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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双关

    本章章节名应为五十于无声处

    第三次模拟考试,李冰一跃到班里第二名,三次模考总分年级第八。金玲终究是没进前三名,排到年级第四。老师打印了名单,每人一份,让家长签字。李冰是想安慰金玲几句,以她的实力,参加中考也没问题,就远远看见她落寞地推了自行车出来,李冰大喊一声:“蘑菇!”

    金玲是扎了街霸里春丽的头势,淡淡地说:“你又取笑我。”

    李冰说:“别灰心,考西京中学对你不是小意思。我第八名都没当回事。”

    金玲说:“我知道了。以前我也是班里第一名的,还是落后了。”

    李冰说:“大魔王崛起,挡不住的。”

    金玲终于笑一下说:“人家那么淑女,怎么成了大魔王?”

    李冰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她以前表面是佛系,内心里隐藏着魔的躁动,魔性大发之时,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连岳超群都压趴下,大魔王并非浪得虚名。”

    金玲被他这番胡扯,逗的咯咯笑,说:“岳超群这次不还是第一?”

    李冰想说岳才是真正的魔,却没有说,只说了句:“他的君子剑不是白练的。”

    金玲却不知道这个典故,说:“他是君子?现在看谁都一副色咪咪的样子。”

    走过一路,李冰说:“以后毕业了也要常联系。”

    金玲说:“那还用说。”

    告辞后,李冰忽然想起来说:“记得放假了一块游泳!”

    回到家,他妈看过成绩单,又继续包饺子,一边擀皮一边说:“最后一个礼拜,抛开一切杂念,豁出去一切也要好好复习。”

    李冰说:“嗦。”

    妈说:“我嗦,谁知道你这几天在那边学习没有,没人监督你,你才放了羊了。”

    李冰说:“放羊能考年级第八?你一天想啥呢。”又暗自想,每天要花一个多小时给席雯讲题,自己的重点难点倒没时间看了。就想找个借口回家住,他说:“我对门住了个老头,挺恐怖的。”

    妈说:“啥老头?半身不遂那个?那个老头可怜呢。”

    李冰说:“咋还可怜?有几次吓得我做噩梦。”

    妈说:“看你这胆子,不行就回来住算了。”

    李冰对老头的身世有了兴趣,就问她妈,妈说:“这老头是个老实人,二十年前,那时我才刚进厂,领导扣了他五块钱加班费,他气不过,闹到厂长那,厂长当然是袒护车间主任的,连吓唬带骂的,老头当时就气的脑溢血,也有说是被领导推倒犯的病,说不清了,人救过来就是半身不遂,说不了话,他是一儿一女,儿子直接拎着煤气罐就去了厂长家,最后不知道赔了多少钱,但是人已经这样了。去年那个车间主任死了,他儿子还在家门口放鞭炮的。”

    李冰说拿:“他儿子还是个厉害的。”

    妈说:“这就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当年的厂长势力多大,说收拾谁就收拾谁,可真要跟他拼了命了,他心里还得掂量。听说当时煤气罐都开了,就剩点火了,厂长拉着媳妇娃一家子跪下求饶。”

    李冰倒怜悯了那个老头,不知他儿子这么多年是否一直孝顺着父亲。

    晚自习他给席雯说了要搬回去住,席雯说:“要走了?还回来不?”

    李冰说:“放假了就回来。”

    席雯没有再看他,说:“你走吧,记得回来。”

    李冰在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把房子里一切都规整停当,锁了门出来,又瞄了一眼对门的黑漆木门,和那个黑洞洞的猫眼孔。

    最后一周已没了晚自习,都在家里自学。天闷热地像洗桑拿,李冰整个下午都感觉头沉地抬不起来,写着卷子,一滴汗就啪嗒掉到纸上。

    他擦了汗,取出一瓶风油精,闻了闻,又在太阳穴擦了,用手按了几下。坚持到放学,晕沉的往回走,学生们如一群蜂乱拥着出了校门。李冰倒觉得有点凉快了。方小龙拉他去家里学习一会,李冰说:“不了,回家躺一会吧。晚上再学习。”抬头就看见天上有了一片硕大的云,云越来越很黑,翻滚着遮住了太阳,天就暗了下来。起了阵风,方小龙说了句:“好凉快,要下雨了。”

    李冰说:“热了这么多天,也该透透地下一场。”

    话音未落,一滴铜钱大的雨滴就砸在地上。李冰喊了句快跑,就往一处楼洞里躲,再往天上看,一条白色的龙从黑云里翻了出来,又倏地钻进云里去。

    李冰大喊一声:“有龙。”

    就在同一刻,所有放学的学生同时抬头看向天,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一段龙身就在天上,锋利的爪和摆动的尾都清晰可见。就那么几秒钟,龙翻腾着隐到了云里。

    有人张了大嘴愣在那里,有人使劲地揉眼再往天上看,就只有黑色的云,和满天的雨。

    有人怕是幻觉,问旁人:“刚才天上是有龙,对吧。”旁人说:“是有龙,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方小龙说:“是那条龙,一定是的。”

    所有人都一直看着天,等龙再次出现,可直到雨水汇成了河,龙是再也没有出来。

    李冰在雨势稍小一些的时候,顶着书包跑回家里,头还是有些晕,可呼吸了凉的空气,感觉还是能好一些,就拿出试卷继续写起来。

    雨又渐渐大了,且雷声更隆,白光闪亮。他妈穿着雨衣,趟了水回来,李冰想说看见龙的事,又觉得他妈一定不信,还要再嘲笑几句,就咽了话。

    妈说:“晚上这雨再不停,你爸加班就回不来了。”

    突然就一声炸雷,天要炸塌了一般,李冰惊得啊了一声,笔就掉到地上。

    妈也受了惊吓,说:“大惊小怪的。”李冰去捡笔,就觉得头一阵阵疼起来,忙喊他妈来捏一下,他妈手一试,就说:“怎么有点烧?”拿了温度计量出38c,就把他扶到床上,打了一盆水,用毛巾冰了敷在额头。又去厨房一阵忙活,做出一碗鸡蛋羹和小米稀饭。

    李冰苦着脸吃下说:“汗是发了一身,越躺越不能动了,胳膊膝盖都是酸疼。”

    他妈说:“这怎么办,眼看要中考了,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你现在能试着站起来不?”

    李冰说:“可以。”慢慢挪动着下了床。他妈一手扶着,另一手打了伞,一步步往医务所去。夜路漆黑,头顶又一声炸雷,李冰吓得靠到他妈怀里,几道闪电又照的夜如白昼。坚持走到医务所,鞋已全湿了。

    他妈让李冰先在走廊里坐着,自己往值班室去。不一会出来,又拉了李冰往外科诊室。接待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妈说:“这是咱单位的蒙大夫。麻烦您给看一下。”

    大夫看了舌苔嗓子,又问了情况,说:“病情不能耽搁,急症要下猛药。打三瓶吊针,早早退烧不耽误学习。”

    妈说:“这样最好了。可是娃还小,这猛药?”

    蒙大夫说:“这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就龙飞凤舞地写了几张单子,让拿去交费取药。妈又忙不迭的去了药房,提了两袋子药过来。

    李冰拿了针剂往注射室去,一推门,背对着一女的在打针,护士也没回头,说:“在外面等一会。”李冰又看了两眼,就闭了门出来,想:这身形这么熟悉。不一会,护士开门说:“小伙子进来吧。”李冰跟他妈都走进去。那女的已站起来,一回头说:“是你?”

    李冰看见是付沁怡,妈在一边,也不好说话,就说:“是我,感冒了,来打针。”

    付沁怡知道刚才是被看见了,故意说:“你也打屁股?我先出去避一会。”路过他妈跟前叫了声:“阿姨好。”他妈点头说好,待付沁怡出去了,忙问:“这是你同学?我怎么没印象。”

    李冰糊弄着说:“那么多同学你都能记住?”

    妈说:“这个倒长的漂亮。”

    李冰就不再说话,脱了裤子,打了一针退烧针,护士又给挂上一瓶吊瓶说:“50分钟换瓶,三瓶总共两个半小时,注意看时间。”

    妈左手抱个瓶子,右手举着挂瓶就到了输液室,一切安顿好后,就坐在一边。

    李冰进门就看见付沁怡坐在最后一排看电视,又瞄了他妈两眼,他妈眼皮似越来越沉,要瞌睡了,

    付沁怡走过来说:“阿姨,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帮他换瓶。”

    妈睁开眼说:“哦,没事的,我可以等。你是他同学吧,你叫啥名字?”

    李冰说:“你操心人家……”

    妈说:“问两句话么,咋,不行?”

    付沁怡说:“阿姨,叫我小付就行了,我看您劳累了一天也困了,我再过半个小时还有一针要打的,没事阿姨,你先回吧,我一会看着他打完,和他一起回。”

    他妈看看李冰,又看看付沁怡,高兴地说:“那就谢谢你了,闺女,李冰有你这么好的同学也不早给我说。”

    李冰说:“妈!”

    付沁怡把妈送到楼梯口说:“阿姨您慢点下。”又转回来,坐到李冰旁边。

    李冰说:“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来打针。”

    付沁怡说:“又是好久不见,不会说点别的?我是天天看见你,你能装么,装着不认识。”

    李冰说:“胡说呢么,我咋能装,我是整天脑子想着学习了,视力也不行,真的没看见。”

    付沁怡说:“鬼信呢。”站起来说:“我看这个滴得有点慢,要不给你调快点?”就去动调节器。

    李冰说:“哎呀,疼,疼,可不敢这么快。”

    付沁怡说:“我都没动,看来你真的看不见。”

    李冰说:“那还有假,刚才进门我就看见个模糊背影,都没看出来是你。”

    付沁怡说:“一天只顾着学习,眼睛都不要了。”又凑上来说:“还记得不,上次给你的那幅画呢?放好着没?”

    李冰说:“我在床底下压着呢,除非搬家,我家人发现不了。”

    付沁怡冷冷地说:“给你的画你就压床底下?”

    李冰知道说错话,忙补救着说:“我经常翻出来看,再压回去,主要不能被发现呀。”

    付沁怡说:“这还差不多。”

    窗外渐小的雨势又要大起来,突然又一声炸雷,付沁怡啊了一声就扑到李冰怀里,灯,却闪了两下灭了。

    李冰一时僵硬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半会才说:“没吓着吧。”

    付沁怡说:“有你在,不怕。”脸已经凑过来,李冰明显感觉到有温度在逼近,就在要亲上那一刻,灯突然亮了。

    付沁怡此时双手已揽在李冰脖子上,忙松开坐正了,把一缕头发往耳后拨。

    蒙大夫匆忙赶过来,说打个雷就跳闸了,留下手电,指了开关的位置,交代一会再停电,直接推闸就行。又问了情况,看看有没有过敏反应,又说刚走时家里忘关窗户了,要回去看看,让他们走时记得锁门。

    待蒙大夫走后,两人倒尴尬地没了话。李冰咳了两声,说:“你一会还有一针?”

    付沁怡说:“这针能把人打的疼死,半个腿都动不了。”

    李冰说:“什么病这么严重?”

    付沁怡说:“就是炎症,要打六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说:“你是要上长江中学吧,帮我看看那学校怎么样,我明年也上。”

    李冰说:“那倒好,又能在一块了。”

    付沁怡说:“你要解放了,我还要熬一年,你的学习经验给我传授传授?”

    李冰说:“你也是前几名的,怎么还问我?初三嘛,多学少玩就行了……”

    两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三瓶药打完了,付沁怡也在其间又打了一针青霉素,腿疼得跟跛了一样,扶着墙走。最后还是李冰搀扶了付沁怡回去,雨仍是没有停,寻着空走到中一楼下,李冰说:“谢谢你晚上陪我。”

    付沁怡说:“光嘴上说就行了?怎么谢?”

    李冰说:“请你吃饭。”

    付沁怡说:“别再请什么葫芦头。”

    李冰说:“明天礼拜六,这样,早上8点在这等你,去吃肉丸胡辣汤。”

    付沁怡说:“那就说定了。”

    李冰他妈一直在床上靠着看电视,听见李冰敲门,忙披了衣服去开,李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妈,给我五块钱,明天早上去吃肉丸胡辣汤呀。”

    妈摸了额头说:“全好了?开始张狂了?”

    李冰说:“好了不得补补。”

    妈说:“那也要不了五块,是不是请人家女娃吃呢?”

    李冰想真个是料事如神,故作镇定说:“我不留点买书钱,你给那点早点钱能够不?”

    他妈扔了五块钱给他,说:“晚上也就别学习了,早点睡。”刚躺下,又一声雷炸开,窗户都跟着晃了一下,李冰就攥紧了被子,盯着窗外黑洞洞的夜。

    这一声雷,也把方小龙从梦里炸醒,他是在第一声响雷的时候,就想起六七岁时的那次炸雷,他哥骑着木兰摩托,带着他从钟楼一直向北,穿过铁道是一大片低矮的民房,旧社会河南旱灾,逃荒人一路向西入潼关进西京,就落户于此。再往北就是田地和乱坟岗。

    他记得那天下午和今天一样闷热到窒息,他坐在后边抱住他哥问:“哥,咱这是要往哪走呢?”

    他哥说:“就往前骑,骑着有风就不热了,再往前是渭河,姜子牙钓鱼的地方,咱们下去游个泳再回。”

    不知从什么时候,头顶也是聚了乌云,黑云翻滚着越来越大。他哥见情况不对,调转了车头就往回开,乌云却蔓延到天边,在后面追着他们而来,突然就是一声炸雷,一个闪电球从天而降,砸中了田地里的一个草房,房就塌了,地上砸出几米大的一个坑。

    方小龙第一次见识到大自然的恐怖力量,吓得说不出话,他哥也是吓丢了魂,硬是把木兰骑成了赛车,站起来没命地往前奔,又两声炸雷,电火球砸到地上,一片野草就烧起来,风借火势,顺时一片火光。

    他哥终于冲回到城里,骑回却发现一只鞋已不知掉在哪里,两个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过了这么多年,他哥已从辍学的混混,混成了如今的大老板,可今天的真龙显身又预示着什么?听着一声声闷雷,他又想起了被抓的黑子,漏网的王耀兴,还有那天在批发市场游街的卡车,如此高调打黑,真的不会波及到他哥吗?还是他哥早已上岸洗白了呢?前几天梦到白龙,今天真的就显身了,果然冥冥中自由定数。

    他调转过睡到床的另一边,斜眼看见客厅里那一尊佛,佛是慈眉善目,低了眉,似闭眼,慈祥地坐在那里,他看着佛像,心里也慢慢平静了,心想不管是龙还是佛,都保佑他一家平平安安,保佑他中考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