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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雪过后,大地银装素裹,一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贾府虽然已经没落,已至清贫度日,但是薛家还能救济几分,还不至于到饥寒交迫。

    宝钗身着一身素白,两鬓间隐约生出几缕白发,一头秀发如瀑布泻下,她推开门缓步走进风雪交织的天地中,任由衣袍吹得作响,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

    自从秋闱考试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宝玉了,从那之后也没再对他抱过任何希望,只是寡居的女人辛苦,她又没有孩子傍身,辛苦程度更加加倍。

    她靠坐在院子中央的树底下,寒冷几让她的感官麻木,只觉得心跳速度快的非比寻常。

    她独自一人回忆着过往,若非要说她这一生对谁有愧,那便只能是林黛玉了,而其他人,她都能保证问心无愧。

    她的呼吸变得缓慢,心跳也慢了,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这漫天雪地里,林黛玉缓步向她走来,定定的站在她面前。

    宝钗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妹妹了。”

    黛玉亦如儿时玩闹时含着笑打趣:“宝姐姐是觉得屋子里太热了,冰天雪地里头坐着更舒服?快些回去,仔细回头要病了。”

    宝钗只是淡淡的笑着,并不回答。黛玉也不做声,只是在她旁边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黛玉小声问道:“宝姐姐这一生可有后悔的时候?”

    也不等宝钗回答,就只听见了几声鸡鸣声,黛玉忽的就消散了。

    宝钗的意识抽离,陷入无边的黑暗与消沉中,她静静的想着,后悔的时候?她可能从开始将她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就开始后悔了吧。

    宝钗忽觉得有人一直都拽着她的手,耳边也是脚步声和讲话声交错不绝。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她的母亲含着眼泪站在旁边,父亲一直都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她看着父亲熟悉的脸庞,眼泪忍不住滑落,嘴里艰难的喊道:“父亲,父亲……”

    薛父看着疼爱的女儿由死转生,强忍着的眼泪也没忍住往下掉,“儿,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另一面转头去吩咐丫鬟,“速速去将大夫请进来。”

    宝钗看着父亲,顾不得自己四肢虚脱的感觉和脑袋晕沉的感觉,用藏在被窝里的另一只手拧了一下大腿,锥心的痛感,宝钗却很高兴。

    薛父看着大夫给宝钗把脉,亲自盯着他承认宝钗已无大恙,接下来只需要好好吃药。

    宝钗喝了一杯水之后,轻声问道:“哥哥呢?”

    薛父提及那个孽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私自带你出府,又引得你的病又复发,差点害死你,我罚他跪祠堂去了,你什么时候醒,他什么时候能吃饭。”

    薛姨妈站在旁边直淌眼泪,忍不住恳求,“这么凉的天,祠堂又冷,蟠儿又两天都没进过水米了,只是这样下去,蟠儿怕是也要病倒。如今宝姐儿也醒过来了,就求老爷开恩,放他出来罢。”

    薛父并不理她,只是安抚女儿道:“你且好好养病,你哥哥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宝钗垂着眼帘,轻声道:“妈,你先出去,我和父亲有些私话要讲。”

    薛姨妈虽不想,但她确实也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女人,她反驳不了女儿,只能哭着离开房间。

    薛父看着宝钗,心中十分满意。女儿虽然身体有些孱弱,但是聪明伶俐,异于寻常孩子,通身规矩得体,礼仪完美,自成另一番优雅韵味。

    宝钗哽咽着道:“我刚刚被噩梦魇住了,梦中叔父与您都扔下薛家,扔下女儿,跑去天上做神仙了。哥哥无人管教,竟养的他荒淫无度,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薛家日益败落。”

    薛父听得心下一惊,宝钗的话虽然很不中听,但是仔细想想确实很没有错。如果他死了,必定是薛蟠接手薛家,如今的薛蟠就已经是整日里逗猫追狗,正经事儿一件不干,他以后会是什么鬼样子是想都能想得到。

    薛父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宝贝闺女,心下料定梦里薛蟠给了宝钗很多委屈受。他顿时就气的心肝疼,他捧在手心里的的宝贝疙瘩,让这么个混小子给欺负成这样,不行不行,得好好教育一顿。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训你哥哥。”

    宝钗抬起头,一双美目哭的红肿,她的声音哭的沙哑,“父亲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众多,教训哥哥这事我来就好,只要父亲拦着妈,别让她打搅了就成。”

    薛父忙不迭地的就应下了,只要搞不死,他就能答应闺女往死里搞。

    薛父看着宝钗的眼神逐渐有些迷离,心下了然,“你好好休息,什么事都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可千万休息好,别落下了病根,要不以后都有你受的了。”

    宝钗强撑着精神,点头回应道:“我晓得的。”

    薛父离开宝钗的房间,缓缓踱步走到了祠堂,冷沉着一张脸看着薛蟠。

    薛蟠的五官俊朗,一身青衣,只是如今都染上污泥,显得狼狈不堪。

    薛父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倒霉儿子,再想想差点被他害死的乖巧听话可爱聪明的宝贝闺女,就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薛蟠不敢看薛父,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求饶,“妹妹怎样了?可还病着?”

    薛父忍不住敲打他的脑袋,“还问,还问,你还有脸问,差点就要被你害死了,你妹妹什么身体你不知道?你居然敢带着她去跑马,谁给你的狗胆子,你妹妹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准备怎么样?

    “那孩儿就以死谢罪,还妹妹一条命。”

    薛父白了他一眼,“给老子滚,你妹妹才不稀罕你的命。”

    薛蟠不敢回呛他,只能卑微回应,“是是是是。”

    薛父越说越气,闭上眼睛在心里开解了自己很久,最后还没忍住上前踹了他两脚,随后手把在身后,摇摇摆摆的走出祠堂。

    薛蟠倒地,看着自家老父亲潇洒离去的身影哭泣,如果卑微一词要拟人化,那他肯定就是卑微本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