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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开火

    孩子们的剧本已搞到了手,翠花却并不急于去看。出于好奇,她迅速翻找出王开火的戏份。她不明白,专家Y为什么把开火哥作为实验对象?在国家建设中,杰出人物一抓一大把,怎么对这样一个小人物如此上心?

    光碟放出的影像是自己铭心刻骨的那一段痛苦经历。叹息之余,翠花猛然醒悟,Y所改动的剧本说的可是二战时期的事,莫不是关于开火哥的血脉传承?似觉有重大发现,她一改颓丧的心绪,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王开火父母的戏份。于是,一位作战勇猛、建设卖力、无私无畏的汉子出现在屏幕上。

    在一座山上,在一个村庄,在一个土墙房屋中,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商量着“打鬼子”。他们都是民兵,是山里的八路军安插在这里的“眼睛”。今天得到的指令是,进县城去了解鬼子的布防,以便拔掉这个山区出入通道上的钉子。

    “我经常进城务工,也没犯过事,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一个敞着白色对襟衫、戴着白头巾的小伙子拍着胸膛保证着。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五官端正,目光如炬,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股英武之气。

    “开火哥……”看见眼前的男人,翠花失声叫了出来。“还‘开火哥’?这哪是你‘开火哥’?你‘开火哥’是人家不小心给制造出来的。不要胡思乱想,好好欣赏这些优秀作品,这对你今后的工作是大有裨益的。”专家Y的巡视,只带来一通指责。翠花毫不在意,撇了撇嘴,微笑着扭头目送对方从屋门口消失。

    屏幕上,那身穿土蓝布衣裳的女人瞪大了眼,说:“不行!你一个人也没个照应,万一出现状况,怎么办?”为了强调问题的严肃性,她一脸平静地盯住对方的眼睛,“我是民兵队长我作主,明天我跟你一路。”

    第二天,两人进县城采买生活用品。当经过县城西南位置的百草堂大药房时,女人在一棵大槐树下停住了脚步;男人则东张西望一阵之后,一个箭步蹿上药房的街沿,接着,迅速在药房门口消失。

    一阵吵嚷声从药房内传出来,接着,男人手握王八盒子,奔出门来,跳下街沿,朝女人前面的街道冲去。“应该是走漏了风声。”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女人转身疾走,按照约定,自西南门楼出来,快步跑向一山道旁设伏。

    一阵脚步声后,远远望见一个裹着白头巾的汉子亡命地狂奔,其后则紧紧跟着一队身着黑色对襟汗衫、骑着自行车的汉奸。追兵人数少说也有八九个。他们像是在有意戏耍人,只胡乱地开枪,弹着点却避开了那汉子的身子。这阵势怕是想要捉活的。

    女人只觉气血上涌,急切地大声招呼着“坤哥”,手里则不住地舞弄起王八盒子。由于惊慌,王八盒子便失去了准头。然而,这一暴露立马招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她只好且战且退,借着树木和山石的掩护,奔逃到一个山隘,占据了有利的地势。

    这里,两边是连绵起伏的大山,脚下则是一条唯一通往山里的路。但见山崖状如刀劈斧砍,道路狭窄、陡斜且多弯。看着眼前绝佳的阻击位置,女人总算稳住心神,单等敌人入彀。

    山里人不差脚力,且又在战斗中历练了多年,坤哥始终将追兵扔在身后。看看近得山脚,汉奸们的子弹便呼啸着照他腿上招呼。“唉哟”一声,坤哥应声而倒,一只手便捂住了腿肚子。“他枪里早没有子弹,捉活的。”一声大喊,一群人便扔下自行车,将坤哥按在地上。

    “开火开火……”坤哥拼命地叫喊。这是他们之前的约定:为避免遭受非人的折磨,更为保证组织的安全,不管是谁,一旦落入敌手,只要有机会,双方都有义务向对方进行最后的击杀——绝不能落入鬼子的手里。想到这里,女人抬了抬手腕,却终究没有给出那致命的一击。一是她下不了手,二是射程较远。捶胸顿足一阵子后,她冷静下来,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然而,对方也全是人精。望了望眼前的山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便向其他人招招手,大叫一声:“收队。”女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着抓走了。

    不几日,噩耗传来,坤哥的头颅被砍落于菜市口。据说,行刑之时,他早已是遍体鳞伤,连身子都无法直起来。最后,被两个大汉架着,扔上了行刑台。

    “为什么不开枪?为什么不开枪?这些天杀的家伙……”念及男人遭受的折磨,女人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大概是受到良心的谴责,她终日以泪洗面,并最终在心里落下了病根。一天,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她便毫不犹豫地决定——给死去的男人留个种。为此,那女人时常摸着日渐鼓圆的肚皮,祈求上苍——保佑自己怀的是一个男孩子,并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流落四川,熬过了妊娠期。

    在娃娃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她将其托付给一王姓人家收养。人家叫她给取个名字,她脱口而出:“就叫开火吧!”之后,她又乞讨回家,寻了短见。

    然而,坤哥被处死只是一个误传。在一次押运途中,车队遭遇到一股山匪的伏击。他幸运地得到了解救,旋即入了伙。随后,这股山匪服从了国军的招安,归属国民党第38军第17师。抗战胜利前夕,该师在河南洛宁县故县镇宣布起义,后编入西北民主联军第38军。再后来,被改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9军,隶属第二野战军直接指挥。1952年7月1日,第19军军部改编为陕西军区。该军第57师则遵照***的命令,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石油工程第一师,其所属师、团番号同时撤销。从此,中国人民解放军石油工程第一师成建制转业到石油战线,开始了“为祖国献石油”的艰苦创业。

    作为一个小兵蛋子,坤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但在革命斗争最为关键的时刻,他选择了服从,并带着组织的重托,在敌军阵营内开展一系列策反工作。之后,他也随部队转战石油战线,成为一名祖国最需要的石油工人。

    仲夏陕南,雨后放晴,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秦岭之侧,汉水之畔,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中国历史上第一支石油工程部队宣告诞生。

    看到此处,翠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印象中,开火哥就是王家的独儿。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的确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吃惊之余,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她没想到,这个平凡的人却有如此复杂的身世背景;可转念一想,却又甚觉合情合理。只要是中国人,我们自有强大的民族在支撑。只说当今天下,每一个身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普通百姓,哪一个不在享用着上辈人的恩泽呢?有先烈们的英雄顽强,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殊死斗争,这才为共和国打出一片新天地。改天换日得需伟人登高一呼,但万丈高楼平地起,共和国的荣光离不开这些悍不畏死之人的坚强拱卫。没等激动的心情平复,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似觉找到了答案,喃喃自语道:“是说不得,石油队都用的是番号,原来这一点也传承了部队的编制。”

    “钻探一队。”“到。”“钻探二队。”“到。”“油建一队”“有。”“油建二队。”“有。”……“运输三队。”“到。”终于点到了自己,坤哥神情刚毅,紧握枪杆,昂首挺胸,大步迈上主席台。

    台上一领导身着草绿色军装,表情严肃,目光坚定,扫视全场后,便下达了指示:“57师的儿郎们,你们是一支作风顽强、纪律严明、吃苦耐劳的英雄的部队。你们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即将奔赴祖国建设的新阵地。你们不再需要紧握钢枪,管钳、扳手就是你们最有力的武器。这是***和中央军委命令的任务,你们只许胜利,不许失败!”话音刚落,沔县北校场上空,响起惊天动地的口号:“坚决拥护***的命令!”“坚决奋斗在经济建设最前线!”这哪像在安排工作,简直就是在下达战斗任务。

    坤哥他们车队主要负责实施国家的原油东运计划。该计划要求把玉门油矿生产的原油,经酒泉、张掖、武威,用汽车运送至兰州打柴沟火车站。全程622公里,途经戈壁、沙漠、河西走廊,还要翻越氧气稀薄的乌鞘岭。这一带条件艰苦,气候恶劣,人烟稀少。戈壁、沙漠常年狂风怒号,飞沙走石;一入冬季,全路段则寒风刺骨,滴水成冰。饮用水是必须解决的难题,风雪路则得将安全工作做扎实。为此,坤哥对沿线路况进行了认真的踏勘,并制定了周密的应对计划。在他的带领下,车队全体发扬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战黄沙,斗严寒,穿越生死线,圆满完成了党和国家交托的原油运输重任。

    似乎仍旧迷醉于革命战争年代,作为车队队长的坤哥对“开火”二字极为上心。车队开拔,他叫“开火”;途中攻坚,他叫“开火”;车辆维修,他叫“开火”……终于,在一次就地扎营过程中,他如愿以偿地火力全开了。

    深秋的祁连山,每逢雪线下来的时候,就有成群的饿狼四处乱窜。

    一天晚上,他们发现一大群萤火虫样的发光体朝营地方向飘来。凭经验,坤哥断定“遇着了狼群”。

    坤哥立马带领几名队员,掀倒柴油桶,沿事先在帐蓬外挖好的壕沟一路滚过去,将里面的干柴浇了个遍。同时,命令全体队员,端起钢枪,子弹上膛,将营地团团围住。

    考虑到狼群那巨大的冲击破坏力,在相距约200米距离,坤哥打出一个手势,大喊一声:“开火。”久违的“嗒嗒”声便拌和着狼群的惨叫声瞬间打破夜的沉寂。

    无数头狼倒了下去,无数头狼又冲了过来。它们是那样的悍不畏死,怎料到遇着这一拨身经百战的战士。枪声“嗒嗒”地响,子弹准确地寻找那些发光体。只见狼群四蹄奋起,身子波涛般抛了起来,接着,又齐齐应声落地。然而,后浪推着前浪,狼群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它们正用死亡来换取那逐渐缩短的距离。

    看看狼群近了,坤哥拿出火柴盒,将两根火柴头压在盒子打火的位置。前面的狼群大约相距100米,以它们的奔跑速度,简直就是一蹴即至。似乎看到了获胜的苗头,它们发出“呜呜”的怪叫,显得异常兴奋。这阵势鲜有人遇见,即或是这些征战多年的老兵,不少人心里都打起了鼓。

    坤哥准备点火,自然处于防守阵线的突出部位。只见他面色坚毅,神态冷静,一个虎步上前,果断出手,“哧”地划燃火柴,“呼”地扔进壕沟。“轰”地一声响,帐蓬四周燃起熊熊大火。

    接着,他单手有力挥动,大喊着:“开火开火开火。”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已是革命建设时期,备弹量只满足基本的防卫。过了一会儿,所有枪均发出“咔咔”的空响。这时,他猛然回过神来,学着故事里听来的驱狼招式,叫这群石油汉子,摸起事先备好的各式各样的铁器,用铁棍或扳手在上面猛敲。一时间,四野的荒寞演奏出锅碗瓢盆交响乐。

    也就一转眼的工夫,狼群来到近前。群狼龇牙咧嘴地“呜呜”乱叫着,却不敢越过喷着烈焰的壕沟。绝大多数狼只在“火环”的外沿游走,可也有个别胆大的突破了这一道防护。在一片惊呼声中,坤哥止住刀背对油桶的敲击,将刀反转过来,两三下便将那头被烧得找不到北、浑身冒烟的狼砍翻在地。

    这个夜晚,没得呼呼风声,没有飞沙走石,因为狼的到来却数倍增强了恐怖的份量。世间万物似乎在不断涌出的瞬间,就被无奈地给封冻了起来,包括声音,包括火苗,只群狼的跳腾一刻都不曾停歇。

    火势渐渐小了,几头狼正站在火前跃跃欲试。两个战士吓得停住了敲击。“继续敲!不准停!”坤哥大声武气地一腔吼起,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到堆放油料的地方,掀倒一个油桶,将其推到壕沟边,倒下了第二桶柴油。群狼见他走近,便上窜下跳地群起发出摄人心魄的怪叫。有人一腔哭起,惹得坤哥破口大骂:“哭个球哇!等那些‘龟儿’把你娃命出脱,你个幺儿一下就哑声了。”似乎得着鼓励,敲击声立时大了起来。

    就这样相持到东方破晓,敲击声早不如先前那般有力,但还算强劲,毕竟顾命要紧。狼群渐渐散去,最后终于一个不留,随一阵沙尘,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结果算下来,一夜之间共耗费了十五桶柴油。放在平日里,是没人敢乱动那油的。这让坤哥很是肉疼了一阵。看见眼前一个个黑脸乌嘴的同事均未少一个零件,他心里大为释然。毕竟人命值千金。

    一睹坤哥的风采之后,翠花总算明白,什么才叫血性的汉子?如此坚定沉稳、大义凛然、无惧生死的人才是真血性真男人。这样的人就是一个队伍的灵魂,在面对巨大考验时,往往成为团队的定海神针。据说,这血性是会遗传的。是说不得,专家Y对开火哥如此这般地看重。

    祁连山上,山峰峭拔,白雪压顶;祁连山下,寒风刺骨,滴水成冰。数十台装满原油的车辆和几辆载着补给的车辆朝着东方迤逦而行。他们下一个目标便是翻越乌鞘岭。

    时间临近傍晚,坤哥下达指令就地扎营。大家各自按照分工,一队人搭建帐篷,一队人生火做饭,一队人端起钢枪担起保卫之责,全队人马齐齐行动起来。坤哥则带上几个老兵,打算去周边弄点野味来改善伙食。刚刚动身,两个队员便大喊着,远远跟了上来,手里举着水瓢,打着手势。

    见他们焦急的样子,坤哥顿感不妙,便止住脚步。“报告队长,队里出现了饮水的难题。”“怎么回事?那几辆车都没有水了吗?”一个队员张着干裂的嘴唇,道:“水是有的,但要把车里的水弄出来,却无从下手。”原来,所有水罐车都结成了冰。

    怎么办?坤哥试着用鞋尖踢了两下地皮,见脚下的土地业已冻硬。他放眼望了望远处那连绵起伏的雪山,却又颓然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建国,就不能用火攻吗?”他问道。那个叫建国的炊哥把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着说:“试过,我们把出水管都快烧红了,却不见有水流出来。难不成,还得将车子点燃?”这可不是小事,坤哥大手一挥,一脸严肃地发出指令:“开火!哪里有困难,就向哪里出击。我们是有血性的革命军人,任何困难都压不倒。”听这一声吼,队员们摩拳擦掌,齐身向营地方向赶去。

    来到营地,情况却并非只是水的事。但见,一队人马荷枪实弹,往远处疾奔。“卫东,什么情况?”坤哥顿感意外,指着跑开的队员大声问。一位身子单薄的年轻人从观望的人群中走来,“叭”地一个立正,道:“报告队长,前方发现敌情。向红班长正带队追击。”

    国家刚刚解放,敌特分子活动猖獗,原油东运事关国运,是得提防他们搞破坏。坤哥为队员们的觉悟感到欣慰。但保运原油才是当前的大事,可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呀!想到这里,他只觉背心一阵发凉,忙奓开两腿,奔上一辆汽车,按响了喇叭。“叭叭,叭叭。”这是收队的暗示。

    向红很快归队,并说明了原由。他们班今天担任保卫工作。远望见,一队人骑马往这边走来,却突然改变方向,往北边走。由此判断,其中定有隐情。当即,向红朝天鸣枪示警,那些人却由慢走变成了狂奔。向红决定,抢占前面的那一处山冈,用子弹跟对方的马蹄赛跑,阻止他们逃亡。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却接到队长的撤退指令。看得出,他很不服气,不住地用脚踢着地皮,嘴上则嘟哝个不停。

    “你就笃定人家是敌特分子?万一是这一带的山民呢?要真是敌特分子,我们在明,人家在暗,一旦中了圈套,原油东运的大事难不成还得由敌特分子来帮我们完成?”呛了向红几句,坤哥也不多说,便带领大家把水车围了起来,“大家不要只瞪着眼睛看。如果看就能把水看出来,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法子。来吧!都使劲用用各人那猪脑子。”队员们哄笑一阵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起了主意。

    原油东运之路分外难走。相对而言,最好走的是戈壁,其次要数沙漠。走出这两个地方,则往往是凹凸不平的烂泥路。然而,汽车又不争气。老式的汽车动辄就烧开了锅,这就让动力大打折扣。加之条件艰苦,气候恶劣,队员身心饱受摧残,这就使得车队行进速度受到严重影响。平均算下来,单边时长基本得花费五天上下。

    要穿越如此复杂的地理环境,节约用水便成为全队不成文的铁律。因为,只有汽车才能运油,所以,他们宁愿自己少喝,也得给汽车灌饱。这种牺牲精神虽被大加提倡,但放到眼前,却是不可轻视的问题。三餐进食没水可不行,坤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找了一辆浑身爬满锈迹的水车,坤哥车上车下地端瞧着,寻找解决之法。其他人也没闲着。三五个提着铁棒的队员在水罐四周敲击不停。一个留着满脸络腮胡的大个子则骑在水罐上,舞弄起扳手,打算卸下顶盖上的螺帽。如此忙活一阵子后,水罐几乎脱了一层皮,铁锈撒落一地;螺帽也被咬坏,由六棱体变成圆柱体——吃不上力。如此鼓捣一阵之后,众人便纷纷败下阵来。

    见有如此大的动静,除担任警戒任务的人员以外,四十多名队员便“呼啦啦”一下围拢上来。就连尚在发烧的张向阳和罗国兵也不顾卫生员的劝阻,一前一后地跟了过来。

    “陈红,你娃不把这个高地攻下来,往后就别说自己是咱57师的兵。”“喂,刘大胡子。你娃舞弄个扳手却像是在转摇把。给老子下来吧!”“赵国栋,怎么不去那笼头上吸一口?说不准,你只一吸,就连奶水都得大股地流出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起了趣,都好似在看稀奇,却全然不觉队伍已面临断水的威胁。

    “静一静。”坤哥脚踏水罐车的顶盖,一脸肃然地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全场立时哑了声,“同志们,57师的战友们,我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严峻的问题——车队断水了。”听这一说,便有人不安地小声嘀咕起来。坤哥定了定身形,将两拳紧握在胸前,一股滔天的气势立马向大家袭来,“同生共死的兄弟们,我们打过小日本,参加过解放战争,前前后后两百多场战斗,哪一个当过孬种?不就是一点水吗?它要与我们为敌,我们就把它打服气。‘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定要确保原油东运圆满完成。拿出你们英雄顽强的气概吧!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现场随即变成了歌声的海洋。

    士气被鼓动起来,但仍得面对冷峻的现实。坤哥首先想到的是行军水壶。然而,绝大多数水壶都喝得见了底。好在汽车发动机的水箱一路上都灌得满满的。有人拿手一摸,居然还是热的。坤哥便把司机召集在一起,认真分享起一位司机的点子。

    “我觉得,从水箱里分出一点水,还是可以的。至少可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张长江小心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不会影响后面的路程?”“一路上我们都给水箱管饱喝足,分出三分之一应该不成问题。何况翻过乌鞘岭,走不出多远,气温就会大幅回升。那时,我们自然就可脱离望水止渴的困境。”为小心起见,坤哥便在张长江给出的尺度上打了折扣,并下达指令:“全体行动起来,三十二台车,一车取一小杯水。主要照顾病员,余下的平均分配。”

    这时,一位戴眼镜的白净后生就提出了质疑:“水箱的水味道着实不敢恭维,且还对身体有害。我们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工具,何不将水罐大卸八块?怎犯得着把大家都弄得愁眉苦脸的?”坤哥当即否定了这个方案:“水罐是国家财产,任何人都绝不可在这上面打主意。”

    夜幕之下,大地好似一张巨幅的深色毡垫,由脚下铺向远处那暗红的天边;巍巍的祁连山白雪皑皑,如同一位清丽的少女,静静地侧卧着,堪堪进入深度的睡眠。

    看着眼前梦幻般的景致,一群貌似粗野的男人,就着缸子里少得可怜的浑黄的水,小口啃起手里冷硬的馒头。他们怀念当初金戈铁马的岁月,他们憧憬祖国大好的前程,下定决心要跟眼前的“水”拼一拼……

    不仅如此,在戈壁,在沙漠,他们头顶烈日,整日闷在如烤箱一般的汽车里。天气有多热,沙暴有多强,他们的干劲就有多大。一些人因中暑牺牲在驾驶座椅上,更多的人又顶了上来;沙暴路过之后,他们掀开遮挡物,从衣服里掏出掺有沙子的饭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而当翻越雪山之时,大家则冒着鹅毛大雪,自告奋勇营救抛锚车辆……这是怎样一种苦,怎样一种累,怎样一种人生的滋味?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们呢?大家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坤哥这样的硬汉形象。有他在,大家心不慌;有他在,工作就有力量;有他在,东运就有指望。

    因长期的劳累和饮食不规律,坤哥倒下了,牺牲在东运的路上。拿他的话说,这也才叫死得其所,军人就应该死在冲锋的路上。东运是新的战场,敌人就是一个个挡在面前的困难。向它们进攻,与它们战斗,为人民的利益而战,为国家的强大而战,才是无上的光荣。说着,坤哥卯足了劲,比划出一个招牌手势,低微地发出最后一声呐喊:“开火!”简单的两个字似乎赋予了特别的深意。也许为“壮志未酬身先死”感到遗憾,也许在回想对妻子说过的最后的话。个中情由无从考证,但当英雄闭眼的那一刻,他瞬间成为看客眼里的历史的巨人。

    泪水迷糊了双眼,嘴唇不住地抽动,翠花几欲哭出声来,但都给强忍了回去。这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这就是男子汉!有他们的殊死斗争,才有反帝反封建的胜利;有他们的顽强拼搏,才有新中国建设的胜利。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他们是最可爱的人。想到这里,她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旋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定得将坤哥的事迹讲述给王开火听,激励他带着父辈的荣光在国家建设中做出一份过硬的业绩。

    Y再次出现在工作室,见翠花泪眼涔涔的样子,看看电脑屏幕上正在放映的影视剧,也不免有些动容。他动情地说:“看看吧!这样的汉子才有可能兴旺一个族群。有他在希望就在,有他在队伍就团结有力。这就如一只头狼。其目标所指,大家便群起冲锋。无论困难有多大,无论敌人有多强,在使命的驱使下,即使牺牲自己也无所畏惧。面对这样铁打的硬汉。我只想说:战栗吧,一切貌似强大的敌人(包括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