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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苗蛊

    太子玉锵走在宫道上,手中还握着另一只脏兮兮的手,璆鸣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被自己弄黑的人形印子,突然抽出了手:“哥哥,你松开我吧,我……我太脏了。”

    玉锵听见这话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嫌你脏,而且以后你不能叫我哥哥,要叫皇兄,懂了吗?”

    璆鸣盯着玉锵清澈的双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马车载着二人回太子府,朝露浓三人也赶紧跟上。

    太子府威严赫赫,肃黑的大门简直让人不敢直视,管事程伯打开大门上前迎接,璆鸣瞥见府内美轮美奂的宫室,又低头看看脏兮兮的自己,停住了脚步。

    玉锵附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九皇弟,从今天起,你就是天潢贵胄,不比任何人差,再过些时日你还会有自己的府邸,从前的事都过去了,父皇和我都会保护你的。”

    璆鸣听完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玉锵一笑,转身和程伯交待了起来:“将府中的’佩兰台’收拾出来,好生修饰装点一番,九皇子要在那里暂住,再找一批老实干练的人侍奉。现在先带九皇子去梳洗一番。”

    程伯得了吩咐,马上安排人忙活了起来,璆鸣也乖得很,老老实实地跟着程伯走了。

    霜女和朝露浓被眼前这“兄友弟恭”的一幕给惊到了,她们印象中的玉锵和璆鸣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璆鸣每次都被气得“离殿出走”,过几天再灰溜溜地回来。可幻境中的二人,是不是太和谐了?

    霜女道:“这幻境是假的吧?”

    朝露浓却说:“不会,陷入执念的鬼没有那么聪明,这就是他们生前发生的事。”说完,朝露浓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点了一下,幻境中的人立马像快进一般动起来了,转眼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太子玉锵正坐在书房里练字,程伯带着璆鸣来了。璆鸣梳洗一番过后,终于不再是那个满身泥污的街头乞儿了,他穿着一件白色金边的广袖长袍,洁净的头发用玉冠束起,瞬间就有了矜贵皇子的样子。

    朝露浓感叹:“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朝云的语气却不对劲起来,他微微板着脸:“姐姐,你是在夸他吗?”

    霜女就不一样了,直接冷冰冰地来了一句:“哼,人模狗样。”

    玉锵笑着对璆鸣说:“我就知道,九皇弟好好打扮一番,一定风姿出众。”说完,他示意程伯将桌角摆着的一摞书抱了起来。“你流落民间,想来没有机会读书识字,这些都是启蒙的好书,你拿回去,若有不懂,随时来找我。”他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璆鸣:“这是皇兄给你的见面礼,不甚贵重,九皇弟带着玩就是。”

    程伯看着盒子里的玉坠子却是瞪大了眼,一番欲言又止后,还是开了口:“太子殿下,这可是先皇后的遗物啊。”

    玉锵却笑着摆摆手:“无妨,母后留给我的念想之物不少,这玉坠便赠与九皇弟吧。”

    璆鸣接过玉佩后,收也不是还也不是,一双手举着进退两难,还是玉锵主动站起来,亲自为璆鸣戴在了脖子上,他这才安心了,但仍然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玉锵道:“今日九皇弟也累了,程伯,带他回佩兰台休息吧。”

    朝露浓在空气中又是一点,眼前的景象像水波一般抖动了一下,三人来到了佩兰台。

    佩兰台正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桌子菜,一定是玉锵安排的,璆鸣不知是感动还是觉得给玉锵添了麻烦,低下了头不再动弹了。

    程伯见状,觉得璆鸣还是怕生,便将整个屋子的丫鬟小厮都招了出去:“九皇子,奴婢们就在门口守着,有吩咐您就叫我们。”说完程伯便退下了。

    屋子里的人散尽了,脚步声也渐渐变远,前一秒还胆怯懦弱的璆鸣,下一秒立马换上一副谨慎阴沉的样子,他在房间里四处查看,确定没有任何陷阱后,才坐在桌前自酌自饮了起来。他吃相极为端正,完全不像没见过山珍海味的乞儿,吃完后还故意将桌子弄得很乱,想给人一种狼吞虎咽的感觉。

    霜女看完这一幕更加不客气:“诡计多端的狗男人。”霜女虽然在说璆鸣,但眼睛却盯着朝云。

    朝露浓赶紧悠悠地飘到两人中间尬笑起来:“哈……哈哈……有什么话,咱们破了幻境再说。”

    朝云勾唇一笑:“我当然听姐姐的。”

    霜女则是直接赏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怎么破,一直待在这里看他们演骨肉情深的戏码吗?”

    朝露浓却道:“这幻境里的一切我们都碰不到,所以不知怎样才能打破。但这环境是吞雄所化,或许等我们看完他的一生,幻境就能自己消失。而且如果我们要为吞雄化念,也确实应该了解他的身前事。”

    话音未落,朝云的手突然伸到朝露浓的眼前,指了指璆鸣:“姐姐,快看。”

    原来璆鸣的脸竟然开始扭曲了起来,他忍着疼痛只敢发出轻微的闷哼,动静停止后,三人一看,璆鸣竟然变了一个样子,这下和吞雄可一点都不像了。

    璆鸣坐在床上,解开中衣,竟然拿起一把刀划破了自己的腰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酒杯大小的蛊盅!这蛊盅打开分上下三层,每层里都有一只蛊虫。

    璆鸣又用尖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接着他手臂上的肉就自上至下地鼓动了起来,直到一只蛊虫从他的伤口中爬出,爬到了其中一只蛊虫旁,那只蛊虫完全不像另外两只那么活蹦乱跳,反而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接着两只蛊虫交缠在一起,嘴对着嘴,璆鸣身体里的那只蛊,似乎是在给另一只喂他的血。

    不一会那只蛊虫就如同起死回生般在蛊盅里扭动了起来,而另一只蛊虫又爬回了璆鸣的身体里。璆鸣的脸也瞬间又变得扭曲了起来,一番痛苦的挣扎后,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朝露浓大受震撼,自从巫苗被古楚吞并之后,巫师们都一点点被清洗了,所以朝露浓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蛊虫。她道:“巫蛊之术,名不虚传。”

    朝云继续扯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刚才那只,应该是易容蛊。姐姐,璆鸣大人生前活得好精彩,竟敢冒充皇嗣呢。我猜另外的两只蛊,一定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这可真是一位贴心的好弟弟。”

    朝露浓不等接话,霜女却开口了:“跟二殿下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朝云还是笑着:“过誉。”

    璆鸣养完蛊后,捂着腰腹踉踉跄跄地走到桌旁,那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华美服饰,都是玉锵为他准备的,他的指尖在衣物上一一拂过,还是挑了一件雪白的中衣,撕成布条为自己包扎了起来。之后他便穿好衣服,翻身越过后窗,他的身手干净利落,落地时一点声音也没有,接着便将蛊盅埋进了佩兰台的花园中。

    朝露浓的指尖又是一触,日月轮转,转眼又是清晨。

    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都无聊得很,太子玉锵带着璆鸣读书识字学规矩,璆鸣也装得很像,从怯懦演到熟稔。

    太子玉锵对璆鸣好到了溺爱的程度,百依百顺,璆鸣的一应吃住也都安排得细致入微,璆鸣快速抽身成长,已经快要和玉锵一样高了。

    如果不是璆鸣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深夜里养蛊,三人都要觉得这两兄弟是真的手足情深了。

    最开始朝露浓一行人是瞪圆了眼睛来围观,后来就变为了兴致缺缺,一连看了好几天的画面,三人困得不行,可惜环境中的一切他们都触碰不到,朝露浓困极,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忘记了这回事,她想去坐椅子,结果毫不意外地向地面直直坠去,又出乎意料地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环绕,将她给捞了起来。还能是谁,朝云呗。

    朝云牢牢地搂着她的腰,力道之大仿佛不容人拒绝,她却很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尴尬地往外挪了挪:“谢谢你啊。”

    朝云道:“嗯,这次姐姐没有骂我,看来我表现得还不错。”说完他竟然将自己的青色外衫脱下来,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垫子铺到了地上,“姐姐坐这里吧。”

    “不不,这太不好了。”朝露浓连忙摆手,朝云却一脸无辜:“我的衣服已经脏了,只有姐姐坐了,它才脏得有价值。”

    朝露浓见朝云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她连忙坐下了,她也是真的很累了,便还是对朝云一笑:“多谢。”

    这件青衫刚从朝云的身上脱下来,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朝露浓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朝云走到她身边,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朝露浓更不好意思了,向右挪了挪,“你也坐在衣服上吧。”

    此话一出,她就后悔了。这衣服被叠得很小,若是要挤在一起,两个人一定会贴得很紧。

    果然,朝云狡黠一笑:“好啊!”之后便干脆利落地贴在了朝露浓的身上,二人距离之近,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朝露浓变得更慌张了,一个劲地朝霜女使眼色,霜女虽然一脸鄙夷,但还是凑了过来:“把衣服叠大点,我也要坐。”

    “好的!”朝露浓一仿佛一根弹簧,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拉起了地上的朝云,背对着他们热火朝天地重新叠起了衣服。

    霜女看着朝云瞬间垮下来的脸,心情很熟愉悦,轻飘飘地给朝云丢下了一句话:“不用谢。”

    就这样,三人坐着朝云的衣服,继续“监视”幻境中的玉锵和璆鸣,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朝露浓总觉得玉锵和璆鸣的动作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此时玉锵正在教璆鸣写字,璆鸣将练好的字帖交给玉锵检查,玉锵的笑容还是那样让人如沐春风,“九弟的字很有长进,做得不错。”玉锵还是伸手摸了摸璆鸣的头,朝露浓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因为璆鸣的脸竟然看起来有些红。

    玉锵继续说道:“但是这一撇,还能写得更好。”说完玉锵便为璆鸣演示了起来,他那只蘸了墨汁的毛笔在纸上行云流水,“看,像这样,入笔要轻,往左下运笔,由粗到细,再变细出峰……你来试试。”

    璆鸣接过玉锵手中的笔,指尖微微蹭到了玉锵的手,朝露浓觉得他的脸似乎更红了。他将笔握在手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续写了好几个“撇”,却一个比一个丑。

    玉锵站在他身后,仿佛是觉得言传不如身教,竟然轻轻握住了璆鸣的手,带着他一点点写了起来。朝露浓坚信,这次自己绝对没看错,璆鸣确实是脸红了!二人写了好久,玉锵才欣慰地开口:“不错,九弟果然聪慧。”

    璆鸣绕过玉锵的书桌,走回自己的位置,声音听起来平静,但似乎带了点忧伤:“多谢皇兄教导。”

    他正要继续写,玉锵却说:“今日很晚了,九弟先歇息吧,明日再学。”

    璆鸣看着玉锵,表情里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朝露浓眼见璆鸣出门,有些失魂落魄,走到庭院后一路飞奔而去。

    她以为今天也就这样了,刚要快进,可是又见璆鸣跑了回来,连门都没有敲,冲回了玉锵的书房。这几个月璆鸣伪装得很好,从来都不会如此失礼。

    玉锵见了去而复返的璆鸣果然微微愣神,但很快又对着璆鸣温润地笑了起来:“九弟,可还有事?”

    璆鸣握紧拳头:“没……我就是想问问皇兄……皇兄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玉锵又愣了一下,应该是没想到璆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确实喜欢与人为善,但你是我弟弟,我对你格外好些。”

    璆鸣听了这样的答案,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意,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行了个礼:“我明日再来找皇兄。”

    朝露浓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坚信今晚的佩兰台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便指尖一点。来到佩兰台“视奸”。

    璆鸣坐在床上,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只蛊盅,月光洒在璆鸣的窗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床边如银的月光,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朝露浓觉得自己仿佛在熬鹰,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隐约间她感到一个温暖又可靠的东西托住了自己的头,让人很安心。

    “姐姐,醒醒,他动了。”这声音是朝云。

    她睁眼后才发现自己睡着后竟然靠上了朝云的肩膀,她连忙抬起头“抱歉,抱歉……”

    “姐姐这是哪里话,能为姐姐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

    璆鸣果然动了,他拿出两只蛊虫,应该是一子一母。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母虫种进了自己体内,母虫入体之处,伤口出现了一只蝴蝶印记,翅膀朝左。之后璆鸣便握着子虫悄悄走出门去。

    朝露浓当然知道他要去哪,指尖一点,三人的眼前的屋子变成了玉锵的寝殿,璆鸣果然来了,他站在玉锵床头,站了好久,终于坐在了玉锵的床边,他自己端详着玉锵的脸,将他的碎发别在耳后,等了一会,还是掏出一种迷烟,在玉锵的鼻子前晃了两下。

    接着,他扶起玉锵,将玉锵雪白的中衣褪到腰间,玉锵劲痩的后背线条流畅,肤如凝脂,璆鸣的指尖仿佛不受控制般在玉锵的脊柱上从上到下抚摸了一遍。

    霜女在感情上一贯是很敏锐的,哪对男女之间有一点不对劲,她都能一眼看破,但是眼前的这两位,可都是男人啊!

    朝露浓从未在霜女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震惊中带着一点木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想看,但是又根本移不开眼。

    璆鸣继续动作,他拿出一把刀,在玉锵颈下三寸的位置划破了一个口子,将子蛊种了进去,子蛊入体,伤口瞬间愈合,那个位置上依然留下了一个蝴蝶印记,只不过翅膀是朝右的。璆鸣催动自己体内的母蛊,那个蝴蝶印记就这样消失了。

    璆鸣又温柔地将玉锵放平,盖好被子,手抚过他的头发,仿佛不受控制般地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玉锵的发丝。

    他的声音很轻:“对不起。”

    璆鸣走出玉锵的房间,竟然没有回到佩兰台,朝露浓也猜不到他要去哪,于是三人立马精神了,从地上站起来,尾随璆鸣而去。

    璆鸣披上黑色的斗篷,在太子府内飞檐走壁,一身轻功很是了得,没有任何人发觉,他就这样出了府,而他要去的地方,竟然是皇宫。

    吞雄身边的大太监管公公亲自在角门迎接他:“您终于来了,皇上等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