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鬼师
翌日，山亭县，藏霜茶馆。
她没有法力，整整走了一夜，可算是到了。
“听说没？昨日薛员外家又闹起来了，这次阵仗更大了，薛夫人活活被吓晕了过去，薛员外更是邪门，看见女子就跪地磕头，竟也活生生地把自己给磕晕了过去。”
“哎……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那女鬼报复完他这一家，能不能投胎，否则大家岂不都要遭殃？”
她静坐在旁，依旧是唇红如血，头上插着那灯笼发簪。
“为何是自作孽？二位可愿详说？”她的嗓音温润平淡，像清泉抚过山间石。
那两名男子转头，想是这穷乡僻壤的地头极难见到这般绝色，目光竟呆滞了。女子停顿片刻，淡然一笑，又道：“请指教。”
二人这才缓过神来：“咳，姑娘外地来的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听说薛员外从前弄了个暗娼园子，养了好多俊美的姑娘来调教，这些人会的花样可多了，外头普通青楼的妓子根本比不了，所以恩客络绎不绝。有钱人呐，玩得可花了，经常弄死人，你说这些人枉死，不找他找谁？”
她道：“如此说来，恐怕连这薛员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来找他了。”
“正是啊！”
她又道：“为何不请人官下凡锄鬼？”
“嗨，咱们这地方山穷水穷人也穷，哪有了不得的大人官来管，管我们这一片的人官，都没什么本事，前几天可不来了一个，竟……竟被薛家庄那女鬼给杀死了呀！”
什么？
她眉头微蹙，哪怕再不顶用的人官，也是经过层层选拔，种种历练才能在碧落天供职的，陷入执念的鬼杀死人官这事千百年来寥寥无几。
一是因为派人官下凡除鬼前，会先对鬼的实力进行评估，再选择足以应付的人官来走一趟。难道那位小人官为了历练，竟然铤而走险，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她又问：“可有鬼师来化念吗？”
那两名男子听到这话竟是笑了：“姑娘，打从我生下来，就没再见过鬼师，八成是骗人的吧，哪有那玩意？”
她低头，就知道是多此一问。她微微“呵”了一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气。
“有啊！有！”掌柜的瞧这边聊得热闹，拎着一壶茶在桌边坐下。
“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的黄泉海确实有很多有能耐大鬼师，只要化了鬼的执念，便能法力无边。可是后来，碧落天的二殿下篡位失败，成了堕仙，杀了黄泉之主彼岸花，鸟占鹊巢，就再也没有鬼师来人间化念了。”
二殿下篡位失败……成了堕仙？他不是成功了吗，成功地登顶碧落天的权力巅峰，成功地把他庶出的兄长踩进泥里。
她心里一惊，时隔百年，再听人提起这兄弟二人，自己为何还会这般在意，何况是民间传言而已，未必是真，她心里暗笑了一下，笑的是自己。
她开口：“鸠占鹊巢。”
店老板：“？？？”
她又礼貌地纠正：“是鸠占鹊巢，不是鸟占鹊巢。”
众人：“……”
这么新鲜的故事，她的关注点竟然在一个用错了的成语上。
她又开口：“民间传闻多有夸大之处，诸位听听就算，莫要深信。”
这样一位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妙龄女子，全身上下看不见一点少年活力，一身暗沉沉的黑色，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沉稳，短短一句话，那几人竟有被长辈训话了的压迫感，不自觉得地点头道是，反应过来后，才觉得惊奇。
掌柜的说：“你别不信，看见我这茶馆的名字没？大有来头呢！我家几辈人都是开茶馆的，我爷爷说曾经有一位大鬼师，活着的时候很凄惨，有一次她落难的时候我家祖宗将她藏进了这茶馆里，后来她成了鬼师，我们这一带就再没闹过鬼，那就是她护着我们呢！她生前叫阿霜，于是我们家这茶馆就一直叫‘藏霜茶馆’了。”
“哎呀掌柜的，你就吹吧，咱们这地界还有什么大鬼师哈哈。”
“就是，还想跟鬼师攀关系。”
“哈哈哈”
“……”
旁人不信，她却相信。
刚走进茶馆时，她就注意到了茶馆的名字，风雅得不像是这个连成语都能用错的粗糙掌柜能想得到的，或许真的有一段渊源。
最主要的是，她在黄泉海的一位故人，名字中确实有霜字。
看她不说话，茶客们主动开口：“姑娘，你打哪来的呀？做什么的？”
不知是否是众人的错觉，看似沉稳老成的年轻女子，竟让这种普通人都能脱口而出的问题给难住了。
她沉思片刻，倚在窗前，向远方她来时的方向望去。
“我从山上来。”
又是一阵沉默。
“至于身份……应该是鬼师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被身旁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抿了一口杯中茶，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对着茶客们展颜一笑。
“多谢款待。”她留下几枚铜板后，跟众人施了个礼，转身离去。
“她说什么？是鬼师？”几人面面相觑。
“哎，难怪看起来这么古怪。”
“是啊，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
茶客添了一杯茶：“原来是心智有缺，年纪轻轻的，可怜呐。”
她来到薛府门口，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人一怔，昨晚还阴邪至极的薛府，此时竟像过年一般热闹，二十几个道士装扮的人坐在庭院中，几人看见盘中精致的点心馋的两眼放光，一只手抓着点心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往怀里塞，连吃带拿，活像是专门来高门大院里打秋风的穷亲戚。
薛府的小厮殷勤地穿梭在他们之中端茶倒水。原来这些人是下山历练的仙门子弟，所谓仙门，便是散落人间的一些修仙门派，这些门派有大有小，本事也有强有弱，修仙的目的自然就是想要通过仙考，去碧落天供职了。若是不成，就只能在人间给人看看风水除除鬼，赚些散碎银两度日。
看这些人的样子，似乎是属于后者。
她不禁感叹，这薛员外果真阔气，竟请了这么多人。可那宅中女鬼凶邪至极，连碧落天的人官都能杀死，岂是这群人能料理的，若是留在这里，今晚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她轻扣了两下敞开的大门，一位小厮就忙不迭地跑来了，恭维地朝她笑。
“您也是我家老爷请来除鬼的吧？”他拿出一张名单，“不知您是？”
这是在问她的名字吗？短短一个时辰，竟然出现了第三个让她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她心道，这小小的山亭县还真是神奇。
不过也不奇怪，这百年来她一直深居简出，化念时也从未与人合作过，如今黄泉海的职责名存实亡，大概只有她这一位鬼师还能在人间游荡。
人间百姓们百年没见过鬼师，遇到厉鬼作祟都直接请碧落天的人官来除鬼，原本应该黄泉海和碧落天一起干的事，现在已经被碧落天给包揽了，她自然只能去找一些荒郊野外的小鬼化念，打发时间的同时也能自我安慰，这是“替天行道”，“体现个人价值”。
她干活的时候连活人都见不到，当然不会有人问她姓甚名谁。
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场景——前世，她第一次在黄泉海见到日光，那是一个早晨，一点炽光缓缓亮起，光点不断地放大、放大，突然出现的光和热，让一朵朵艳红的彼岸花上凝出了晶莹的露珠，一滴、两滴，坠落。一个名字就这样被她脱口而出。
“在下朝露浓。”
小厮拿着名单反复核对：“没这人呀……”
另一名小厮赶紧迎上来：“仙人请进。”这小厮倒是机灵，有人没给钱就送上门来要除鬼，不用白不用。
“多谢。”她来到角落剩下的最后一张椅子坐下。那群道士悄悄打量着她。
“这弱不禁风的样儿，还除鬼呢。”
“就是，模样倒是漂亮，等我考上人官，就娶她当媳妇，让她在家给我生孩子，少出来丢人现眼。”
“哈哈哈”
……
这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尽皆入耳，朝露浓却没有任何不悦，若是以前，她定然会二话不说，抬抬手就让这些人至少卧床三月，而如今她只想低头喝茶。
突然一声少年的暴喝打断了道士们的窃窃私语：“什么？我连个坐位都没有？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白衣金冠，细皮嫩肉，一双大眼睛闪烁着莽撞又无知的光芒，衣服不太聪明的样子，但看上去很是富贵。
想来是朝露浓这个不速之客占了最后一个坐位，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朝露浓起身：“这位小公子，你坐我这里吧。”
那少年打量她一眼：“你是谁？一身黑衣，一看就不是道士，你真是薛员外请来的？”
朝露浓尴尬一笑：“确实不是。”
话音刚落，那少年手中飞出一颗珠子，那珠子绕着朝露浓飞了三圈，又回到了少年手中。她知道，那颗珠子叫验灵珠，可以验法力，法力越强，珠子越亮，能有此等宝物，眼前这少年绝非普通人。
“你你你……你连法力都没有，你来干嘛？”那少年的眉毛都快扭作一团了。
没错，刚才那珠子绕着朝露浓飞了三圈，一点亮光都没出现。
其余众道人一听这话，说话也不再避人了，各种污言秽语向她袭来，她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诸位，得罪了。”
只见她轻轻抬起右手，中指和食指向前一挥，一道刺眼灵光从那发簪里闪出，速度之快如同闪电，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众道人便纷纷倒地，而那道灵光早已回到了簪中。
这下那少年竟像是石化了一般，这短短几分钟内，他的情绪疯狂起伏，愤怒——难以置信——震惊。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明明没有法力……
朝露浓走到小厮面前，温声道：“贵府的女鬼凶邪异常，这些道士力量微薄，留在这里恐有性命之忧，请谴人送他们回去吧。”
朝露浓刚刚露了一手，小厮哪有不听的道理，连连点头称是，又指着门口那少年：“道长，他也要送回去吗？”
那少年终于开口了：“我……我，这群废物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我可是人官！名字说出来吓死你们！”
朝露浓低头一笑：“这位小公子，就请便吧。”
“是公子，不是小公子！”他“哼”了一声来到朝露浓身边，“你还挺有能耐的，不过你怎么做到的？你明明一点法力都没有。”
这般充满朝气的少年心性，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于是突然玩心大起，想要逗逗他。
朝露浓转头盯着他，一步步靠近，那小公子头微微后缩，朝露浓的脸离他的脸只有一拳的距离：“因为我不是人，也不是人官。”
那小公子愣了一下，突然一跳三丈远
“原来你就是薛家庄作祟的女鬼！”
朝露浓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最喜欢这样呆头呆脑的小朋友了。
“哼！你吓唬本公子！”
“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不是人，又不是人官，那不就是鬼！”
“不对，还有……”朝露浓顿了一下，“鬼师”。
虽然人官可以永葆容颜，拥有无穷寿命，但看这小朋友咋咋呼呼的样子就知道，他年纪一定不大，似乎也是从没见过鬼师，所以他又石化了……
她没有法力，整整走了一夜，可算是到了。
“听说没？昨日薛员外家又闹起来了，这次阵仗更大了，薛夫人活活被吓晕了过去，薛员外更是邪门，看见女子就跪地磕头，竟也活生生地把自己给磕晕了过去。”
“哎……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那女鬼报复完他这一家，能不能投胎，否则大家岂不都要遭殃？”
她静坐在旁，依旧是唇红如血，头上插着那灯笼发簪。
“为何是自作孽？二位可愿详说？”她的嗓音温润平淡，像清泉抚过山间石。
那两名男子转头，想是这穷乡僻壤的地头极难见到这般绝色，目光竟呆滞了。女子停顿片刻，淡然一笑，又道：“请指教。”
二人这才缓过神来：“咳，姑娘外地来的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听说薛员外从前弄了个暗娼园子，养了好多俊美的姑娘来调教，这些人会的花样可多了，外头普通青楼的妓子根本比不了，所以恩客络绎不绝。有钱人呐，玩得可花了，经常弄死人，你说这些人枉死，不找他找谁？”
她道：“如此说来，恐怕连这薛员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来找他了。”
“正是啊！”
她又道：“为何不请人官下凡锄鬼？”
“嗨，咱们这地方山穷水穷人也穷，哪有了不得的大人官来管，管我们这一片的人官，都没什么本事，前几天可不来了一个，竟……竟被薛家庄那女鬼给杀死了呀！”
什么？
她眉头微蹙，哪怕再不顶用的人官，也是经过层层选拔，种种历练才能在碧落天供职的，陷入执念的鬼杀死人官这事千百年来寥寥无几。
一是因为派人官下凡除鬼前，会先对鬼的实力进行评估，再选择足以应付的人官来走一趟。难道那位小人官为了历练，竟然铤而走险，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她又问：“可有鬼师来化念吗？”
那两名男子听到这话竟是笑了：“姑娘，打从我生下来，就没再见过鬼师，八成是骗人的吧，哪有那玩意？”
她低头，就知道是多此一问。她微微“呵”了一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气。
“有啊！有！”掌柜的瞧这边聊得热闹，拎着一壶茶在桌边坐下。
“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的黄泉海确实有很多有能耐大鬼师，只要化了鬼的执念，便能法力无边。可是后来，碧落天的二殿下篡位失败，成了堕仙，杀了黄泉之主彼岸花，鸟占鹊巢，就再也没有鬼师来人间化念了。”
二殿下篡位失败……成了堕仙？他不是成功了吗，成功地登顶碧落天的权力巅峰，成功地把他庶出的兄长踩进泥里。
她心里一惊，时隔百年，再听人提起这兄弟二人，自己为何还会这般在意，何况是民间传言而已，未必是真，她心里暗笑了一下，笑的是自己。
她开口：“鸠占鹊巢。”
店老板：“？？？”
她又礼貌地纠正：“是鸠占鹊巢，不是鸟占鹊巢。”
众人：“……”
这么新鲜的故事，她的关注点竟然在一个用错了的成语上。
她又开口：“民间传闻多有夸大之处，诸位听听就算，莫要深信。”
这样一位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妙龄女子，全身上下看不见一点少年活力，一身暗沉沉的黑色，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沉稳，短短一句话，那几人竟有被长辈训话了的压迫感，不自觉得地点头道是，反应过来后，才觉得惊奇。
掌柜的说：“你别不信，看见我这茶馆的名字没？大有来头呢！我家几辈人都是开茶馆的，我爷爷说曾经有一位大鬼师，活着的时候很凄惨，有一次她落难的时候我家祖宗将她藏进了这茶馆里，后来她成了鬼师，我们这一带就再没闹过鬼，那就是她护着我们呢！她生前叫阿霜，于是我们家这茶馆就一直叫‘藏霜茶馆’了。”
“哎呀掌柜的，你就吹吧，咱们这地界还有什么大鬼师哈哈。”
“就是，还想跟鬼师攀关系。”
“哈哈哈”
“……”
旁人不信，她却相信。
刚走进茶馆时，她就注意到了茶馆的名字，风雅得不像是这个连成语都能用错的粗糙掌柜能想得到的，或许真的有一段渊源。
最主要的是，她在黄泉海的一位故人，名字中确实有霜字。
看她不说话，茶客们主动开口：“姑娘，你打哪来的呀？做什么的？”
不知是否是众人的错觉，看似沉稳老成的年轻女子，竟让这种普通人都能脱口而出的问题给难住了。
她沉思片刻，倚在窗前，向远方她来时的方向望去。
“我从山上来。”
又是一阵沉默。
“至于身份……应该是鬼师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被身旁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抿了一口杯中茶，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对着茶客们展颜一笑。
“多谢款待。”她留下几枚铜板后，跟众人施了个礼，转身离去。
“她说什么？是鬼师？”几人面面相觑。
“哎，难怪看起来这么古怪。”
“是啊，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
茶客添了一杯茶：“原来是心智有缺，年纪轻轻的，可怜呐。”
她来到薛府门口，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人一怔，昨晚还阴邪至极的薛府，此时竟像过年一般热闹，二十几个道士装扮的人坐在庭院中，几人看见盘中精致的点心馋的两眼放光，一只手抓着点心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往怀里塞，连吃带拿，活像是专门来高门大院里打秋风的穷亲戚。
薛府的小厮殷勤地穿梭在他们之中端茶倒水。原来这些人是下山历练的仙门子弟，所谓仙门，便是散落人间的一些修仙门派，这些门派有大有小，本事也有强有弱，修仙的目的自然就是想要通过仙考，去碧落天供职了。若是不成，就只能在人间给人看看风水除除鬼，赚些散碎银两度日。
看这些人的样子，似乎是属于后者。
她不禁感叹，这薛员外果真阔气，竟请了这么多人。可那宅中女鬼凶邪至极，连碧落天的人官都能杀死，岂是这群人能料理的，若是留在这里，今晚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她轻扣了两下敞开的大门，一位小厮就忙不迭地跑来了，恭维地朝她笑。
“您也是我家老爷请来除鬼的吧？”他拿出一张名单，“不知您是？”
这是在问她的名字吗？短短一个时辰，竟然出现了第三个让她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她心道，这小小的山亭县还真是神奇。
不过也不奇怪，这百年来她一直深居简出，化念时也从未与人合作过，如今黄泉海的职责名存实亡，大概只有她这一位鬼师还能在人间游荡。
人间百姓们百年没见过鬼师，遇到厉鬼作祟都直接请碧落天的人官来除鬼，原本应该黄泉海和碧落天一起干的事，现在已经被碧落天给包揽了，她自然只能去找一些荒郊野外的小鬼化念，打发时间的同时也能自我安慰，这是“替天行道”，“体现个人价值”。
她干活的时候连活人都见不到，当然不会有人问她姓甚名谁。
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场景——前世，她第一次在黄泉海见到日光，那是一个早晨，一点炽光缓缓亮起，光点不断地放大、放大，突然出现的光和热，让一朵朵艳红的彼岸花上凝出了晶莹的露珠，一滴、两滴，坠落。一个名字就这样被她脱口而出。
“在下朝露浓。”
小厮拿着名单反复核对：“没这人呀……”
另一名小厮赶紧迎上来：“仙人请进。”这小厮倒是机灵，有人没给钱就送上门来要除鬼，不用白不用。
“多谢。”她来到角落剩下的最后一张椅子坐下。那群道士悄悄打量着她。
“这弱不禁风的样儿，还除鬼呢。”
“就是，模样倒是漂亮，等我考上人官，就娶她当媳妇，让她在家给我生孩子，少出来丢人现眼。”
“哈哈哈”
……
这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尽皆入耳，朝露浓却没有任何不悦，若是以前，她定然会二话不说，抬抬手就让这些人至少卧床三月，而如今她只想低头喝茶。
突然一声少年的暴喝打断了道士们的窃窃私语：“什么？我连个坐位都没有？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白衣金冠，细皮嫩肉，一双大眼睛闪烁着莽撞又无知的光芒，衣服不太聪明的样子，但看上去很是富贵。
想来是朝露浓这个不速之客占了最后一个坐位，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朝露浓起身：“这位小公子，你坐我这里吧。”
那少年打量她一眼：“你是谁？一身黑衣，一看就不是道士，你真是薛员外请来的？”
朝露浓尴尬一笑：“确实不是。”
话音刚落，那少年手中飞出一颗珠子，那珠子绕着朝露浓飞了三圈，又回到了少年手中。她知道，那颗珠子叫验灵珠，可以验法力，法力越强，珠子越亮，能有此等宝物，眼前这少年绝非普通人。
“你你你……你连法力都没有，你来干嘛？”那少年的眉毛都快扭作一团了。
没错，刚才那珠子绕着朝露浓飞了三圈，一点亮光都没出现。
其余众道人一听这话，说话也不再避人了，各种污言秽语向她袭来，她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诸位，得罪了。”
只见她轻轻抬起右手，中指和食指向前一挥，一道刺眼灵光从那发簪里闪出，速度之快如同闪电，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众道人便纷纷倒地，而那道灵光早已回到了簪中。
这下那少年竟像是石化了一般，这短短几分钟内，他的情绪疯狂起伏，愤怒——难以置信——震惊。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明明没有法力……
朝露浓走到小厮面前，温声道：“贵府的女鬼凶邪异常，这些道士力量微薄，留在这里恐有性命之忧，请谴人送他们回去吧。”
朝露浓刚刚露了一手，小厮哪有不听的道理，连连点头称是，又指着门口那少年：“道长，他也要送回去吗？”
那少年终于开口了：“我……我，这群废物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我可是人官！名字说出来吓死你们！”
朝露浓低头一笑：“这位小公子，就请便吧。”
“是公子，不是小公子！”他“哼”了一声来到朝露浓身边，“你还挺有能耐的，不过你怎么做到的？你明明一点法力都没有。”
这般充满朝气的少年心性，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于是突然玩心大起，想要逗逗他。
朝露浓转头盯着他，一步步靠近，那小公子头微微后缩，朝露浓的脸离他的脸只有一拳的距离：“因为我不是人，也不是人官。”
那小公子愣了一下，突然一跳三丈远
“原来你就是薛家庄作祟的女鬼！”
朝露浓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最喜欢这样呆头呆脑的小朋友了。
“哼！你吓唬本公子！”
“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不是人，又不是人官，那不就是鬼！”
“不对，还有……”朝露浓顿了一下，“鬼师”。
虽然人官可以永葆容颜，拥有无穷寿命，但看这小朋友咋咋呼呼的样子就知道，他年纪一定不大，似乎也是从没见过鬼师，所以他又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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