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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石油山

    又赶了半日路,在一架军用飞碟的护送下,翠花们来到了目的地——石油山。

    这里,到处是望不到边的原始地貌。只见,无数的沙丘由近及远不规则地散布在四周,细小的沙粒松软地堆积着,如同一条巨幅金色绒布,轻柔地盖在大地凹凸有致的身段上;一座山脉裸露着深褐色的崖壁,孤零零地延伸进来,如同一把古旧的大刀,深深地砍进沙土里;一碧蓝天在头顶高悬,却又在天边与大地衔接得严丝合缝,俨然一个巨大的蓝色布袋。这里,绿色不见踪影,动物难觅行迹,若不是那少有的几架飞碟在天空盘旋飞掠,乍一看,还真会当此为无人的死地。

    “嗖”地一声,飞碟钻进一个山洞,却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无数的厂房陈列于通道一侧,另一侧则是整齐码放的各类金属管件和设备。通道很宽阔,主道是一条可容四辆装载车同时通行的沥青路面,旁边并行的是一条通往山洞深处的轨道。

    擦着通道顶部,飞碟徐徐飞过,而后,拐进一处有若干钟乳石的洞库,缓慢靠近一侧的岩壁。岩壁上打开一道门,两只金属巨臂伸出来,只轻轻一合拢,飞碟便被抓了进去。

    走下飞碟,来到一个平台之上,翠花们立足未稳,一架电梯“叮咚”着打开了门。乘坐电梯,来到地面,一段设有全景观光玻璃的金属箱体主动迎上来。待三人落座,它慢腾腾移动到轨道上,只“咔哒”一矮身,便向山洞深处飞跑起来。

    也就片刻工夫,却见道路的一边规整地排列着若干金属管件。有的呈球状,有的似香肠,更多的则只是一段段的金属管,它们或平放或竖立,但却是首尾相连。许多荷枪实弹的蜘蛛围在四方,保持高度警戒;一队蜘蛛亮着头灯,穿行在其间;几个派头十足的蜘蛛,或叉着腰,或反背着螯肢,在谈论着什么事。手术刀讲解说,那是原油分离和输送的设备,它们一端连着石油树,另一端通往山外。联系当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不出所料,那些忙碌的蜘蛛应该在清查盗油的案件。

    “嗤嗤”两声,金属箱体停了下来。箱门无声打开,一个甜润却不失威仪的声音顿时在箱体内响起来:“欢迎翠花光临‘女娲馆’!请遵照《保密承诺书》,尊重历史,爱护公物,不拍照,不取土,不外传。您本次的考察工作为期一个礼拜,若仍有需要,请与军管所联系。祝您在石油山收获愉快的体验!”声音播放结束,翠花已身处金属箱体之外,紧接着,“嗖”地一声,身后的箱体便踪迹全无。

    周围的气温明显比箱体内高出太多,湿度也出奇地大。翠花感觉极度不适应,呼吸浊重了许多,汗水也陡然间冒了出来。

    这时,耳边响起哗哗的流水声。循声望去,只见三十米开外有一条落差极大的暗河。它由一个崖壁上跌落下来,只匆匆跑过不足百米的距离,却又一头扎进前面那暗黑的山洞。这种漫无目的地奔跑,恰似翠花此时的心境。摆在她面前的是机遇,也是挑战。“普及美丽”势必让美丽白菜价,迎合了民众,但却违逆了权贵,其结果必然是喜忧参半且无法料定的答案。想到这里,她愈发感觉两眼一抹黑,不由得咬了咬牙,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踩着泛出红光的湿泥,紧了紧背包带子,兀自站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嘟”地一声,如锦缎一般的暗红色的石壁上亮起一个灯带,上面显示出一串游走的文字——欢迎翠花专家莅临指导。接着,一道伪装成山石的小门缓慢朝侧向滑开。门口迎接她的是一个身着汉服装束的清秀女子。

    这女子名叫紫娟,直鼻梁,瓜子脸,细眉凤眼,樱桃嘴。如此赏心悦目的脸蛋与那副苗条的身段一搭配,简直让女人都有一些喜欢。也许你要问,这完全就是一个美人,怎么能存活于蛛类的世界?其实,并不要紧,只因这里是“女娲馆”。展眼四顾,工作人员全都是女性,且一律都是这身打扮。

    馆内设置有多个展示厅,每个展示厅都用玻璃幕墙封存起来。第一个是女娲造人,第二个是神农尝百草,第三个是大禹治水,接下来,依次是秦皇汉武的历史演变。

    来到女娲造人展示厅,翠花一眼就认出了一个华夏人都熟知的工具——大木弓。它通过一根引索悬于梁上,弯弯的弓身平放于一滩烂泥之中。弓身倾斜着提了起来,一根木棰对准其紧拉的绷绳,时不时地进行有节奏地敲击,引动其下的烂泥飞花溅玉般向一个方向掉落,形成无数不规则的泥丸。接着,奇迹便发生了。

    泥土杂乱无章地掉落着,但却似乎遵循着一定的法则。有的落在山上,有的掉进水里,抛进平坝子里的则看得极为分明:它们一落地,便在惯性的作用下,缩成一堆软泥,如同一个个或蹲或坐的泥娃娃。这时,厅内一只玉瓶倒转,无数晶亮的小飞虫被放出来。它们振翅飞舞,向散落各处的泥丸靠近,只轻轻一触碰,就悠地钻进泥丸里,不见了踪迹。于是,整个场面就活了过来。只见,两只脚站立的是人,四只脚的是爬行动物,长着翅膀的是飞禽,在水里鼓着腮帮子的是鱼;至于无节肢动物和草木则是不规则形状的泥丸做成的残次品。一时间,草木繁盛,蛇虫爬行,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狼奔豕突,虎啸狮吼……在山凹之中的一个村落,一群可爱的娃娃就唱起了儿歌:“绷绷弹弹,弹你老孩儿脚杆;绷绷弹弹,弹你老孩儿手杆;绷绷弹弹,弹唱柴米油盐;绷绷弹弹,弹唱幸福美满……”受此种气氛的影响,翠花不由自主地戴上了粉色钻戒,并以此明志:自己是人,不是那丑陋的蜘蛛。

    翠花的变身让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似乎感觉得到了认可,紫娟的言行便不再像先前那般拘谨。她抓起翠花的手,指着戴在上面的那一枚粉色钻戒,便说个没完。

    “㖿,姐也有这样的戒子呢!”紫娟好奇地打量着,“看来,姐的家世不凡哟?”“哪有的事?我来自于一个平凡人家。这戒子是捡的。”翠花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实情。

    “不会吧?平常人不允许佩戴粉色钻戒,至少是不准公开这样做。让我看看。”说着,紫娟望向了翠花的额头,“听说,根据蛛联邦法律,只有上流社会才拥有佩戴粉色钻戒的权利,且还得举行一个‘开天眼’仪式——在额头上印一只眼睛,以示区别。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呢?”经这一提醒,翠花先是一惊,接着,便从容作答:“我过来的任务就是解决这个问题——让美丽平等,让美丽成为我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肩负这样的使命,你说我还有没有资格佩戴粉色钻戒呢?”

    “哇塞,姐真伟大!”紫娟虽言不由衷,却违心地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姐,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工作需要,我们才戴的戒子。都在这里关了好多年了,也不知外面的世界现在是方的还是圆的哟?”听得出紫娟的埋怨,翠花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问道:“听人家说,你们这里是贵族女子学院。保不准,哪天就有一位地位显赫的帅哥中意了你,还有啥可抱怨的呢?”

    紫娟耸了耸肩,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翠花像是没有看见,只专注地望着展示厅内的动静,问道:“那些晶亮的小飞虫莫不是被捕捉的灵魂哟?”“是灵魂不假,只不过,那不是被捕捉,而是我们研究和培育的东西。”紫娟向厅内一指,表情庄重严肃起来,“这里是‘女娲馆’,是牧场文明的发源地,也是我们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根本。离了它,我们可都得饿肚子。打个比方,女娲就像是华夏水稻之父袁隆平。他们的努力换来了五谷丰登,换来了族群的繁荣昌盛……”

    紫娟公式性地述说着,却也言辞恳切,感情真挚,抒发出自己的感恩之情。翠花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一种敬意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然而,莲步轻移,两人不觉已来到下一个展示厅。

    大山深处,一个时常有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一群壮汉跟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停地采摘野花野草野果,并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拣进不同的箩筐。突然,一个汉子惊叫着跑来,手里举起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接过野草,老人凝视良久,沉吟不语,随后,撕下一片草枝,放进嘴里,慢腾腾咀嚼……最后,老人在众人敬畏的眼光中,掏出一把小刀,在几块竹简上记下了该药物的属性。

    一个情节抓住了翠花的心。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老人摸着突出的岩石,攀上一个陡峭的山崖。当将一株小草采摘到手里,他将其凑近鼻子,嗅了嗅,接着,就两眼放光,喜不自胜。来到崖下,他推开众人,冷静地扯下一片草叶,用舌头抿了抿,而后,细细地咀嚼起来。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他,面部剧烈地抽动起来,身子往后一倒,接着,口吐白沫,两眼一瞪,不省人事……尽管事先早有防备,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人们立马乱了阵脚。许多人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一位长者还算理智,叹息一声,慌忙派人去请巫医;只有那位高绾裤管的中年农妇保持了镇定,她将一碗解药平端在手,掰开老人的嘴,“咕嘟咕嘟”地将碗里的药倒了个干净……

    出于条件反射,翠花顾不得多想,快跑几步,“咚”地一声撞上了隔墙上的玻璃。额头处的疼痛告诉她,眼前看到的只是一个故事,讲述的是神农创造祖国医学的辛酸史。

    “这得拿多少条命来填呐!”她不禁深发感慨,仍旧不敢相信,中药学就是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品尝出来的。毋庸置疑,为了人类摆脱病痛的折磨,为了族群的发展壮大,许多人挺身而出,以身犯险,用毫不设防的身体去对抗药力的煎熬,凭灵智初开的思维去领悟大道的法则,往往还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这种慷慨赴死的精神,这种从容就义的作为,成就了华夏文明和中药学的发展。

    在神农尝百草展示厅驻足良久,翠花不由得心潮起伏,那以神农为代表的祖国医学工作者实在令她高山仰止。定了定神,整了整衣,她向展示厅内的“人们”深情地行了一个注目礼。

    一个问题突地闯进大脑里,翠花忍不住发问道:“神农即是炎帝,他的灵魂该不会也禁锢在这厅内吧?”紫娟没好气地回答道:“亏你想得出来,如此受万人尊崇的帝王,怎么可能被禁锢?早在炎帝在位的地球时间,我们就悄悄为其温养了一枚粉色戒子。厅内你看到的炎帝只是佩戴有那枚戒子的一位演员。他的任务就是还原历史,激励大家踔厉奋发、公而忘私,为民族振兴作出自己应尽的努力。”

    “粉色戒子?”翠花把自己佩戴的戒子好一阵端详,接着,又亮给紫娟看,“是不是这种戒子?听说,它保有人类记忆?还听说,它可以瞬间激发我们这副躯壳的适应性思维,进入人类记忆状态。这可是真的?其工作原理是怎样的呢?”

    紫娟将自己的戒子轮了一轮,便打了一个比方,说:“你可把它当做一面镜子。镜子你应该不陌生吧?对镜梳妆几乎成了我们女性的专利。有谁曾想到,当你在面对镜子的那一刻,镜子已留下了你的影子?无论悲苦,无论喜乐,只匆匆一瞥,我们的表情都印入到镜子里。天长日久,这些影像已完全能够概括我们的个性。一旦将这些个性灌注到这副蛛类躯壳上,其适应性思维便被激发,于是,就借体还原成故人的样貌。”说着,她轻拈衣裙,就地转了一圈,“你看,这样子不是很好么?都说,我们那一副躯壳自带高度发达的母语,用的是先进的光语言传输方式,但那样貌实在狰狞可怖,实在不敢恭维。如果可以保有这副身坯,我宁愿接受一种新的语言方式,哪怕从零开始。”

    对于紫娟的想法,翠花极度认同,同时,也意识到“普及美丽”的不易。总不能为改变样貌,而放弃自身保留的优势吧?看来,语言的问题不解决好,即或攻克“普及美丽”难题,也势必难以推行。怀着这样的想法,她感觉脚步如灌了铅一般,艰难地向下一个展示厅走去。

    时至今日,“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如此的手段已司空见惯。只要不是百年不遇的大水,人类的科技力量基本把地表水轻松玩弄于掌股之间。

    人们何曾想像得到,在几千年前,华夏大地皆是洪水滔天、水灾频仍的国度?因迫于水患,低处肥沃的土地大量被弃置,人们转而扎根于贫瘠的山地,严重制约了农耕文化的发展。于是,一代帝王横空出世。他亲自视察河道,考察水情,总结前人治水失败的教训,然后,召集百姓,博采众长,制定出一套成熟完整的治水方略。他利用水往低处流的特性,率领百姓,顺势而为,逢山开山,低洼筑堤,疏浚河道,引洪入海,成就水患得治的盖世奇功。

    透过玻璃隔墙,只见,眼前的那位汉子,头顶斗笠,身披蓑衣,脚趟烂泥,手执耒耜,俨然一副古中国农民的派头。谁能相信,平凡如斯的他居然是与尧、舜齐名的大禹帝王?这等巍峨如高山的巨人,无论放到哪朝哪代,都应该是集天地宠爱于一身、高居庙堂、极尽奢华、不问五谷的尊者。然而,展现在翠花面前的那人却背井离乡,袍袖紧束,翻山越岭,餐风饮露。他心系百姓,情牵民生,过家门而不入,闻雨声而色变,粗茶淡饭不是苦,民众笑声方为乐,的确是历代帝王的典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帝王如此,百姓亦如此,若不能好好管控个人的私欲,谁还愿意去讲忧国忧民的大道理?翠花若有所悟,内心深处则泛起一层涟漪。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格局实在太小。尽管也顾及到华夏人的苦乐,但她几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三个娃娃身上。是得从大处着眼,从石油着手,好好为中华民族谋发展。想到这里,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不觉已移身变位到下一个去处。

    秦皇汉武的历史演变既是一部战争史,也是华夏文明的进化史。

    秦始皇统一六国,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和车辙,第一次完成中华民族的统一大业。没有他,群雄并起,争霸连年,民不聊生;没有他,政令不畅,文化阻滞,贸易掣肘。在他的影响下,中华文化孕育出巨大的向心力,使华夏儿女汇集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强大合力,进而团结一心,砥砺前行,劈波斩浪,高歌猛进,创造出光辉灿烂的华夏文明。

    汉武大帝雄才大略,痛击匈奴,开辟疆域,打通丝绸之路,为中华民族奠定万世基业。从此,一个以“汉”为称谓的民族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列;由此,中华文化以其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内涵推动世界文明大步迈进。一代盖世英豪,统领百万雄兵,御剑征战四方,创造世纪伟业,实乃中华民族之幸。

    紫娟在前面解说,翠花默不作声地听。穿行于历史文化长廊,让她感悟良多。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公心是若干私心的集合体,只有采用恰当的方式,让人们在拼命为自己活好的同时,自觉和不自觉地统一到为国家和民族而活的高度上来。这是一门大学问,也是一次大考验,只有心怀天下、情系百姓的人才能担当这一重任。也就是说,一个族群,一个国家,必须得有一个好的领导。他如同一盏指路的明灯,指引人们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突然,翠花眼前一亮。紫娟那一袭薄如烟云的装束给人以飘凡出尘的感觉。她挽髻插笄,慢拢衣袖,步态轻盈,飘飘如仙子。

    “莫不是汉服哦?真好看。”翠花轻声问。“好姐姐,你这才看出来呀?”紫娟被看得不好意思,说着,就地打了一个转。接着,轻拈裙摆,好奇地望向翠花的脚,“姐,你怎么光着脚?早晓得,该给姐取一双鞋子来穿。”

    原来,自从变身之后,自己那副躯壳外面的体毛倒是转化成工装,遮住了羞,但脚却是无遮无挡地亮在外面。意识到这一点,翠花局促不安起来。看着紫娟那一双漂亮的绣花鞋,两只白嫩的小脚便交替磨起了脚背,脸随之一下就红到了脖颈子。看出了对方的窘迫,紫娟心领神会,三下五除二,麻利地脱掉自己的鞋子,将其提在手里,而后,大大咧咧地给翠花来了一个拥抱。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阵凄厉的警报在“女娲馆”内回响。正惊疑间,先前介绍过的那位名叫红艳的女子,从二人身边急匆匆地走过。翠花不免多留意了几眼。

    应该是启动了应急反应机制,各个展示厅内,之前那些晶亮的小飞虫纷纷从人们的额头上浮现出来,接着,快速地飞进玉瓶里;除个别演员外,场内所有的人突然间就失去了活力,只或坐或站或躺,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整个女娲馆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吱呀”,汉武大帝展示厅发出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只见,红艳闪身溜了进去,并反手关上了门,接着,又迅速插上了门栓,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紧盯着场馆的大门。

    “砰”地一声,大门被猛力推开。一只雄性蜘蛛身子一闪,就冲了进来。身形未稳,他赶忙转身,将门反锁,然后,顺手抓来一件工具,砸烂了密码锁。几乎没有任何耽搁,他快步跑到汉武大帝展示厅,隔着玻璃,向红艳发出一阵暗示。红艳心领神会,两人便急切地奔向展示厅的玻璃门。

    就在这时,“嘭咚”一声,场馆大门被强力破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呈战斗队形,冲了进来。见此情形,红艳放在门栓上的手缩了回去,害得外面那蜘蛛拼命地拍打起玻璃门。“咚咚咚咚咚咚”整个场馆响起一阵绝望的敲击声。

    红艳一改之前的焦急成分的神态,神色淡然地瞄了一眼面前的蜘蛛,抖抖索索地从衣服里取出一只青灰色的玉瓶,恨恨地将其来一个倒转。一团烟雾从瓶口流了出来,接着,迅速扩散,变成一个个晶亮的小飞虫。它们成群结队地向一个方向飞去,但凡遇见人形的泥胎,就一头扎进其脑部,泥胎立马就变成一个个的活人。而在这种模拟的地球环境,红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身形,最终变成与地球人一般大小了。

    “不好。”紫娟惊叫一声,指头不停地向一个方向点动,“那边是匈奴人。她这是要搞啥子?”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激灵,她赶忙奔到汉武大帝展示厅的操作按钮前,玉指疾点。霎时,厅内似乎扬起了一阵烟尘。渐渐地,烟尘变成一个个晶亮的小飞虫,并四散震翅飞去。接着,一个个汉朝士兵瞬间活了过来。

    片刻工夫,匈奴军队的旗帜插满了无数个山头,所有士兵整顿队形,向汉军压了过去。箭矢如蝗群般飞掠而过,无数队骑兵挥舞着弯刀,向汉军发起冲击……汉军虽仓促应战,却也临阵不乱。他们用盾牌连成一道防护墙,阻挡着敌兵的攻击,并不断收缩队形,且战且退……现场,喊声震天,尸横遍野。

    在一处城池,吊桥高抬,城门紧闭。汉军严阵以待,匈奴军则整队集合,做着攻城准备。一盏茶工夫,由慢到快的进军鼓点响起;头戴兽皮帽,身披兽皮袄,或弯弓搭箭,或肩扛云梯,匈奴步兵迅速向护城河方向发起集团冲锋;重型投石车在距城楼二百米开外架了起来,一块块着火的巨石带着尖利的破空声,向城内发起大概率攻击……城内房屋被点着了,大火在多条街道燃烧起来,人们尖叫着哭喊着漫无目的地四散奔逃……场面惨不忍睹。

    见此情形,紫娟一脸的冷静,不慌不忙地伸出食指,使劲戳中了一个按键。展示厅内的天空就哗哗地落起一阵及时雨,整个城池的大火迅速被扑灭。

    厅外那蜘蛛已经被控制。几个士兵设法破墙而入,但两次爆破均未成功。这得是何等紧固的玻璃墙?古代战争,若现代人掺和进去,那不就直接演变为屠杀吗?翠花在心里犯着嘀咕,但也仅当其是一场戏,并没有太在意。

    一位军官模样的人敬了一个军礼,向紫娟表示了感激,而后,简短地对她说明了大致的情况,并要求她和现场所有非军事人员火速前往控制室。

    人员到齐后,控制室大门被上了锁。人们围在一排显示屏前,观看着各处的战事。那感受自然比影剧院来得真实,只不过,场面太过血腥,情节错乱冗长,而且,很难摸到故事的门道。这编导也太业余了一点。这样想着,翠花索性顺手拿过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

    紫娟长裙飞舞,走了过来,大致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是狼蛛邦发起的一次报复性攻击。听这一说,翠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由得神色一凛,面色渐渐地难看起来。

    也就在头一天,翠花他们所在的巨蟹蛛邦破获一起大案,捣毁了狼蛛邦的犯罪窝点,并阻断了其盗窃石油和矿物质的输送管道。照说,狼蛛邦该就此收手了。然而,结果却大出人们意料。

    情报部门无意间掌握到一条重要线索,然后,顺藤摸瓜,终于清查出一批内贼。此事让联邦高层极为震怒。他们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在邦内存在了如许多年,且还用各种卑劣手法不断扩充实力。石油和矿物质盗窃大案已触碰到巨蟹蛛邦的根基,此次的报复行动居然还想毁天灭地,引爆那深埋于联邦中心地下的自爆器。大家顿感大事不好,立马作出指令——必须牢牢掌握自爆器的控制权。迅即,军队火速介入,直接开进“女娲馆”,试图冲进汉武大帝展示厅,去皇城内的一处偏院,守护自爆器的引爆装置。

    然而,还是晚了半拍。当间谍网被一锅端的时候,狼蛛邦启动了代号为“白亮”的行动计划。于是,这位在女娲馆潜伏多年名叫红艳的间谍浮出水面。其实,这实在有违她的本意。潜伏多年而被唤醒,思想上自然有些抵触。现在的她早已习惯眼前的生活,甚至还奢望有一天能被当朝重臣选秀入宫,成为地位显赫的皇亲国戚。见唤醒机制没有生效,狼蛛邦情急之下,这才不得不启用那长年经营水产品的间谍。

    照说,这名间谍在“白亮”计划中只参与一次不易暴露的行动,然后,继续潜伏,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所谓的“白亮”计划,关键的一点就是传递指令。石油山戒备森严,传递指令绝非易事。在离石油山较远的地方,狼蛛邦早已查明一条通往“女娲馆”的地下暗河。因为,河里只有少量细小的冷水鱼,这名间谍只需要赶到这条暗河的上游,将大量水产品放入,改变河里鱼群的种类,指令就传递成功。然而,计划迟迟不见生效,这就只得铤而走险。他早已备有出入石油山的特别能行证。于是,就出现了之前间谍接头的那一幕。

    也不知是怎样收集到的?红艳那玉瓶内居然全装的是大汉帝国时期匈奴人的灵魂。这计划也着实够阴毒。照她们的想法,趁汉军还只是泥胎之身的时候,将匈奴军复活,接着,就一路砍瓜切菜,轻松攻陷皇城,按下引爆装置,令巨蟹蛛邦山河破碎。

    可以想见,那历经千辛万苦在生命树上搭建的平台,那承载巨蟹蛛邦千万年文明的地质板块,因为少数被策反的内贼,即将被那本是为亡国灭种的紧要关头而准备的自爆器毁灭,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战火在各处蔓延,匈奴军一路攻城掠地,气势不减。汉军仍在顽强战斗,却怎敌得过如此虎狼之师?正是兵败如山倒,汉军立足未稳,匈奴军便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大有直捣皇城之势。

    似乎想到了什么,翠花惊叫出声:“这样一来,可不就改变了地球的历史?后续的发展不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苗了吗?”“历史?你大可以不用去担心,地球历史是我们创造的。所该考虑的是,我们还有没有明天?”紫娟一脸的冷傲,言语也没留情面。看到战况进一步恶化,她不由得眉头紧锁,两只小拳头在胸前轻轻挥动。

    一位中年女性拖着长裙,大步向翠花走来。她黛眉秀鼻,双眼含春。即或板着脸,也难掩那成熟女性的魅力。“我是‘女娲馆’的馆长,名叫秀姑。”她先作了个自我介绍,眼睛看向翠花,“长话短说。我知道你是来自地球的翠花。请立刻马上给我推荐几位抗击匈奴的名将。这是命令。”说完,她静静地等着,连眼皮也不眨动一下。

    “我只晓得大将卫青、霍去病、李广,就这些。”翠花这地球人还没算白当,准确地报出这三位让匈奴军闻风丧胆的名将。秀姑也不废话,旋即转身发布命令:“把这三人给我找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室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人们在键盘上运指如飞,耳边响起“咔咔哒哒”的敲击声。片刻,一人大声说:“找到了。不过,还封冻在永冻灵魂飞行器里。”秀姑也不含糊,连声喊道:“解封解封。统统都投入战斗,统统。”接着,奇迹发生了。

    随着一声指令,汉武大帝展示厅内,那高悬着的玉瓶再次倒转,三只晶亮的小飞虫犹如三枚飞针,疾射向汉军皇城深处。接下来,便出现了卫青、霍去病和李广三位名将同台竞技的场面。

    皇城的西门、北门和南门,三支队伍整齐列队,召开誓师大会。随后,西门卫青,北门霍去病,南门李广,三位将军翻身上马,带领各自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赴前线。卫青、霍去病年轻气盛,向李广发下战书,誓要跟这位老将军一较高下;李老将军大笑三声,一捋胡须,大声叫人传话:“廉颇虽老,尚善饭也!咱们战场上见高低。”

    身为车骑将军的卫青,率领一万骑兵,直指上谷(今HEB省怀来县)。首次出征,卫青表现得果敢冷静,战士们也异常英勇,加之战术得当,虽数度深入险境,却都化险为夷,最后,直捣匈奴祭天圣地龙城,斩获无数,俘虏敌兵700人,一战成名,令汉军士气大振。

    骠姚校尉霍去病年轻有为,凭借其大胆想像和亲身实践,玩闪击,玩偷袭,成为全世界闪电战的鼻祖。首战河东,再战河西,决战漠北,长途奔袭,寻敌拼杀,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战争神化。这位大汉朝最耀眼的将星,一出场就以其势不可挡的锐气和充满新意的战法,打得匈奴军晕头转向。

    大将李广宝刀不老,上郡之战临危不惧,雁门之战临机应变,右北平之战威震敌胆,遂得“飞将军”美誉。在漠北之战中,这位老将军虽得令从东路出击,迂回包抄,却收到意外惊喜——与多路敌兵主力遭遇,斩敌无数凯旋,了却平生憾事。

    这时,一个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凡我大汉子民,虽远必救。”接着,又一个浑厚的男高音响起:“一切帝国主义和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声音铿锵有力,语气坚定自信。在汉武大帝展示厅内,在整个“女娲馆”内,这声音不断回响,久久不绝。它如进军的号角,又似胜利的欢呼,长人志气,催人奋进。控制室内的所有人无不起身,击掌相庆。

    看着眼前的场景,翠花眼里盈满晶莹的泪花。她为汉军大捷而感到高兴,更为巨蟹蛛邦的胜利而感到欣慰。其间,她感悟良多。她没曾想到,异世界的战争还能以这样的形式体现;她无法接受,生命的各种场所都始终存在强盗行径;她倍感安慰的是,李老将军终于通过此战改变了人生。要是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要是因此而青史留名,这位郁郁而终的老英雄定然会大感欣慰的。

    该到打扫战场的环节了。秀姑叫大家,把红艳这名可恶的间谍找出来,她自己则守着一台电脑,亲自参与这次搜查行动。通过一一比对,有红艳出现的镜头均被挑选出来,并很快完成了剪辑。

    由于是模拟地球环境,在汉武大帝展示厅大门口,一位身材高大的美貌女子体形迅速缩小,变成与地球人一般无二的渺小身形。她先是踮起脚尖,认真观察一阵周边的态势。却见,山上山下密密麻麻全是士兵,只在两军对峙的中间有一大片开阔地带。但那将是双方交锋的战场,是决计不可以前往的。突然,她灵机一动,快速奔向一处断崖,而后,纵身一跳,整个人便瞬间在断崖边消失。

    “放大放大放大。”秀姑急切道。紫娟马上用手指摁住放大键不松。随着一声“停”的命令,屏幕上的断崖便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眼前。一枚粉色钻戒卡在断崖顶部的石缝里,一根丝线缠绕其上,丝线的另一头则笔直地垂向崖下。顺着丝线往下找,出现一个极小的孔洞,丝线正好就挂在那孔洞边。

    “好狡猾的狐狸!老娘倒要看看她能藏好久?”秀姑气哄哄道,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出。秀姑的判断是有道理的。外面打得再热闹,那只是为着攻城掠地。古人压根不知道自爆器为何物,更不敢有这种毁天灭地的想法。也就是说,如果红艳不出面,“白亮”计划便就此搁浅,大家倒可以把心放肚子里。

    紫娟用鼠标点了快进键,果不其然,一只蜘蛛从洞里爬了出来。“停。”秀姑招呼一声,画面转到正常播放。只见,那蜘蛛慢腾腾从洞口露出了脑袋。

    这时,匈奴大军一路掩杀,早已如风卷残云般跑得不见了影子。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身披金甲,气定神闲,策马从崖下经过;一位军师模样的汉人峨冠博戴,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一队身披盔甲的士兵则紧紧尾随。这派头,一眼就看得出是大官出场了。

    那蜘蛛毫不含糊,将身子往洞外一荡,迅速收完丝线,爬上断崖,费力地从石缝里掏出那枚粉色钻戒,接着,将其往崖下一推,一根丝线便跟随钻戒向崖下拉去。稍作停留,蜘蛛身子一侧,便顺着细长的丝线滑下断崖。

    身后传来“救命”的女子呼叫声。那身披金甲的男子眉头皱了一皱,禁不住转身望去。却见不远处,一名身着汉服的美貌女子正被一群兵士侵犯。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已见怪不怪。正欲转身赶路,旁边那军师模样的汉人表示出极大愤慨:“大人,如此欺辱百姓,成何体统?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臣以为,大人还是该管一管。”

    金甲男子面露不悦之色,俄顷,眉眼展开,转怒为喜,看向汉人,道:“这是战时状态。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把她收为妾房。你可愿意?”知道这是给自己出的一个难题,汉人心一横,赶忙作答:“谨遵圣命。”

    红艳可是异世界的女性,对于她来说,这等战事不过是小菜一碟。由于听取了她的意见,在一场遭遇战中,匈奴军大获全胜。初试牛刀后,她迅速被委以重用,成为匈奴的隐身军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汉军反败为胜,匈奴军节节败退。在一场战役中,红艳所在的部队被乱军冲散。她急中生智,扔掉手里的钻戒,变身为蜘蛛,想钻进一块石头下藏身。这次的选择却是致命的。一名匈奴士兵向她所在位置夺路狂奔,一伸腿便踩在她藏身的石头上。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名危险至极的女间谍就此香销玉殒。

    看到此处,秀姑起身,环顾四周,众人掌声相迎。

    在接下来的日子,翠花掌握了女娲抟土造人的原理,并提出大胆的想法。在她看来,与其取人类的机因片断来改变蛛类的机体,倒不如弃置现有的这副丑陋躯壳,直接制造泥胎、移植灵魂来得简单易行。至于语言先进性问题,人类和蛛族却各有所长。只要爱美,只要不给美丽设置太多障碍,人类震动空气发声的语言表达方式是能够被广泛接受的。对此,她深信不疑。

    在对女娲抟圭造人的研究过程中,翠花对泥土进行了对比。她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泥土。温度和湿度必须得控制好,成分里面还按一定比例加入了原油中的沥青和石油山独有的矿物质,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得在这些泥土里恰如其分地掺和蜘蛛丝。

    不便透露的是,翠花此行还有意外的收获。她终于明白,这个掌握人类命运的异界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虽然,还不敢去想,但她深信,终有一天,人类会冲出银河系的牢笼,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