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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陈寿落难返家乡

    曹魏,洛阳,夜里,钟宅。

    钟毓见钟会房间灯光明亮,走至门前,想了想,便敲门。

    一听敲声,钟会开门,道:“兄长,有事吗?”

    钟毓道:“想找你说说话。”

    钟会道:“好,一起去前堂吧。”

    钟毓止住道:“不了,就在你房里就好。”

    钟会思索片刻,道:“也好,兄长请。”

    钟毓进房,见壁上挂着一张魏蜀边境地图,地图上标注各军事据点,及可行军路线。地图下方案几上全是文卷资料,拿起一卷阅览,内容是伐蜀所需将领名单。钟毓轻轻将卷放回原处。于是坐下,钟会则坐于他旁。

    钟会笑着道:“兄长,你阅的这些地图与材料,大都督那边也有相同一份。你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弟一直与大都督商议伐蜀之事。对于今日早朝的争论,弟可能有些上头,还往兄长多多谅解。”

    见钟会起身行礼,钟毓也起身道:“你我是兄弟,皆为钟家后代,我怎么会不理解呢,罢了,坐下说话。”二人又坐下后,钟毓继续道:“你与大都督研究军事好些年了,但你也知道,我不太赞成伐蜀之事,所以使大都督不悦。今日他把我调去都督荆州,明日我就要前往。之后,你我兄弟又要分开,没机会再见了。”

    钟会道:“看你说得,怎么会没机会,说不定过些日子你又会被调回朝中。”

    钟毓挥手道:“这些年我走遍天下,如冀州、扬州、豫州、青州、徐州,如今又去荆州,我隐约感觉到自己会留于地方,不再回朝了。”见钟会欲言,钟毓止住道:“好了,不说我的事,还是说说你吧。我走之后,大都督一定会与你加快军事部署,你当好自为之,量力而行,不可性情桀骜而招惹灾祸。”

    钟会道:“小弟谨遵兄长教诲。”

    钟毓站起来,又看着地图,道:“一定要记着,我钟家是名门望族,你我父亲是开国功勋,位列三公。父亲去世后得到国家追谥,配享武帝庭庙。母亲去世后,天子下诏追称诰命夫人,得到厚葬。你我兄弟一定要忠诚于国家,要将毕生所学奉献于国家,这样才能对得起国家。若卖国求荣,违背道德,破坏家族名望,这不仅会给自己带来悲惨结局,更会成为家族的罪人而遗臭千载。”

    钟会走到钟毓身后,道:“兄长所言极致,士季都记下了,士季一定会努力,不让兄长失望,更不会给钟家带来耻辱。”于是又行礼。

    钟毓将他扶起,仔细看着他,理了理他衣袖,感叹道:“你我兄弟虽然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但你我的特点却并不相同。一个更稳重,一个更才智,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道后他便离开了。

    见钟毓离开,钟会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在门口,见他渐渐走远。

    想着兄长明日就要走了,其实钟会心中也不是滋味,这又是为何?

    因为兄长的走是司马昭命令的,其实其中也有他的建议,因为他不希望被人约束,而能约束他的人,最直接的便是自己的兄长。但兄长毕竟是兄长,虽然平时二人有所争执,可当人真的要走了,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是滋味更有兄长也不年轻了,现在去地方任职,时间不会太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或许此生都很难再见到了吧。

    兄长调任地方,这事让钟会产生了少有的感慨,他不知这样是对是错。

    然而事已至此,便无法改变。

    钟会轻轻关上房门,选择接受这样的安排。

    季汉,成都,夜里,陈宅。

    白天发生的事,很多人已经知道,比如秘书令郤正,他叫上东观郎王崇,一起到陈宅看望陈寿。

    此时,陈寿、郤正、王崇三人于一堂。

    陈寿怒道:“黄皓手段毒辣,把我禁闭深宫,若不是尚书令及时到来,我差点就无法出去了。这个黄皓对付我也就罢了,还连带羞辱家父。家父为国杀敌,不幸遭遇失败,难道一生都要受到责备诋毁吗!”

    见陈寿激动,打算饮酒,郤正从他手里夺下酒坛,道:“别饮了,你听我说一句。”

    陈寿手中酒坛被夺,便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郤正把坛放好,道:“我和王幼远今晚过来,就是与你商议此事,你何必如此激动呢。”

    王崇道:“是啊,你这样借酒发泄,没有任何意义的。”

    陈寿缓了缓,用袖口抹了抹脸角,道:“好吧,那都说说看,今后我该怎么办。”

    郤正看了眼王崇,对陈寿道:“承祚,你今日得罪了黄皓,虽有尚书令为你解围,但那也只是一时,无法长久,宫中是不能待了,甚至要考虑离开成都,已避免造成更大的麻烦。”

    陈寿道:“那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回巴西老家。”

    郤正道:“怎么,你不愿意?”

    陈寿道:“我现在回去,有何面目见家人。而且我告诉家人我会在成都获得成功,然后把家人接到成都享福。可我就这么回去,那与失败又有何异?”

    见陈寿不愿意,王崇道:“不是让你回去种地,而是暂避锋芒,等将来情况有变,你再回来。你也不看黄皓都多老了,他耗得过你吗?”

    陈寿想了想,道:“我才三十,黄皓年过半百,他肯定是耗不过我的。”

    王崇道:“这就对了。”

    陈寿又一想,道:“可是我若回去,我的官职怎么办?等我回来之后还能做黄门侍郎吗?”

    正是这时,有敲门声,陈寿走出堂中,开门一看,来者是尚书令樊建和寿良。

    陈寿惊讶道:“尚书令,文淑,你二位怎么来了。”

    见陈寿堵在门口,寿良道:“还不快请尚书令进屋说话,站在门口怎么说。”

    陈寿这才反应过来,请二人入堂。

    二人进入后见到了郤正和王崇,互相致敬。

    樊建坐下后,道:“看来诸位对陈承祚都很关心,那就直接转入正题。把承祚从宫中接出后,我感觉这事比较复杂,于是前去太学请教光禄大夫谯先生,谯先生知道此事后给我提了建议,我觉得很好,便与寿文淑一同前来。”

    陈寿道:“什么建议,请尚书令直言相告。”

    樊建道:“明日开始,你不再去尚书台,而是到太学,谯大夫会给你安排公务。”

    陈寿道:“让我去太学?那我的官职呢,会改为五经博士吗?”

    樊建道:“你的官职今年不变,明年是否改变,我需考虑后再决定。”

    郤正看着陈寿,道:“这是很好的建议,你不想回老家,也不能出入禁中,就先到谯大夫那边,这样会安全许多,至少黄皓不敢轻易对太学下手。”

    王崇道:“是啊,若你回东观,便是一种退步,不如去太学做一名学官,便也是学有所用。”

    寿良道:“等过些日,情况好转,再调整你的职务与公务,并不是让你长久留于太学。”

    众人一番劝导后,陈寿即表态愿意去太学。

    第二日,洛阳。

    钟毓在离开洛阳去荆州赴任前,来到大将军府,向司马昭辞行。

    见到司马昭,又见钟会此时并不在这里,钟毓于是道:“大都督,我今日将前往荆州,临走时还有一些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司马昭邀其入座,笑道:“稚叔,司马家与钟家是世交,有什么话不好讲的,请讲。”

    钟毓坐下后,缓缓道:“大都督,我弟才智过人,但好玩弄权术,恐野心不小,不可不提防。”

    司马昭哈哈大笑,道:“士季人称再世张良,两次帮助朝廷平定淮南,谋略之术可谓全国第一。”

    “只是..”钟毓欲言,司马昭止住道:“我理解你的意思,若将来他犯罪,又无法得到约束,我只治他之罪而不累及钟氏一门。”

    钟毓听后,起身拜谢司马昭。

    司马昭将其扶起,道:“这样你满意了吧,是否安心去荆州。”

    钟毓道:“大都督,我即刻前往荆州,就此别过,请留步。”钟毓道后转身离去。

    钟毓走后,主簿师纂走到司马昭身边,道:“大都督,钟毓之言意欲何为?”

    司马昭道:“钟毓告诉我钟会有野心,让我提防,这事难道我不明白?所谓钟会野心,不过都是我给他的。我能让其得志,便能让其顺服;我能让其疯狂,便能让其灭亡。”

    师纂道:“是的,大都督看人一向很准,人尽其才,为我所用。钟会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头大都督驯服已久的猛兽而已,怎么也逃不出大都督的掌控。”

    司马昭道:“没错,今日钟士季在哪?”

    师纂道:“钟司隶在中书省监督政务。”

    司马昭道:“不必了,马上派人把他请到我府上,我要与之继续商讨军事。”

    师纂道:“诺,我马上派人前去。”

    同一日,成都。

    陈寿没去尚书台,直接去了太学,此时他已换上学官服,站于谯周面前。

    见陈寿换上新装,人也显得精神,谯周乐道:“承祚啊,穿上这衣服便是博士啦,欢迎你十年后再回太学。”

    陈寿面色尴尬,勉强道:“谢先生,是十年了,学生我又回来了。只是此时回来,学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啊。”

    谯周盯了他一眼,道:“那说出来听听。”

    陈寿道:“当今国事衰弱,小人得志,我来太学,不过是苟全性命。所谓代汉者,当涂高也。我看这句谶语,或将应验。”

    谯周道:“谶语应验?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夏、商、周、秦、汉,皆会成为历史,而新的王朝早晚会到来。”

    陈寿道:“那一定就是魏了。”

    谯周又盯着他,道:“好了,此事不便多说,毕竟这里是汉太学,你我应该明确身份,明白吗?”

    陈寿只好道:“学生明白了。”

    这时谯周之子谯熙走来,道:“父亲,开课时间到了。”

    谯周听后看着陈寿,道:“走,你我一同进学堂,我要向太学生隆重介绍你这位新学官。”

    于是三人一同前去。

    不久,北宫中。

    一名小宦官走到黄皓身边,将陈寿没去尚书台而转任太学的事,给予报告。

    黄皓听后先是惊讶,后又笑了。

    众小宦官于是皆大笑,便更加敬佩黄皓且轻视陈寿。

    数日后。

    陈寿在太学完成一日教学,收拾物品,准备离开。

    这时一学官走进学堂,道:“陈先生,你的信。”

    陈寿感谢后,拿起一看,是家书,打开阅之,忽然震惊,家书落地。

    不远处谯熙见况,道:“承祚,怎么了?”见陈寿不语,谯熙捡起家书,阅读之后,也惊住了。

    南阳人许国走来,同阅一遍,同为惊讶。

    南郡人高轨陪同谯周走来,谯熙便将书信拿于谯周。

    谯周一看,又见陈寿坐在那里低头泪流,便道:“令尊西走,天涯悠闲。作为他的老乡与好友,我很感慨。”

    陈寿道:“谯先生,家父一生饱受煎熬,被人羞辱,从今往后,便不再担心了。对他来讲,或许这是个解脱。只是我这个儿子太不争气,到他去世时不过是一介教书先生,没有达到更大的成就,也没把他接到成都享福,这便是我人生最失败与痛苦之事了。”

    谯周扶背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是完美的,就是你先生我,也是遗憾颇多。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缓了一阵,谯周接着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陈寿道:“今日便启程。”

    谯周听后从身上掏出一些钱,道:“这是为师的心意,请收下。”陈寿本不想收,但谯周强行给他,他便收下。

    之后谯熙、许国、高轨等在场学官皆掏出钱来,拿给陈寿。

    陈寿依次感谢,对谯周道:“先生,如今我职位还是黄门侍郎,并未转为博士,事紧急,麻烦你将我的情况告之尚书令。”

    谯周道:“这事交给我,两日后,我与谯熙返回巴西,一起告别令尊。”

    陈寿拜道:“谢谢谯先生与谯兄,谢谢诸位同僚。”陈寿向谯周、谯熙、许国、高轨等人告别,于是离去。

    陈寿就这么走了,走得很坚决。

    遭遇如此大痛,这对陈寿的打击可想而知。

    陈寿已经走远,谯周神情恍惚,站在一处,一时缓不过来。

    见况,谯熙走到谯周身边,道:“父亲,因为轻视诸葛都护,承祚被贬至东观。因为得罪黄皓,承祚离开尚书台。这才多久,其父去世,看来是苍天无情,不让其长留成都啊。”

    谯周道:“小至每个人,大到每个国,都有自己的命运。有些人命好一些,有些人命不太好,但归宿终究是一样的。你随我收拾,稍晚一同返回巴西老家,祭奠陈老。”

    谯熙道:“好的,父亲。”

    稍晚,陈寿带着小七,连晚饭都没吃,连夜返回老家。

    巴西郡安汉县。

    陈寿返回家中,见到母亲,侄儿陈符、陈莅。

    陈寿跪倒在父亲的牌位前,撕裂痛哭。

    成都方面。

    尚书令樊建、尚书向充、黄门侍郎寿良、秘书令郤正、东观郎王崇等人听到陈寿父亲去世的消息,皆感叹不已。

    陈寿同僚李骧、陈裕、费承等人则显得有些冷漠。

    黄皓等宦官听说后,皆幸灾乐祸般继续羞辱陈寿、陈父。

    如今魏国,钟毓因为不太赞成出兵伐蜀,被司马昭安排去都督荆州。如今季汉,陈寿遭遇大不幸,宦官黄皓再次‘得志’。那么这样的情况下,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三路大军备伐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