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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女书(八)

    上岸后梁燕归本想就此跟着夫人,再寻机会问完剩下的内容。陈子旷却说人家都已经明示了,无非是湖底有等着他们救的人,还浪费时间问细节干什么?

    她心道也是,还有什么比救人更迫切的事呢?何况夫人都说了,那水牢有两把钥匙,一把在自己儿子手中,另一把在一个叫元安的人那里。想来是要这两把钥匙同在,方可开启水牢大门。

    水牢中到底关押了什么样的人,竟然是夫人都不能寻机会助其脱困的?为了关押他竟然不是在侯府找个屋子派人把守,竟然要在暗无天日的湖底造一座水牢?

    二人决心先直扑少爷元澜,毕竟大家是老相识了,心理恐吓加武力征服,想来取一把钥匙应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陈子旷展开地图,望着密密麻麻的屋宇楼阁道:“偌大的侯府,这么多屋子,到底哪间是那少爷住的?你下次能不能和你那支笨笔说说画图把图示标注上。”

    “就算标出来了,你看那少爷像不像乖乖待在自己院中不出门的人?你怎么能知道他现在顶着那张不对称的脸,是赖在哪个姐姐妹妹房中讨怜呢?”

    陈子旷点点头,原来自己救人第一步竟然是满侯府找那个少爷。又问燕归:“你说要不我们也别找什么钥匙了,怪费劲的。直接找水牢的入口,我们两个合力,撬开不行就撞开,我就不信世上有只能用钥匙开的门!”

    燕归苦笑一声:“要是那么容易,夫人为什么问你有没有带够人马的话?一般人要在慌忙之中留下只字片语,肯定是捡紧要的说,她替我们选的肯定是相对最容易进入的办法。”

    说道这里,陈子旷表现出了今日入的第一次犹豫:“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搬救兵?说到底我们和那夫人非亲非故,唯一的联系是容君老师的临终托付。再说她要救人脱困,为何不先说明所救何人?仅仅是因为刚才没来得及吗?如果是那位侯爷把他的宿仇关在湖底,江湖上一向冤冤相报,我们这些外人又何必横插一脚,惹祸上身?”

    燕归也表现出了相似的犹疑:“你是不是也感觉很奇怪?如果那位夫人自己救不出来那个人,她为什么没选报官或者私联江湖势力?除了她出入侯府可能有人监视以外,是不是还有种可能……是那个人属于官府即便知道他被囚也不会前来相救的人?”

    陈子旷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尊重那位夫人,但话到嘴边怎么能咽回去呢?尽可能收敛地措辞道:“你说会不会那湖底关着的是夫人的……情人?旧情人?‘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莫非下面关着的就是那位萧郎?不然那侯爷多大仇啊要把人扔湖底慢慢折磨,还不如来一刀痛快。而且你没瞧见今日夫人额头纹得那个‘悔’字?说不定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悔呢?”

    燕归忍住了踩他一脚的心,没好气地说道:“你真是没救了,我真想拧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那点男女之事?你们男的是不是但凡看到一个模样端正些的姑娘,就觉得人家必然有一厚本桃花债要还?悔?女人要后悔的事情多了,光嫁娶之事能后悔吗?最该后悔的就是错生在这个身不由己的时代。”

    陈子旷自知理亏,岔开不正经话题,绕回去继续说道:“你刚说官府也不敢碰湖底那个人……那我可来兴趣了!我今日要是出手相救,岂不是和官府做对?有机会能和官府做对,我陈子旷一向当仁不让。梁燕归,你要是怕了那你就回去,我今日定要下去看看这湖底关了什么大人物!”

    燕归扬眉展颜道:“就许你是刺头啊?我这一身反骨也许久没被敲打了,来都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况且我看那夫人定是良善之人,帮善人一个忙怎么还瞻前顾后的?”

    陈子旷不屑道:“见两次就分出善恶了?我看你单纯是看人家夫人好看,肤浅!”

    燕归点点头:“我这种好色之人,一向肤浅。”

    突听得方才小姐的声音:“吩咐下去,少爷最近伤着,最近都让厨房做些清淡的,少放蒜那些的,记住了吗?今日左右我也无事,便去做个监工,不然他肯定不会忌口。”

    原来小姐没有和父母一起去赴宴,大概是放心不下弟弟的伤势,预备着留下来监督弟弟养伤。

    二人感叹这位小姐真是他们两个侯府不速之客的及时雨,不知道夫人在哪时她就要见母亲,不知道少爷在哪时她便去看弟弟,就像是知道他们的存在一般。

    两人撑着伞,一如午后那样跟了上去。

    小姐坐在自己委屈巴巴的弟弟床边,轻轻地替他擦拭着脸。可怜他先是伤了皮肉,后来满城找了个人回来之后又开始起疹子。

    姐姐一边心疼,一边觉得自己手中的毛巾无从下手,不禁嗔怪道:“多大人了,和人打架我都见怪不怪了。只是又贪嘴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瞧瞧,连耳后都起疹子了,可你不是从来不碰芒果的吗?”

    少爷似乎有话要说,出口前好像又换了一番说辞道:“……没事,就是和人打赌,愿赌服输嘛,输了我就吃了两个大芒果,姐你不用担心。”\

    “我倒是不担心了,那父亲呢?母亲呢?他们那边你又准备了什么说辞?”

    少爷瘪瘪嘴,似乎他不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侯府少爷,而真如寻常姐弟间般撒娇道:“父亲那边一样说就是了,反正他只上心他的生意。至于母亲,姐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见她主动理过我?别说磕着碰着了,我就是死了她也不见得多问一句。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小姐叹口气,拍拍弟弟的背,不再答话。盯着他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却突然听到了屋中有什么翻找东西的声响,还有东西掉地的声音。

    “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估计是你屋中那只猫又淘气了。”

    掖好弟弟的被角,小姐还不放心地叮嘱道:“会好起来的,不论发生什么不许再置气,知道吗?”

    眼见着小姐关门离开了,房中的两人终于不用再捏着嗓子。

    燕归忍无可忍地道:“又是你!毛手毛脚的,刚才差点被发现了!”

    “早晚都会被发现的,怕什么?”

    刚躺好的元澜眼睛还没合上,就见到床那头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再一看脸,这不是那天客栈中公主的朋友吗?

    睡意顿去,颤巍巍地坐起来,又看了一眼小姐刚关上不久的门,低声说道:“再等一下,等我姐姐再走远一点,你们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连累我姐姐。”

    听闻此言,二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可以说面目全非的少爷,感叹倒也不是全无心肝的人,原来只是不把自家人以外的人当人而已。

    三人各自沉默了几分钟,就这样静静地相峙着,终于陈子旷开口了:“第一个要求,交出你家湖底水牢的钥匙。第二个问题,告诉我们元安是谁。”

    他说得平静且言简意赅,听的人却如听到了窗外晴天霹雳一般浑身一震,几度措辞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想问我们怎么知道的?不必多问,只需说钥匙在哪。”燕归不耐烦了。

    小少爷颤声道:“别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那钥匙,钥匙我……我不能交给你们。”

    燕归沉声道:“我们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命令你交出钥匙。”

    “我明白。你们打死我吧,反正被爹知道了我交出了那把钥匙,也得被他打死。死在自己爹爹手里,还不如死在你们手里。”

    真是奇哉怪也,他明明知道了他们的来头,甚至亲眼见过了公主,完全没有必要在此刻做什么叛逆少年。

    那把钥匙真就那么关键?能让父亲对儿子也痛下杀手?

    湖底那个人真就重要到软骨头的少爷也能硬气一回的程度?

    陈子旷想到了拿捏的办法,故作威胁道:“你如果不交出钥匙,刚刚出门的那位小姐的性命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别!别!我元家再罪孽滔天也和我姐姐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动她……”

    没想到这一招竟然真的奏效,再无情的人也有有情的一面,此所谓软肋。

    梁燕归替被威胁的人继续分析道:“你应该能想明白,依着我们的身份,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就已经到了瞒不住的时候了。要么你乖乖把钥匙交给我,你父亲那里就算发现了你只说被人偷去了。要么你直接下去把关着的人给我带上来。这两个哪一个容易,你自己选。”

    小少爷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大概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抬起右臂颤巍巍地指着一面只挂了一副“光明磊落”的字的墙壁。

    “那副字后面,有个暗格,钥匙在里面。”

    陈子旷看着四个端正的大字,简直嗤之以鼻:“你也配?还光明磊落?你怎么不挂正人君子在上面啊?这些词给盛云鸿那叫量身定做,在你这真是缺啥补啥。”

    燕归掀起挂字,果然有一个暗格形状的边缘,轻轻往里一推,竟然真的可以活动。

    “小心!”陈子旷反应甚快,竟然在突然从身后不知何处飞出的那只羽箭将燕归毙命前,先将自己的短刀扔了出去。那柄短刀和飞镖碰撞后,裹挟着它落在离燕归背后不到一拳的地上。

    燕归又惊又怒,愤视着在床上诡笑之人,骂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那险些要了她性命的人却恬不知耻地道:“知道什么叫纨绔子弟吗?说的就是我这种没本事但有钱的人!可惜了,浪费本少爷一枚暗箭,本以为至少能结果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我那暗格岂是外人不付出一点代价就能随意打开的?”

    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他占了上风,可那暗格到底还是开了。里面也的确是有钥匙,而且不是有一把,是有一串!

    燕归这次谨慎地拎着一角将那一串钥匙拿了出来,望着一串少说二三十把一模一样的钥匙,苦笑道:“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又是暗箭,又是障眼法,生怕被人找了去。说吧,是你自己把真的那把挑出来,还是我取你狗命?”

    少爷眼中已经全无畏惧,他像一个为了大义赴死的义士一样壮烈地说道:“这命你们要取便取吧!我姐姐那边,你们也随意。反正让你们拿了钥匙去,我们元家全家上下都得完蛋,一个都跑不了,也不多一个我姐姐。”

    “你!”陈子旷发现这无赖少爷现在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拿他毫无办法。

    正寻思着要不要绑了他,拿着这串钥匙,到时一把把试着看,反正总有捅对的一次吧。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少爷讥讽又癫狂地笑道:“我元家的水牢,如果钥匙错误三次,就会牢毁人亡……况且就凭你们只有两个人,也想救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还要继续吗?”

    燕归听完他激将的话语,却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下去捞人的想法,什么样的人竟然可以在救出他后让整个元家上下家破人亡?

    她不容置疑地道:“你说与不说,可由不得你!”说着,从头上拔下了存真笔。

    陈子旷明白了,她是要拿存真笔当测谎仪用!是真是假,一写便知。

    他接过存真,强迫着不明所以却不甘情愿的少年握住它,少年几次将笔抛下,他又几次放回他手中,最后竟然自身后揽他在怀,用自己的手包着他的手,用像教小孩写字的姿势一样握着存真笔,对燕归说:“开始吧,一把把来。”

    燕归抽出一把,问:“是这吧吗?”

    陈子旷握着小少爷的手写了一个“是”字,只见方才写完最后一笔捺,第一笔的竖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子旷抬头笃定地道:“不是这把!继续。”

    元家少爷打生下来的这一十七年,哪里见过今天这场面:凭空出现的人、明明写下又消失的字、能分辨真假的笔……他简直要昏过去了。

    就这样一把把试过去,到了第十三把时,字迹没有再消失,他们还是找到了藏在一堆米粒中的那颗米。

    小少爷的眼睛此时已经没有了光芒,靠在陈子旷怀中,心如死灰地说道:“元安……是我们侯府的老管家。他年纪大了,你们不要为难他。”

    陈子旷见到钥匙已经到手,嫌弃地把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往床上一扔,又立马像终于丢开了垃圾一样松开了手。问燕归:“怎么处理他?”

    燕归想了想,发落出两个字:“打晕。”

    陈子旷朝着少年的后脖颈就是一掌,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取出一粒黑色的丸药给他喂了下去。

    “倒也不着急让他现在死吧?”

    “只是让他至少昏睡到明天下午的药而已,省得他一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太歹毒了,你出门竟然随身带这种有毒的瓶瓶罐罐的。”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顺手牵羊了至交的官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