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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假面人1

    豫州,许封郡,夏启城。

    “永昌王”的封号取自大鸢朝开国国君,武帝曹鸿于琅琊山封禅之时的祭文: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

    西起碎叶,东到大海。

    南通百越,北达平壤。

    恩泽六合,皇帝之土。

    惠及八荒,皇帝之臣。

    千秋万代,世世永昌。

    永昌王府外,十八支象征着地位的大戟列在大门左右,大戟高约两丈,让人望而生畏,以此看来,想必这永昌王以前也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王府的匾额不同大鸢朝其他府衙用的篆文,而是不多见的上古金文,笔道遒劲雄美,行气疏密有致。陈到看得愣愣出神:不愧是永昌王府,果然是不同凡响!

    高致上前扣了扣门,没一会儿便来了一门童,看样子比陈到小不了几岁。

    高致说道:“钦差陈到一行特来此求见永昌王,还望小儿速速通禀!”

    “好咧!”说着,门童蹦蹦跳跳地进了去,却忘了把门关上。

    高致看了一眼,未见有管事下人、丫鬟婢女,却闻到了一阵香火的味道。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皂衣,仪表堂堂,三绺髭髯的中年男子便在门童的带领下出了门,身后只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老者。虽是轻装简从,笑容满面,却不难看出中年男子脸上的憔悴和眼睛里透着的疲态,看样子,起码已有一、两日没合眼了。

    “永昌王曹鹉拜见钦差大人!”永昌王竟对着高致施了一个大礼,恭敬道:“想不到钦差大人如此年轻便领了皇命,今后想必是前途无量啊!若是能在本王藩地建功立业,还望大人回京之后能在皇帝面前帮本王多多美言几句!”

    高致被说得不好意思,转身指了指陈到,躬身道:“王爷容禀,在下是钦差大人的护卫高致,这位才是钦差陈到大人!”

    永昌王曹鹉看了看陈到,目瞪口呆:“早听说钦差大人年轻有为,没想到竟生得如此一表人才,小陈大人啊,刚才不好意思,若有怠慢,还望海涵!”说罢,曹鹉又施了一个大礼。

    陈到虽知道自己的相貌远不够得上一表人才之类的词,这永昌王明明就是马屁硬拍!但陈到依然笑着给永昌王回了个大礼,打着官腔说道:“哪里哪里,你我同是一朝臣子,都是为陛下分忧,到时候这赈灾之事,下官陈到还少不了麻烦王爷!”

    曹鹉恭敬道:“小陈大人这就见外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人但有吩咐,曹鹉定当竭尽所能,大人里边请!”曹鹉说着,吩咐手下打开了中门。

    陈到笑道:“王爷请!”

    二人互相谦让,最后还是陈到先进的门。

    陈到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焚香之味,只是没等陈到发问,曹鹉就先开了口,笑道:“都是这灾荒给闹的,府上前厅这几日都在做法事,咱们去后院喝茶。”

    永昌王府不大,可好歹不是寻常人家。

    想当年建康之变,这谋朝篡位的四皇子曹莺率四十万大军围攻京城,太子十四皇子曹鹦在京城据守,这一母同胞的十五皇子曹鹉便在围城之时匆匆起兵,驰援京城,可没想到还未到城下,京城便已被攻破。

    此时,领军在外的曹鹉却没有像曹莺一样直接参与皇位之争,而是独自一人脱离了大军,孤身前往京城,愿以一死换得手下将士的平安。可没想到此时的曹莺已顺利掌权,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而这叛军头领曹鹉,便成了这大赦天下的头一号人选,意外获封永昌王,食永、豫二州之地,真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来到了封地的这些年,曹鹉也不敢造次,终日窝在这王府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怕被东厂说三道四,落下个蓄意谋反的罪名。

    这泰安的二十年间,曹鹉不可不谓是兢兢业业,治下有功,州府百姓曾多次要送万民伞,都被王府管事拦下,深怕有韬光养晦之嫌。其实这一切无疑是庸人自扰罢了,若是要杀,或者株连九族,那老皇帝曹莺自己不也要牵连其中?更何况要杀你曹鹉,当年早就杀了,又何必在多年之后落下个暴君之名,再者,这封王之事,老皇帝曹莺早有后手,除了原定的东西南三王加上定北王曹浣,其余藩王仅有治下之权,并没有统兵之权,为了以免大家口舌,就连一同随老皇帝曹莺一起起事的永乐王曹鹬也未能幸免,兵权上交了不说,还封在了常有地震海啸,倭奴袭扰的扬、南两州之地,不似那永逸王曹鹌的雍、武之地,虽有大蟒边军袭扰,却也有大军守护,也不似那永福王曹鹑的襄、楚之地,土地肥沃,旱涝保收。

    进了后院,一片芳草萋萋的景象,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古亭新楼,更有花丛中成百上千的秋菊含苞待放,真是天凉好个秋。

    陈到三人跟着永昌王进了极乐楼,一进门便是一股子书香扑鼻而来,这儿名家字画倒是不少,可这放书的书柜和放画的瓶子,却是稀松平常之物,而书案之上尚有墨迹未干还未抄送完的道教典籍,足可见曹鹉并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徒有其表之人。

    陈到笑道:“王爷好雅兴,竟收集了这么多名家手笔!”

    曹鹉笑道:“都是底下人送的,小陈大人若是喜欢,可随意拿几幅走!”

    曹鹉见陈到摇了摇头,自知这陈到不喜,也就没有强求,继续说道:“一开始本王也没好意思收,想着踏踏实实地当好我这永昌王便安好,可一想到这水至清则无鱼,本王这辈子可能就是在这王府之中了此余生了,这底下人还得往上爬呀,总不能让人断了这荣华富贵的念想不是?”

    陈到想了想,永昌王的一番言辞似乎颇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曹鹉往下说道:“可这手一松啊,便收不住了,以前是不拿钱也能办事,现在是拿了钱还不一定能办成事,你不贪吧,这惶惶朝堂便和你无缘,你这一贪吧,便有了这极乐之楼,极乐,极乐,这乐极恐怕就要生悲了呀!这不,本王呀是一件也不敢享用,一两银子也不敢花,都收在了这极乐楼中。”

    陈到问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要知道这贪墨一事,在本朝可是五两银子便足以定罪罢官了,严重的可是要剥皮萱草的!可没想到这永昌王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曹鹉恭敬地答道:“所以啊,本王这贪官不是暗地里贪,这永、豫二州之地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别人都说本王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其实啊,拿不拿钱本王都办事,没有半点对不起这百姓,这收来的东西,本王都放在这极乐楼了,每月有账房管事清点,都记在这账本之中了。”说罢,永昌王随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本子,封面已有些风化,想来是有好些年了。

    陈到随手看了看,想不到这每层收藏的东西还不一样,一楼是名家字画,二楼是武功秘籍,三楼是神兵利器,四楼是百家典籍,五楼是金银珠宝,另有地下两层,一层童男,一层美女。

    陈到见状,愈发觉得稀奇了,这护卫有明里和暗里之分,没想到这贪官也有,便问道:“这地上五层尚能理解,便是过了些年还能继续享用,可这地下两层的童男美女关押着不放是何故?”

    曹鹉回答道:“有些是自愿而来的,有些是被人威胁着来的,这愿走的呀,本王都给放了回去,不愿意走的,本王便让他们都留下。这王府本就不大,若是要拆房重修,怕是要花好些银子,于是乎,本王便让他们住在这极乐楼之下了,这不,本王也没上锁嘛!只是自二楼往上,都有精干死士守卫,倒不怕有盗贼马匪前来,别看本王这王府稀松平常,若是真有乱兵贼子想杀将进来,怕也是不易。”曹鹉喃喃道来,陈到三人听得出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铁公鸡,才能如此守财而不花毫厘?

    曹鹉继续说道:“这每年的账本,本王都重新写了一份送往鸾阁,陛下也没说什么,每次都只是回复一些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说罢,曹鹉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到问道:“王爷何故哀叹?”

    曹鹉说道:“自打世子早夭,王妃病故,本王这些年呀,怕是遭了报应,娶了八房妾室也没能给本王生个一儿半女,本王这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也已被陛下赐婚凉州,老则老矣,也就断了传宗接代的念头,只盼陛下能够在本王死后收了这一楼的珍宝,也好造福这一方百姓。”

    陈到听着曹鹉的话,竟有些同情这位可怜的王了,劝解道:“王爷正值壮年,切不可妄言生死,这刚才开门的小儿又是何人?”

    曹鹉答道:“那是巫婆明日要去黑龙湖作法,底下人给送上来的。”

    陈到惊讶地问道:“这不会是要学那传说中的‘沉塘求雨’吧?”

    曹鹉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正是,天下大旱已八月有余,什么方法都试了,唯独这迷信之法未曾查验。若是有用呢,也好圆了本王为一方百姓请愿的拳拳爱民之心,若是无用,不过一小儿而已,抚恤金早已给了,更何况那户人家可是自愿献子的,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陈到听了曹鹉的话,更是大惊失色:“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就这么给巫婆祸害了?”

    曹鹉感慨道:“小陈大人有所不知,自打上回赈灾粮没能及时送到,这豫州数城和永州全境,早已易子而食,便是王府也只能吃些番薯、河鱼、虾干、腊肠度日,如此死一人而保一方百姓之事,何乐而不为?况老天爷在天有灵,定不会责怪本王的!”说罢,曹鹉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又朝着天边拜了拜。

    真是荒谬至极,陈到见曹鹉已笃定此事,便不再多言,毕竟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好转而假笑道:“如此甚好,明日我能否一道随王爷前去观看?”

    曹鹉兴起:“小陈大人如能作陪,那是本王之福,万民之福啊!”

    陈到正欲往下说,肚子却咕咕作响了起来。

    曹鹉收起了笑意,问道:“小陈大人,不知咱们一起用膳可否?”

    陈到笑道:“如此甚好!”

    陈到心想:这可真是个懂事的王啊,得此人相帮,这趟差事定能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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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虽是农家菜肴,可在王府做菜的厨子明显是个行家里手,做的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盘烧豆腐,真是让人看得直流口水。正所谓:无酒不成宴,这小钦差陈到一来,已斋戒多日的曹鹉便只好破例拿出了一坛豫州的特产,闻名天下的古酒——杜康。

    封盖一开,酒香四溢,一瞬间飘满了整个会客厅,就连一向不喝酒的高致也忍不住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陈到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了曹鹉,说道:“王爷,喝酒之前,咱们还是先把正事给办了,这是下官拟定的赈灾三法,王爷明日可张榜通告全城,若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一并写上即可。”

    曹鹉看了看,大惊道:“大人真乃奇才也!来,本王先敬你一杯!”

    陈到笑道:“王爷谬赞了,我不过是将这学宫所学用在了此次赈灾上面,要说我这个人嘛,才华还是有一点的,但只是有一点点,仅此而已!”

    众人嬉笑之声不断。

    真是豆腐加酒,越喝越有,酒过三巡,陈到醉得就连筷子也拿不好了,眼见夹的一块豆腐跌落胸前,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陈到一时兴起,随手抽出了高远的匕首,晃晃悠悠地在柱子上刻下了一副对子:

    忆往昔天灾人祸,白玉落胸,西施起忧心,忧乡忧亲忧社稷。

    盼来日国泰民安,黄酒沉面,杜康浮笑脸,笑眉笑眼笑江山。

    对子虽好,可这字却不怎么样,曹鹉看后笑了笑,眯起了眼,连忙称赞。

    最后的横批是高远刻在梁上的“盛世永昌”四字,算是文武兼修,让永昌王曹鹉对这位脸上有些浮肿的护卫刮目相看。

    而陈到在连说了几个“好”后,便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随着老管事安排三人住进了客房,一场接风宴总算是结束了。

    而此时的会客厅内,仅剩曹鹉一人独饮,只见他的嘴角时不时地上翘,发出一阵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