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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二回 商路

    楚岳小夫妻辞别父母回长安已经五月下旬,楚浩和淳嘉诺熙顺路送他们一程。

    几艘小船从混伦江西行四五十里向南,顺着小河道蜿蜒前进。船夫一路撑篙、摇橹,虽然提不起速度,却不受天气影响,也足够平稳。

    雨季道路泥泞,植物生长茂盛,猛兽出没,为了通行,楚浩派人排查出一条河道,有几处船刚刚能穿过,待雨水充沛时,水位上涨,河道变宽,才能过大船。

    岸边村子里的小土路都不好走,沿线设置的村舍比陆路边的商驿小。大多村舍后面有两三条形似栈桥的木架,木架搭在地面上是做什么用的呢?

    过了几个村舍,楚岳和玛瑞娜才明白,原来村民可以把木架接长,一直通到村口甚至山上,货物或粮食放到木架上的轨车里,便可轻松送到船上。

    等船到了宽阔的江面,村落变得稠密,不时有炊烟从盖着厚厚木材的屋顶升起,商驿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每个驿站都连着一个或是几个工坊,里面工人们加工着当地特有的手工艺品和用具,繁忙场面和外面的宁静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驿站大都不在岸边,而是建在方圆最大的村子旁边,驿站和坊里收容了很多孤儿和残废的退伍士兵,全年在驿站或工坊计件做工,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农闲时,坊里也会招募一些农民填充短缺的劳动力,工匠在这些农人面前一副傲娇的样子,

    这和玛瑞娜平时的认识不同,人们都说商人和工匠的地位最低,可往返路上,楚浩所辖工坊里的情景并不是这样。

    住店的客人大多是商贾,他们在商驿受到热情的招待和尊敬,驿站不光可以住店,还可以贸易,比之住官府的驿站,经济又方便。楚浩建得商驿和工坊是商人和匠人的世界,他们是这里的主宰。

    距啸林寨还有二十里,高军参和梁毅已经在路口迎接。

    梁毅见到楚浩,大声喊道:“三弟,送去的那船粮食够搪塞黑水部的吗?”

    “绰绰有余。这一票干得漂亮。”楚浩在船上拱手道。

    “三弟算的精准,虽不如三弟每次收的货多,但是俺梁毅可涨了见识,也学会了,新罗兵见到咱们的船就吓得腿颤,哈哈。”

    楚浩与山上的兄弟见面相谈甚欢,连楚岳都被他们的情义感染,跟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喝醉了唱歌。

    高军参指着考究的厅堂给楚岳说:“贤弟能想到这儿以前是个土匪窝吗?现在兄弟们都发达了,是楚浩老弟的能耐啊,点石成金的能耐啊!以前兄弟们只知道出去抢,不想这几条山沟沟都是宝,连桦树皮都能卖!长见识、长能耐,老哥是服了,老哥我如今能带弟兄们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还有什么所求啊。虚的话不说,都在酒里了!”

    经过这一路,楚岳早就重新认识了楚浩,那个曾经满街筒打架的孩子、那个家里最不听话的孩子、那个不讲一点卫生跟马一起吃睡的孩子一手营造了属于他的商业帝国,他是这个帝国无愧的王者!被父亲骂成下流的商人,如今官府、劫匪都把他敬为上宾,收留的孤寡、残疾把他奉为恩人。

    梁毅来到大厅中间道:“今天两位弟妹来了,哥哥们高兴,醉酒难免失态,让弟妹笑话,我就不舞剑了,擂鼓奏乐助兴。”

    他干掉碗里的酒,敲响牛皮鼓,几个乐手跟着演奏,全部的人都跳起了营州当地的好汉舞。

    楚岳碰了碰楚浩的手肘说:“三弟,二哥敬你。”

    “敬二哥。”

    这是两兄弟喝得最贴心的一次酒,尤其是看到高军参,楚浩就想起大哥楚勋,他能够理解二哥忧郁背后的苦。

    ***

    楚涛夫妇被禁锢在山后、乞乞仲象被禁锢在营州,楚岳是唯一能到淳嘉诺熙家拜访的长者了,乞乞仲象和夫人自然要倾力招待,把楚岳和玛瑞娜尊为上宾。他们听说过罗马,却从来没有见过罗马人,所以很难克制对玛瑞娜的好奇。

    “我一直以为我的夫人和女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但是看到少夫人,才知道世界上的美多种多样,少夫人的美貌是另外一个世界之最!”

    “多谢大幕哲夸赞!”

    玛瑞娜笑颜如花的答道,如果有人这么夸赞一个汉家女人,那女人一定羞红脸,说“您过奖了!”或是“愧不敢当。”但是玛瑞娜却高兴地表示感谢,楚岳一开始对这一点有些不适应,不过跟玛瑞娜相处久了,反倒觉得这样更自然。

    “鄂夫人,我听靺鞨欢快奔放的音乐跟罗马的确很相像,想不到隔了一个大唐居然在这里还有知音呢。明天我和岳就要和大家分别了,我想邀请淳公主为大家歌舞助兴。”

    淳嘉诺熙站起来请人拿了一个圆的小坐垫,玛瑞娜站在上面,随着音乐开始舞蹈,不管是她跳跃、舞动、旋转、腾挪,双脚从不离开坐垫,淳嘉诺熙围绕着玛瑞娜全场舞动,把欢聚的气氛引到了至高点,引来乞乞仲象夫妇和靺鞨高层的赞叹。

    一曲舞罢,乞乞仲象问道:“请问这是罗马的传统舞蹈吗?”

    “不,这是西部商路上特有的旋步舞,它结合了罗马、波斯和大唐舞蹈而编排的一种特殊舞步,我小时候在大唐边境长大,后来经商路来到大唐,对这种舞蹈情有独钟。”

    乞乞仲象频频点头,对来自遥远国度的孩子颇有好感。世间的缘分就是那么的奇妙,一个生活在东北边境的靺鞨和来自西方的罗马,世代从来没有相遇过的两国人,现在竟然成了亲戚。

    晚上,淳嘉诺熙和母亲一起守在阿祖婆的画像前缅怀她。

    “是阿祖婆的坚持才让你鄂父做了首领。”母亲看着画像说:“她目光那么深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远见的领袖,当时跟你鄂父竞争有四个人,都比你的鄂父凶悍,阿祖婆选中你鄂父,是因为他威武睿智、醇厚贤良,她断定你鄂父会把靺鞨带领到一个和平的年代,你的鄂父让她失望了,可惜的是,她死后只能葬在异国的土地上。”

    “我要把阿祖婆送到她最喜欢的海边安葬。”

    “不,那片土地已经不属于靺鞨了,大唐把那里分封给了你的丈夫,阿祖婆在那里不会安心的。”

    “鄂母!”

    “靺鞨在楚浩的帮助下虽然比一同迁徙过来的契丹和高句丽居民生活的好,但是人们失去了自由,人人都想念着自己美丽的家园,一望无际的大海、茂盛的红林、广袤的草原和湿地。为此你的鄂父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

    淳嘉诺熙拭去母亲美丽脸庞上的眼泪,安慰道:“情况会有所改善的,等安东局势稳定,我会想办法在长安活动一下,请二伯疏通太子,为鄂父讲情,让靺鞨返回原籍。”

    “但愿如此!我的女儿虽然嫁给了唐人,心却和靺鞨绑在一起。鄂母知道,女儿这个靺鞨公主做得不易。”

    “鄂母放心,淳儿会好好保护自己,弟弟还小不能为二老分担什么,您和鄂父也要保重身体。”

    夫人理一理女儿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一个贝壳项链:“这是阿祖婆留给你的,带上它,愿真主保佑我的孩子平安幸福!”

    淳嘉诺熙接过项链,贝壳的里面有一层厚厚的珍珠光泽,用简约的刀法刻出太阳和海浪的图案,岸边沙滩是是他们的家乡---红林。

    淳嘉诺熙郑重地把它戴到脖子上,此刻她对那片海湾也有了不同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