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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吃心上人

    紫孝國的通緝榜上,隨著玄鴉被棄市,首名要犯變成一名叫‘吃心上人’的人。

    他的懸賞,雖不及玄鴉,卻是榜上時日最長。三十餘年,此人一直穩居榜前。他雖有佛號,卻毫無慈悲,性格乖張,殺人如麻,傳聞愛吃嬰兒心臟!

    就算不是江湖黑道的人,也知吃心上人的可怖。他的真實姓名,已鮮有人記起。

    原來,他姓宋,名謐,字文靜,出自簡州大同府的醫學世家。祖上曾為朝廷重臣,官至武德年間的太醫令,主持紫孝藥政。宋家子孫雖不及先人顯赫,但醫術在西府聞名,學徒遍地。不少宋家子弟或門生,更曾任職杏林閣。

    宋文靜乃嫡長,從小學醫,極有天分。本應入學,出仕,順其自然,成為杏林閣砥柱。可酷愛鑽研毒物的他,仍是太學學子時,為求藥理,不惜殘害與自己不合的同窗,鍛煉人肉,險些釀成命案,最終被逐出百里巷,落得終生不用的處罰。同時在百里巷的宋家子弟受到牽連,被退學,在杏林閣的宋家醫官也遭到罷黜。

    族人皆道他走火入魔,因此惹禍,辱沒門風,將他從族譜中除名。饒是如此,宋家還是從此一蹶不振,在鹿都漸漸消失蹤跡。

    不知何時,宋文靜拜入佛教,自稱‘吃心上人’。說發現修煉之法,配上研製的草藥,能使人長生不老,登達彼岸。也是因為他文武兼濟,狂妄桀驁,竟開始收服信徒,其中不乏綠林匪盜,亡命之徒。近年,更是打著招搖教的名號,在簡州興風作浪。帶領一眾人,盤踞西部,也就是靠近六方千樹部的邊界荒漠,畫地為王。民間,官府皆認為他是招搖教教主‘燭陰’。他也從未否認。

    肅毒軍主帥-南宮夢蓮,帶軍趕往簡州,一心找出吃心上人在荒漠的老巢,準備一把火將蠹蟲殆盡。可惜,他只看過吃心上人的畫像,並不熟悉真人,不曾想自己出城時,正好與那時獨自步行進城的‘魔鬼’交錯!

    *

    東市,白虎道,大將軍府。

    張依依的喪事,由世子南宮化羽主持,但具體事宜是靠府中幾名老家臣張羅的。

    招魂,報喪,設奠,小大斂等儀式過後,停樞府中。家臣按照家主南宮夢蓮臨走的囑咐,決定等南宮惜柳從梁州趕來,扶棺回老家安葬。期間,世子在大將軍府居喪。除了朝夕哭,弔祭回禮,還要安慰幼小弟妹。

    話說,南宮化羽得知噩耗時,父親已經離開鹿都。若非沐雲鳳攔住,早已追隨。憤怒過後,只剩悲哀,和更多的疲憊。

    前來弔唁的百里巷師生,看到一向精神抖擻的南宮化羽落寞寡歡,心中皆不是滋味。

    顧宗義和易無憂作為好友,陪他守著靈堂,日落才走。

    剛送走顧宗義和易無憂,南宮化羽發現弟妹已在靈堂的地上睡著,便叫婆子抱他們回房,自己獨自到東廂客廳吃米粥。

    正吃著,庭中忽現兩人。一個是和尚打扮的中年男子,身上的僧袍破舊不堪,隱隱有血跡;一個是扶拐披髮的耆老,身上的長袍一塵不染。兩人從外面來,徑直走進靈堂。南宮化羽見他們面生,心中微驚:‘大門不是已經關了,怎麼還有賓客?’

    身邊沒有家人招待客人,他只好放下碗筷,走入靈堂。見老者面目慈祥,和尚也是一臉端正,不由想起姑姑說過的那群自稱‘紫竹庸民’的‘同道中人’,心中一動。耐心地待兩人行完喪禮,作揖道:‘敢問前輩大名?不知是家父何方好友?’

    老者哈哈一笑,與微笑不語的中年和尚相視一眼,拱手道:‘老身姓宋,名謐,與令尊神交已久。’

    *

    百里巷,梨雨堂。戌末,萬物朦朧。

    學子各自在房中自習,學舍之間人聲漸息。不知誰在吹笛子,音調婉轉,揪扯人心。

    枯黃的葉子無聲落下,闖進簷下慘淡的燈光中,轉眼又飄出,散入黑夜,不復再見。拿著書的易無憂突然一驚:自己何時被引向窗邊,望著那一園的梨樹發呆?今晚這笛聲,有些邪乎!她急忙端坐,喝了點水,繼續念手中的‘商書’。

    惟民歸于一德。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

    那這個‘一’是什麼?何以為法?德的準則,指的是個人純淨之心所見?還是君臣和合,上下一心?

    南宮化羽今日像被勾了魂魄,樣子真可憐,神女保佑,希望他盡快振作!

    想到這裡,易無憂又是一愣。自己又從書中走神!都怪房外那不斷的笛聲!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能靜下心,去好好理解聖人所說的德治天下了。她把書放下,決定去找那個吹笛子的人‘算賬’!

    循著笛聲,易無憂來到一座院落門口,不由一怔。太傅的宿舍?

    想起沐雲鳳平日腰間除了劍和煙桿,偶爾確實會插一支竹笛,不覺啞口失笑。擾人自習的,竟是老師?不過話說回來,他的笛聲,為何如此傷心......

    笛聲戛然而止。片刻後,眼前的院門被輕輕打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門縫中竄出,跳入易無憂的懷抱!

    ‘七郎?’易無憂驚道:‘你怎麼在這裡?’

    ‘原來是你!難怪它一直坐在門邊。’熟悉的聲音響起。易無憂抬頭,見沐雲鳳肩披青袍,垂髮倚門而立,唇邊掠過的一抹淺笑,為寒夜添了一絲暖意:‘你是來找它的?’

    ‘太傅。’易無憂點頭示禮,不敢說出自己為何在此的真實原因。

    ‘我見它從慶州回來,好像瘦了,忍不住就多餵了一些。’細長的眼睛在淡黃燈光中閃爍。沐雲鳳忽然臉色一訕:‘它夜深不歸,是我不對。’

    易無憂搖搖頭,道:‘不礙事。’

    數月未見,兩人幽廊相對,一時只聞夜蟲喧囂。

    ‘太傅.....’少女很想將縈繞心頭的疑問問出。夜半聞笛,聲聲斷腸。他是否遇到什麼難過的事。可看到對方眸光涼涼,若有所失的模樣,話到喉嚨,卻出不來。

    ‘天冷,回去吧!’沐雲鳳的聲音如同笛子餘音,寥落飄忽,消散夜色中。

    ‘嗯......’易無憂抱緊七郎,擰頭往宿舍走。身後傳來’欸‘的一聲。

    門關上了。

    不知為何,易無憂越走越快,只覺臉頰,延至整個身子,都在發燙!正琢磨自己莫非著了涼,差點兒撞上迎面而來的人!她遽然止步,發現面前站著一老一少。

    老者拄著拐,乃陌生人。少年,她卻認得。‘化羽,你回來了?’

    南宮化羽一臉驚訝,氣急敗壞地道:‘你!你!你大晚上不睡覺,亂跑出來幹什麼?’

    易無憂以為南宮化羽要像往常那樣與自己鬥嘴,嘔氣道:‘你不是學監,還管我去哪?’

    南宮化羽心中大急。身旁老者看出他的異樣,轉向易無憂:‘你可是方州不易宮的易無憂?’

    易無憂剛要點頭,南宮化羽破口大罵:‘傻子!快!去找沐叔叔!’

    原來,他被老人脅迫來此找人。南宮化羽本想把老人騙到太傅面前,好讓沐雲鳳解決,卻不料在他門口,正好遇上老人要找的人-易無憂!

    少女不明就裡,只覺南宮化羽前言不搭後語。老者此刻大笑,長袖輕輕一拂,南宮化羽立即閉嘴,且動彈不得。‘多謝你帶路,你可以歇歇了。’

    老者把南宮化羽放在一旁。他聲音溫潤,點穴手法快似閃電。易無憂看得又驚又疑,道:‘老人家,你找我?’

    老者捋了捋鬍子,瞇眼打量易無憂:‘是啊。可惜,老身把你這麼好看的眼珠子,挖出來的時候,你怕是活不成了!’

    易無憂登時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可老者的掌風已到門面!只聽他嘆息道:‘沒有辦法,誰叫我那徒弟沒用,要我親自來,向你討眼睛呢!’

    易無憂一個鷂子翻身,逃出三人身處的走廊。

    走廊兩邊皆種滿梨樹。此時夜深,四下無燈,廊外皆是漆黑小林。易無憂隱身其中,雖躲開那迅雷一掌,臉皮卻被炙熱的罡氣刮得發疼,懷中的七郎更是昏死!對方功力之高,令她咋舌。一時之間,耳中盡是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她正想如何遁逃,老人的聲音在前方再次響起。

    ‘女娃兒,你不出來,我只能向南宮小子要眼珠!’

    糟糕,南宮化羽還在他手上!看樣子,這看似和藹的老人,正是江湖所傳,惡人鳩藥婆的師傅-吃心上人!他今晚來找自己,是為徒弟報仇,而南宮化羽大概是因為認識自己才被挾持至此的。易無憂思緒快轉,把七郎藏在隱秘處,然後走回廊邊,大聲道:‘你放了他,我還你眼珠便是!’

    老人桀桀笑道:‘是個不怕死的娃兒!’話音剛落,右手成爪,身子如煙,掠向易無憂!

    易無憂側身閃避,繞到老人身後,推出一拳,本以為力量不夠,速度來湊,結果拳頭剛伸出去,老人連身都不轉,挑起手中拐杖的尾端,輕輕對著她的腹部一送。

    一股重力擊中腹部,易無憂跌出丈外,肚如刀絞,內息翻騰,吐了一口血!她手無寸鐵,加上功力懸殊,半步都靠近不了對方,沮喪湧上心頭。眼見老人笑瞇瞇地一步步走來。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真不好,她忖度著,顫顫巍巍地站起,運氣全身,準備殊死一拼!

    那‘一拼’,比她想像中要來的快!老人看似慢悠悠的腳步,剎那已到眼前!刀鋒般的枯爪覆蓋上她的眼角!她連爬帶滾,連連避開魔爪,身上衣袍已被抓出數個破洞,灰頭土臉,氣喘吁吁!

    老人沒料到女娃輕功如此了得,在自己手下能垂死掙扎過得三招。本不想動兵,無奈把人逼近牆角,不耐煩地伸出拐杖,勢如狂飆,擊向女娃胸前要穴’神藏’!

    空中響起裂帛之音,是雄厚真氣的穿透之聲!

    無路可逃的易無憂四肢無力,背靠牆角,睜眼看著那拐杖,毒蛇般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