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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诸葛回京钱币论

    巴西的巡查工作,终将结束。

    诸葛瞻等人返回成都,在离开阆中的当天,巴西太守刘干、阆中令王化等人将他送至城外五里,方才止步,这和来时的迎宾之礼相同。

    见他们逐渐远去、消失,刘干道:“葛侯这一别,怕是再不会回来了。”

    王化道:“回到成都之后,他的治国之策能否实行,还是个未知数。”

    刘干回头看着他,道:“我观五年内无法实行。”

    王化瞅着他,道:“是吗,那国家还有希望吗?”

    刘干笑了笑,道:“希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于是二人返回城中。

    几天后,诸葛瞻回到了成都。

    因为是天黑才回来,诸葛瞻低调进城,没有声张,决定明日再进宫面圣。

    众人便各自回家。

    此时街上只剩下陈寿和小七两人。

    陈寿摸了摸肚子,感觉饿了,又看着这个小女孩,想必她也一样。可是官俸还没有拿到,陈术也离开了成都,现在身上没钱,这可怎么办,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李密。

    话说李密,经济条件虽有限,但因为常年是大将军主簿,又兼任太子洗马,俸禄还是比较稳定。陈寿便打算去他那里混一顿晚餐,再借点钱,等自己的官俸到手了再还给他,另外再帮小七解决那个问题。

    于是陈寿把小七领到街角处,道:“小七,七里香草,你之前提到过的,我现在带你去我同学那里,他可以弄到。”

    小七开心道:“真的吗,好啊!”

    二人便去了李密家。

    此时李密和祖母正准备吃饭,一听敲门声,再一听是陈寿的声音,于是开门。

    见陈寿旁边有个小女孩,李密很是奇怪,询问陈寿,陈寿说是巴西老家带来的。

    进了前堂,陈寿向李密祖母刘氏问好,之后道:“令伯,快,女孩饿了,搞点吃的来。”

    李密不解,道:“你连自己都没安顿好,怎么带起孩子了。”

    陈寿道:“先别问我这些,先吃点食物,容我慢慢说来。”

    刘氏见况,于是增添一些食物,给李密、小七各添了一副碗筷。

    吃着饭菜,陈寿说起小七的故事。

    听过之后,李密感叹道:“小七这孩子,父亲远征未归,母亲又去世,挺不容易的。”

    小七道:“李哥,家父五年没回家了,我家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他已经战死于凉州。”

    李密摸着她头,道:“孩子,别担心,我一定帮你寻找他,如果有他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先在你陈哥家住着,他有学识,可以教你读书,让你成为有知识的人。”

    小七点了点头,道:“谢谢李哥,小七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李密道:“请说,只要是我能帮你的,一定尽力。”

    小七道:“我想要一点七里香草的幼苗或种子。”

    “七里香草?”李密道后看着陈寿。

    陈寿道:“七里香草是一种长在凉州的花草,当它的花朵盛开时,奇香随风能飘到七里之外,得名‘七里香草’。”

    李密道:“有点印象了,我见很多军士采摘过它,可为何需要它呢?”

    陈寿道:“这是小七的心愿。她家乡里长了很多这种香草,都是前线军士回来后带回的。她现在来到成都,想在自己住的地方也种点,以此表达对于远征未归父亲的寄托。”

    李密点了点头,道:“好吧,只是我这里没有。”

    陈寿吃惊,道:“不会吧,你可是大将军主簿,掌管各类文书、资料,怎么会没有呢,那哪里才有?”

    李密想了想,道:“大将军是凉州人,他家后院种植有很多花草,他一定有。”

    陈寿道:“你确定?”

    李密道:“我确定,我前两年见过他拿过这种香草的幼苗。”

    陈寿大喜,道:“太好了,你帮我要一点,或者你带我和小七一起去找大将军。”

    李密摸了摸胡子,道:“大将军五日一休,待他休沐时,我约你二人一同去他家。”

    陈寿道:“那太感谢你了。”

    小七激动道:“谢谢李哥。”

    等吃完饭后,小七随刘氏去厨房洗碗。

    陈寿把李密拉到前院,小声道:“令伯,我的俸禄还没拿到,现在手上没钱,你先借我一点,等我拿到俸禄就还你。”

    李密笑了笑,道:“你呀,这么穷,苦了孩子,行吧,我借你。”

    李密从包里拿出一些钱,道:“省着点用,用一个月不成问题。”

    陈寿拿到钱,感慨道:“令伯啊,你真是个好人。”

    李密道:“谁让你是我的同窗,我不帮你谁帮你。对了,明日上朝,葛侯会带你一起去吧。”

    陈寿把钱放好,道:“是的,就不知道葛侯能不能实施自己的计策,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

    李密拍了拍他胳膊,道:“搞得跟变法似的。管子变法,齐为霸主。商君变法,秦开帝业。是否以后又多个诸葛变法呢。”

    陈寿乐了,道:“你太风趣了,那怎么也比不了管仲、商鞅。只是在走一条正确的道路,是为这个国家能够延续的道路。”

    李密道:“是啊,不知道这个国家能延续多久,但都希望能长存,适应变化,出台一些好的策略,也是应该的。”

    这时小七走来,陈寿道:“明日还要上朝,我和小七就回去了。她太小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能不能白天让她到你家,和你祖母在一起。”

    李密道:“可以啊,不如你和小七都搬到我家住,我家宽敞,只有我和祖母二人,你二人过来我腾两间空房出来。”

    陈寿想了想,道:“那不太好吧,我以前占陈术便宜,现在又占你李令伯便宜,我陈承祚这样下去外面会怎么说我,还是像我刚才说的,让她先到你家吧。”

    李密叹了口气,道:“你呀,太要面子了。行吧,白天你我各自工作,小七过来陪刘祖母。”

    小七听后,道:“好,小七愿意。”

    陈寿和小七临走前,陈寿又找李密要了一床被子。

    新一日,上朝。

    之前诸葛瞻上表言:‘国家之颓,非在外患,而在内忧。自开国以来,策令伐贼,军旅数出,钱粮频征,尽取决于民也。民苦憔悴,难堪重负,此灾难之相也。

    臣奉命巡巴西,走向大道,少见健儿,踏下乡野,荒凉近半,入其家舍,童老相依,此数十年国策之致矣。

    臣议修订国事,十年罢兵,丁男归乡。学高祖文景治术,轻徭薄赋,与民同休。待十年之后,国力富强,若天下有变,再命一将军出秦川,一次而定。诚不可轻易用兵,与民相争。若疾至膏肓,非臣尽节所能违逆也。’

    黄门官将此表宣读于朝堂之上。

    读后,百官唏嘘议论。

    刘禅见状,道:“众卿安静,众卿安静,这是尚书仆射诸葛思远的上表,诸位听后意下如何?”

    百官又皆沉默,无人发表观点。

    见况,刘禅看着姜维,姜维只好走出,道:“陛下,之前君臣已经议定此事,已修改汉中策略。再者吴国刚刚安定内部,无暇战争,我国亦无须配合。所以请陛下放心,臣目前没有出兵北伐的计划。”

    刘禅点了点头,又看着董厥,董厥道:“陛下,之前陛下与臣等商议蜀人治蜀之国事,近来臣一直全力督办,在郡、县、乡开展工作,加大生产,眼下已是一片繁忙之景!”

    刘禅又点头,道:“大将军和尚书令说得有理,且正在做的工作也都是有效的。樊侍中,卿认为如何呢?”

    樊建道:“陛下,臣认为无论大将军、尚书令还是尚书仆射,三位的想法都是正确与积极的,必将对汉国的国力增强带来更大帮助。”

    刘禅看着后面,道:“张、廖、宗,三位老将军怎么看?”

    张翼道:“陛下,臣认为依照目前情况,逐步调整国策,先发展生产,再寻机而动,这是可行的。”

    廖化道:“陛下,国情诸位都知道,天下三分久已,目前来看,外患甚强,也只能长期如此。”

    宗预道:“陛下,臣之前在巴东,近日又考察巴西,自感国力较弱,国民疲惫,如今臣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很赞同诸位将军的观点。”

    见诸臣是这个态度,刘禅感到无奈。他为何无奈,本来以为诸臣听过诸葛瞻的上表,会全力支持,却感觉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或者诸臣觉得这表文内容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刘禅尬笑片刻,好像又明白了什么,看着诸葛瞻道:“诸葛爱卿,修订国事之事,可以再议。吾听说卿在巴西发掘了一个人才,今日带来了吗?”

    诸葛瞻道:“陛下,臣将他带来。请陈寿上前面圣。”此时位于朝堂最末的陈寿,听到召唤立马出列,向前几步,跪拜。

    初次拜见皇帝,陈寿显得有些紧张,动作有些僵硬不连贯。

    见陈寿离得太远,刘禅招呼道:“汝走近一点让吾看看。”

    而陈寿依然反应迟钝,不远处的谯周提醒道:“陈寿,陛下让你走近一点,还不快过去。”陈寿这才反应过来,驱走数步,一直走到诸葛瞻的旁边位置才停下,跪拜皇帝。

    刘禅道:“把头抬起来吧。”

    陈寿抬头后,刘禅道:“汝今年多大了?”

    陈寿道:“陛下,臣今年二十七。”

    刘禅大悦,道:“吾记得诸葛丞相出山之时是二十七,大将军归国时也是二十七,今日见到汝,又是一个二十七。看来吾和这个二十七还挺有缘的,看来卿将来会了不得啊!”

    陈寿道:“臣不敢。”

    诸葛瞻道:“陛下,陈寿是巴西人,臣这次前去巴西的很多所见所闻,皆有他的协助。他有才,可以为国所用。”

    刘禅点了点头,道:“陈寿,尚书仆射这么看得起汝,汝还不感谢他。”

    陈寿于是又拜谢诸葛瞻。

    刘禅道:“汝是愿意到宫中来,还是留在葛侯身边呢?”

    还未等陈寿回复,诸葛瞻道:“陛下,让他留在臣身边吧,臣很欣赏他的才学。”

    陈寿道:“陛下,臣陈寿愿留葛侯身边效命。”

    刘禅道:“好,吾准了。”

    诸葛瞻道:“陈寿今日面圣,还有话想对陛下说。”

    刘禅惊讶,道:“是吗,汝还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陈寿道:“臣尊命。”

    诸葛瞻从包里拿出几个物品,让黄门官呈于皇帝面前。

    刘禅一看,道:“这不是钱吗,分别是五铢钱、先帝的直百钱、丞相的太平百钱和延熙年的定平一百,四种不同钱币。”

    陈寿道:“陛下说的是,这四种都是我国几十年来通行过的钱,陛下能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刘禅拿起来仔细看,又将其放下,道:“品质上,重量和成色有很大不同。”

    陈寿道:“是的陛下,最直观的就是重量与价值比。先帝的直百钱,重量是五铢钱的三倍,可是一个直百钱的价值却相当于一百个五铢钱。再到太平百钱,太平百钱的重量是直百钱的三分之一,但兑换比却是1:1。最后是这个定平一百,质量是最差的,又薄又小,还看不清文字,它的重量只有太平百钱的不到三分之一,但兑换比也是1:1。就是说从五铢钱、直百钱、太平百钱再到定平一百,四十余年国家钱币贬值了三次,每次贬值约三十倍。贬值三次之后,钱的价值已经降到极低,民众拿到这种钱,想买什么东西都买不了,和邻国的生意也做不成,造成现在国民生活越发困苦,所以如今...”

    刘禅连忙止住道:“汝别说了,吾明白汝的意思,这都是吾的无能所致,是这个意思对吗?”

    众臣一听皇帝这么说,皆感到震惊。

    陈寿低下头道:“臣不敢。”

    刘禅道:“有啥不敢,你又没说错,把头抬起来。“

    待陈寿抬起头,刘禅看着董厥,道:“董尚书令,你觉得陈寿的钱币之论,如何呢?”

    董厥道:“陛下,五铢钱,是武帝时期,为了实现钱币统一而发行的国家通用铜钱。它使得国力增强,削弱地方,也为国家征伐匈奴提供了充足的军饷,所以它是非常优质的钱币。而直百钱呢,它解决了先帝入蜀以来,军费紧缺,国库亏空的问题,使得数月之间,蜀中政局迅速稳定,也为后来先帝北上汉中,东讨孙权,打下了基础。这个太平百钱呢,丞相用此平定南中诸郡,收揽大量兵员、盐铁、牛马等物资,解决了五次北伐所需之军费。最后这个定平一百,大将军之前连续五年北伐之所需尽出于此。所以无论是五铢钱、直百钱、太平百钱还是定平一百,它的存在都是有历史意义的,老臣回答完毕。”

    董厥的回答,自然是有些道理,可刘禅却觉得不那么满意,于是看着旁边姜维,道:“大将军,卿觉得呢?”

    姜维道:“陛下,自古以来,打仗打得就是粮草与军费。若能战胜敌人,收获比付出更多。若不能,则反之。我国几十年来和魏贼对抗,目的是为了占领凉州、关中,从而入主中原,兴复汉室。所以不得不增加必要之军费。臣认为军费是国家安危头等重要之事,若全军缺少军费,兵员、战甲、兵器,攻城、城防及运输用具等皆会不足,这样何以御敌。若敌人前来,土崩瓦解,无力抗衡。”

    听了姜维一番分析,刘禅看着陈寿道:“陈爱卿啊,汝看尚书令和大将军都给予了回复,几十年来钱币的变化就是这样,都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吾一个人的问题对吧。改善国力,使得百姓生活富足,这是长远的目标,吾会和百官研究出更好的政策,一定会实现的,汝就先退下吧。”

    陈寿道:“臣陈寿谢陛下。”陈寿于是退下。

    整个朝会,感觉有点虎头蛇尾,草草结束。

    除了诸葛瞻被刘禅单独留下,其他人陆续离开正殿。

    走下台阶的路上,陈寿是面色踌躇,恍恍惚惚,他深深感觉这次面圣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再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办法,自己这么小的人物,连个名号职位也没有,能说上话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还要别人听得进去,哪行呢,这反而脱离了实际,不是吗?他不断思索着。

    这时走来一人,道:“承祚,承祚。”

    陈寿一看,惊道:“先生。”原来走来之人是谯周。

    谯周走到他面前,道:“你今日上朝是否太紧张了。”

    陈寿道:“学生初次上朝,好像是有一些。”

    谯周拍了拍他胳膊,道:“我第一次也是这样,多上几次就不紧张了。”说着他便笑了。

    陈寿低叹一声,道:“其实我知道,今日我的表现确实不好,甚至可以用失败来形容。”

    谯周看着远处,道:“你怎么能认为这是失败呢?”

    陈寿道:“难道你认为这不是?”

    谯周又笑了,道:“当然不是,你不是看到陛下了吗,看到了大将军、尚书令和满朝官员吗,以及朝堂之上众人给你的解答。”

    陈寿不解道:“先生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我没有失败,只是执政者的失败。”

    谯周赶紧道:“小声点,这是宫中。”

    于是陈寿不敢说话了。

    等二人走出宫门,谯周让他坐上自己的马车。

    二人坐好,马车开动,谯周道:“你看看你,刚才在宫中乱说话,管不住自己的嘴舌啊!”

    陈寿道:“学生失礼了,向先生道歉。”

    谯周道:“罢了,你有什么好失落的,好抱怨的,一个尚书仆射的小小门客,连官俸都没拿过的人,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一点都不知足。”

    陈寿道:“先生责备的是,学生确实想多了。”

    见谯周不语,陈寿继续道:“那今日成了这样,葛侯还能得到重用吗?”

    谯周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从巴西回来,一下就变愚笨了。谁让我是你先生,我不关照你谁会关照你,我再次给你解答疑惑吧。“谯周拉开车窗看了眼窗外,合上后继续道:“从表面上来看,陛下重视大将军、尚书令,还有几位将军的意见。然而实际上,他对于葛侯还有你的观点是有初步认可的。理由很简单,你看刚才退朝,他将葛侯一人留了下来。这在以前,就只有陈祗有这个待遇。另外,陛下拜葛侯为军师将军,我国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人当过此职,便是丞相和诸葛思远父子二人,这足以说明陛下对他的重视。再有,葛侯多大年纪,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三十三,大将军和尚书令多大年纪,年近六十,基本上大了一倍。陛下想要变革,想要图强,必然会重用一些年轻人与年轻人的主张。再说诸葛思远是驸马,上朝为君臣,下朝为亲属,诸葛思远和他岳父的关系,又岂是大将军、尚书令之辈可以比拟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陈寿听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无论是对于现在,对于未来,还是人之间的情义,葛侯都是更值得期待的,他的主张早晚会实现。学生现在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感谢先生教诲。”说着陈寿就要跪谢,谯周赶紧将他扶起。

    谯周看着他,道:“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为师一直这么认为,就不知道历史有没有你的舞台了。”

    等到陈家门口,马车停下,陈寿即将离开。正在下车时,陈寿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谯周。

    谯周道:“承祚,还有事吗?”

    陈寿道:“先生,你真的看好我吗?”

    谯周笑了笑,道:“你这孩子,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我能不支持不看好你吗?若执政者国策失败,必将毁掉一个国家,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而你作为国民,作为臣子已经尽力,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陈寿听后点了点头,即拜谢谯周,于是离开。

    诸葛瞻回到成都,带陈寿入宫面圣,然而诸葛瞻的上表,陈寿的钱币论,并未得到朝堂的认可,这显然出乎二人的意料。那么今后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七里香草定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