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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挟持

    京州东郊,一堵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惊得马路上正在四处捡食的几只麻雀仓皇扑棱着翅膀飞窜出去,铁门内高墙电网、戒备森严,两名狱警正仔细核对着文件和表格。

    “出去以后好好做人!”狱警走完手续,冲他身旁的那人语重心长说,同时让出了那条象征自由的通道。

    “哎哎,政府,知道了。”刚刚刑满释放的何劳海唯唯诺诺地应着,二十年的牢狱生涯早已将他磨得表面上没有了一丝棱角。脱了囚服,换上自己入狱前购买的旧西服套装,袖口和裤边都磨损的发白,自从他入狱之后家里的亲人全都与他断了联系,这二十年从来不曾有人前来探望。或许是因为他瘦了不少,从前还算合身的西服,如今套在身上竟然有些咣当,他提着一个破旧的皮包,茫然地迈步走出了监狱大门,伴随着大门沉重的关闭,他深吸一口气,随即长长地呼出,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似乎铁门外世界的空气里氧含量更高,他感觉一丝醉氧般的眩晕。

    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早已没了电的BB机,出狱前管教将他的私人物品交还给他,这个玩意儿就是其中之一。管教告诉他这东西如今已经淘汰了,如果要跟人联系,就去商场里买个手机。

    公交站牌前,何劳海努力看着站牌上书写的站名,搜寻着记忆中的路。一辆公交车直冲冲地进站,刹停在他面前。门开了,他上了车,问道:“我去荣兴大酒店,坐到哪站?”

    “青石桥。”司机像是怕费嗓子似的,压着字音冷声答道。

    “哦。”何劳海应了一声,刚要往里走,却听到司机提高了八度,拉长了声儿说:“刷卡!”

    “什么卡?”何劳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下意识反问。

    “公交卡,或者手机也行。”司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问的问题实在是白痴,表情更加不耐烦。

    “我没有手机,只有钱。”何劳海赶忙从上到下地摸口袋,最后只从口袋里翻出五块钱,摊给司机看。

    “到青石桥一块,你这不能找零。”司机继续用拉长声调答道,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厢,似乎是担心其他乘客对耽误了时间有意见。

    “那咋办?”何劳海没了主意。

    “去那边的亭子里可以办公交卡。”司机指了指马路对面一个临时设置的办理公交卡的活动板房说道。

    何劳海无奈,只得下了车,“哐啷”一声,车门擦着何劳海的鞋跟儿关闭,扬长而去。何劳海望了望不远处的亭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办理公交卡。

    ……

    青石桥站,这里是南郊最繁华的商业街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时尚男女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潮服,戴着闪亮的饰品,引领着整条街的时尚脉搏,巨大的广告牌高地错落着装点着城市的浮华,四车道的宽阔街面上车流涌动,人行道上人流如潮,大家纷纷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半刻停留。

    何劳海下了公交车,东张西望着,看到临街恰好有一家售卖手机的店铺。入狱前手机并不普及,如今的智能手机他更是陌生,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走入店中,店铺里正在播着不知道什么歌曲,巨大的音响声配合着颇具摇滚风格的旋律,营造着热销气氛,“咚咚咚”地低音炮震得何劳海一个头两个大,“白天黑夜交错,如此妖娆婀娜,蹉跎着岁月又蹉跎了自我”,魔性地唱词搅得他心乱,他感觉那个歌手几乎像是在他耳边喊叫一样,让在沉默的监狱里呆惯了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往远离音箱的柜台走去,低头循着柜台边一溜看过去,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手机让他有些眼花缭乱,一旁闲着的女销售瞥了他一眼,却并不上来招呼。那动辄三五千的售价,令何劳海咋舌,看了一会,他闷声不响地走出了手机店。

    出了手机店,何劳海沿着人行道一路走过去都不见荣兴大酒店的影子,走的有些累了,看到街边有卖水的小店,他掏钱买了一瓶水,咕噜咕噜的喝下去,问了人才知道自己走反了方向,荣兴大酒店距离此处还有七百多米。

    出狱前,何劳海已经多方打听过孙宗堂家的情况,孙家似乎并没有因为孙延兴的死而消沉,反倒是老大孙延茂当了老板,而且还给孙宗堂生了个孙子。何劳海扒拉手指头算出他刑满释放的日正是孙家长孙的百日宴。反复思量后,他决定去找孙宗堂,他要当面告诉他孙延兴不是他杀的,他是冤枉的。

    终于,荣兴大酒店门前那几抹喜庆的颜色映入了他的眼帘,此时宴会早已开场,前来庆贺的宾客们都已进了宴会厅,门口空荡荡的不见一人。何劳海的目光定在门口的引导牌上,上面书写着“孙府百日宴”几个宋体大字,透着气派。

    “孙宗堂,你凭什么?!”何劳海表情木然盯着那引导牌良久,心中暗想。二十年前被警察一把按倒在地的那狼狈一刻突然在眼前变得无比清晰,而入狱这些年的经历像过电影一样在他心里闪现着,本来他还只是想上门澄清自己的清白,但现在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嫉妒,他心里咒骂着。二十年前,自己的一念之差盗窃了朋友孙宗堂的家,还拐走了他六岁的小儿子孙延兴,从此厄运降临到他头上,他为此付出了二十年的光阴。

    何劳海握了握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走进了宴会厅。此时的宴会厅中,宾客们推杯换盏,杯盘狼藉,每个人的手机都被随意地丢在桌面上,酒宴地气氛正酣,谁都没有注意到不速之客何劳海走进来。何劳海一走近宴会厅,目光便被那副巨大的背景板所吸引,“我坐牢,你却能享受天伦之乐!”何劳海的恨意更增加了几分,他咬了咬后槽牙,咬肌因为过分用力而一鼓一鼓的。何劳海的目光快速在全场扫视,终于锁定在孙宗堂夫妇落座的主桌上,内心涌起的嫉妒和不甘渐渐占据了上风,他头脑发热,早已忘记了不久前委托律师马步一对他的嘱托。

    何劳海刚要走近孙宗堂,冷不丁孙宗堂也忽然发现了他,四目相对,短暂地惊诧之后,孙宗堂突然后退一步,指着他大声叫嚷起来,“何劳海,你来干什么……你还我儿子命来!”说罢,随手抄起面前的酒瓶子,冲过去就要揍他。何劳海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再次见面,孙宗堂的反应竟会是如此激愤,他见势不妙扭头便要逃跑,一回头刚巧迎上了孙延茂带着妻儿敬酒完毕返回主桌,父子二人意外对何劳海形成了夹攻之势。面对窘境,何劳海来不及多想,突然冲向周燕,一把抢过周燕手中的婴儿孙乐岩,将孩子高举过头,威胁道:“你们都别过来,别过来啊,我没杀延兴,没杀延兴,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孩子,我的孩子。”周燕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在被何劳海冲撞倒地之后,后知后觉的她发疯似的喊叫起来。

    赵凤珍被混乱的场面吓得不轻,早已被生活折磨的不堪一击地她,全身一僵,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老伴儿……”孙宗堂看到老婆昏厥当场,也顾不得其他,丢下酒瓶子跑过去查看她的状况。

    众宾客们也从刚开始的不明所以到乱作一团,大家七嘴八舌地吵嚷着:

    “来人啊,有人抢孩子了……”

    “保安呢,叫保安。”

    “报警,快报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