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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童年

    李冰在沙发上辗转反侧,翻过身,险些掉下去。

    沙发边缘拼上一块长木板,用小凳子和几本书垫平齐,这就是他的床了。

    他爬起来喝了几口水,又去上厕所,再躺下,满脑子还是刚才的梦。

    都说梦和现实相反,可这样的梦预示了什么?杜凤还会穷凶极恶地报复吗?安然和她的妹妹们会不会真的就离去了还有许小晴,最后到底能不能救她?

    也许这只是一场梦罢了,想再多也无用,但谁又能说现实中的悲欢离合不是一场梦,而梦里的一切才是另一种真实的存在

    李冰有些茫然,安然,这个名字似乎已变得陌生,同在一个学校,却好像半年未谋面,她的相貌竟也渐渐淡忘。

    当年的安然,穿着宽松毛衣,头发盖住肩膀,却梳一个小辫子,走到哪,身后都呼啦啦跟一群人,她是女生的头,是男生的王。小学还没有分班,喜欢她的人能排成长队。李冰也是一直暗恋的,但排队也排不到前面去,就埋在心里不敢说。直到有一天,老天竟给了他机会。

    那是五年级开学,照例要重新排座位。岳超群喊叫了几声站队,走廊里的学生还是一窝蜂的玩耍。有几个掏出洋片蹲在地上拍,用力一扇,翻了三张,手再一扣就赢了,得意地数着洋片说:“还来不来看不把你吸光。”

    另一个不服,说:“咱玩大的,一次八张。”就往手心吐唾沫,摆开阵势,立即围了一群人下注,赌谁能赢。

    旁边还有几个踢毽子的,头强一脚踢出去,飞出几米开外,砸到老师脑门,陈老师就黑了脸,吼道:“谁的毽子”又说:“没人要是不?我扔了!都给我站好排队!”

    老师按男女生同桌分了座位,剩下的几个大个子都被打发到最后一排。

    李冰同桌是李磊,前面是安然。陈老师站到讲台前,示意都坐直了,眼睛扫视过一遍就问李冰坐在后面能看见吗?分明要把他往前调。

    安然转过头小声说:“不要换,坐这儿可以。”

    李冰心领神会,站起来说:“我坐这儿可以。”

    老师又清点过人数,转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评选班干部。

    台底下乱哄哄的一阵议论后,就产生了新一届班干部:大队长岳超群,班长安然,中队长苏月虹,小组长杜凤,李磊,吕东弦,黄珊。

    老师点着头又唠叨些注意事项,就一挥手放学了。

    李冰回到家,猜想着安然的用意,心下就欢喜起来,晚上钻在被窝里还想个没完,美的笑出声。

    他妈翻了个身说:“半天拧来拧去的干啥呢还笑开了,有啥喜事”李冰就不敢动弹,伏在那里,一直到恍恍惚惚的睡去。

    第二天在昏睡中就被叫醒,他妈左拉右拽地拉不起来,就一把掀开被子,说:“还不快起来上学,还睡啥懒觉呢。还以为放假呢”

    李冰懒懒地穿上衣服,拿着早饭钱并没有去饭摊,他直接到了学校,第一节课他搞不清自己是在看黑板还是看安然的背影,就那么呆呆地看。

    课间去了趟厕所,回来却见安然拿了自己的铅笔玩弄,笔在五个指头间自如翻转,转过了又把笔拆开再又装好。

    李冰过去收拾起文具,安然说:“玩你一支笔就吝啬成这样子,哼,不玩了。”

    李冰把文具重新收拾好,再抬头见安然带着怨恨的笑,就心也发慌腿也变软,他就软软地坐下,他鼓足劲抬头再看一眼,目光相碰的一刻,就像正负磁极相遇,被吸引的移不开。

    安然就用手撑了下巴和他对视,他也毫不示弱地看她,且越看越来精神。

    安然说:“哎,这位,看什么看,还没看够?”

    李冰低了头,额头却被当的敲了一下,立刻就有了麻麻的感觉。他再抬头安然弹自己第二下的时候,浑身就像过电一样的爽快了。

    似乎已经成了惯例,每次下课,安然总要先对李冰瞟个媚眼,再往头上弹小钢炮,李冰也开始还击。当他壮着胆子第一次在安然额头上弹过一下,他感觉指间所触到的是一块丝一样光滑的绸子。他无比幸福地抚摸自己的指头,就更加大了胆子拍了一次安然的后背说:“借你的橡皮一用?”

    安然说:“擦什么,我帮你擦。”就一下一下地擦起来。

    李冰说:“还是我来吧。”来拿橡皮,安然把手一扬说:“我来我来。”争夺之中就摸到了安然的手。

    他闪电般地躲开,脸涨得像熟透的果子。安然却没害羞,把手伸过去放到李冰手上,李冰痴痴地握住那一双手,不知是何滋味,直到暖得发烫才松开。

    安然把额前的几丝乱发捋在耳后,说:“摸够了没?还想不想再摸”

    李冰傻傻地说:“想。”

    “想你个头啊。”额头上又被弹一下。

    下午放学,安然坐到讲台上给组员分配扫地任务,各人都分过了,最后指派李冰去扫美术室。

    李冰脚在地上蹭来蹭去,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安然说:“大家都清楚了,各自干活吧,李冰,快拿了笤帚去吧。”

    李冰说:“就我一个,没搭伴的?”

    安然说:“美术室向来都是一个人扫。”

    李冰说:“可那是一个月轮一次,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安然说:“就是轮到你了,你干不干?”

    “不干!”

    “不干也得干!”

    “我就不干!”跳起来坐到桌子上,拿眼只瞧着安然,望她能念及旧情,改变主意。可安然却定平了脸高声说:“快去,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李冰一赌气抄起笤帚拎上桶就上了四楼。美术老师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画报,押上一口茶问一句:“就你一个人来别着急,慢慢干。”

    李冰没支声,抱起笤帚就大干起来。一时间纸屑飞扬,尘土弥漫。灰尘飘飘悠悠飞到茶杯里。老师捂住嘴倒了茶就转回画室。李冰把四面窗都打开,使劲把纸片扬到半空中,就扔了笤帚,跑到门口喘气。

    安然却已站在门口,笑着说:“你下楼吧,我叫人替你干。”

    李冰转身就回了美术室,捡起笤帚继续扫起来:“不用你照顾,我本来就是劳动的命,多谢你好意!”扫过几下再回头,门口已没人了。

    几天里谁也没再搭理谁,有时安然转过来,李冰就故意把头扭在一边,或装模作样地看书。

    安然终于忍不住说:“你要我给你赔礼道歉是不?”

    李冰说:“不是。”

    安然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对不起了,好不好?”

    李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然说:“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又有人了?”

    李冰说:“你听谁说的,不要胡说。”

    安然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冰是跟苏月虹勾搭到一块,安然能看上的人,苏月虹也不会放过。两个女生各自有一拨人,井水不犯河水。可李冰去李磊家写作业,却被邻居苏月虹抓住不放手,说:“你竟敢跑到我的地盘你自投罗网!”相互抓着扭在一起,又搂又抱地打架。

    李冰说:“你什么地盘,盘丝洞吗”

    苏月虹说:“呸,是仙女洞。”一口亲到李冰脸上。

    李冰擦了脸说:“你敢吐我,看我降了你这蜘蛛精。”把苏月虹推到沙发上又扑上去,苏月虹喊救命,李磊冲过来喊:“师兄来救你了。”

    自此一下课就跟苏月虹满操场疯跑,李冰内心的狂野被苏月虹这疯丫头彻底勾了出来。跑累了,苏月虹翻身上了双杠,一个下腰,裙子呼啦落下,又一翻,落在地上。

    李冰说:“咋翻的?教教我。”

    苏月虹说:“你还想看没门,来,上来坐会。”

    李冰就翻上杠坐到旁边。有通风报信的跑到安然旁边在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安然踢了凳子就带着人下楼。远远站着喊:“李冰!你给我回来。”

    苏月虹冷峻了表情说:“李冰,你别走。”

    安然说:“我数三声,再不来,我走了!”“一”,李冰呲溜钻下来,低着头跑上楼。

    自从这件事,安然和苏月虹针尖对上麦芒,两派人马也是水火不容。你往左我偏往右,你选张三我偏选李四,你办的黑板报我偏说不好擦了重写。一时沸沸扬扬。

    李冰表面跟安然热火着,私下里还是往李磊家跑。直到一天,苏月虹指着安然说:“你以为李冰真的喜欢你?做梦吧。”

    安然说:“我不在乎他喜欢谁但他绝对看不上你这个疯子。”

    李冰一时成了烫手的香饽饽,可到了六年级分班,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安然到了一班,和李冰就很少来往了,而苏月虹却因为一件事爱上了史有道。两头断线,李冰成了孤家寡人,学习平平,小队长也混不上,又淹没在人群里,一直到初中,蒋英才让他再度崛起。

    回忆就如过电影,想过一遍,天就亮了。李冰揉揉眼,打着哈欠起床,他刷着牙还在想要不要去安然家看看她毕竟有过感情,可以什么名义去呢?老同学,老朋友,还是老相好还是迈不出这一步。

    他在小学是真心喜欢安然的,他记得安然在三好学生题名时第一个站起来选他,紧接着一片人举手。老师也看不过去说:“李冰三好生就算了,进步生可以考虑。”上了初中,他学习突飞猛进,是蒋英的话感染了他。

    蒋英说:“以前谁是什么样我不管,初一就是新的起点,都在一条起跑线,一切推倒重来,你考好了,荣誉就是你的!”

    人抬人高,蒋英和薛老师的另眼相看,让他一跃跳了龙门,成了学校里风头最盛的人物,他和安然也有了各种搭档的机会,他们之间的流言也是从那时传遍学校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喜欢安然,可他心里已慢慢没了当初的感觉。

    现在他和许小晴的事,安然一定是知道的,甚至面对和付沁怡登台,她主动退出,又是什么心情,她心里背负了太多,一直在默默承受这个男人的背叛和移情别恋,而且是在全校学生面前承受,李冰忽然明白太对不起安然了,哪怕她喜欢上别人也好,不管和谁传出恋情,李冰心里都会安慰一些,可她始终没有一点消息,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