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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触底

    那晚的夜很长。

    黎明前最暗的时候,耳旁的喧嚣都隐藏在幕帘背后。

    站在顶楼天台上的洛夏,反反复复确认着活着划算,还是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地,来得更加太平。

    这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曾经以为全世界都是爱他和欣赏他的人。所有美好的祝福都匹配得上他。而此时此刻,他在哪里?谁又会在乎。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理解,会明白真实活着的普通老板洛夏。而此时,他也只想确认那个人正在想什么或者经历什么。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许久,才极其不自然,似乎有些发抖地拨通电话。

    “嘟~嘟~”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简简单单的45秒,洛夏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卧槽,我真是有病!”

    不知是出于期待,还是出于失望。仅存的最后一点资产就这么被狠狠地摔到地上。要是平常,早就碎了。

    此时,手机在脚下转了一圈,毫发无损地亮起屏幕。

    虽然没有声音,却可以看见一串尤为熟悉却又久违的数字。

    洛夏急忙跪地,拾起手机,接通电话的瞬间贴在右耳,又本能地换到左耳。

    “你好,您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已经传入耳,洛夏顿觉拘谨。

    “喂,是顾婺吗?”

    “我是。”

    “我以为,我本来,以为,你换了手机号。不敢联系你。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你,过得怎么样?”

    显然,对方已经辨认出电话这头的人。

    “嗯,除了忙,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呢?我没记错的话,洛总现在的烦恼是钻到钱眼里,愁着花不完吧。”

    对方的尾音有些嘶哑,像是在半睡半醒中,极度困倦,却又有些惊喜或者纯粹的好奇。

    “咱哥俩,多久没见了?”

    “1845天。”

    “记,这么清楚?”

    或许是高处太冷,洛夏冻僵的手指紧紧攀着火烫的手机。

    眼泪夺眶而出,在有些糙的皮肤上慢慢爬行,终于落在嘴角上,成了点缀。

    对方特别长地舒了一口气,回答道:“也没,主要是从那开始,我才明白,你是我的前半生,的兄弟。”

    “不,这都是我的错,哥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吧。我不想带着遗憾,或者被怨恨。”

    “这重要吗?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说实话,你站在我面前,此刻我都恨不起来。”

    对方打了个哈欠,接着苦笑道:“不过,这三更半夜抒发感怀,自我检讨,可不是洛总的做派。是不是我走了之后,口味变了?还是,富家上门女婿不太好做阿?”

    “我,不说了。你能接我电话,我很高兴。我要走了,希望,你能一切都好。晚安!”

    原本以为这一句话是闲聊的结束语,没料到洛夏吸鼻涕的声音,警醒了迷迷糊糊的顾婺。

    “洛夏,别挂电话,你不对阿!你走哪里,出差啊,你哭了?”

    “你现在哪儿呢?”

    “什么事儿?”

    一连串的问句,语气越来越急切。像飘向远处的风筝连在这头的细线,看上去无力回天,却只要用力一拽,风筝就牢牢落回人间。

    “没事儿,出差,去出差。”

    “你tm别骗我,我都听出来了,你肯定有事儿。这大半夜不睡觉的,快急死我了,快说!”

    “我欠你一辈子,我把西楚东图搞丢了。”

    这曼妙的凌晨,天空灰暗,除了刺骨的冷,还有死水一般的静。

    “老洛,西楚东图,我早就退出了。他是你和你老婆的。做企业亏损盈利破产或者变卖,都很正常。改天,我给你讲讲别人的案例。”

    “别人的案例与我无关,顾婺你记住,西楚东图在我心里只能是咱两的。”

    “既然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还不够用心补偿。当年,我可是没有带走一分钱。”

    “既然,你要合并或者破产清算,我至少要分到一点吧。现在麻烦洛总把定位发我,我来一并取回。”

    “没想到,你也要逼我?”

    “逼你?当年你那千金夫人逼我退出,又嫌我带走投资影响公司流动资金流转,她可索性摆了我一局。你明知我从来不碰女人,却相信我出卖商业秘密给那个陪酒女。直接准许你老婆挑唆董事会把我踢出局,扣留我全部投资。吃相太难看,还不让我说?”

    跪倒在天台的洛夏,像接受最后的审判一般,一声不吭。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顾婺呼吸越来越急促,听上去就像气疯了似的。洛夏却越听越平静,他忽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

    “你在听吗?别,我骂了口干舌燥的,你却睡着了。哎,醒醒,给个反应!”

    “继续说,我听着。”

    初阳穿过薄雾,照射到顶楼的电梯口。起初只是时而耀眼时而柔美的弱光。直到电梯门被打开的瞬间,阳光才一下子强烈了七分,像是用尽了全力照射到满脸汗水的顾婺。世间少有的纯净脸庞,像一颗解毒的药,融进了洛夏的心里。

    “孙子,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闻着声,洛夏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顾婺。而顾婺瞧着这多年不见,面容和情绪都有些许沧桑之感的昔日好友,一丝责怪也没有。反而,很庆幸飞奔到对的地点,很高兴这人还没什么过激行为。不然,这辈子,恩怨纠葛不休的两人,便再也没了交集。

    他俯下身,语气有些生硬地问:“能走吗?带你去医院。”

    “不了,看到你,就好了。”

    “洛同学,你可一点没变,全身上下没别的,好处就是一张嘴。”

    “为了我一句话,顾同学可费心了。”

    顾婺伸手,有些怯懦地抓住洛夏异常冰冷的手掌,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对方的手指上。好一会儿,顾婺才缓缓地将他扶起。

    “这一夜,挨过去了。以前可有人告诉我:’人这一生,就是归途,不用着急结束。’”

    “我现在资不抵债,所有的付出都没了。你还不理解我?”

    “理解!总比我最好的兄弟插我一刀,还只给我留了一件裤衩,便扔进乱葬岗,好多了吧?”

    “是,我。”

    “行了,今天太阳又升起,明天也会。男人肩膀要能抗住事。我能,你必须能。”

    这没死成却异常难熬的夜过去了,洛夏人生中的120强行把他拽上了急救车,不是谁都有这么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