闪烁着，神念已箭在弦上，可纵是这些灵者早有准备，仍被冲破武者防线的蓝影迫至身前，随之而来，是巨大的蓝色拳风。即使隔着四五丈远，阎冬亦能感受到拳风如洪潮般恐怖的气息。
刹那间，灵者头顶，鲜红的血雾团团爆开，弥漫着，连成一张透明的血色巨网。巨网下，是一副副依旧站立的，却没了头颅的躯体。在这如墨的夜色中，显得恐怖而诡谲。
穿过血网的蓝影，露出一对对鲜红的眸子，抬起脚，在北戎人愤恨的目光中，将地上垂死挣扎的武者一一踩死，随后炫耀般望向队伍这边。
刺鼻的血腥在蔓延，衙役们最先忍不住呕吐起来。
凉族之人全都面色苍白，像被点了穴，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唯有历经沙场的北戎军，人人怒目而视，在程将军震怒的号令中，朝蓝影喊杀而去，声势震彻山谷。不过，他们冲势虽猛，武者拱卫灵者的阵型却纹丝不乱，近百人的队伍宛如一体，便是秦献也看得赞叹不已。
然而这次，前方的异界魔却一改先前霸道的凌厉攻势，在原地摆出守株待兔的架势。
察觉有异的程将军一抬手，北戎军便不约而同地止步，动作整齐划一。队伍外围的高盾，被重重地矗在地上，摆开防御之势，居中的灵者也开始凝聚神念，蓄势待发。
看了眼远处的敌影，又扫过四周漆黑的山壁，程将军才若有所思道：“这里山壁陡峭，无法设伏。而我众敌寡，这些蓝皮鬼是想以逸待劳，才会转攻为守。”
北戎人最担心的莫过于情报有误，中了敌人埋伏，此刻听得这番分析，又看过周围，才如释重负般彻底放下心来。
继而，攻势再度展开。
唯有阎冬脸上不见轻松的表情，始终愁眉紧锁地盯着前方。
程将军的分析有理有据，想在这里设伏绝无可能，但他与蓝皮鬼交手数次，要让这些残忍好斗的怪物固守原地，绝非易事。
究竟是何缘故？
思忖间，喊杀声于前方响起，生与死的搏杀在黑暗的山谷中展开。
尽管占据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倒下的北戎武者却越来越多。而蓝皮鬼，仿佛一只只凶猛的困兽，只是在北戎军的围攻中，被青芒割出些不算致命的伤口。
秦献面色凝重地吐了口气，转而看向阎冬和介宇道：“此后，便靠二位力挽狂澜了。”
“分内之事。”早已跃跃欲试的介宇，潇洒抱拳道：“我凉族自当全力以赴。”
异界魔的实力堪称恐怖，但己方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只要耗下去，败的定是它们，而这边也不过是多死些武者罢了。如此，介宇更要在秦大人面前表现一番。这位由都城而来的大人物非同小可，今后若想飞黄腾达，还需仰仗这位贵人。
至于阎冬，自上刻起，面色便仿佛凝固了，愁眉不展。
介宇见状，不屑地讥讽道：“阎冬，你刚才横枪立马可是威风得紧，怎么？现在害怕了？”
“有古怪。”阎冬淡淡地说，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警惕着四周。
不过，他的这番言行看在别人眼中却有装腔作势之嫌。就连秦献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里四面峭壁，敌人无法设伏，难道你自以为比程将军更高明不成？”
介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他的大好时机，开始穷追猛打，“如今将士浴血杀敌，我等自当鼎力相助，若都像你这般怯战，北戎何来杀退异界魔的那日？”
阎冬对这冠冕堂皇的道理充耳不闻，反而冷冷地问：“你见过如此畏缩的蓝皮鬼？事出反常必有妖。”
介宇微微一怔，但旋即缓过神来，冷哼道：“怯战之人我见过不少，可如你这般强词夺理的却不多。”
一番慷慨陈词后，也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又看向秦献道：“秦先生，这种人我实难与之为伍，我这便上阵杀敌，定斩蓝皮鬼首级。”
说完，介宇还颇为得意地瞥了阎冬一眼，领着凉族灵者向敌人杀去。
此时，先前将阎冬护于中间的武者，也纷纷投来猜疑的目光。这些人多是府衙的武者，自然想在秦大人面前好好表现。
见他们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阎冬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你们最好留在这里。”
“你还是觉得敌人会有埋伏？可这里四面峭壁……”
虽然秦献也认为阎冬有怯战之嫌，却不会像介宇那般，幼稚地流于表面。可他的话尚未说完，少年低沉的嗓音便已飘入耳中。
“不是四面。”阎冬转过身，面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此刻，那里看起来像个黑色大洞，有阴冷的风从洞里吹出来，仿佛野兽在低吟。
秦献也扭头望了过去，将信将疑地问：“这……不可能吧？”
“可是，我们一路上山，却未曾遇到过半个敌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献摸着下巴，揣测道：“莫非它们已经发现我们，都藏了起来？又或是，提前回来报信。”
“我们一路畅行，都以为偷袭得手，实则……”
“实则是引君入瓮。”秦献蓦地脸色大变，若有所思，喃喃道：“难道是我们情报有误？这里的蓝皮鬼远不止十个？”
不曾想，阎冬却缓缓摇头，“若是如此，竹屋中的蓝皮鬼又何须以逸待劳？也不必将这边的人都引过去？”
“那是为何？”
“因为……”
阎冬的声音陡然拉长，同时一步跨出，横枪挡在秦献身前，与黑暗中暴冲而出的蓝色拳影撞在一起，“因为它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合围我们。”
巨响中，枪影横扫，又如灵蛇般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朝眼前那道模糊的蓝影疾刺而去。
这是阎冬惯用的反击招数，劲力浑厚而霸道，纵是无法伤敌，亦能将对手迫退。
果然，蓝影接下这枪后，连退了数步。而阎冬也趁机稳定身形，重新回到秦献身旁。
“所以，只有等到这边疏于防范，它们才有暗杀你的机会。”
“好一招釜底抽薪。”秦献心有余悸地说：“想不到这些异界魔竟变得如此狡诈，实非北戎之幸啊。”
二人说话间，周围的府衙武者已将他们护于高盾之内，目光戒备地环顾四周。
下一刻，前来刺杀的蓝影，自黑暗中缓缓现出狰狞的形貌来，还有如野兽般高大健硕的身体。它凝视着阎冬，似在打量这个坏其好事的北戎人，眼眸中闪动着愤恨的光芒。
秦献这边，已有人向着正在远处酣战的北戎军求援，其余武者仍坚守原地，剑拔弩张地与蓝皮刺客对峙着。纵是对方仅有一人，若无灵者，便是这些府衙武者全都一拥而上，亦无半点胜算。
在心中飞快盘算后，阎冬还是决定拖住刺客，等待另一边的灵者驰援。自从楚先生被府衙释放后，他对秦献的杀意弱了几分，但也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有些事积羽沉舟，知晓之人自然越少越好。
便在所有人都紧张地防范着蓝皮刺客的第二轮进攻时，对方却仰起头，一声长嘶，如迅猛的野兽般钻入身后的黑夜之中，直到最后也不曾再出现。
逃过一劫的秦献，由衷地感慨道：“阎冬，此次幸得你机智，才能勘破敌人的阴谋。”
此言一出，周围的武者也都向少年投去更为尊敬的目光。
随后，秦献又话锋一转，拉拢道：“如你这般有勇有谋之士，若能为国效力，实是北戎之幸。”
“纯属巧合，瞎猫碰上死耗子。”阎冬不以为然道。
见他对自己的拉拢依旧不为所动，秦献不再坚持，面不改色地说：“我身死事小，若让这些蓝皮鬼趁机逃脱，才是后患无穷。”
阎冬微微颔首，看着远处即将落幕的战斗，自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粗布，仔细地将银枪包裹起来，负于身后，“可惜……还是跑了一个。”
“确实有点遗憾，不过……”秦献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倒也无妨。”
“这些蓝皮鬼非但不蠢笨，还能审时度势，见无法力敌，竟走得如此干脆。”
秦献喟然一叹道：“是啊，否则这仗也不会一打便是十年了。”
介宇匆忙赶回时，面上难掩尴尬，显然已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奈何讥讽阎冬的话语似乎还在风中回荡，脸却已被打得生疼。
而阎冬只是淡淡地看了这幼稚少年一眼，对他在自己面前吃瘪显得无动于衷。
好在秦献并未责怪，反而赞他杀敌勇猛，还顺道将凉族也夸上一番，做足了示好的功夫。
此后，介宇老实了许多，没再与阎冬为难，只是看他的眼神却愈发阴冷。
异界魔不出意外地全军覆没，但北戎军的伤亡也触目惊心。百来人的队伍折损过半，持盾武者几乎死伤殆尽，便是幸存下来的也大抵四肢不全了。
不过，面对铺满山谷的残尸与鲜血，北戎军的眼神依旧坚毅，无半点怯懦之色，口中喃喃念着同一句话。
北戎沙场无降将，尸山血海守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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