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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遇风雪迷路终南山

    凌綯紧走两步,迎上老汉,唱了个诺,生怕老汉耳背,大声道:“敢问老丈,此处是什么所在?”

    “小伙子,不用这么大声,老汉听得见。”没想到老汉还挺风趣,只听老汉自得道:“老汉我今年七十有二,耳不聋,眼不花,饭能吃两大碗。”自夸了一通,老汉又道:“我们这村子叫秦家沟,有三、四十户人家,大都姓秦,这里归蓝田县管。看小伙子你这穿着打扮,是从长安来的吧。”

    看老汉挺健谈,凌綯也不再绕弯,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猪这东西,很多庄户人家都养,老汉家就养了一头,过几天就准备宰了,预备过年吃肉。”秦老汉道,“可是这猪肉作出来味道颇一般,也就是我们穷苦人家当个物件,城里的老爷太太们可从来不吃这东西。听你这意思还准备养很多,到时可卖给谁呢?”显然,秦老汉对凌綯的创业计划不是太看好。

    “做得不好吃是因为不会做,这猪肉要是做好了比牛羊肉好吃多了。”凌綯不想放弃,继续循循善诱。

    “做得好也罢、歹也罢,主要是跟老汉说也没有用。”秦老汉叹口气道:“甭管你是用地还是用人,都得跟我们东家谈,我们庄户人多是佃户,凡事都得听东家的吩咐。”

    “那贵东家是谁呢?”凌綯问道。

    “我们东家便是那大慈恩寺的红叶大师,”秦老汉神色间颇为骄傲,“去年去庙里上香远远见过大师一次,那真是活菩萨一样的人物,这几年也亏得大师的保佑,村子里还算风调雨顺。”顿了顿,秦老汉又补充道,“村里的地都是寺里的庙产,每年打了粮食都要给寺里交租的,所以村子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向寺里的执事僧禀明的。”

    听秦老汉这么说,凌綯和常福对望了一眼,凌綯记得上次在大慈恩寺听常福说过这事,没想到这么巧,这一问居然就问到了慈恩寺的庙产上。凌綯心下盘算这事情似乎有点麻烦,以大慈恩寺的家大业大,未必愿意搭理凌綯这点事儿,再说貌似和尚们都是吃素的,要是知道凌綯这养猪场是喂来吃肉的,只怕就更不愿意了。

    “那这附近可有自耕农么?”凌綯还是不死心。

    “反正据老汉所知,这方圆几十里之内是没有的,”秦老汉用手划个半圈,“前边这几个村子也都是寺里的庙产,西边的柳沟也是前年托人好说歹说才让寺里把地收下的。甭说这蓝田,就是这京兆府下边一十三县,这好地也大都挂在哪个王爷或哪个侯爷的名下,很少有自耕的。”

    凌綯奇道,“这还有求着把地给别人的?”

    “你这小公子看着挺精明,怎地如此不通世务?”秦老汉听凌綯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登时有些鄙夷,“自己种地还得给官府交租,如今把地挂在寺下面,就只需给寺里交粮食就行了,赶上年景不好,给方丈们好好央求一下,出家人都心善,便能免掉不少租子,一年就能凑合撑下来。地虽然不是自己的了,但总算下来,日子也比自己种地好过活一些。”

    听秦老汉这么说,凌綯渐渐地想起来一些事情,在大唐寺庙是不用向国家缴纳赋税的,因此一些农民便把地产挂在寺庙下面以逃避缴税,不仅农民,有些土地多的富户和地主也经常如此办理,不惜向寺庙缴纳一笔费用,但同时也省下了更多的赋税钱。不仅土地免赋税,寺院下面的房产用作经营也是免税的,因此很多寺院利用闲置的房屋出租给别人作商铺或者旅店,从中也能挣不菲的银子。这样以来,有些寺庙便拥有了巨大的财富,而国家却丧失了很多赋税的来源,如此畸形的“寺院经济”,便为以后的“武宗灭佛”埋下了伏笔。凌綯盘算,眼下是会昌二年,估计唐武宗也快开始对各种教派动手了。

    二人知事情不容易办,便辞谢过老汉,搬鞍认蹬重新上马。凌綯用马鞭向终南山的方向一指道,“不如我们一起进山看看,或许能碰上个合适的地方呢。”此时天色有些阴沉,似有雪花点点飘落,但常福也是少年人心性,无知者无畏,二人便一抖马缰,向终南山的方向冲了下来。

    终南山位于秦岭中段,西起周至,东到蓝田,其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山谷众多,绵延百十里,人称“大谷有五,小谷过百”。

    进入山中,雪慢慢大了起来,地下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常福这时有些担心起来,对凌綯道:“少爷,看这雪一半时不能停下来,再者山路湿滑难行,不如我们今日且回去,待改日天晴再来吧。”

    偏这时凌綯来了兴致,他见山势巍峨直插云宵,更兼崖上怪石嶙峋千姿百态,更有苍松翠柏莽莽苍苍,登时便犯了文人的毛病,对常福笑道:“这踏雪访名山,也是一桩雅事,没准儿还能遇上神仙呢。”说着直顾催马趱行。

    顺着山路又迤逦前行了数里,雪下的愈发密起来,雪花比刚才的又大了很多。偏此时天上又刮起了大风,大风卷起地上的雪与天上下的雪混和在一起,一时重重地卷落在后背上,一时又从前面飞扑到脸上,使人睁不开眼睛。凌綯只觉得仿佛闯入一层又一层的帐幕中,不仅难以视物,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此刻他雅兴全无,心中只是暗暗叫苦。

    凌綯正欲和常福说顺着原路返回,却不妨上面树枝上一只松鼠没有站好,从树上掉落下来,正好砸在凌綯的马头上,松鼠一个翻滚窜入旁边的树丛中,凌綯胯下的马却因此受惊,长嘶一声,甩开四蹄,直向前飞奔而去。

    凌綯心下大骇,急忙用双手勒那马的缰绳,想让马儿站住,偏那马本是脚行的普通马匹,没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刚才一惊之下,再也约束不住,只顺着山路没命的狂奔。凌綯无奈,只得俯下身去,用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防着摔下来,然后闭上眼睛,只好听天由命了。那马儿转过一条山坳后,凌綯只隐约听到后边常福两声急切的“少爷、少爷”的喊声,此后再无声音。

    那马儿奔跑了约一炷香功夫,狂性已过,也渐渐地没了力气,速度慢了下来。凌綯趁机坐直身子,试着一带丝缰,那马儿居然乖乖的听话,站了下来。凌綯举目四望,只见自己身处一个比较平坦的山谷中,再回头看却是一条蜿蜒小路,通往谷外。凌綯心下暗自庆幸,还好来时边上没有悬崖,否则马一失足,掉下悬崖,自己必定粉身碎骨了。

    凌綯下得马来,自己活动一下筋骨,顺便也让马儿喘口气,刚才在马上一阵颠簸委实让他感觉有点腰酸背痛。休息了片刻,凌綯再次上马,顺着来路试着往回走,刚走出谷口,便立时呆住,眼前却是一个三岔路口,两条小路通向两条不同的山谷,刚才来时自己在马上只顾闭着眼睛,完全没有注意从哪条路过来的,而此刻落雪也早已将地下的马蹄印盖住,已然辨别不出来哪条是来时路。