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活动日（5）
阳光明媚的天气就是好日子，而户外运动就非常搭配好日子。阳光下、操场边，一处安放室外固定运动器材的地方，董咏城正拥抱着暖阳进行基本的健身训练。尽管汗如雨下，手臂的肌肉已经有了酸痛的迹象，然而在坚持做完最后一组训练前，他都会咬牙挺过去，结果亦然如此。
完成了每日训练目标的他在周围绕圈漫步，不时做几个踢腿的动作，甩甩手臂，似乎如此能消除肌肉的疲劳。现在的训练方法和计划是他延续以前体育教练教授的方式并结合学长传授的经验而完善的，也是专属他的一套训练，别人不一定能用得来。为此，他很感谢学长——体育社的李锦园部长——给予他的帮助。
董咏城记得自己是在上学期末的时候加入的体育社，那时的他在同级的体育生中并不算是佼佼者，体格和能力称不上优异，连报名参加体育社前，他还在犹豫担忧着体育社会不会不招录他这样的“差生”，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体育社都是一群擅长体育竞技的壮硕之人聚集的地方，而他并不出众。
自己的担忧和自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消除的呢？董咏城认为是在加入体育社开始。他向体育社投了份自荐信，没想到隔天就被通知去体育社的健身房面试。面试他的是一位可爱的学姐，他当时想都没想就直接喊部长好，虽然他也不敢相信这样看上去就不擅长运动的学姐会是部长，但是直觉果然没坑害他，这位名叫何悦儿的学姐确实是体育社部长，只是与正牌部长差一个“副”字。本来面试前还忐忑紧张的董咏城，在与平易近人、思维跳脱的何悦儿学姐的愉快交谈之中渐渐敞开了心扉，他和学姐从加入体育社的原因聊到了各自的兴趣爱好，简直都要拍手成为好友的程度了。面试结束，董咏城便对体育社有着很大的改观——这般可爱跳脱的学姐都能成为体育社副部长，想必体育社内更是一派祥和融洽的关系。事实也确实如此。
进入了体育社，董咏城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录取的门槛之低，很大原因是体育社成员稀少，大多学生群体对体育社并不感兴趣，另外便是两位部长的原因。只是一番简简单单的聊天，何悦儿学姐就录取了他，而部长李锦园似乎把这方面的事情通通交给了学姐打理，录取的事也就是经他过目一遍即可，如同走流程。当然，两位部长看上去虽是随意的样子，但有着切身体会的董咏城在相处了一个月之后就不那么认为了。何悦儿学姐生性开朗活跃，喜欢与社员们玩耍和交谈，社内的事务，除去跟比赛、训练等需要部长亲自指挥教导的，几乎都由她一人包揽，性格比较腼腆的董咏城与学姐相处习惯了，渐渐的，他自己也变得爱说话、爱笑了起来，性格上更是乐观了许多。如果说学姐是给他带来了生活转变的营养师，那李锦园部长就是带来质变的王牌教练。李学长十分强大，不仅身体素质和能力上，还包括那份由内到外的坚韧和自信，部长他一直都是给人努力自强的感觉，不管是自己训练的时候，还是指导社员训练的时候，他在体育方面总能一针见血地指正社员的毛病出来，运动方面的言传身教也让董咏城受益匪浅。董咏城在李部长身上学到了让自己变得强大的因素，李部长每每对他的亲自训练指教也是他身体能力得到迅速提高的原因，董咏城觉得李部长能彻底改变他，所以一个月后，他就厚颜向李部长提出了帮忙。李部长是一位大大的好人，董咏城在第一学期结束后的假期里跟着李部长去训练了，李部长先是带他去医院做了份体能检测，然后给他制定了详细的运动健身计划，并且亲自监督他，带着他训练了两个星期，之后董咏城按照这两个星期的模式，自己坚持锻炼下去，饮食方面也遵照计划进行，最终取到的成效就是成为了同级生中的佼佼者。因此，李部长是一位话少却实干的大恩人，董咏城就是这么认可的，他倾佩李部长，也希望能成为像他这般自强的人，若是有机会报答李锦园部长的恩情，董咏城绝对是第一个行动起来的人。
现在刚好是周三体育课下课的时间，也是下午最后一节。董咏城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擦了擦眼角和下巴的汗水，深呼吸一口气便往自己的寝室方向跑。回到寝室，他急忙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就折返回去，到了操场附近又转去体育馆了，因为今天下午，何悦儿学姐约了他，这已不是第一次，最近两个星期都是如此，只不过之前都去操场的，不明白今天怎么改去体育馆了。
董咏城赶到了体育馆室内，刚好见到了体育社高一高二的成员中间的何悦儿学姐。学姐似乎也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他，远远向他招手。董咏城跑过去，加入到社员里边，然后左右确认了一下人数，尴尬发现他是最晚抵达的那个。
“好啦，现在人都齐全了，我们去体育馆前边的舞台。”学姐朗声说。
“悦儿学姐。”董咏城举手问，“今天怎么不去操场了？”
学姐苦笑，解释说：“我也是没办法。今天下午操场要借给校外两所初中用，听说是初中生要举办一场足球赛，所以来我们学校借用一下场地。”
“哦，这样呀……要是被李学长他看到……”董咏城担心道。
学姐笑了笑，俏皮地眨着眼睛说：“这个大可放心啦。今天早上我拜托了一位同班同学，要他拉着李锦园去操场看球赛了，所以没问题的。我们只管在体育馆训练我们的，他今天不会来体育馆。”
“不愧是学姐，想得真周到。”董咏城笑着说。
“那是当然。我可是你们的学姐啊。”
见自家学姐因学弟的一句称赞就沾沾自喜，周围的男生社员们忍俊不禁。学姐刻意干咳两声，示意大家抓紧时间去舞台那边集合。后辈们玩闹归玩闹，对于学姐的指示还是非常遵守的，他们动作麻溜地便呈队列状在舞台上排整齐，按从高到低的顺序，俨然训练有素的模样。待学姐立在他们面前，如同长官下达指令，一声“开始”过后引来社员们的朗声呼应，随即大家一致散开，在四围形成大致的包围圈，如众星拱月之姿单膝跪蹲，原本被众人围拢中间的董咏城闪亮登场，岔开双腿而立的他低首敛容，不知哪里来的帽子和墨镜给他加持了神秘和高冷的气息，尽管刚洗完澡换了身黑色衣服的他特意遮掩了全身壮硕的肌肉，奈何衣服尺寸显得稍微小了些许，反而恰到好处地彰显了他黄金比例般的高大身材，宽大有力的双肩、厚实充满安全感的胸膛、没有赘肉的腰肢、修长健硕的双腿，满满的力量感都快要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了，说他是哪里的健身教练也有人信以为真。
学姐掐准时机，拿出了迷你音响。按下电钮，随即一阵潮流的电子乐响起，董咏城开始机械地重复手臂扭动，仿佛康复的植物病人在适应双手的活动，渐渐的，头部像是机器人开机搜寻探测周围目标般左右上下摆动，在进行以上活动时，董咏城的身躯和双腿始终保持静止。毫无征兆的，音乐霎时停顿，董咏城也跟电脑死机般瘫痪，原先在半空舞蹈的双手无力垂下，头部也如失重般悬垂，倒是社员们开始活跃起来，他们好似接受指令的机器，在缓冲的过程中僵硬地扭动身躯，缓缓而立，音乐经过一段短暂的低音闷响之后猝然爆发，围绕董咏城的社员们跟一个个灵活的灵猴快速错落开来，以董咏城为中心，分两批站在他左右，对等的人数排成一个舞蹈团的表演阵容，在董咏城的带领下伴着音乐开始整体规律的一致舞蹈，但个体来看又似无序，每个人都在机器般扭动或摆动或伸张四肢和头颈，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左右两拨人的舞姿居然呈镜面对称，一曲结束，舞台上的社员们一起弯腰向舞台下方致礼。真是一场奇妙默契的表演。
学姐对着完美呈现机械舞的学弟们露以表扬的笑容，纵然练习了不下十遍，学姐仍是情不自禁要为这群认真尽力的学弟们表达激动和感谢之情。她给每人竖了个大拇子，嘴里说着赞美的话语。董咏城很庆幸初中的自己学习过机械舞，虽然这两个星期来的练习和教导大家的事令他精力疲惫得很，但是能帮上学姐的忙，他觉得这一切的坚持和努力都值得，不过对于参与社团活动日的体育社来说，表演这个节目怎么总觉得与体育社有些违和感呢……
“表演很棒！真的很棒！”学姐兴奋道：“希望大家能记住今天的排演，到时候周日的活动日就要靠你们给体育社长脸了。”
大家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悦儿学姐，还有最重要的没练习呢。”董咏城提醒道。
学姐像是突然醒悟般“哦”了两声，说：“对！我们再练习一次，这个可是关键啊！到时候肯定是一个大惊喜！”
社员们皆是会心一笑，不用学姐指示便回到舞台中央一字排开。这是他们参与社团活动日最重要的原因，不仅仅是学姐的个人想法，也是大家一致的心意。不用过于表现力的表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起，还有诚挚感激的心。
就在学姐即将挥手示意开始前，偶有异样感觉的董咏城有意无意地透过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门口的身影，起初他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在意，但后知后觉心里好像泛起一阵熟悉感，他再一次望向体育馆门口方向，被自己的惊慌吓了一跳。他急忙出声制止学姐，也借此打断社员们接下来要预演的事情。
学姐不解董咏城忽然的喊停，社员们也纷纷朝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怎么喊停了？是不是担心时间的问题？”学姐笑着安慰说：“放心。我们就再预演一下关键的步骤，不管做得好与不好，我也不会再耽误你们多一点的时间。弄好之后就可以解散了，直到周日都不用再来排演。”
“不是，我不是说这……”董咏城突然愣住了，努着嘴巴，眼珠子不停试图往前往上动。
“到底怎么啦？”学姐皱眉。
此时的社员们也发觉了，具是沉默不言地低下眼眉，不敢抬头往前看。
学姐似有察觉什么，满头疑问地往身后看去，却是迎面撞上了来势汹汹的李锦园含怒的目光。学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里的迷你音响藏到了背后。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李锦园顺着一旁的阶梯来到了舞台上，他板着脸面，冷峻地审视着一字排开的学弟们，却没有质问学姐的意思。
“为什么都跑到了这里？还把你们的学姐给带上了，为什么？今天明明不是体育社的活动时间，为什么都聚在一起？不好好利用放学的时间去整理寝室内务，又不回自己班里学习，现在都是晚饭时间了，做什么要带着学姐来到体育社活动的舞台？要学姐教你们健身吗？那为什么不找我这个部长来教？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在非活动时间要带着学姐集体跑来这里来？”
全场忌惮着部长的威严，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社员敢站出来解释。他们不敢解释，也不能解释，因为学姐吩咐过不能泄露风声给部长知道。
就在学姐也是一筹莫展、想着要怎么敷衍过去的时候，邱诺姗姗来迟。邱诺跑到舞台上，先是给何悦儿质问的眼神回以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小心翼翼绕开一动不动的李锦园，来到了何悦儿身边。
“我不是让你带着李锦园去看球赛的么，李锦园怎么出现在这里了？差点就要完蛋了！”何悦儿刻意压低嗓音质问邱诺。
“我照你说的做了，一放学就去拉着李锦园看球赛。但才看了几分钟，李锦园自个就跑了，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在体育馆门口前了。他今天还没完成锻炼目标呢，估计是忍不住才跑来这里的。”邱诺低声回应，语气里尽是急躁不安。
“话说你们在这里干嘛？有什么不能给李锦园看到的吗？”
“嘘——！”何悦儿示意邱诺安静。
李锦园又发话了。他在社员面前来回踱步，冷冷地问：“你们知不知道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尤其是像学姐这样的高考备考生。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谁没给我个解释，以后体育社的活动就不用来参加了！”
社员们哆嗦了一下，好几个同学朝学姐那望了望，目光可怜地似要求助。
“李、李部长！”董咏城忽然站出来，“我有话要说！”
李锦园皱眉：“说。”
“其实大家只是遵守学姐的约定来这里排演社团活动日的节目。我们和学姐都是自愿的，并没有浪费时间。”
社员们纷纷点头，嘴里喃喃着“是啊是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互相寻求认同。
李锦园依旧板着脸，显然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行了行了。”李锦园敷衍道：“别把这种临时随意编造的谎言当作借口，人多并不代表能将假的说成真的。你们学姐最近成绩下滑，怎么可能有时间陪你们瞎闹？倒是你们，连活动时间和学习时间都分配不好，现在为了逃避还学会了撒谎……”
话音未完，社员们却惊呆了，不是知错的羞愧，而是错愕不已。邱诺也被李锦园雷人又不合时宜的话语给吓了一跳，悄悄观察着身旁何悦儿的表情——垂首、握拳、一声不吭，刘海阴影下的眸子晦暗不明。邱诺看不出仔细，只好组织语言想要带过去，不料被董咏城给抢先了。
“悦儿学姐，学长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了我们……居然连成绩都……”董咏城说不下去了，替以询问的目光。周围的社员们也是纷纷侧目望向学姐。
“学姐的事不用你们担心，你们能管好自己就很好了。”李锦园淡淡地说，“不要再理会社团活动日的事，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自己重要的事上，收好自己娱乐的心，马上解散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这样就是对你们学姐的最大帮助。学姐有学姐要做的事，你们只要不妨碍她，不占用她的时间，就已经……”
“够了，李锦园！”何悦儿突然大吼：“你是我什么人？我不用你教我做事！”她憋红了脸。
“还有你们！”何悦儿指着社员们，“我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时间，我都可以自由使用，你们不亏欠我，我也没耽误你们，大家根本不用觉得愧疚。还是说，我们准备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努力，你们却要在最后关头放弃？”
李锦园皱眉，喝止道：“何悦儿，别把心思都放在社团活动日上了！都快要二模测验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闭嘴闭嘴闭嘴！”何悦儿不停摇头，像个任性的小孩在抗拒着长辈的教训，嘴里喋喋不休地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做什么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理由阻止我！”何悦儿硬气道。
“你……！”李锦园脸色愠怒，看得董咏城跑到学姐身前试图阻止她继续说出不经脑子的赌气话。
“学姐！要不今天的排演就到这吧。”董咏城细声劝道：“放心，周日下午我们会准时参加的，而且我们也练习得七七八八了，没问题的。现在就收收气，不仅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学长啊。”
何悦儿冷静了许多，正要点头答应，谁料李锦园见二人窃窃私语，反而更为恼怒地跑了上来，一把拉开了二人，自己从中插入。
他板着脸呵斥道：“别再另作商量了。”他又指着社员们，“你们赶紧解散回去，以后别再耽误学姐备考！”
董咏城准备顺着台阶下，表露不失礼仪的微笑：“好的，学……”
“不可以！”何悦儿愤然出声，毫不留情地指着李锦园：“你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学弟们身上？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是我叫他们出来的，也是我自作主张要大家参加社团活动日的，跟他们没关系！你要怪就怪我，别把气都撒在学弟们身上！”
何悦儿瞪着李锦园，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董咏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李锦园着实难堪地立在原地，眼角微微抽搐。
“你何必要维护他们……”李锦园似要笃定自己的想法，语气变得坚韧有力，说：“你没有责任要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何悦儿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李锦园竟然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她随即跟块烧红的铁柱被浇上盆冷水一样嗞啦嗞啦地飙升着肉眼可见的热气，怒不可遏地推开了李锦园，转而抓起一旁不知所措的董咏城的手，一边向社员们喊话，一边往体育馆门外方向走。
“我们继续到外边去排演！”
话音刚落，李锦园跑到何悦儿面前，一把拆开了何悦儿牵着董咏城的手。他盯着何悦儿，面红耳赤地喊：“解散！回去！”
“我不！”何悦儿倔强道。
两人相持不下，邱诺实在看不下去而想来劝阻，反被李锦园一个怒瞪给吓得缩了回去。董咏城想要靠近学姐劝她听学长的话，刚挪动一步就被敏锐的李锦园给瞪了一眼，他慑于学长的威严，只好低首表现出顺从的样子。
“我再说一遍！解散！回去！”李锦园紧盯着何悦儿，又说：“还有别再理会活动日的事！”
“给学弟们道歉！”何悦儿反瞪回去。
李锦园皱眉，不解道：“道歉？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他们在玩闹。”
“你不肯是吧？那我们走！”何悦儿招呼社员们，又一次推开了李锦园，扭头抓着董咏城的手，绕过李锦园。
李锦园本能想要阻挡，却当场愣在了原地，跟个失魂落魄的躯壳，任由何悦儿拉着董咏城离开。
“你要是再管着我的事，我就以后都不跟你说话了！我们绝交！”这是何悦儿经过李锦园身边时所留下的话语。
舞台上的社员们依然不肯动弹，直到何悦儿蹙着眉头望着他们，又招了招手，他们谨慎地查看了一下学长的情况，才一个接一个地从学长身边溜走。
何悦儿带着社员们离开了，李锦园忽地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邱诺缓缓走了过来，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自己给咽了回去。最后，邱诺坐在李锦园旁边，陪着他傻乎乎地望着体育馆的天花板和地板，直到夜幕临近，校园悠长的钟声响起……
该是晚修的时间了。
完成了每日训练目标的他在周围绕圈漫步，不时做几个踢腿的动作，甩甩手臂，似乎如此能消除肌肉的疲劳。现在的训练方法和计划是他延续以前体育教练教授的方式并结合学长传授的经验而完善的，也是专属他的一套训练，别人不一定能用得来。为此，他很感谢学长——体育社的李锦园部长——给予他的帮助。
董咏城记得自己是在上学期末的时候加入的体育社，那时的他在同级的体育生中并不算是佼佼者，体格和能力称不上优异，连报名参加体育社前，他还在犹豫担忧着体育社会不会不招录他这样的“差生”，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体育社都是一群擅长体育竞技的壮硕之人聚集的地方，而他并不出众。
自己的担忧和自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消除的呢？董咏城认为是在加入体育社开始。他向体育社投了份自荐信，没想到隔天就被通知去体育社的健身房面试。面试他的是一位可爱的学姐，他当时想都没想就直接喊部长好，虽然他也不敢相信这样看上去就不擅长运动的学姐会是部长，但是直觉果然没坑害他，这位名叫何悦儿的学姐确实是体育社部长，只是与正牌部长差一个“副”字。本来面试前还忐忑紧张的董咏城，在与平易近人、思维跳脱的何悦儿学姐的愉快交谈之中渐渐敞开了心扉，他和学姐从加入体育社的原因聊到了各自的兴趣爱好，简直都要拍手成为好友的程度了。面试结束，董咏城便对体育社有着很大的改观——这般可爱跳脱的学姐都能成为体育社副部长，想必体育社内更是一派祥和融洽的关系。事实也确实如此。
进入了体育社，董咏城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录取的门槛之低，很大原因是体育社成员稀少，大多学生群体对体育社并不感兴趣，另外便是两位部长的原因。只是一番简简单单的聊天，何悦儿学姐就录取了他，而部长李锦园似乎把这方面的事情通通交给了学姐打理，录取的事也就是经他过目一遍即可，如同走流程。当然，两位部长看上去虽是随意的样子，但有着切身体会的董咏城在相处了一个月之后就不那么认为了。何悦儿学姐生性开朗活跃，喜欢与社员们玩耍和交谈，社内的事务，除去跟比赛、训练等需要部长亲自指挥教导的，几乎都由她一人包揽，性格比较腼腆的董咏城与学姐相处习惯了，渐渐的，他自己也变得爱说话、爱笑了起来，性格上更是乐观了许多。如果说学姐是给他带来了生活转变的营养师，那李锦园部长就是带来质变的王牌教练。李学长十分强大，不仅身体素质和能力上，还包括那份由内到外的坚韧和自信，部长他一直都是给人努力自强的感觉，不管是自己训练的时候，还是指导社员训练的时候，他在体育方面总能一针见血地指正社员的毛病出来，运动方面的言传身教也让董咏城受益匪浅。董咏城在李部长身上学到了让自己变得强大的因素，李部长每每对他的亲自训练指教也是他身体能力得到迅速提高的原因，董咏城觉得李部长能彻底改变他，所以一个月后，他就厚颜向李部长提出了帮忙。李部长是一位大大的好人，董咏城在第一学期结束后的假期里跟着李部长去训练了，李部长先是带他去医院做了份体能检测，然后给他制定了详细的运动健身计划，并且亲自监督他，带着他训练了两个星期，之后董咏城按照这两个星期的模式，自己坚持锻炼下去，饮食方面也遵照计划进行，最终取到的成效就是成为了同级生中的佼佼者。因此，李部长是一位话少却实干的大恩人，董咏城就是这么认可的，他倾佩李部长，也希望能成为像他这般自强的人，若是有机会报答李锦园部长的恩情，董咏城绝对是第一个行动起来的人。
现在刚好是周三体育课下课的时间，也是下午最后一节。董咏城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擦了擦眼角和下巴的汗水，深呼吸一口气便往自己的寝室方向跑。回到寝室，他急忙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就折返回去，到了操场附近又转去体育馆了，因为今天下午，何悦儿学姐约了他，这已不是第一次，最近两个星期都是如此，只不过之前都去操场的，不明白今天怎么改去体育馆了。
董咏城赶到了体育馆室内，刚好见到了体育社高一高二的成员中间的何悦儿学姐。学姐似乎也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他，远远向他招手。董咏城跑过去，加入到社员里边，然后左右确认了一下人数，尴尬发现他是最晚抵达的那个。
“好啦，现在人都齐全了，我们去体育馆前边的舞台。”学姐朗声说。
“悦儿学姐。”董咏城举手问，“今天怎么不去操场了？”
学姐苦笑，解释说：“我也是没办法。今天下午操场要借给校外两所初中用，听说是初中生要举办一场足球赛，所以来我们学校借用一下场地。”
“哦，这样呀……要是被李学长他看到……”董咏城担心道。
学姐笑了笑，俏皮地眨着眼睛说：“这个大可放心啦。今天早上我拜托了一位同班同学，要他拉着李锦园去操场看球赛了，所以没问题的。我们只管在体育馆训练我们的，他今天不会来体育馆。”
“不愧是学姐，想得真周到。”董咏城笑着说。
“那是当然。我可是你们的学姐啊。”
见自家学姐因学弟的一句称赞就沾沾自喜，周围的男生社员们忍俊不禁。学姐刻意干咳两声，示意大家抓紧时间去舞台那边集合。后辈们玩闹归玩闹，对于学姐的指示还是非常遵守的，他们动作麻溜地便呈队列状在舞台上排整齐，按从高到低的顺序，俨然训练有素的模样。待学姐立在他们面前，如同长官下达指令，一声“开始”过后引来社员们的朗声呼应，随即大家一致散开，在四围形成大致的包围圈，如众星拱月之姿单膝跪蹲，原本被众人围拢中间的董咏城闪亮登场，岔开双腿而立的他低首敛容，不知哪里来的帽子和墨镜给他加持了神秘和高冷的气息，尽管刚洗完澡换了身黑色衣服的他特意遮掩了全身壮硕的肌肉，奈何衣服尺寸显得稍微小了些许，反而恰到好处地彰显了他黄金比例般的高大身材，宽大有力的双肩、厚实充满安全感的胸膛、没有赘肉的腰肢、修长健硕的双腿，满满的力量感都快要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了，说他是哪里的健身教练也有人信以为真。
学姐掐准时机，拿出了迷你音响。按下电钮，随即一阵潮流的电子乐响起，董咏城开始机械地重复手臂扭动，仿佛康复的植物病人在适应双手的活动，渐渐的，头部像是机器人开机搜寻探测周围目标般左右上下摆动，在进行以上活动时，董咏城的身躯和双腿始终保持静止。毫无征兆的，音乐霎时停顿，董咏城也跟电脑死机般瘫痪，原先在半空舞蹈的双手无力垂下，头部也如失重般悬垂，倒是社员们开始活跃起来，他们好似接受指令的机器，在缓冲的过程中僵硬地扭动身躯，缓缓而立，音乐经过一段短暂的低音闷响之后猝然爆发，围绕董咏城的社员们跟一个个灵活的灵猴快速错落开来，以董咏城为中心，分两批站在他左右，对等的人数排成一个舞蹈团的表演阵容，在董咏城的带领下伴着音乐开始整体规律的一致舞蹈，但个体来看又似无序，每个人都在机器般扭动或摆动或伸张四肢和头颈，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左右两拨人的舞姿居然呈镜面对称，一曲结束，舞台上的社员们一起弯腰向舞台下方致礼。真是一场奇妙默契的表演。
学姐对着完美呈现机械舞的学弟们露以表扬的笑容，纵然练习了不下十遍，学姐仍是情不自禁要为这群认真尽力的学弟们表达激动和感谢之情。她给每人竖了个大拇子，嘴里说着赞美的话语。董咏城很庆幸初中的自己学习过机械舞，虽然这两个星期来的练习和教导大家的事令他精力疲惫得很，但是能帮上学姐的忙，他觉得这一切的坚持和努力都值得，不过对于参与社团活动日的体育社来说，表演这个节目怎么总觉得与体育社有些违和感呢……
“表演很棒！真的很棒！”学姐兴奋道：“希望大家能记住今天的排演，到时候周日的活动日就要靠你们给体育社长脸了。”
大家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悦儿学姐，还有最重要的没练习呢。”董咏城提醒道。
学姐像是突然醒悟般“哦”了两声，说：“对！我们再练习一次，这个可是关键啊！到时候肯定是一个大惊喜！”
社员们皆是会心一笑，不用学姐指示便回到舞台中央一字排开。这是他们参与社团活动日最重要的原因，不仅仅是学姐的个人想法，也是大家一致的心意。不用过于表现力的表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起，还有诚挚感激的心。
就在学姐即将挥手示意开始前，偶有异样感觉的董咏城有意无意地透过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门口的身影，起初他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在意，但后知后觉心里好像泛起一阵熟悉感，他再一次望向体育馆门口方向，被自己的惊慌吓了一跳。他急忙出声制止学姐，也借此打断社员们接下来要预演的事情。
学姐不解董咏城忽然的喊停，社员们也纷纷朝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怎么喊停了？是不是担心时间的问题？”学姐笑着安慰说：“放心。我们就再预演一下关键的步骤，不管做得好与不好，我也不会再耽误你们多一点的时间。弄好之后就可以解散了，直到周日都不用再来排演。”
“不是，我不是说这……”董咏城突然愣住了，努着嘴巴，眼珠子不停试图往前往上动。
“到底怎么啦？”学姐皱眉。
此时的社员们也发觉了，具是沉默不言地低下眼眉，不敢抬头往前看。
学姐似有察觉什么，满头疑问地往身后看去，却是迎面撞上了来势汹汹的李锦园含怒的目光。学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里的迷你音响藏到了背后。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李锦园顺着一旁的阶梯来到了舞台上，他板着脸面，冷峻地审视着一字排开的学弟们，却没有质问学姐的意思。
“为什么都跑到了这里？还把你们的学姐给带上了，为什么？今天明明不是体育社的活动时间，为什么都聚在一起？不好好利用放学的时间去整理寝室内务，又不回自己班里学习，现在都是晚饭时间了，做什么要带着学姐来到体育社活动的舞台？要学姐教你们健身吗？那为什么不找我这个部长来教？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在非活动时间要带着学姐集体跑来这里来？”
全场忌惮着部长的威严，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社员敢站出来解释。他们不敢解释，也不能解释，因为学姐吩咐过不能泄露风声给部长知道。
就在学姐也是一筹莫展、想着要怎么敷衍过去的时候，邱诺姗姗来迟。邱诺跑到舞台上，先是给何悦儿质问的眼神回以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小心翼翼绕开一动不动的李锦园，来到了何悦儿身边。
“我不是让你带着李锦园去看球赛的么，李锦园怎么出现在这里了？差点就要完蛋了！”何悦儿刻意压低嗓音质问邱诺。
“我照你说的做了，一放学就去拉着李锦园看球赛。但才看了几分钟，李锦园自个就跑了，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在体育馆门口前了。他今天还没完成锻炼目标呢，估计是忍不住才跑来这里的。”邱诺低声回应，语气里尽是急躁不安。
“话说你们在这里干嘛？有什么不能给李锦园看到的吗？”
“嘘——！”何悦儿示意邱诺安静。
李锦园又发话了。他在社员面前来回踱步，冷冷地问：“你们知不知道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尤其是像学姐这样的高考备考生。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谁没给我个解释，以后体育社的活动就不用来参加了！”
社员们哆嗦了一下，好几个同学朝学姐那望了望，目光可怜地似要求助。
“李、李部长！”董咏城忽然站出来，“我有话要说！”
李锦园皱眉：“说。”
“其实大家只是遵守学姐的约定来这里排演社团活动日的节目。我们和学姐都是自愿的，并没有浪费时间。”
社员们纷纷点头，嘴里喃喃着“是啊是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互相寻求认同。
李锦园依旧板着脸，显然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行了行了。”李锦园敷衍道：“别把这种临时随意编造的谎言当作借口，人多并不代表能将假的说成真的。你们学姐最近成绩下滑，怎么可能有时间陪你们瞎闹？倒是你们，连活动时间和学习时间都分配不好，现在为了逃避还学会了撒谎……”
话音未完，社员们却惊呆了，不是知错的羞愧，而是错愕不已。邱诺也被李锦园雷人又不合时宜的话语给吓了一跳，悄悄观察着身旁何悦儿的表情——垂首、握拳、一声不吭，刘海阴影下的眸子晦暗不明。邱诺看不出仔细，只好组织语言想要带过去，不料被董咏城给抢先了。
“悦儿学姐，学长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了我们……居然连成绩都……”董咏城说不下去了，替以询问的目光。周围的社员们也是纷纷侧目望向学姐。
“学姐的事不用你们担心，你们能管好自己就很好了。”李锦园淡淡地说，“不要再理会社团活动日的事，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自己重要的事上，收好自己娱乐的心，马上解散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这样就是对你们学姐的最大帮助。学姐有学姐要做的事，你们只要不妨碍她，不占用她的时间，就已经……”
“够了，李锦园！”何悦儿突然大吼：“你是我什么人？我不用你教我做事！”她憋红了脸。
“还有你们！”何悦儿指着社员们，“我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时间，我都可以自由使用，你们不亏欠我，我也没耽误你们，大家根本不用觉得愧疚。还是说，我们准备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努力，你们却要在最后关头放弃？”
李锦园皱眉，喝止道：“何悦儿，别把心思都放在社团活动日上了！都快要二模测验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闭嘴闭嘴闭嘴！”何悦儿不停摇头，像个任性的小孩在抗拒着长辈的教训，嘴里喋喋不休地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做什么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理由阻止我！”何悦儿硬气道。
“你……！”李锦园脸色愠怒，看得董咏城跑到学姐身前试图阻止她继续说出不经脑子的赌气话。
“学姐！要不今天的排演就到这吧。”董咏城细声劝道：“放心，周日下午我们会准时参加的，而且我们也练习得七七八八了，没问题的。现在就收收气，不仅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学长啊。”
何悦儿冷静了许多，正要点头答应，谁料李锦园见二人窃窃私语，反而更为恼怒地跑了上来，一把拉开了二人，自己从中插入。
他板着脸呵斥道：“别再另作商量了。”他又指着社员们，“你们赶紧解散回去，以后别再耽误学姐备考！”
董咏城准备顺着台阶下，表露不失礼仪的微笑：“好的，学……”
“不可以！”何悦儿愤然出声，毫不留情地指着李锦园：“你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学弟们身上？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是我叫他们出来的，也是我自作主张要大家参加社团活动日的，跟他们没关系！你要怪就怪我，别把气都撒在学弟们身上！”
何悦儿瞪着李锦园，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董咏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李锦园着实难堪地立在原地，眼角微微抽搐。
“你何必要维护他们……”李锦园似要笃定自己的想法，语气变得坚韧有力，说：“你没有责任要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何悦儿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李锦园竟然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她随即跟块烧红的铁柱被浇上盆冷水一样嗞啦嗞啦地飙升着肉眼可见的热气，怒不可遏地推开了李锦园，转而抓起一旁不知所措的董咏城的手，一边向社员们喊话，一边往体育馆门外方向走。
“我们继续到外边去排演！”
话音刚落，李锦园跑到何悦儿面前，一把拆开了何悦儿牵着董咏城的手。他盯着何悦儿，面红耳赤地喊：“解散！回去！”
“我不！”何悦儿倔强道。
两人相持不下，邱诺实在看不下去而想来劝阻，反被李锦园一个怒瞪给吓得缩了回去。董咏城想要靠近学姐劝她听学长的话，刚挪动一步就被敏锐的李锦园给瞪了一眼，他慑于学长的威严，只好低首表现出顺从的样子。
“我再说一遍！解散！回去！”李锦园紧盯着何悦儿，又说：“还有别再理会活动日的事！”
“给学弟们道歉！”何悦儿反瞪回去。
李锦园皱眉，不解道：“道歉？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他们在玩闹。”
“你不肯是吧？那我们走！”何悦儿招呼社员们，又一次推开了李锦园，扭头抓着董咏城的手，绕过李锦园。
李锦园本能想要阻挡，却当场愣在了原地，跟个失魂落魄的躯壳，任由何悦儿拉着董咏城离开。
“你要是再管着我的事，我就以后都不跟你说话了！我们绝交！”这是何悦儿经过李锦园身边时所留下的话语。
舞台上的社员们依然不肯动弹，直到何悦儿蹙着眉头望着他们，又招了招手，他们谨慎地查看了一下学长的情况，才一个接一个地从学长身边溜走。
何悦儿带着社员们离开了，李锦园忽地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邱诺缓缓走了过来，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自己给咽了回去。最后，邱诺坐在李锦园旁边，陪着他傻乎乎地望着体育馆的天花板和地板，直到夜幕临近，校园悠长的钟声响起……
该是晚修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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