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知多少
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皇城之下,正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的战斗。
战场上所有的砍杀声,哭喊声,嚎叫声,马蹄声,战鼓声,地面振动声和兵器碰撞声通通消失不见,在那与天地勾连的白色中只有静谧。
似乎是洁白的雪花吸收了所有悲伤的声音,因为它不喜欢怒吼,哭嚎和受伤。
它洁白如玉,宛若上天落在房间的仙子,用温柔的手覆盖战争的伤疤。
战场上血流成河,却都已经被雪花覆盖,那经营剔透的雪花和妖艳的鲜血共同组成一幅安静而又诡秘的画卷。
士兵们的动作渐渐变慢,就像是慢动作,慢慢地,慢慢地,他们手上的兵器和身上的铠甲都与雪花融合,在那么一瞬,战场与雪天和谐无比。
像是按下暂停键,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冰雕。
陈继存站在战车上指挥军队战斗,他眼神如炬,信心满满,发舞狂魔,墨色的头发与洁白的雪花交织,他身上的铠甲冰冷而灼热。
他如同往常一样,对战争有着天生的敏感,在战场,他就是神。
己方的神明,对方的噩梦。
他向神明一样静止不动,手中的令旗和宝剑一样静止不动,他妖异的脸庞充满了光辉,那一瞬间,他就是被供奉在战场上的神像。
一个优雅无比且狂野无比的神像。
晶莹剔透。
栩栩如生。
……
同样是在一个雪天。
那天他的父皇难得有空闲,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在御花园的闲云亭里看雪。
御花园里的花草大多已经凋谢,腊梅和墨梅的香气飘得很远。
雪下的很大,地面上银装素裹。
那些覆盖在枝条上的,草叶上的,亭子兽首上的,还有横斜在竹叶上的雪花凝结成一串串,像是东海进贡来的串成项链的珍珠。
珊瑚树下面的叶子已经泛黄,和上面碧绿的叶子勾连在一起反而不像是珊瑚,更像是一串彩虹。
三只丹顶鹤口吐雾气,一串串一团团,像轻纱又像是烟雾,在淡淡的光线折射下,如同仙气一般。
一个亭子里生着火炉,里面煮着茶水,水汽氤氲,翻涌在亭子顶部,像是云彩。
陈国皇帝遣散了太监和宫女,就连他任何嫔妃都没有跟着。在这里,只有一个父亲带着三个儿子谈心,这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很常见,但是对于一个皇家来说这并不常做。
这会儿雪下大了,原本银装素裹的大地突然变得厚实起来,犹如盖了一张棉被。
父亲正给他的儿子煮茶,那茶不知是什么品种,茶水刚刚从茶壶流进茶杯的一刹那顿时香气四溢,如同天地间的雪,塞满了整个空间。
碧绿的茶水在茶杯中荡漾,像是一个小小的泉眼,静谧而令人心安,又像是翡翠,透露出无言的低调和华贵。
父亲到了四杯,他和他的三个儿子面前都有一杯温润的茶。
大儿子眼疾手快,捧起眼前的茶,就在口中喝了下去。
二儿子不急不缓,用右手缓缓摇动茶杯,把茶水灌进口中,滑过舌头,滑过喉咙,茶水变成凛冽的甘泉,进入肺腑又一下子散开。他咂咂嘴,一脸意犹未尽。
三儿子中规中矩,端着茶杯慢慢品尝,一小口,一小口,他望着那漫天大雪,黑宝石的眼睛里流露出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父亲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漫天大雪,他开口问他的三个儿子:“你们都觉得这雪像什么?”
大儿子已经喝完了那杯茶,抬手去拿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随口说:“像母后给我做的薏米桂圆珍珠莲花糕,但是没有味道。”
父亲听完摇摇头,看着那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儿子依旧在细细品尝那杯好看的茶,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大雪开口道:“今年的冬天太长了,天寒地冻,不知又要冻死多少百姓。前几天我在永康城看见冻死的乞丐,手指头冻掉了四个,脚趾头乌黑,像是烂掉的李子,已经冻烂发脓了,耳朵被老鼠咬掉,身体像是干柴,可能只有骨头缝里还有些肉。
旁边一个穿雪貂大衣的人牵着狗,狗的毛发油光发亮,它用鼻子嗅了嗅,那乞丐扭头走了。
这雪呀,就像是棉花,我宁愿它是棉花,如果它真是棉花……”
三儿子的话,把整个御花园的气氛都带入低谷,好像空气凝滞,但是抵挡不住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父亲深邃的眼神明显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是谁也没有看见,他沉默不语,只留下长长的叹息。
大儿子依旧喝着茶,圆滚滚的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在嘴角牵扯出傻笑。
二儿子还没有说话,父亲转头看向二儿子,开口问道:“继意,你认为呢?”
二儿子用手指压住嘴唇,发出轻微的“嘘……”声,他闭上眼睛,静止不动,用清脆而微弱的声音道:“别出声,雪落的声音很美。”
父亲发了怒,一掌拍在桌上,训斥二儿子道:“你是陈国皇子,怎能这般无理?!”
说罢,也不再理会他,转头看那大雪去了。
大雪中飘起了风,大雪飘散又忽然聚拢。
不知哪里飞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不停。
大儿子一直在喝茶,不知道吃这茶太过好喝,还是无聊,被风呼啸,凉风灌进他的脖子,他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父亲道:“父皇,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父亲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茶壶里的水已经不多了,大儿子把一只手按在茶壶上,想要再到一杯茶,这时,二儿子也把手按在茶壶上。
大儿子对二儿子怒目而视,又抬头看他父亲,嘟着嘴。
二儿子对大儿子充满笑意,一把抢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儿子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父皇,你看继意他……”
还未等大儿子说完,父亲回头用不知是冷漠还是愤怒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大儿子缩缩脑袋,再不说话。
御花园里的丹顶鹤脖子修长,在晨光的雾影中展现优雅的弧度,有一只似乎闻见了茶香,迈着优雅的步子朝亭子走来。
二儿子看见丹顶鹤朝他们走来,眼角流出动人的笑,他对那丹顶鹤招手,丹顶鹤竟然真的慢悠悠的朝他走去。
他用手抚摸丹顶鹤,像是在抚摸爱人。
二儿子一边抚摸丹顶鹤,一边把他抢他哥哥的茶水端给丹顶鹤喝,丹顶鹤伸长了脖子,吞咽着茶水像是很享受一般。
优雅的影子,优雅的大雪,优雅的亭子,还有优雅的二儿子。他们在一起,成为了绝妙无比的背景。
回收思绪……
一个冬天。
一场大雪。
还是在皇城,只隔了一座墙。
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骑上黑色的骏马,在战场上冲杀。
那个男人在冲杀。
他的部下,他的士兵,跟随他的动作冲杀。
他成了军队的魂,而魂,是永久不灭的。
大雪飘飞,鲜血四溅,在这场无息的战斗中每个人都成了焦点,每个人又成了背景。
不知是大雪把鲜血染白,还是鲜血把大雪染红,在那一片苍茫之中,在大雁的视角高高俯瞰之下,整个战场只有三种颜色,红,黑,白。
一个士兵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黑白色,在黑白色中,人们的撕杀变成了打闹,人们的怒吼变成了笑语,人们的期望变成了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突然!
一把黑色的弯刀如同闪电,极速向他袭来,他侧身躲闪,那个弯刀寒光闪闪,贴着他的鼻尖,甚至割断了许多汗毛。
还未等他放松,一把不知从何处突然袭来的铁剑刺入他的腰间,他的后腰顿时感到一阵冰凉,没有痛苦,只有未知的寒意。
他倒下了,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倒在一片雪白之中。
他用他最后的力气望向那个战场中最闪亮的焦点,那个男人,那个地方的神明和己方的噩梦,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就是战神。
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死了,在战场上,一个士兵的倒下如同一只蚂蚁死亡,他左右不了战局,但他明白,他是在为他的信仰而战,他在为他存在的一而战,因为——他的皇帝也是神明。
神明之间的战争,需要他们的信徒冲锋陷阵。
信徒们的牺牲,是他们存在最大的意义……
……
皇城之下,正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的战斗。
战场上所有的砍杀声,哭喊声,嚎叫声,马蹄声,战鼓声,地面振动声和兵器碰撞声通通消失不见,在那与天地勾连的白色中只有静谧。
似乎是洁白的雪花吸收了所有悲伤的声音,因为它不喜欢怒吼,哭嚎和受伤。
它洁白如玉,宛若上天落在房间的仙子,用温柔的手覆盖战争的伤疤。
战场上血流成河,却都已经被雪花覆盖,那经营剔透的雪花和妖艳的鲜血共同组成一幅安静而又诡秘的画卷。
士兵们的动作渐渐变慢,就像是慢动作,慢慢地,慢慢地,他们手上的兵器和身上的铠甲都与雪花融合,在那么一瞬,战场与雪天和谐无比。
像是按下暂停键,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冰雕。
陈继存站在战车上指挥军队战斗,他眼神如炬,信心满满,发舞狂魔,墨色的头发与洁白的雪花交织,他身上的铠甲冰冷而灼热。
他如同往常一样,对战争有着天生的敏感,在战场,他就是神。
己方的神明,对方的噩梦。
他向神明一样静止不动,手中的令旗和宝剑一样静止不动,他妖异的脸庞充满了光辉,那一瞬间,他就是被供奉在战场上的神像。
一个优雅无比且狂野无比的神像。
晶莹剔透。
栩栩如生。
……
同样是在一个雪天。
那天他的父皇难得有空闲,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在御花园的闲云亭里看雪。
御花园里的花草大多已经凋谢,腊梅和墨梅的香气飘得很远。
雪下的很大,地面上银装素裹。
那些覆盖在枝条上的,草叶上的,亭子兽首上的,还有横斜在竹叶上的雪花凝结成一串串,像是东海进贡来的串成项链的珍珠。
珊瑚树下面的叶子已经泛黄,和上面碧绿的叶子勾连在一起反而不像是珊瑚,更像是一串彩虹。
三只丹顶鹤口吐雾气,一串串一团团,像轻纱又像是烟雾,在淡淡的光线折射下,如同仙气一般。
一个亭子里生着火炉,里面煮着茶水,水汽氤氲,翻涌在亭子顶部,像是云彩。
陈国皇帝遣散了太监和宫女,就连他任何嫔妃都没有跟着。在这里,只有一个父亲带着三个儿子谈心,这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很常见,但是对于一个皇家来说这并不常做。
这会儿雪下大了,原本银装素裹的大地突然变得厚实起来,犹如盖了一张棉被。
父亲正给他的儿子煮茶,那茶不知是什么品种,茶水刚刚从茶壶流进茶杯的一刹那顿时香气四溢,如同天地间的雪,塞满了整个空间。
碧绿的茶水在茶杯中荡漾,像是一个小小的泉眼,静谧而令人心安,又像是翡翠,透露出无言的低调和华贵。
父亲到了四杯,他和他的三个儿子面前都有一杯温润的茶。
大儿子眼疾手快,捧起眼前的茶,就在口中喝了下去。
二儿子不急不缓,用右手缓缓摇动茶杯,把茶水灌进口中,滑过舌头,滑过喉咙,茶水变成凛冽的甘泉,进入肺腑又一下子散开。他咂咂嘴,一脸意犹未尽。
三儿子中规中矩,端着茶杯慢慢品尝,一小口,一小口,他望着那漫天大雪,黑宝石的眼睛里流露出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父亲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漫天大雪,他开口问他的三个儿子:“你们都觉得这雪像什么?”
大儿子已经喝完了那杯茶,抬手去拿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随口说:“像母后给我做的薏米桂圆珍珠莲花糕,但是没有味道。”
父亲听完摇摇头,看着那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儿子依旧在细细品尝那杯好看的茶,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大雪开口道:“今年的冬天太长了,天寒地冻,不知又要冻死多少百姓。前几天我在永康城看见冻死的乞丐,手指头冻掉了四个,脚趾头乌黑,像是烂掉的李子,已经冻烂发脓了,耳朵被老鼠咬掉,身体像是干柴,可能只有骨头缝里还有些肉。
旁边一个穿雪貂大衣的人牵着狗,狗的毛发油光发亮,它用鼻子嗅了嗅,那乞丐扭头走了。
这雪呀,就像是棉花,我宁愿它是棉花,如果它真是棉花……”
三儿子的话,把整个御花园的气氛都带入低谷,好像空气凝滞,但是抵挡不住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父亲深邃的眼神明显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是谁也没有看见,他沉默不语,只留下长长的叹息。
大儿子依旧喝着茶,圆滚滚的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在嘴角牵扯出傻笑。
二儿子还没有说话,父亲转头看向二儿子,开口问道:“继意,你认为呢?”
二儿子用手指压住嘴唇,发出轻微的“嘘……”声,他闭上眼睛,静止不动,用清脆而微弱的声音道:“别出声,雪落的声音很美。”
父亲发了怒,一掌拍在桌上,训斥二儿子道:“你是陈国皇子,怎能这般无理?!”
说罢,也不再理会他,转头看那大雪去了。
大雪中飘起了风,大雪飘散又忽然聚拢。
不知哪里飞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不停。
大儿子一直在喝茶,不知道吃这茶太过好喝,还是无聊,被风呼啸,凉风灌进他的脖子,他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父亲道:“父皇,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父亲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茶壶里的水已经不多了,大儿子把一只手按在茶壶上,想要再到一杯茶,这时,二儿子也把手按在茶壶上。
大儿子对二儿子怒目而视,又抬头看他父亲,嘟着嘴。
二儿子对大儿子充满笑意,一把抢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儿子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父皇,你看继意他……”
还未等大儿子说完,父亲回头用不知是冷漠还是愤怒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大儿子缩缩脑袋,再不说话。
御花园里的丹顶鹤脖子修长,在晨光的雾影中展现优雅的弧度,有一只似乎闻见了茶香,迈着优雅的步子朝亭子走来。
二儿子看见丹顶鹤朝他们走来,眼角流出动人的笑,他对那丹顶鹤招手,丹顶鹤竟然真的慢悠悠的朝他走去。
他用手抚摸丹顶鹤,像是在抚摸爱人。
二儿子一边抚摸丹顶鹤,一边把他抢他哥哥的茶水端给丹顶鹤喝,丹顶鹤伸长了脖子,吞咽着茶水像是很享受一般。
优雅的影子,优雅的大雪,优雅的亭子,还有优雅的二儿子。他们在一起,成为了绝妙无比的背景。
回收思绪……
一个冬天。
一场大雪。
还是在皇城,只隔了一座墙。
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骑上黑色的骏马,在战场上冲杀。
那个男人在冲杀。
他的部下,他的士兵,跟随他的动作冲杀。
他成了军队的魂,而魂,是永久不灭的。
大雪飘飞,鲜血四溅,在这场无息的战斗中每个人都成了焦点,每个人又成了背景。
不知是大雪把鲜血染白,还是鲜血把大雪染红,在那一片苍茫之中,在大雁的视角高高俯瞰之下,整个战场只有三种颜色,红,黑,白。
一个士兵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黑白色,在黑白色中,人们的撕杀变成了打闹,人们的怒吼变成了笑语,人们的期望变成了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突然!
一把黑色的弯刀如同闪电,极速向他袭来,他侧身躲闪,那个弯刀寒光闪闪,贴着他的鼻尖,甚至割断了许多汗毛。
还未等他放松,一把不知从何处突然袭来的铁剑刺入他的腰间,他的后腰顿时感到一阵冰凉,没有痛苦,只有未知的寒意。
他倒下了,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倒在一片雪白之中。
他用他最后的力气望向那个战场中最闪亮的焦点,那个男人,那个地方的神明和己方的噩梦,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就是战神。
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死了,在战场上,一个士兵的倒下如同一只蚂蚁死亡,他左右不了战局,但他明白,他是在为他的信仰而战,他在为他存在的一而战,因为——他的皇帝也是神明。
神明之间的战争,需要他们的信徒冲锋陷阵。
信徒们的牺牲,是他们存在最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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