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丽丽，丽丽，生的儿子还是女儿？”爸爸喘着粗气，背着大包小包，急匆匆的跑过来。走廊的护士低声呵斥：“禁止喧哗，产妇要休息！”爸爸的脸登时红了，连连点头，急急的去看他的小儿子，喜不自胜。后面的奶奶不急不慢的走进来，连声指责：“又不是第一个了，你急什么？又不是生下来就没了！”姥姥登时脸色就变了，现在说这话，多不吉利！忍了好几遍，才皮笑肉不笑的说：“亲家母，你多享福阿，现在孙子孙女都全了！可怜我女儿遭了罪了，34了，实在是大龄产妇了！”奶奶理着爸爸带来的营养品，人也不抬，只说：“孩子多了负担重哦，我家儿子要受苦了哦。”二舅见姥姥脸色一青，紧忙岔开话头，循着爸爸唠嗑：“你咋现在才来阿？不是昨天就通知你了吗？路上不顺呐？”爸爸抱着弟弟，眼里都是那个肉嘟嘟的宝贝，哪里还有其他？头也不抬就说：“昨儿我妈不舒服，我们就今天来了！”姨妈不满的开口：“你妈不舒服，你就不要你老婆了？她躺手术台上都没人抬，还是我把她抬下来的，你早去哪里了？”这话实在是不分场合，莫筱晓叹了口气，姨妈老年的时候总是口无遮拦，小辈们都不和她往来，没想到她年轻的时候更厉害。这话一出，空气凝固了，莫筱晓看着明明闭上眼睛睡着的妈妈，眼角却渗出了泪。爸爸听到这话，终于放下了宝贝儿子，看向了他的妻子，同时也注意到病床旁边的莫筱晓。摸了摸莫筱晓的头，喜道：“筱晓长这么大了，看到爸爸怎么不叫？”莫筱晓看着面前的爸爸，三十出头的年纪，岁月还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这就是爸爸年轻的模样吗？轻轻的叫了句“爸爸”，爸爸欣慰的笑了：“哎！爸爸给你买糖吃哈！”转头看到病床上的妻子，轻声叫：“丽丽，丽丽，我回来了！”妈妈没理会他，仍旧睡着，姨妈在一旁继续阴阳怪气：“你没看到她睡着吗？遭了这么大罪！”奶奶不满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我生了七个也不像她这样！就是娇气！在我们旧社会要被婆家打的！我们家心善，不追究这个事！”见姥姥眼睛一瞪，二舅立马拉了爸爸，忙说道：“大山呐，我们去买两条鱼炖点汤给小丽喝，小丽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东西！”爸爸忙点头，和二舅去买鱼了。

    吃午饭的时候，二舅买了馒头让莫筱晓啃，莫筱晓真是被暴食症折磨怕了。现在见到食物就想吐，七扯八扯的，就是不肯吃。爸爸端了鱼汤来，巴巴的献给妈妈，妈妈见莫筱晓不吃饭，叫了莫筱晓到跟前，舀了鱼汤给她喝，莫筱晓是真的不想吃东西，甭管是鱼汤还是馒头，都不想吃，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进去了，踮起脚尖，把鱼汤往妈妈嘴里喂，妈妈喝着鱼汤，看着莫筱晓，眼眶却红了。奶奶看见莫筱晓喝鱼汤，撇嘴道：“这汤是给你妈喝了下奶的，好喂你的小弟弟，你喝了又不下奶，好好的馒头不吃，看把你惯的无法无天的！”莫筱晓看着奶奶，难以置信，记忆中的奶奶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常常苦口婆心的拉着她的手说大道理，怎么能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正愣神间，只见妈妈把鱼汤都给泼了，滚白的鱼汤撒了一地，弄脏了奶奶的鞋子，一旁看儿子的爸爸登时叫起来：“丽丽，你这是发什么疯？”姨妈连忙去拿扫把打扫，妈妈又躺下来睡觉，奶奶憋着气：“丽丽，既然你也不欢迎我，那我就回去了，正好家里的小麦还没有人收，等你满月，我再来吧！”说着开始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爸爸脸色铁青，指着妈妈骂：“你这是什么死样子，生个孩子把你高贵成什么样了？”见妈妈躲被子里不说话，剁着脚，跑出去追奶奶。二舅见莫筱晓不说话，心里叹了口气，拉着妈妈的被子，让妈妈别哭，妈妈断断续续的说：“二哥……你带大丫头去小店里喝鱼汤吧……我没事……”莫筱晓透过被子的缝隙，看到妈妈在哭，心里很难受，想要叫她不要哭，却被二舅拉走了。

    二舅带着莫筱晓来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份鱼汤，一份摆在了莫筱晓的面前，让莫筱晓喝，自己拿着烟开始抽，劣质的烟卷把二舅的手指缝染成黄黑色。莫筱晓看着鱼汤，面露难色，磨磨蹭蹭的不肯喝，二舅一根烟抽完，莫筱晓的鱼汤还是那么多，二舅心想，大丫头一定是心疼她妈，舍不得喝汤，唉，可怜呐。也不强求大丫头喝汤，叫店家重新打包，把两份汤都带回了医院。

    “大山，不是我说你，你媳妇怀孕生子，你妈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奶奶当得真轻松！”还没进门，远远的听见姥姥的尖嗓门，爸爸压低了声音，弱弱的说：“妈，我妈她年纪大了，再说家里田里确实麦子都没收，也不能让粮食烂在地里阿！”姥姥的声音又上了一个八度：“你妈还比我小三岁呢!你家的田是田，我家的田就不是田？我家小麦不用收，直接跳我家里去？”“妈，您照顾丽丽有经验，丽丽就听您的，她又看不上我妈，你看我妈不是被她一碗汤给泼走的么？巴巴的做一碗鱼汤来……”二舅再也听不下去了，推门而入：“妈，大山，我买了两碗鱼汤，你们来一起喝点阿！”经二舅提醒，正在对峙中的两人仿佛才看到妈妈，妈妈只留着眼泪，也不说话，姥姥哼了一声，摔门走了。爸爸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二舅看也没看他，径直端汤给妈妈。病房里人来人往，小小一只的莫筱晓很快就被挤出病房，她爬上走廊的长椅，拖着腮静静的想事情。她的模样实在可爱，托腮的姿势让人觉得很好玩，路过的护士都爱逗逗她。

    “别碰了，你碰不到她的。”在护士走后，莫筱晓对着空气淡声说。梓妫惊奇了，把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能看到我？”莫筱晓点点头，梓妫又大惊：“你为什么能看到我？”莫筱晓诚实道：“我也不知道。”自从梓妫的身体被宣判植物人状态以后，她以阿飘的形式在医院飘荡了整整半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和她交流，不由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姑娘，你就不好奇，你为什么能看到我？”莫筱晓平静极了，淡定的说：“我一点的不好奇。”梓妫更奇，这小女孩年龄也不大，怎能如此淡定，兴趣更甚：“你为什么不好奇？”莫筱晓淡淡的笑了：“因为你是我的幻觉，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幻觉感到好奇呢？”梓妫一下被噎住，好半天才顺过气，第一个想法是：笑话，老娘活了25年，都是假的不成？得想个办法让她知道老娘不是个幻觉！梓妫又笑着说：“小妹妹，听过林氏大厦吗？”莫筱晓摇头，梓妫急了：“怎么可能有人没听过林氏大厦？”莫筱晓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说：“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说着，就闭上眼睛睡觉，任凭梓妫怎么叫她，都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