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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赏灯(二)

    比之卖伞少年突然消失更加诡异的是好像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再无人注意到刚刚凭空消失了一个人,仍旧自顾自地各行其事。

    陈子旷不相信有什么大变活人,追上了方才一个尚未走远的对句求伞之人,疾言道:“你见到刚刚那个小孩了吗?就卖伞的那个!可是跑远了?”

    那人一脸茫然,似乎觉得陈子旷有什么大病未愈,不解地说道:“什么卖伞小孩?你现在抬头看看,这里全是伞,谁家大人会让小孩来这条街卖伞?”

    梁燕归抱着伞追了上来,朝那人解释道:“他脑子不好,您别在意,不用理他。”说罢拽着已经晃神了的陈子旷继续向前。

    “你还没瞧出来吗?人家是特意来送伞的。他都能凭空消失,抹去几个见过他的人的记忆有什么难的?”燕归徐徐向身边人解释着自己的猜想。

    陈子旷从前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可近日奇怪的事太多了。他觉得现在即便有人同他说真有生死簿,他不仅会相信,还想借来瞧瞧这鬼日子什么时候到头的程度。

    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合理,喃喃地低声问道:“可……可为什么偏偏选我们?”,像在问燕归,也像在问自己。

    燕归今夜第一回朝他笑笑,那笑中带着几分无奈,甚至有几分哄孩子的循循善诱在:“世间事无奇不有,很多事命中注定。”

    说这话的同时还指了指自己后脑勺那根照旧用来绾发的笔簪,陈子旷心下释然了很多:只要存真笔还在,那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不一定就是坏事。

    有时候人不是讨厌未知,而是恐惧未知背后藏着的是莫之能御的不幸。

    没有人会希望不幸在万千人海中偏偏选中自己。

    惧意既去了大半,陈子旷又恢复了一贯的插科打诨和不正经,缠在梁燕归不远不近的身边,说些有的没的。

    可惜说者有意,听者无心,觉得他好生聒噪。二人就这样并肩而行,一同向灯海深处走去。

    能在灯火阑珊处得遇故人,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尤其还是在云鸿束手无策的关口,这缘分可谓是雪中送炭。

    云鸿给永嘉买白兔灯笼的时候本来要给容君也买一只的,但是孩子说什么也不肯要,永嘉要把自己的那只给她她也不拿。

    方才走进这条挂满了伞灯的街道,容君多瞧了几眼一只鱼形的灯笼。永嘉觉得这一路行来还没见容君目光多在哪里停留过呢,可见是喜欢的紧了,年年有鱼倒也图个好意头。便说是自己想再要一只灯,上去问老板。

    老板指了指挂起来的九个箭靶,原来想要他家的灯笼是射箭的奖品,须得先花钱买箭。

    再问及鱼灯,那只鱼灯因为制作复杂须得九个箭靶一一射过,且要九中其六方可带走。

    有人百步穿杨,有人跑百步都喘。云鸿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麻了,该丢的人总归是要丢的,可为什么偏偏要当着永嘉的面?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最不精的就数这骑射之道。

    他心中懊悔刚刚为什么要同另外二人分开?但凡那两个人中留下一个在,自己也不至于要硬着头皮去拉弓。

    故而就在这个云鸿马上就会丢脸的时刻到来前,他看到了两个迎面走来的熟悉身影,他看到自己的救星了!

    “燕归!子旷!这边,我们在这!”

    永嘉正从老板手中接过一只箭篓,就听到了云鸿兴奋的呼喊,仿佛之前拉着自己和容君掉头就走的人不是他一样热情。

    燕归也仿佛见到了救星,一个能让陈子旷停止没话找话的救星,忙上前应道:“永嘉,你也会射箭啊?”

    “不是我,我哪会啊?是云鸿哥帮我,我想要那只鱼灯。”

    燕归诧异地看向云鸿,两人之间交换了一个“你确定你能?”“我确定我不能”的眼神后,她很自然地从云鸿手中接过了弓。

    转而却递给陈子旷,略带挑衅地说道:“永嘉,让你子旷哥试试。他不行的话,我就是折着一只胳膊也定帮你赢到灯!”

    陈子旷心道:好一个围魏救赵。一看盛云鸿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便知眼下这出是在给他解围,顺带还能让他骑虎难下。可是区区九个靶子怎么会难倒他?她未免小看了自己。

    他不屑地接过弓,气定神闲道:“永嘉,看好了!”虽然口中叫得是永嘉看过来,心中想得却是梁燕归你给我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果然,他的不屑并非是没有底气的,刷刷几下利落的搭箭和放箭,那九只箭靶的红心全被不偏不倚地被箭贯穿。

    老板震惊地上前检查,不仅一一射中,地上无一只废箭,方才那只满当当的箭篓依然拥挤。

    于是只得将那只自己扎了好几天的鱼灯取下,抱给永嘉。

    陈子旷得意地看着燕归:“你呢?你有哪只想要的?求我几句好话,我也发发善心帮帮你。”

    燕归没好气地道:“不必,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能取。留着你的乐善好施给别人吧。”

    说罢她目光在灯架上挑了挑,转过头去问老板:“那只飞鸟灯有什么条件?”原来她看上了那只最上面的红色飞鸟,那只的做工更为精致。挂的那么高,想必老板未必愿意出让。

    “那只赤鸟啊?那只可就难了。知道精卫吧?填海那个,那只可是我熬了几个大夜才扎好的。仍然是九中其六,不过这次呢,我家的箭靶子就不会乖乖站着不动了,你要射中六只活动的箭靶靶心才行。”

    听到如此刁钻的要求,陈子旷奇道:“靶子怎么动?你那靶子背后难道有机关不成?”

    老板点头:“您还真猜对了!”,说罢不知道碰了哪个地方,那九只箭靶竟然开始游动起来。

    燕归观察了一下,心里有数后示意拿弓之人把弓交给自己,陈子旷惊道:“你来真的?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胳膊?”

    “我用左臂拉弓,右臂动不了多少,问题不大。”

    陈子旷无言,只道是摆明了老板为难又何必强求?好可怕的女人,今日只是认准了一盏灯,折了一只胳膊也要一试,明日换个贵重点的东西她是不是要拼命啊?但还是把弓拿给了她。

    直到第一箭稳稳射中那个离得最远最高的箭靶时,陈子旷知道他又小看了梁燕归。

    只见她每瞧准了一个游动的箭靶便毫不犹疑地将箭放出,速度虽然不比自己,但到底是用左臂,况且撑着弓前段的右臂还挂着伤,若是康健之时未必比自己的速度逊色。

    不多时,已经九中其六。

    陈子旷怕她再多动几下撕扯着好不容易缝上的伤口,便一跃而起自最高处替老板取下了那盏飞鸟灯。

    谁知提了灯到燕归面前她却视而不见,对陈子旷和老板“不用拉了”“别再拉了”的劝阻和认命声也充耳不闻,硬是等到把最后三个箭靶全部射中了,她才喜笑颜开地放下弓。

    陈子旷彻底服了,这是个认准了就一条道走到黑的女人。却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你这一手剑法都从哪学来的?”

    燕归虽然嘴角挂笑,但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你在草原上骑马追几次兔子你就知道了,那乱窜的兔子动的可比这几个箭靶快多了!”

    她拿过那只红色飞鸟灯,本想交到容君手中,谁料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窜出,竟然劫了容君就打算离开。而容君挣扎与惊恐呼救的样子显然并不认识他。

    陈子旷抄起那把手柄还热乎的弓,开始搭箭:“反了你了?当街抢孩子?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

    等燕归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子旷的第一支箭已经发出,明明只差一点,却叫那歹人一个侧身避了过去。

    她想着今日灯会又有陈子旷在就没有再带武器,眼下竟然拿不出一件趁手的家伙来。难道就这么看着?

    突然看到了抬眼满天的伞,当然还有自己手中这奇怪的一柄。

    谁说伞不能做剑了?她用左手将伞抛起,自己腾空而起,在伞落下前朝伞柄尾端狠狠一踢,只见那把天青色的伞也如箭一般向前飞去。

    它好像知道自己此行的打击者是谁一样精准,重重一下打在了黑衣人的头上,将刚刚躲过了一箭的他打得后退了一大步。但那人却仍然紧紧夹着容君不松。

    燕归已然熟练了,今日既无剑,那这漫天的伞灯便都是她的剑!

    只见她一脚踢断了一根串连众伞的铁丝,伞顶的铁丝既断,一把把伞便如如注的暴雨,尽数倾泻而下。

    比天上下刀子更可怕的是天上下伞,还是那种一个不慎可能点燃自己的带烛火的伞。黑衣人慌忙避开,竟然让容君从臂弯中得了空隙脱身而出,只是他眼下自身难保已经无暇顾及。

    可伞落了地,哪怕在地上滚落了几下,竟然仍旧稳稳地行使着灯的职责。竟然没有起火?他明白了,这伞灯套用了滚灯的技法。所谓滚灯,可以抛、可以掷、可以滚、可以压,而烛火总不会灭的灯。这伞下嵌的不正是一个缩小版的内置滚灯吗?

    方才那拿伞攻击自己的女人想必就是吃准了这伞即便落下也不会有安全隐患,所以才敢那么大胆地出手。

    等一下?自己刚刚还夹在臂弯里的小孩呢?短短几秒她不可能跑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啊。那小孩虽然瘦但是身量高,决不可能藏在这些落下的伞中。

    可是四下寻人,哪有什么粉衣小孩?地上伞多得倒是捡一捡可以开个伞铺子了。

    “啊!”就在他转身找人的当口,刚被打得不轻的脑袋又重重挨了一下,还是后脑勺。这次没有孩子,却也没能再站稳,向前栽去。

    等爬起来再回头时,只见那个绿衣女子正站在没有跌落的一片伞顶,踩一把伞的伞尖,轻盈地凌伞而立,冷冷地看着自己,厉声问道:“我家孩子呢?”

    “我怎么知道?难道不是你们救走了吗?”黑衣人还以为是他们已经抢回了孩子,但是不打算放过自己。

    燕归并不相信他的回答:“我再问最后一遍,我家孩子呢?如果你不想命丧今日的话。”

    黑衣人觉得这个女人身上的杀伐之气不像在跟自己开玩笑,恳切地告饶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男人呢?问问你男人,兴许是他把你们孩子带走了……”

    燕归愣了一下,然后又勾起脚将最近的一把伞狠狠朝黑衣人的胸口踢了过去,没好气地说道:“眼神不好还乱说话是要送命的!”

    她知道是这个黑衣男子误会了,他以为陈子旷是自己夫君,一时气不过又动手了。不过转念一想,陈子旷去哪了?

    突然又听到黑衣人“啊”的一声惨叫,原来是腿上中了一箭。

    “喂!你什么眼神啊?这个凶巴巴的小娘子下手这么狠,如果是我家娘子我还有安生日子过吗?快说!我家孩子呢?”闻言望去,那屋顶上的放箭之人不就是陈子旷吗?

    “你们两口子能不能放过我,把我交官,把我交官行吗?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孩子去哪了?”

    “啊!”又是凄厉的一声惨叫,这次是一边肩头中伞,另一边肩头中箭。

    “燕归姐,在这,容君在这!你们两别站那么高,快下来。”是永嘉的声音。

    两人听到此话很快各自落地,只见容君好端端站在云鸿和燕归身旁,手中还拿着那把天青色的伞。

    燕归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温声说道:“容君,你怎么脱身的?方才去哪了?可吓死我了。”

    容君笑笑不说话,撑开了那把她方才趁乱捡回来的伞。

    四位大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撑开的伞下哪还有什么人?那把伞就好像是自己飘在空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