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橄榄枝与女保镖
风雪彻底停歇下来，世界依旧白茫茫一片。
南方，大雪是罕有的，何况数日未停。人们铲去道上的积雪，喜气洋洋的脸上，是对瑞雪兆丰年的笃信。
上元将至，大街小巷的装扮焕然一新，其中最惹眼的便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灯笼，在长街上绵延起伏地结成了一条巨大的彩色缎带，远远望去，宛如波澜壮阔的浪潮。
阎冬的府衙之行，一如先前所想那般，空口无凭的证据并未被接纳，便也得不到探望楚先生的机会，甚至连他的生死亦未可知。不过，在离开府衙时，他却意外地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秦献，还被请去了他在府衙后院的居室。
若非楚先生的缘故，阎冬是不会去的。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秦献的邀请更像一声告知。
相比府衙那些眼高于顶的衙役和管事，这个连北龙学院院长都刻意谦和以待的男人，反而显得平易近人。他摆出与阎冬平辈论交的姿态，为其泡茶斟水，只不过言谈举止中仍难掩上位者的威严。看来前次去北龙学院时，他有意收敛了锋芒。
见到阎冬的第一眼，秦献便认出了他。当得知少年是为楚先生而来时，他并未露出其他衙役看共犯似的眼神，反而有些欣赏地说：“如今想与他撇清关系的人比比皆是，除了他的妻儿，敢来府衙看他的独你一人。”
“他是被冤枉的。”
“敢为他喊冤的，你也是第一个。”
“那晚，最后与自杀的学院弟子们在一起的并非楚先生，而是另有其人，楚先生是无辜的。”
“我知道。”
“知道……他是无辜的？”
纵然早已猜到楚先生是被诬陷的，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可待到此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当面说出来，阎冬平静的心绪还是被搅乱了。
秦献点点头，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似乎对他而言，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尚不如手中将凉的茶水。
“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将他治罪？甚至……当众游街。”阎冬双拳紧握，努力克制着怒火。
“因为，他确实有罪。”
“不，这是诬陷，是你们草菅人命。”
似乎乐见其恼怒的模样，对于阎冬此番责难之言，秦献不以为然，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稚童。
“人有逆鳞，北戎亦然，触之当死，何况还是位教书先生。”
“逆鳞？就因为那些信口开河的大势？”
“不。”秦献颇为认真地摇了摇手指，“那番话可算是真知灼见。”
想起飞雪长街上院长说过的话，阎冬又猜道：“因为北戎将与蓝皮鬼决战，你们怕他动摇人心？”
秦献笑而不答，自顾自说道：“有些事可以想，可以自己明白，却不能让所有人都明白。不过，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轻轻抿了口茶水，看着茶盏中微微荡漾的茶水，秦献道：“因为他拒绝了我们的邀请，却依旧在那里大放厥词。”
“不是真知灼见吗？”阎冬抓住其话中漏洞反击道。
“加入我们才是真知灼见。”秦献淡淡一笑，
“灵息阁？”
“是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却被他断然拒绝。唉，真是可惜。”
经历过先前的震惊与恼怒后，阎冬彻底冷静下来，“你们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全都抖搂出去吗？”
秦献闻言哈哈一笑，朝门外摊开手掌，不以为然地说：“请便，只怕到时所有人都会把你当成疯子。”
“这便是……操控悠悠众口的力量吗？”
对此，秦献好似充耳不闻，仍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不会有如此机会，因为在此之前，你会死，你身边的人都会死。”
“哦，是吗？”
“我知你有些本事，不过莫要怀疑我的话。或许你能对付十人、百人，可千人、万人呢？还有你身边之人，他们又能对付几个？于北戎而言，这些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死了便死了，可于你而言又如何？北戎能灭你满门，难道你能颠覆整个北戎？”
看着神态倨傲的秦献，少年陷入沉思。此时，他真切感受到势单力孤的无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戎，我不是恶人。”
这一句秦献说得很认真，“像楚先生如此人才，只有为北戎所用才是正途，在外胡言乱语，迟早是要出事的。”
阎冬默然不语，脸上却平静得可怕。
秦献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手指在桌上打起节拍，微笑道：“知道吗？我最欣赏的，便是你这异于同龄人的沉稳性子。你会用脑子，也会审时度势，并非那些意气用事的愚蠢莽夫。”
“你说这些，难道也想邀我入灵息阁？”
“没错。”秦献直截了当地回答。
阎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邀我这个不习盾法，又离经叛道之人？”
“只要是人才，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秦献停下手上的动作，俯身向前，似劝诫又似警告般说道：“记住，只有进了灵息阁，方能真正做你想做的事。”
阎冬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但下一句话却令秦献皱起了眉头，他说：“若我也和楚先生一样，拒绝呢？”
“唉。”秦献摸着额头，有些伤脑筋地说：“这便让我为难了，不过你还年轻，仍有时间考虑，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莫要被自己的离经叛道害了小命。”
“受教了。”
阎冬不想再与他废话，起身告辞。
秦献忽地拍了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叹道：“哎，你瞧我这记性，如此重要之事竟给忘了。方才属下来报，说是有个头戴面具的男人杀气腾腾地朝城西去了，若是我没记错，那里好像有你家开的茶铺。”
戴面具的男人，除了郭永还会有谁？阎冬的脸彻底阴沉下来。便在跨出居室的那一刻，少年那蕴含薄怒的冰冷声音又响了起来。
“谢谢，其实，我也是个莽夫。”
……
与茶铺相通的家宅内，苏锦云坐立不安地在窗边踱着步，还不时地向外望上几眼。寒风从窗外吹进来，衣衫单薄的少女却浑然未觉。这处距离城墙最近的窗子对着正门外的土路，那是进出这里的必经之路。
晌午已过，一早便已出门的阎冬依旧未归。若非担心出去太过招摇，苏锦云是绝不会单独留在这里担惊受怕的。
想起昨晚阎冬说有人会在远离苏家坊的地方对他们下手，少女便莫名地紧张起来。如今，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唯有在这进退两难的焦灼中熬着。她期待那个能令她稍感安稳的少年快些归来，若是如此，便不再追究他昨晚对自己的轻薄之举。
如此乱七八糟地想着，敲门声便由不远处的正门外传来。
少女松了口气，雀跃地跑去开门。可才到门前，正欲开门的手却蓦地僵在了半空。她方才想起，这里是阎冬的家，他若回来根本无需敲门。
“咚咚”
敲门声抬高了几分，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苏锦云柔软的心窝上。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好似野兽的鼻息。她深吸口气，双掌交握，紧张地盯着眼前。
等待良久，门外动静全无，就连脚踏积雪的“吱吱”声也消失了，那只窥视猎物的“野兽”似乎已经离去。
可是这一次，尚未等她松气，下一刻，身后寒风陡然袭来，与此同时，面前的门也被猛地推开，一道模糊的影子从苏锦云身旁一闪而过，与她身后的劲风撞在一起。随后，“铛铛”的激斗声如晴空霹雳般，在这偌大的厅堂中炸响。
苏锦云呆呆地平视前方，片刻失神后，才茫然转身。未曾点灯的昏暗厅堂中，玲珑与魁梧的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金铁交击的火花宛如闪烁的普天星辰，时隐时现，此起彼伏。
二人动作皆迅若奔雷，眨眼间，已战至门外。待到此时，苏锦云方才看清，魁梧之人是个头戴半张面具，身着单薄短打的男人。而身材玲珑的则是个样貌普通，内穿轻灵袍、外披绒裘氅衣的年轻少女。
身影交错间，飞沙走石。
风吹起少女淡蓝色的裙摆，衣袂翩跹。如月牙儿般的双环于她手中舞出朵朵花影，宛若出尘的仙子，煞是好看。一时间，身形宛如云泥的二人竟打得不相伯仲，难解难分。
只是苏锦云并不知晓，那使得一柄巨斧的面具男，招式虽然简单，却处处抢攻，招招势大力沉，如仙般的少女唯有全力抵挡。
一记雷鸣般的震耳之声过后，少女借巨斧之力向后跃出五六丈，方才亭亭而立。她深吸口气，闭目凝神，周身衣袂飘飘。不消片刻，紫色薄光于双环上缓缓地凝聚起来。
见状，面具男瞳孔微缩，喉中冲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庞大的身形朝少女暴射而去。沉重的巨斧并未拖累他的动作，只是相比之前谨慎了许多，似乎连他也对双环上的紫芒颇为忌惮。
紫芒双环在手，少女的招式未有太多改变，只是双环舞动间，紫芒便如同烟花般绚丽四射。苏锦云不懂武艺，只觉得好看，但面具男的频频避让她也看得真切，心下大喜。此时，任她再愚钝，亦能看出两人孰敌孰友，但对这如仙般的少女为何会出手相救还是一头雾水。
恍惚间，面具男已冲至少女身前，可面对迎面扑来的紫芒，他出人意料地不避反进，一副殊死相搏的样子。下一刻，紫芒没入他的胸膛，爆开一团血雾，而他的巨斧也已劈至少女头顶之上。
眼看那少女便要惨死当场，苏锦云双手惊恐地捂住眼睛，心中一片死灰。可是，惨叫声并未响起，睁眼再看时，面具男却双手握斧，狠狠地盯着前方。在那里，身形挺拔的少年正横抱着如仙般的少女与之遥遥对望。
“哼，这轻薄之人就爱用这种法子救人。”
苏锦云冷冷地看着那个少年，仍对他昨晚轻薄自己的举动耿耿于怀。可一想到自己也是这般被他从暗巷中救出来的，便又飞红了双颊，气得跺了跺脚。
名叫阎冬的“轻薄”少年放下怀中身姿曼妙的少女，向苏锦云望去，见她扭头不理自己，无奈地笑了笑，又重新看向前方。
“郭永，没想到吧？你以为我走了，家里便只剩她了，殊不知我可是请了女保镖的……哎呀……”
脚尖被身旁的少女用力一踩，阎冬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连忙改口道：“我错了，是芳菲仙子。”
芳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后看着郭永鲜血淋漓的胸口，疑惑地问：“我的紫芒居然能伤他，他是蓝皮鬼吗？可是……怎么会有和我们一样的蓝皮鬼呢？”
阎冬缓缓摇头，目光也停留在郭永的伤口上，喃喃道：“原来，这便是你比武时不让别人触碰身体的原因啊，否则这刀枪不入的身躯只怕早就引来怀疑了。”
郭永一声不吭地看向茶铺，似在感受，又面露诧异，然后竟笑了起来。
阎冬偷偷向芳菲使了个眼色，然后抬高声音对郭永说：“虽然已经猜到苏岩会派人来，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所以，苏岩表面上巴结戴家，其实是想取而代之，对吗？”
这几乎是铁定的事实，阎冬并不期待他的答案。向前缓缓地走着，此刻，他在意的另有其事，“你真是蓝皮鬼？”
郭永依旧默不作声，鲜血染红了胸口。他瞥了眼不知不觉中堵住后路的芳菲，目光中首次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唉……”
仿佛是在为他的固执而叹息，正当阎冬示意芳菲动手时，两人蓦地心生警兆，同时朝土路的尽头望去。
寒风卷起路上的尘沙，弥漫了眼际。
漫天尘雾中，五道模糊的身影由土路尽头缓缓走来。在他们眉心，五道刺眼的金光穿透薄雾，直直地射了过来。
南方，大雪是罕有的，何况数日未停。人们铲去道上的积雪，喜气洋洋的脸上，是对瑞雪兆丰年的笃信。
上元将至，大街小巷的装扮焕然一新，其中最惹眼的便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灯笼，在长街上绵延起伏地结成了一条巨大的彩色缎带，远远望去，宛如波澜壮阔的浪潮。
阎冬的府衙之行，一如先前所想那般，空口无凭的证据并未被接纳，便也得不到探望楚先生的机会，甚至连他的生死亦未可知。不过，在离开府衙时，他却意外地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秦献，还被请去了他在府衙后院的居室。
若非楚先生的缘故，阎冬是不会去的。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秦献的邀请更像一声告知。
相比府衙那些眼高于顶的衙役和管事，这个连北龙学院院长都刻意谦和以待的男人，反而显得平易近人。他摆出与阎冬平辈论交的姿态，为其泡茶斟水，只不过言谈举止中仍难掩上位者的威严。看来前次去北龙学院时，他有意收敛了锋芒。
见到阎冬的第一眼，秦献便认出了他。当得知少年是为楚先生而来时，他并未露出其他衙役看共犯似的眼神，反而有些欣赏地说：“如今想与他撇清关系的人比比皆是，除了他的妻儿，敢来府衙看他的独你一人。”
“他是被冤枉的。”
“敢为他喊冤的，你也是第一个。”
“那晚，最后与自杀的学院弟子们在一起的并非楚先生，而是另有其人，楚先生是无辜的。”
“我知道。”
“知道……他是无辜的？”
纵然早已猜到楚先生是被诬陷的，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可待到此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当面说出来，阎冬平静的心绪还是被搅乱了。
秦献点点头，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似乎对他而言，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尚不如手中将凉的茶水。
“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将他治罪？甚至……当众游街。”阎冬双拳紧握，努力克制着怒火。
“因为，他确实有罪。”
“不，这是诬陷，是你们草菅人命。”
似乎乐见其恼怒的模样，对于阎冬此番责难之言，秦献不以为然，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稚童。
“人有逆鳞，北戎亦然，触之当死，何况还是位教书先生。”
“逆鳞？就因为那些信口开河的大势？”
“不。”秦献颇为认真地摇了摇手指，“那番话可算是真知灼见。”
想起飞雪长街上院长说过的话，阎冬又猜道：“因为北戎将与蓝皮鬼决战，你们怕他动摇人心？”
秦献笑而不答，自顾自说道：“有些事可以想，可以自己明白，却不能让所有人都明白。不过，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轻轻抿了口茶水，看着茶盏中微微荡漾的茶水，秦献道：“因为他拒绝了我们的邀请，却依旧在那里大放厥词。”
“不是真知灼见吗？”阎冬抓住其话中漏洞反击道。
“加入我们才是真知灼见。”秦献淡淡一笑，
“灵息阁？”
“是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却被他断然拒绝。唉，真是可惜。”
经历过先前的震惊与恼怒后，阎冬彻底冷静下来，“你们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全都抖搂出去吗？”
秦献闻言哈哈一笑，朝门外摊开手掌，不以为然地说：“请便，只怕到时所有人都会把你当成疯子。”
“这便是……操控悠悠众口的力量吗？”
对此，秦献好似充耳不闻，仍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不会有如此机会，因为在此之前，你会死，你身边的人都会死。”
“哦，是吗？”
“我知你有些本事，不过莫要怀疑我的话。或许你能对付十人、百人，可千人、万人呢？还有你身边之人，他们又能对付几个？于北戎而言，这些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死了便死了，可于你而言又如何？北戎能灭你满门，难道你能颠覆整个北戎？”
看着神态倨傲的秦献，少年陷入沉思。此时，他真切感受到势单力孤的无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戎，我不是恶人。”
这一句秦献说得很认真，“像楚先生如此人才，只有为北戎所用才是正途，在外胡言乱语，迟早是要出事的。”
阎冬默然不语，脸上却平静得可怕。
秦献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手指在桌上打起节拍，微笑道：“知道吗？我最欣赏的，便是你这异于同龄人的沉稳性子。你会用脑子，也会审时度势，并非那些意气用事的愚蠢莽夫。”
“你说这些，难道也想邀我入灵息阁？”
“没错。”秦献直截了当地回答。
阎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邀我这个不习盾法，又离经叛道之人？”
“只要是人才，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秦献停下手上的动作，俯身向前，似劝诫又似警告般说道：“记住，只有进了灵息阁，方能真正做你想做的事。”
阎冬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但下一句话却令秦献皱起了眉头，他说：“若我也和楚先生一样，拒绝呢？”
“唉。”秦献摸着额头，有些伤脑筋地说：“这便让我为难了，不过你还年轻，仍有时间考虑，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莫要被自己的离经叛道害了小命。”
“受教了。”
阎冬不想再与他废话，起身告辞。
秦献忽地拍了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叹道：“哎，你瞧我这记性，如此重要之事竟给忘了。方才属下来报，说是有个头戴面具的男人杀气腾腾地朝城西去了，若是我没记错，那里好像有你家开的茶铺。”
戴面具的男人，除了郭永还会有谁？阎冬的脸彻底阴沉下来。便在跨出居室的那一刻，少年那蕴含薄怒的冰冷声音又响了起来。
“谢谢，其实，我也是个莽夫。”
……
与茶铺相通的家宅内，苏锦云坐立不安地在窗边踱着步，还不时地向外望上几眼。寒风从窗外吹进来，衣衫单薄的少女却浑然未觉。这处距离城墙最近的窗子对着正门外的土路，那是进出这里的必经之路。
晌午已过，一早便已出门的阎冬依旧未归。若非担心出去太过招摇，苏锦云是绝不会单独留在这里担惊受怕的。
想起昨晚阎冬说有人会在远离苏家坊的地方对他们下手，少女便莫名地紧张起来。如今，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唯有在这进退两难的焦灼中熬着。她期待那个能令她稍感安稳的少年快些归来，若是如此，便不再追究他昨晚对自己的轻薄之举。
如此乱七八糟地想着，敲门声便由不远处的正门外传来。
少女松了口气，雀跃地跑去开门。可才到门前，正欲开门的手却蓦地僵在了半空。她方才想起，这里是阎冬的家，他若回来根本无需敲门。
“咚咚”
敲门声抬高了几分，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苏锦云柔软的心窝上。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好似野兽的鼻息。她深吸口气，双掌交握，紧张地盯着眼前。
等待良久，门外动静全无，就连脚踏积雪的“吱吱”声也消失了，那只窥视猎物的“野兽”似乎已经离去。
可是这一次，尚未等她松气，下一刻，身后寒风陡然袭来，与此同时，面前的门也被猛地推开，一道模糊的影子从苏锦云身旁一闪而过，与她身后的劲风撞在一起。随后，“铛铛”的激斗声如晴空霹雳般，在这偌大的厅堂中炸响。
苏锦云呆呆地平视前方，片刻失神后，才茫然转身。未曾点灯的昏暗厅堂中，玲珑与魁梧的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金铁交击的火花宛如闪烁的普天星辰，时隐时现，此起彼伏。
二人动作皆迅若奔雷，眨眼间，已战至门外。待到此时，苏锦云方才看清，魁梧之人是个头戴半张面具，身着单薄短打的男人。而身材玲珑的则是个样貌普通，内穿轻灵袍、外披绒裘氅衣的年轻少女。
身影交错间，飞沙走石。
风吹起少女淡蓝色的裙摆，衣袂翩跹。如月牙儿般的双环于她手中舞出朵朵花影，宛若出尘的仙子，煞是好看。一时间，身形宛如云泥的二人竟打得不相伯仲，难解难分。
只是苏锦云并不知晓，那使得一柄巨斧的面具男，招式虽然简单，却处处抢攻，招招势大力沉，如仙般的少女唯有全力抵挡。
一记雷鸣般的震耳之声过后，少女借巨斧之力向后跃出五六丈，方才亭亭而立。她深吸口气，闭目凝神，周身衣袂飘飘。不消片刻，紫色薄光于双环上缓缓地凝聚起来。
见状，面具男瞳孔微缩，喉中冲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庞大的身形朝少女暴射而去。沉重的巨斧并未拖累他的动作，只是相比之前谨慎了许多，似乎连他也对双环上的紫芒颇为忌惮。
紫芒双环在手，少女的招式未有太多改变，只是双环舞动间，紫芒便如同烟花般绚丽四射。苏锦云不懂武艺，只觉得好看，但面具男的频频避让她也看得真切，心下大喜。此时，任她再愚钝，亦能看出两人孰敌孰友，但对这如仙般的少女为何会出手相救还是一头雾水。
恍惚间，面具男已冲至少女身前，可面对迎面扑来的紫芒，他出人意料地不避反进，一副殊死相搏的样子。下一刻，紫芒没入他的胸膛，爆开一团血雾，而他的巨斧也已劈至少女头顶之上。
眼看那少女便要惨死当场，苏锦云双手惊恐地捂住眼睛，心中一片死灰。可是，惨叫声并未响起，睁眼再看时，面具男却双手握斧，狠狠地盯着前方。在那里，身形挺拔的少年正横抱着如仙般的少女与之遥遥对望。
“哼，这轻薄之人就爱用这种法子救人。”
苏锦云冷冷地看着那个少年，仍对他昨晚轻薄自己的举动耿耿于怀。可一想到自己也是这般被他从暗巷中救出来的，便又飞红了双颊，气得跺了跺脚。
名叫阎冬的“轻薄”少年放下怀中身姿曼妙的少女，向苏锦云望去，见她扭头不理自己，无奈地笑了笑，又重新看向前方。
“郭永，没想到吧？你以为我走了，家里便只剩她了，殊不知我可是请了女保镖的……哎呀……”
脚尖被身旁的少女用力一踩，阎冬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连忙改口道：“我错了，是芳菲仙子。”
芳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后看着郭永鲜血淋漓的胸口，疑惑地问：“我的紫芒居然能伤他，他是蓝皮鬼吗？可是……怎么会有和我们一样的蓝皮鬼呢？”
阎冬缓缓摇头，目光也停留在郭永的伤口上，喃喃道：“原来，这便是你比武时不让别人触碰身体的原因啊，否则这刀枪不入的身躯只怕早就引来怀疑了。”
郭永一声不吭地看向茶铺，似在感受，又面露诧异，然后竟笑了起来。
阎冬偷偷向芳菲使了个眼色，然后抬高声音对郭永说：“虽然已经猜到苏岩会派人来，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所以，苏岩表面上巴结戴家，其实是想取而代之，对吗？”
这几乎是铁定的事实，阎冬并不期待他的答案。向前缓缓地走着，此刻，他在意的另有其事，“你真是蓝皮鬼？”
郭永依旧默不作声，鲜血染红了胸口。他瞥了眼不知不觉中堵住后路的芳菲，目光中首次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唉……”
仿佛是在为他的固执而叹息，正当阎冬示意芳菲动手时，两人蓦地心生警兆，同时朝土路的尽头望去。
寒风卷起路上的尘沙，弥漫了眼际。
漫天尘雾中，五道模糊的身影由土路尽头缓缓走来。在他们眉心，五道刺眼的金光穿透薄雾，直直地射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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