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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女书(六)

    自那侯府小少爷捂着两遍都肿起的脸灰溜溜回府后,众人很是悠闲了几日,算日子那卖芒果的老板也快回来了才对。

    燕归猜是那仗势欺人的少爷出了气的缘故,永嘉近日的状态是越发好了,气色红润到感觉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倒是陈子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总背个筐出去采些自己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回来再躲在自己房中配些稀奇古怪的汤汤水水,然后还要拿自己试药,那张脸倒是越发青紫了。

    这日他又顶着那张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在猝死边缘徘徊的脸,象征性地敲了敲就推门而入。

    “把你那把破伞借我玩玩!我还没弄清楚它到底怎么个运作原理,凭什么到我这就不管用了?它到底是能顺移还是能隐身啊?”明明是因着自己的好奇心有求于人,却讲得理所应当。

    避尘伞本身被梁燕归好生悬挂在门后,被陈子旷这猛地一开门,本身是应该直接掉在地上才对。谁知它不仅没有落地,反而飞悬在了和陈子旷同高的位置,朝着陈子旷的头就是重重一敲。

    “喂!你这伞也成精了是不是?你到底管不管啊?它连我都揍!”陈子旷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躲避随时可能又会落下来的击打一边抱怨。

    燕归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依旧悬在那冤家头顶的避尘伞,说道:“活该!破门而入不说,明知人家有名字还一口一个破伞,打你算轻的。它若是真存了心整你,挑你洗澡的时候把你瞬移到街上……”说道这里抿抿唇边的茶水,不怀好意地笑笑。

    只见陈子旷双手合十,突变恭敬地朝伞半鞠一躬:“伞大人,是我唐突了您。你可千万别听她的,千万别干那种让人连夜离开这座城的事。”

    避尘伞倒很通情达理,听闻此言,自然地落下又悠悠地飘行回燕归手中。

    “你知道为什么到你那就不好使了吗?”

    陈子旷凑了过去,只看到梁燕归手指所指的伞柄尾端,原本只有“避尘”二字的地方现在一左一右又多了两个名字,六个字深深地嵌在伞柄的竹身上。所刻自然是:梁燕归、祝容君。

    陈子旷不屑地道:“意思上面有谁名字听谁吩咐是吗?它怎么不直接刻‘梁祝’呢?再给你们二位画上两只蝴蝶。”

    “自然是。至于在伞上没有名字的等闲之人,比如阁下,那就只能在我们用的时候沾沾光了。”燕归所指的是为防永嘉有难,二人一同用伞隐于屋中的那次。

    “可光是你也就算了,反正那卖伞的小子摆明了是想随便寻个借口就把这伞送你。可为什么连半大小孩的名字都有?”

    燕归抬头翻了个白眼:“孩子怎么了?容君当时自顾尚且不暇,竟然还惦记着这把伞。既是奇物自通人性,人能讲究知恩图报,伞怎么就例外了?”

    “那为什么在容君手里能带人移转,到你手里又变成隐身之效了?”

    燕归继续解释道:“因为容君当时心心念念地是回到我们身边。但我发现避尘能隐身的那天,其实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把它当一把寻常的伞用。”

    “也就是说,心之所向,无所不达。心无所向,隐于世间。”

    燕归看着面前人少有的正经总结,满意地点点头:“所谓‘避尘’,我想就是遮蔽这世间风尘之意。可是只要还身在人间,身居闹市也好,幽居林泉也罢,如何能真得躲得了世间风尘呢?”

    “你不要这么矫情行不行?要我说管他是闹市还是山林,你若是不想理风风雨雨,把这破伞一撑,两耳不闻伞外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子旷觉得自己真是少有的豁达之人。正沉浸在对自己的欣赏中,避尘伞却闻声而起,熟练地朝他头顶一打。原是为着他刚刚又叫了自己一句破伞。

    “我靠!没完了是吧?”

    看着这一人一伞在屋中追逐,燕归只是觉得画面过于童稚,低头继续看自己刚才被打断的地图了。

    追着陈子旷绕屋两圈后,避尘才终于回到了主人怀中,乖巧安静地像一把毫无不同的伞。

    陈子旷见它终于没动静后,才放心大胆地坐了下来,随意瞥了一眼桌上之物:“你一早上看地图干什么?潭州城都快被永嘉拖着我们玩遍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你长那么大眼睛有什么用?再好好看看。”

    陈子旷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潭州城的城图,而是一座大户人家府邸的宅院图。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却合理的想法:“你别告诉我这几个晚上你都在万柳侯府当绘图师……”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白天大家几乎形影不离,一起昼攀岳麓,夜游橘洲,这样大的一副平面图那绘图人不可能是趁空隙完成的。只能是有人在夜更深的时候入侯府畅游了,而且看这连侯府花草都不放过的细致程度,还去了不止一次。

    见看图人竟不否认,陈子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但也莫名生气地道:“你怎么敢的啊?你就一个人,啊不,还是一个少了一只胳膊的人,竟然敢只身闯侯府?”

    他如果仔细思量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就会发现他气的其实不是梁燕归进了侯府,甚至他很赞同这种勇气。他是生气为什么她要一个人不打招呼就独自带伤进那龙潭虎穴,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燕归眼神依旧没离开过那地图,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你急什么?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一个人独自逞能?如果有个不测,岂不是还要你施以援手?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这图怎么来的?”

    燕归从头上取下了居功至伟的功臣:“你别忘咯,我还有一支和成精了差不多的笔。托它的福,它亲自去了一趟侯府回来后画的。”

    原来她那天在泄气的小少爷离开时,把存真放在了那只被自己扣留的行李中一并物归原主了,希望存真能一探侯府,将其之所见一一画下。

    存真笔果然是这世上最诚实最倔强的记录者,也是一等一的好画手。它岂止是能替不能开口之人开口?存真行过之处,皆存于心,若遇纸流淌而出,那必无差错。

    “你的意思是,你这只笔这几日一直都在侯府盘桓?它也会隐身?它在侯府飘来飘去就没人注意?”陈子旷心道不怪是这些天她头顶的笔换了钗子,他还以为她宝贝得紧不舍得戴了呢。

    “一支笔的体量有什么不好藏身的?何况还是支玉做笔身的。眼神不好的人可能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又不是一把伞在眼前飘来飘去。”

    得到答案的陈子旷摇摇头:“太可怕了……梁燕归,你身边还有什么别的成精了的玩意吗?”

    燕归得意地摊摊手,故作无奈地笑说道:“没办法啊,这世间奇物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追随于我,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陈子旷嫌弃地皱皱眉,一把拿过地图,意有所指地道:“那图在了,岂有纸上谈兵的道理?我们光坐在这里算什么?欣赏侯府之大吗?”

    燕归自解其意,陈子旷是想索性长驱直入,一探究竟。她也正有此意,与其无所事事地等老伯归来,不如趁这点时间做点什么。

    二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决定行动。因那云鸿和永嘉昨日攀山体力不济,竟依旧各自熟睡,他们也没有再多事,留了个字条便出发了。

    万柳侯府墙外,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而立。

    那女子头插玉笔,腰悬短剑,手执青伞,身旁略高半头的男子正对着一副地图确认什么。

    “就这吧,从哪进不是进?反正都是私闯侯府,这面墙至少没什么来往的人。”

    “你那笨笔到底靠不靠谱?它画的这个应该是后花园吧?”

    燕归不再理身后人的提问,径自向前一步,翻墙而入。甫一落地不久,陈子旷也来了,口中依旧拿着地图问个不休。

    “你小声点。”根据眼前的假山和花草,这里确实是侯府花园无误。燕归游目四顾,确认无人,但还是撑开了避尘伞,唤身旁人赶紧进来伞下。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头顶传来提问:“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矮?我头都快被伞顶磨秃了!”

    燕归抬头怒视,自己辛苦撑伞不说,还要被嫌弃矮?况且她哪里矮了?还从来没人说过她梁燕归矮。而且他也没比自己高多少啊,就至多半个头而已。

    陈子旷不在乎她的怒意,一把将伞夺过去:“我来撑,左右只要你不出伞就行。”

    他已经摸清楚了避尘伞的脾气,只要它主人还在伞下,那它就不会罢工。

    还挑衅地对头顶的伞说道:“你也不想被我的头顶个大窟窿出来,对吧?”

    燕归随他去了,爱撑就撑吧,撑到手酸最好。又继续问道:“你说那夫人眼下在哪啊?现在不过午时将过,她是已经吃过午饭回屋休息了,还是在哪消食呢?”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这么有钱的人,家里这么大还这么多间房子,我每天什么也不想做,每天睡一间屋,换着来睡它一年。”

    燕归叹口气,原以为自己缺钱爱钱,原来身旁这位比自己更爱,甚至还对有钱人的生活有一种笨拙的向往。

    走到回廊转弯处,才发现原来这花园有人。

    庭前芭蕉树,阴满中庭,一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年轻女子正在一张石桌上自己和自己对弈。

    有一种人,你明明是在夏日炎炎的午后见到她,却能感受到秋风萧瑟今又起的清凉。

    那女子只是自顾自地下棋,似乎全然不知有两个人正在不远处一把伞下看了自己许久。

    “你看够了没有?”

    “我爱看美女行不行?”

    “可你不是个女的吗?”

    “不行吗?只要好看的,男的女的我都爱看。”

    “那你平时是不是没少看我?”

    “……”

    这时一个侯府小厮样的人提着一篮当季的水果跑了过来:“大小姐,老爷让我给你送些解暑的水果过来。”

    果然是大家闺秀,她是侯府的大小姐,侯爷的长女。

    “你等一下,那篮是元澜的吧?记得把芒果挑出去,他过敏的。”

    小厮看了看自己手中另一篮的水果,知错地打了自己一下,连连说道:“是我忘了,是我忘了,还是小姐当姐姐的上心。”

    “前几日他不知道从哪受了伤和气回来,问也不说,只一个劲在房中砸东西。今日若是再看到这芒果,免不了又拿你们发脾气。你们挑了出去,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分着吃了吧。”

    燕归打量着,好端端一个清冷端庄又知书达理的美人,怎么就摊上那么个当街纵马伤人的混账弟弟?

    “对了,你可知道母亲现下在哪?我把我这篮果子提了过去,也好些时日不曾去陪陪母亲了。”小姐问道。

    “夫人在湖心亭纳凉,小姐您要去的话,我让人去给您备渡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