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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金色鯉魚

    原來碼頭上,本就有清水幫的人,默默保護易無憂。

    錢大文出現時,他們已按捺不住!見他公然射箭傷人,更是怒不可遏!少時,雙方群擁而上,在擁擠的碼頭上,扭打起來!

    南宮化羽自然被認作與黃河幫一夥的。清水幫的嘍囉不知底細,朝他臉面,便是伸出一拳!南宮化羽仰頭避開,同時舉起刀柄,對準來人手臂上的‘天泉穴’,輕輕一觸。

    來人的手臂頓時軟了下來,呻吟後退!

    一人剛退,即有人晃著刀子,攻向南宮化羽的腋下!

    南宮化羽冷哼一聲,用肘一壓,撞掉對方的刀子。那人一怔,不知從那裡又拿出一對剪子,刺向南宮化羽的咽喉!

    這是要拼命?南宮化羽不由心中一惱,刀鋒一轉,自下往上,劈開剪子!一時刀勢不減,眼看就要砍掉那人的下巴!

    就在此時,空中飄來一道暗雲!‘叮’的一聲,一把劍從天而降,將‘半把黃泉’一拍!

    原來是易無憂飛身而來!她使劍的手一麻,卻也制止南宮化羽的一刀,救下清水幫的人。來到跟前,才驚覺對方的刀,烏黑如炭,泛著白芒,戾氣逼人!

    而南宮化羽只覺眼前一亮,刀上傳來的一股沉力!頓時熱血沸騰!知道對手不可小覷,當下使出明鬼刀法的上乘招式!

    ‘明鬼刀法’,除了快速,講究變換無軌,往往一招中,藏著數個殺著!

    易無憂使出三籟劍中,以‘快’著稱的地籟劍法。地籟的訣要,是先聲奪人,後發制人。兩者似乎矛盾,其實重點是比對方快出招,若遲了,就設法以兩倍的速度追上!

    兩人功力相當,越打越快,刀光劍影,好不精彩!

    清水,黃河兩幫的人也打得起興,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鬥毆!

    不一會兒,清水幫的堂主董大也聞訊而來!

    不少客商船家被無辜連累,或受傷,或落水,伴隨而來的叫罵與詛咒,不絕於耳!

    恰逢暴雨,一片混亂的碼頭就像煮沸的一鍋湯,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河面突然傳來一陣吆喝,聲音綿長,深沈,竟穿透了風雨雷鳴,彷彿在眾人耳邊響起!

    ‘賣魚咯!新鮮的金色鯉魚!老的吃了能扛谷,少的吃了能打虎,有病治病,無病保命!賣魚咯,百年不遇的金色鯉魚!’

    竟是有人在賣魚?

    不知為何,‘金色鯉魚’,四字傳入眾人耳中,清水,黃河兩幫的人同時一怔!

    錢大文,徐慶,以及董大等頭領更是臉色大變,紛紛叫停打鬥。

    黃河,清水兩派幫眾,漸漸分站兩邊,只留下南宮化羽與易無憂仍在場中,不分軒輊地相鬥!

    眾人也不看少年的精彩鬥藝,只心事重重地望向河面。

    只見大雨滂沱的河面,緩緩駛來一葉扁舟。

    船上有兩位身穿蓑衣的人。一位中年船夫,以及一位白髮漁者。前者在船尾,悠然划船;後者盤坐船頭,手持魚竿,大聲吆喝。

    風浪頗大,可輕舟卻如在平地般,穩穩靠岸。

    船夫扶老漁者下船。

    老漁者雞皮鶴髮,步履闌珊,似乎隨時會被風雨吹走。他獨自走上碼頭,對著打鬥的兩位少年,忽然手舞足蹈地笑道:‘大雨天還有人賣雜耍!’一時興奮,手中揚起的魚竿正好打在兩人刀劍相交的點上!

    魚竿一點即中!南宮化羽與易無憂同時感到心脈一震,十分不適,不由自主地後退三步!

    兩人兩下分開,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老漁者。

    其實聽到河面的吆喝,他們已猜到有高手來臨。可萬沒想到,來人竟有如此能耐,用柳絮般的魚竿,輕輕一點,便將鏖戰中的兩人分開!

    果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兩位少年不約而同地想到。

    ‘咦,不耍了?也是,風大雨大的,還是回家,明日再耍吧!’老漁者說完,收起魚竿,向城門走去。經過南宮化羽身邊時,皺起的眼皮微微一抬,多看了南宮化羽手中的刀一眼。

    ‘賣金色鯉魚咯!要買的就到小老的江邊竹棚來看啊!賣魚咯!’

    老漁者口中吆喝不停,緩緩從黃河,清水幫眾面前走過。不知是否在寒風暴雨中呆久了,眾人似乎在微微抖索。董大與錢大文盯著老漁者的身影,待其消失後,遣散手下。

    董大來到易無憂跟前,道歉道:‘易公子,快上船吧,等官府的人來了,更難脫身!’

    ‘那漁夫是官府的?’易無憂問道。

    ‘不......他只是本地一漁夫。’董大支支吾吾地道:‘公子別問了。今日,怎麼說也是黃河幫的人得罪公子。公子受的委屈,清水幫來日定會還你一個人情!公子,上路吧!’

    易無憂見董大一副‘逐客’的模樣,也不好再打聽他的難言之隱:‘董大哥言重了。我們有緣再會!告辭!’

    這廂,錢大文竟也在趕客。‘南宮公子,這次多謝你相助!我們眼下正有急事。過幾日再請公子賞臉,與弟兄們喝個不醉不歸?’他有點神不守舍地道。

    ‘錢堂主客氣了。我還要趕路。這酒,以後再飲吧!’南宮化羽頓了頓,道:‘那賣魚的老人家,有何來歷?’

    ‘我,我也不知道……’錢大文應付道:‘南宮公子,來日再會!’說完,便帶領黃河幫眾離開碼頭。同時離開的,還有董大一行人。

    片刻前的爭鋒相對,彷彿從未發生!兩行人,走到城門口,遇上一隊差人。錢大文和董大臉不改色,上前與為首的差人低頭說了幾句話,然後三人大笑幾聲,互相作了個揖,便散去了。

    南宮化羽和易無憂留在原地,一頭霧水,朝對方問道:‘你不是跟他們一夥的?’

    ‘不是!’兩人又同時答道。

    兩人一怔。就在此時,方才與老漁者同船的中年船夫走了過來。

    船夫結實魁梧,方頤大口。經過兩人身邊時,一言不發,迅雷般地伸手,抓住南宮化羽腰間佩刀,用力一扯!

    ‘你幹什麼?’南宮化羽喝道。

    話音剛落,船夫已飄出五丈之外,身影如風,向西而行!雨中傳來他的聲音。

    ‘借寶刀一玩,江邊竹棚歸還!’

    ‘半把黃泉’,價值不菲,且是姑姑所贈,南宮化羽視其為寶。二話不說,他運起輕功,向船夫追去!轉眼間,已隨船夫一樣,隱沒風雨,不復再見。

    目睹一切的易無憂,愣在原地。這時有人喊道:‘公子還走嗎?’正是貨船的船家在催行。

    想起自己的行李,馬匹已在船上,易無憂暗道方才那少年似乎遇上麻煩。可自己連他名字都不知,他身手不錯,應該可以應付。有緣再結交吧!

    ‘走!’她應了一聲,折身上船。

    *

    搶了半把黃泉的船夫,沿著流星川的西岸逃竄。

    跑了數里,一小漁村出現眼前。說是村子,只是些竹子木板搭成的棚子,簡陋不堪,零星散落在灘邊。船夫閃入漁村,掠進小巷。

    南宮化羽緊隨在後,發現此巷不足三丈長。除了入口,三面皆是殘破的木板牆,乃一死巷。

    他提氣,躍上巷尾一戶的房頂,舉目一望。巷後便是流星川。大雨當中,江霧瀰漫,四下無人。方才的船夫,倏然不見!

    南宮化羽不由焦急,腳下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小兄弟,進來避避雨,烤烤火!’

    聲音正是從腳下的木屋傳來。南宮化羽往簷下一個翻身!

    落地轉身,發現屋下有兩人。船夫,以及之前在賣金色鯉魚的老漁夫,正並肩而坐,緊挨著地上的一個火堆。火堆上架著鐵鍋,上面正冒白煙。空氣中飄著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

    ‘還我.....’刀字都未說,一個黑色長條物件朝南宮化羽的臉面飛來!他伸手一抓,驚喜發現那正是‘半把黃泉’!原以為會有一場惡戰,想不到船夫爽快地物歸原主。南宮化羽一怔,不解地望向竹棚。

    ‘小兄弟就那麼喜歡在雨中待著嗎?’船夫瞄了一眼南宮化羽,漫不經心地道。說完,拿起一竹勺,攪了攪鐵鍋裡沸騰的魚湯。

    老漁夫一聲不響,低著頭,似乎在打盹。

    南宮化羽在雨中又是打架,又是奔跑,此刻身上早已濕透。看見那燒的正旺的火堆,還是走了進去。泥土地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他毫不介意,盤腿坐在船夫對面,隔著火堆,細細打量兩人。

    船夫從身旁拿出一葫蘆,遞個南宮化羽:‘喝點酒,暖暖身子!’

    南宮化羽遲疑半刻,還是接過葫蘆。酒出奇的醇厚,烈而不燒。南宮化羽感到身子暖起來,十分受用。‘你們引我到此,意欲何為?’

    ‘惜柳姑娘可好?’船夫笑了笑,反問道。

    南宮化羽愣了愣:‘你認識姑姑?’

    ‘你是姑娘的侄子?難怪她的佩刀會在你的身上。如此說來,你就是冥靈侯世子?’船夫驚訝道。

    南宮化羽點點頭:‘晚輩南宮琦,小字化羽。閣下是?’知道眼前之人可能是姑姑和父親的故人,他的語氣不禁客氣起來。

    ‘我叫任雨宏,這是家父。我們靠鹿水,洛水的漕轉,混口飯吃。’船夫一邊說,一邊從鐵鍋舀出一碗魚湯:‘南宮兄弟嚐嚐,這可是難得的金色鯉魚。咱都是紫竹庸民,不必拘禮!’

    聽到‘紫竹庸民’四字,南宮化羽全身一凜,忘卻一切,直愣愣地盯著任雨宏!

    記憶回到臨行前的一晚......

    姑姑南宮惜柳在他的房間......

    ‘琦兒,你已成年,要為自己安生立命的大事做決定。有些事情,是時候告訴你了!’

    南宮化羽感到姑姑的語氣從未如此凝重,屏息聆聽。

    南宮惜柳低眉沉吟,半刻後,莊重念道:

    ‘紫竹庸民,同心無怨!

    斷指存腕,任義無反!

    兼愛交利,大道無擇!

    死生一諾,長安保國!’

    姑姑頓了頓,道:‘琦兒,你若選擇我道,遇到紫竹庸民,便需盡量予以援助!’

    ‘姑姑,選擇我道,是什麼意思?’

    ‘和紫竹庸民一起,做一件事。’

    ‘什麼事?’

    ‘守護一個人……’南宮惜柳望向遠方,眼睛充滿柔情:‘一個很重要的人。’

    ‘南宮兄弟!南宮兄弟!’看到南宮化羽一動不動,任雨宏以為他身體不適:‘身子冷,吃魚湯最好。來,趁熱!’

    南宮化羽回過神來,接過魚湯:‘任叔叔很久沒見過我父親和姑姑了吧?’

    ‘是啊,有五六年了吧!冥靈侯在鹿都朝堂,惜柳姑娘坐鎮梁州。我與家父,平時又鮮出古州,確實難得見面。今日如果不是有要事,我與家父也不會在這裡。剛才我認出惜柳姑娘的佩刀,加上南宮兄弟的五官頗像冥靈侯,我就覺得小兄弟是南宮家的人。方才得罪了!’任雨宏熱絡道。

    ‘任叔叔與任太公,在此要辦何事?’

    任雨宏正要回答,一直垂眉目合的老漁夫突然睜開眼睛,悠悠地說了句‘買魚的來了’!

    這時,隨著外面一個響雷,屋外走來兩名披著蓑衣的大漢。

    兩人皆四十歲上下,一位五尺,一位七尺身長,皆體形壯碩,一臉精悍。兩人進屋,同時下跪,拱手道:‘方唐/衛明來‘買魚’了!’

    較高的那位自稱方唐,矮的那位衛明。

    任雨宏目露寒光,方才的平易近人蕩然無存:‘你們還看得上金色鯉魚嗎?’

    兩人聞言身體一震,慌忙道:‘方唐/衛明不敢,請任幫主恕罪!’

    任雨宏冷哼一聲,凝視不語。

    方唐從袖中拿出一信,道:‘任幫主,我幫頭目,今日收到吳志遠傳來的急信。’

    任雨宏接信一看,只見紙上寫道‘單拖賴野,黑腳散針,女在金手飄,逆風而來,遠角’。

    他喃喃自語:‘落單受傷,對家發難,貨在從東面來的船,人無礙。’說著,眉頭一展,語氣似乎輕鬆了不少:‘皇天有眼,吳志遠也平安!他傳來的消息,跟我們救起的薛慈所說一致。看來,那船果然可疑!’

    說著,話鋒一轉,朝兩名漢子,厲聲道:‘清水,黃河兩幫本是一家!你們近來鬥毆不止,驚擾民眾,引得怨聲載道!鬧的連在古州的兄弟都知道了!你們身為一幫之首,從容屬下犯下如此惡行!下面小的不知道,還可原諒,難道兩位也忘記了當日的‘諾言’?!’

    跪著的兩人汗如雨下,臉色發白,異口同聲地解釋。說最近他們疏忽幫務,以致幫眾私鬥愈密,還驚動老幫主和幫主,實在該死。可萬萬不敢忘記承諾!來此之前,他們已經訓斥幫眾,日後任何私鬥者,定逐出幫會,絕不姑息。

    任雨宏點點頭:‘看在你們有心改過的份上,那就......’話未說完,從地上撿起兩片破瓦,向方唐,衛明的頭頂扔去!

    坐在隔壁的南宮化羽只覺兩股勁氣,從眼前一晃而過!

    啊!啊!地上響起兩聲痛喊。

    嘟!嘟!又是兩聲。兩片殘瓦出現在屋簷上。每片瓦後皆有一隻斷耳!

    ‘留下左耳,當作買魚錢!’任雨宏懶洋洋地道。

    方唐,衛明摀住左邊的腦袋,頻頻點頭。任雨宏從鍋中又舀出兩碗魚湯,分別遞給他們。

    兩人戰戰兢兢地喝得一滴不剩,恭敬道謝,然後離開。

    三人對話中帶著切口。南宮化羽還是大概明瞭。方唐,衛明乃清水,黃河兩幫幫主,前來此地,是來認罰的。只是不知為何,三人同是漕運的龍頭。為何方,唐兩人竟聽令於任雨宏?

    任雨宏見南宮化羽的表情,猜到他的困惑,道:‘我任家,祖輩開始,就在漕幫。身邊跟著幾個兄弟,為了行走江湖,取了個粗名-河海幫。在船上的日子久了,靠水吃飯的幫派,都會賣河海幫幾分薄面。我們來此,就是為了調解黃河清水的兩幫之爭。’

    ‘原來如此。’南宮化羽佩服不已。想不到任雨宏和老漁夫深藏不露,寥寥幾句,便壓下如此跋扈的清水,黃河兩幫。在家鄉子規城,南宮化羽因為認識女將,本就對神秘的江湖充滿好奇。今日,他才真正感到江湖之大,之深!

    任雨宏繼續道:‘除了清水黃河兩幫的紛爭,我父子來此途中,得知另一急事。我找南宮兄弟,其實是為了那件急事。希望南宮兄弟能出手相助。’

    南宮化羽聽罷,不由興奮:‘任叔叔請說!小弟定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