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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停步

    林仵作与那五夫人问话之际,府中下人也领着郎中赶来。

    那郎中年近五十岁与那林仵作年纪相仿,身上背着一个大药箱,跑进堂中之时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仍是着急问道:“谁?谁需要救治?”

    大夫人已经醒转过来,这会儿已没有大碍,方才已被搀扶着坐到椅子上,这郎中自然看不出是谁需要救治。

    林少爷见郎中到了,连忙起身迎至身前说道:“是家母方才晕倒了,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便劳烦先生再为母亲仔诊治诊治。”

    那郎中闻言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嘴里念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接着郎中便走到大夫人身前,为大夫人把起脉来。

    五夫人瞥了一眼刚刚赶来的郎中,转过头指着那郎中道:“药方便是这位许郎中开的,这药材却是老爷亲自抓来的。”

    林仵作眉头皱得更紧,手里端着那口煎药用的砂锅走到许郎中身旁,两人似是熟识,只见林仵作直接问道:“老许,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药方里开的药?是你药方出了问题,还是药出了问题?”

    许郎中刚号完大夫人的脉象,对大夫人和刘少爷温声说道:“夫人只是急火攻心所导致的肝气郁结和气血不畅,并无大碍,还望夫人节哀顺变,切不可动怒亦不可悲伤过度,待会儿我便替夫人开一个药方,夫人可以命人按这方子再去周家抓些药回来。”

    方才在来的路上前去通传的小厮已将府中情形告知于他,是以对方才所发生之事已有些了解,所以才会如此劝说。

    “那便谢过许郎中了。”

    刘少爷说完将诊金奉上,许郎中接过一锭纹银亦不再推辞,拿过几案上的笔墨写起药方。

    直至写完了方子递给了那位刘少爷,许郎中这才瞥过头望了一眼一旁的林仵作,语气有些责怪道:“怎么,老林你还怀疑起我的医术来了不成?我从医三十余年,开出去的方子不计其数,哪曾出过一次问题,这方子哪里不对,你来跟我说道说道。”

    林仵作也并不恼怒,将那盛放着药渣的砂锅递给许郎中道:“你自己来看。”

    许郎中一脸淡然地接过砂锅,小心地翻拣起来,药方是他开的自然是记得的,一一分类挑拣出各味药材放在几案上,起初神情还算波澜不惊,直至翻拣出数枚灰白色的薄片后,却变作一脸震惊之色。

    只见其加快了手上动作,忙掰下黄豆粒大小的一小块,放进嘴里,眉头立刻拧成了麻花,如林仵作方才如出一辙,连忙将吃进嘴里的药材吐出,朝地上吐起口水,拿起那灰白色薄片对着林仵作说道:“我开的是黑附片,可这里头的分明是未经炮制过的生附片,这可是至毒之物。”

    大夫人听闻这话,却是怒气冲冲道:“许郎中的药方里为何会出现这至毒之物,许郎中为我刘家人看病,虽然只能收些诊金,但每次这诊金亦是数目不小,许郎中可不能昧了良心。”

    许郎中听闻这话顿时有些着了慌,急忙辩白道:“刘夫人切勿动怒,您先听我仔细道来,小老儿之前观刘老爷体弱有脾冷阳虚之症,特意开了此味药,附子大辛大热,有通行十二经温阳五脏之效,但其药性刚猛,且含剧毒……”

    刘少爷方才便已隐隐作怒,如今听闻此话,抬脚窜至了许郎中身前,一把将揪住其前襟,将其从椅子上拽起,怒不可遏道:“你这庸医竟对人下毒,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刘少爷又慌忙将头转去一旁望向杜子滕道,“杜少爷,这人才是杀人凶手,快速速将其捉拿归案。”

    杜子滕闻声走上前来,就要去捉那许郎中,却被一旁的林仵作拦下:“先让这老小子把话说完。”

    杜子望了那刘少爷一眼,刘少爷手上不再施力,那许郎中终于从其手中挣脱:“都说了先听我仔细道来,我这把老骨头险些被你拆散喽。”

    “谁让你慢慢吞吞的,换成我不知内情,这会儿也要把你抓起来。”林仵作依旧一脸淡漠道。

    许郎中嘿了一声,片刻后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老话讲‘人参杀人无过,附子救人无功’这便是了,这附子虽含剧毒,但并非不可入药,这中药原材与可用作煎服药物之间,还有炮制一环,为的便是去其有害毒性,增其温补药性,但小老儿尝过这药渣之中的附子之后,口舌发麻,便知其并未炮制完全,实与毒药无异,我只开了方子,你们刘家从不在小老儿这抓药,这可怨不到我。”

    “那你那方子里写清没有?”刘少爷仍是怀疑道。

    “这附子从无未经炮制便可入药之理,若那制药之人连这也不懂,又做甚药材生意。”

    刘少爷知晓这许郎中言语之中含沙射影说的是谁,但仍不知这郎中所谓真假,望向林仵作问道:“林仵作,果真如许郎中所言?”

    林仵作点点头道:“确如其所言,老夫亦有一问,这许郎中也是开药铺的,你们为何要从别处抓药?”

    刘少爷沉思片刻后解释道:“父亲有一位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数年前父亲的这位朋友更是买下了几百亩地专种高品质药材,父亲试着抓过几副药后,便只认此人自家所产药材的药效,不肯再从别处抓药。”

    林仵作瞥眼看了一眼杜子滕,杜子滕会意这是又多了一个嫌疑人,上前一步问道:“此人姓甚名谁?又家住何处?”

    “此人名为周邕,亦是元江本地人士,家中主做药材生意,在元江城亦开有两间药铺,分别城南的‘昌盛老字号药铺’和城北的‘昌盛一字号药铺’。”刘少爷见状如实说道。

    “昌盛药铺,早有耳闻,只是这药铺若是昌盛了,谁就该倒霉了呢?”杜子滕皱眉摇了摇头。

    林仵作见案情已了解得差不多了,适时提醒杜子滕道:“这案子已了解得差不多了,该回衙门复命了,其余的还需秦捕头他们帮忙,你就不要独自查下去了。”

    “如此那我等便先告辞。”杜子滕向着刘家人说道,说完又望向顾长风二人。

    顾长风和阮秋会意,也走到杜子滕身侧与众人告辞,刘家人致谢后将一行人送出门外,方才折返而回。

    出得刘府大门,那许姓郎中便跟在林仵作身侧,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便见林仵作一脸冷漠地背起双手,迈着比大多年轻人还快上许多的步伐,疾步向着城北走去,许郎中则依依不舍地一路小跑着跟上。

    等林仵作已走出去大老远,又见回望一眼提醒杜子滕道:“勿再耽搁,速速回衙门复命。”

    “知道了,知道了。”杜子滕挥舞着手回应道。

    杜子滕本与顾长风两人一起不缓不慢地走着,见状转头望向顾长风两人,抱拳说道:“谢过两位愿陪我走这一遭,今日公务繁忙,待得有空,定由我亲自来请客答谢两位,我得先行一步,两位可以随意在城中逛逛,也可自行先回樊府,我便照顾不上了,告辞。”

    “杜少爷客气了,还是公务要紧,先去亦是无妨。”顾长风抱拳回应道。

    杜子滕不再啰嗦些废话,转身便去追那前头两人去了。

    ………

    自众人先走后,顾长风与阮秋两人便沿着这条繁华的南门大道到处闲逛,上一次能有如此闲心地走在这条道上,还是顾长风刚入城的时候。

    但此刻仍与那时不同,那时的他初入此城,人生地不熟,虽视繁华却多少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现在方才真的有了融入其中的感觉。

    两人走走停停看着路遍货郎挑担叫卖的各色吃食和一应精巧物件,阮秋买来两碗冰凉的饮子,在这深秋时节一口饮下,别有一番凉爽感受,又给每人买了一根糖葫芦,接着又去看了卖艺的杂耍和唱曲。

    阮秋掏出钱袋大手一挥撇下许多铜钱,顾长风看着别人拿着自己的钱袋如此大方送财,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远处的几个乞丐见状也凑了上来,想要讨几个赏钱,围在顾长风和阮秋两人身侧不停说着讨彩的巧话,阮秋不得不又掏出许多铜板,才将这些乞丐打发走,可这些乞丐回到乞丐堆里似炫耀着什么,又对其余乞丐指了指阮秋和顾长风两人所在的方向。

    阮秋见自己好似被人当了冤大头,连忙把钱袋揣了起来,拉着顾长风撒腿便逃,身后则是一群乞丐在追。

    顾长风一路有些晕乎乎地,他长这么大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可现在他就这么被阮秋手拉着手一路狂奔,他的心跳得很快,可他渐渐已察觉不到,他似乎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自己心为什么跳得快,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跑,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不,他似乎可以确定一件事,他并不想就这样停下来。

    可终究还是会有停下来的一刻,两人一路奔逃至楼外楼前便被挡住了去路,两人不得不因此停下了脚步。

    楼外楼前的道路上停着两辆马车,马头正对着顾长风两人方向,看样子似乎是从城北而来,人群依旧熙攘,却似乎有意与那马车拉开距离,人群便恰好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阮秋一路跑得很是欢快,这时停下来回望了一眼,见身后已没了乞丐的影子,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两人中只有她自己笑着,却见顾长风像个呆子一样定在原地,阮秋这才察觉到不对,低头看了一眼,连忙撇开了手,望向人群之外。

    顾长风也似清醒过来,顺着阮秋的视线朝着人群之外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狐裘外氅的英俊中年男子从前辆马车走下,见其四顾环望了一眼,似对惊扰了众人心怀愧疚,微微笑着向四周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见此人身着富贵,想来必定是来这楼外楼消遣的,皆是猜测此人接下来便要去到楼外楼里,连楼外楼的跑堂小厮见此阵仗也早已走出门准备迎接贵客。

    可此人却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之中,转身走入楼外楼对面那座名为“迎来送往”的不起眼客栈里,身后还跟着一胖一瘦两人,这两人似是从后辆马车中走下,这会儿一齐去了那客栈之中。

    可似乎只有顾长风比较眼尖,在日光照耀之下,看出跟在那中年男子之后的身材瘦削之人影子与旁人有些许不同,其脚下影子稍向内侧偏离了半寸,脚掌与地面之间应有空隙,如非鞋子有异,那便该是脚掌从未点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