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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回 意想不到

    “人无论在哪儿都不可能永远安全,不管在突厥还是大唐。”为了让耐尔洁安心,楚浩轻声道。

    耐尔洁安静而又温顺地点点头。

    “境内局势已经被太后搅混,而我们要有足够的定力。”楚浩嘱咐着耐尔洁。

    即便是在琼州,楚浩对大唐西北的境况也了如指掌。进入大唐境内,每天频繁的消息,让楚浩更是“耳聪目明”。

    耐尔洁认真听着楚浩的话,眼睛却看着窗外。

    燕西生病以来,楚浩、包括耐尔洁自己的注意力全在燕西身上。燕西是这个家的支柱,如果燕西有个三长两短,楚浩的处境和心情可想而知。

    耐尔洁除了担忧和愧疚,更多的是期盼,期盼着燕西能快点儿好起来,期盼着生活恢复正常。

    可什么才是正常呢?

    “想什么呢?”楚浩轻轻把她的头摆正。

    耐尔洁盯住楚浩的眼睛:“盾里回老家,余部也都西迁至科萨,十姓在西突厥常受到那骨笃禄和阿什德元珍的侵扰。”

    “你的意思……?”

    “郡公的目的达成了……”

    楚浩立刻瞪眼说:“打住!你这小脑壳整天不想我一点好。”

    其实楚浩无力解释,他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西突厥的大部分领土已经归入大唐版图和十姓的盘踞地。

    “西突厥的状况我比郡公清楚。郡公帮了突厥很多,可西突厥的衰落无法挽回。”楚浩的微妙情绪,耐尔洁看得出来,轻声宽慰他。

    “嗯,勉强度过一两个春秋尚可,维持长久几乎不可能。”

    “我部在科萨站稳了脚跟,远离大唐、大食和东突厥,但愿是方净土。”

    “是不是净土,单是站稳脚跟没有用。”

    “郡公多次派钱粮扶持阿史那盾里和阿史那佳业率,耐尔洁感激不尽。”

    “又不是无偿赠与,不必客气。”

    “跟‘口贝力’商队交易,会让部族经济充满活力。只是不知郡公又有什么打算。”

    “做生意图利而已。”楚浩接过耐尔洁递来的茶:“你到洛阳的处境很危险,我联系了罗振平和杨卫洲,以应付突发状况。”即将进入洛阳城,耐尔洁的安危被楚浩放在首位。

    耐尔洁垂下眼睑,不得不承认,耐尔洁要跟楚浩来洛阳,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她也因此对自己非常恼火。吸引楚浩的注意力是她的目的,当务之急还有燕西的病情。

    这一路寻医问药,巫术、偏方不少,良医不多。即便是良医,给出的都是绝口,楚浩和耐尔洁越来越沉重。

    ***

    人生有太多的意想不到,看似很危险的洛阳,迎接耐尔洁的却是无限风光。

    太宗时期,东、西突厥已经内附,阿史那期率部并不在内附部落内。期率部人数不算太多,却跟西突厥贺鲁平级。

    耐尔洁作为曾经期率部的首领,得到藩王级别的迎接。

    早在管城县就有太监和禁卫军来传圣旨,并有礼仪官员讲程序和规矩。

    上次来大唐的京城,耐尔洁要隐姓埋名,极力躲避。而今天,藩王的待遇,一位大唐郡公一位大唐郡主助威,真是天壤之别。

    尽管已经卸任首领,坐在车上,耐尔洁并没有什么感概,而是被眼前应接不暇的礼宾队伍和洛阳百姓们吸引。

    太后搞排场最有一套了,豪车、华盖,骏马、骆驼、大象统统用上。

    首车上有一排一丈长的号角,车下有吹打的乐队,还有很多女乐手坐在骆驼驮着的舞台上,演奏各种乐器。

    礼宾士兵穿着统一的盔甲,手持长矛,保持整齐的队形向前迈步。

    洛阳的百姓像是见惯了大场面,洋溢着笑脸,街道旁边侧立目送。他们身着鲜艳的丝绸、单色的布衣,也有粗狂的皮毛。

    楚浩的注意力在洛阳的变化上,他发现队伍中多了肩扛的苎麻佛像。

    众所周知,李唐王室尊崇道教,自誉为老子的后人。太后近几年大力推广佛教,佛教正在慢慢成为大唐宗教的主导。

    别说庐陵王和当今皇上,就算废太子贤活着,也没有如此高度。这不仅仅是信仰的体现,也标志着无论从势力和思想的向下渗透。

    当然,他也看到部分大臣所站的位置大不相同,形式变化很快,给楚浩熟悉的时间和机会不多,他要调动全身所有的感应器官,从细节中捕捉信息。

    迎接队伍最前面是武承嗣,后面跟着武三思和武攸宁。

    武家兄弟出将入相,非常人可比,迎接燕西回京情有可原。同时威慑耐尔洁和楚浩,也让全城的百姓看到,当今谁握有实权。

    小溪被徐昭容逼着出门,本可以骑马,她却选择了坐车,跟在楚岳后面,不到万不得已不下车。

    太后首先大张旗鼓召见耐尔洁。楚浩则陪着燕西接受太医的会诊。小溪和楚岳在仪式上连楚浩的样子还没有看清,就被安排各自回去等了。

    万象神宫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太后却不以为然,似乎现有的还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耐尔洁按照礼仪官员的要求,只行了比肩礼。

    偏殿准备了精致的酒宴,因为燕西的原因,去掉了歌舞和演奏,只有几名宫女侍立在侧。

    两人落坐,太后微笑着看着耐尔洁:“果然是个美人,眼睛透着灵气。”

    这句话让耐尔洁明白,太后按照藩王规制把她接回来,在大殿召见,不过是做给外面看的,做给那些反叛的突厥部落看,标明突厥只要投靠大唐,无论什么方式,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而太后本人并没有把耐尔洁当成藩王,而是楚浩的二夫人,准确的说是她侄女儿丈夫的二房。

    太后既然这样说,肯定也不在乎耐尔洁的猜测。是的,期率部对东突厥都不是威胁,何况大唐。

    “谢大唐太后陛下!”耐尔洁不露声色。

    “耐尔洁女汗舍命护郡公返回大唐,如今又照护郡主,我要为我的燕西敬女汗一杯。”太后端起高脚琉璃盏。

    面前餐桌上的摆设多为琉璃和玻璃,风格却与拜占庭的完全不同。

    大唐的琉璃有着绚丽的色彩,那样浓烈威严。拜占庭则多用无色、纯色,洁净而冰冷。

    耐尔洁端起酒杯,用纯正的汉语说:“太后陛下过誉!”

    两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望向对方。

    耐尔洁有些为难道:“太后陛下,我不做期率部首领三年之久,蒙太后陛下如此款待,愧不敢当,原本不该提什么要求,可全天下只有太后陛下才能帮这个忙,只好硬着头皮跟太后陛下开口了。”

    “女汗客气了,朕力所及定不让女汗失望。”

    “期率部在阿尔泰的时候,西突厥十姓散亡部落遭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德元珍倾轧、骚扰,极尽灭亡。如今期率部西迁,十姓在西域难以为继。恳请太后陛下发安西之兵,展翅庇护。”

    太后面露疑惑,很快她就明白了:“女汗的父亲血脉正统,在西突厥的威望非其它部落都领可比。女汗虽卸任实权,仍然是西突厥的精神领袖。女汗的凝聚力,加上大唐的兵力,方能保十姓部落平安。”

    两人心照不宣达成了协议,耐尔洁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太后换下朝服,到后殿去看燕西的情况,在空中走廊遇到了武承嗣。

    “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十姓若能内附,既保住了期率部女汗的安全,也让十姓有了台阶下,找到安身之所。”

    武承嗣低头帮忙整理太后的宽大衣袖:“说不定是靺鞨郡公的主意。”

    “嗯。”太后大步走着:“楚浩是有谋略,但他不会主动给女汗出这个主意,万一女汗有些许不乐意,一定会认为他别有用心。”

    “那这女孩子果然不好对付,燕西就算好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大事上明白的人,家事大多不糊涂。”

    “太后尚且不能对付东突厥,如果西突厥十姓能够内附,将给东突厥极大地威慑。”

    “也有可能是更猛烈的进攻。”

    “那,为何……?”

    “东突厥且等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女汗的立场。期率一家与东突厥关系甚密,期率的妻子是阿史德温傅的妹妹,耐尔洁女汗在洛阳的意义重大。”

    “杀不得?”

    “简单粗暴的方法谁都会用,动动别的心思吧。”

    耐尔洁换下礼服,又经过一遍繁琐程序,来到春丽殿。

    里面太医正在会诊,太后和楚浩在里面,耐尔洁识趣儿地在外殿等。这时进来几个宫女,端着各种盒子,后面小溪也迈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小溪很快认出耐尔洁。

    女大十八变,小溪不单长高了一大截,模样变化也很大的,耐尔洁对小溪的身份还有些不确定。

    “等什么,难道还等我给你行长辈礼?哼,若不是母亲病着,我一定不会饶了你。”小溪怒眼圆瞪。

    “小溪,是小……”

    “叫我熙郡主!”小溪傲慢地坐到椅子上。

    耐尔洁脸上一阵儿白一阵儿绿,终究没有克制住:“我没有奢望你拿我当长辈,但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你比敌人更可恶,你是打入我们家内部的敌人!”

    小溪强压着声音,偏巧楚浩送太后从里面出来。小溪瞬间跑到门口消失了。

    太后装作没看见。楚浩在后面,收到耐尔洁的眼神,大约猜到怎么回事儿。

    别说让小溪认耐尔洁了,就算是楚浩,小溪也不一定搭理,小溪来是为了看望燕西,先碰到耐尔洁,不欢而散在意料之中。

    数名御医会诊,多日下来,也并没有好消息。

    燕西被接回永泰坊的府邸,楚浩一连几天都被太后召进宫里,询问病情、讨论边境形式,回家就研究御医的方子,连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都推给了耐尔洁。不到半个月,楚浩就上火,流鼻血,口舌溃疡。

    楚岳和茵儿前来大业坊探望,耐尔洁热情迎进门。

    茵儿进到燕西的卧房,经过燕西贴身嬷嬷点头,为燕西诊脉检查。她花了很长时间仔细触摸燕西的头皮,查看手脚。

    燕西的嬷嬷在一边盯着,耐尔洁怕茵儿局促,为了转移嬷嬷的注意力,不停地询问燕西进食和休息情况。

    大约半个时辰,茵儿终于从帐幔中出来,跟耐尔洁走出卧室。

    耐尔洁注意到茵儿和楚岳交换了一下眼神。

    楚岳夫妇离开后,耐尔洁在屋里来回踱步,皱眉思考。终于楚浩回来了,等不及楚浩换衣服,她就把楚浩拉到一旁,单独说话。

    “郡公去求二嫂,只有二嫂能救郡主。”

    楚浩边脱外衣边说:“二嫂是看妇科的大夫,骨科也可以,跟燕西的病不搭边。何况御医都治不了,二嫂的医术恐怕还没到那个地步。”

    “正因为御医都看不了,让二嫂试一下也无妨,这次务必请郡公相信我的判断。”

    “说说理由。”

    “御医都是男的,隔着纱帐诊脉,不如二嫂检查的全面仔细。”

    “这算什么理由?”

    “不,不,不只是仔细全面,二嫂的手法娴熟专业,眼神笃定。请郡公去找二嫂,听取她的见解。”

    “我考虑一下。”

    耐尔洁帮他解开脖子的扣子:“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去。”

    “不行,明日我还要进宫。”

    “那就今晚。”

    楚浩愣了一下,接着就把扣子系上:“走。”

    耐尔洁雀跃道:“好。”

    她迅速拿起楚浩的朝服帮他穿:“赶快,赶快,不然坊门要关了。”

    楚浩抓住朝服说:“大热天的,穿它干嘛。就这样去,我有腰牌,不用担心宵禁。”

    两人没有等着备车,直接骑马去找楚岳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